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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招呼她:许红灰,快点过来!
红灰笑笑,说:老师,我有点事。
萧启于是以为是女孩子的月事来了,便说:那你先在那边休息一下。说着就去给其他同学做热身训练了。
等同学们开始跑圈了。红灰也从枣树下站了起来,瞅着同学们跑远了,才走到萧启身边;吞吞吐吐地小声说:萧老师,我不想跑步了。
萧启一下子把集中在正训练着的同学身上的眼神调了过来,狐疑地盯着红灰,说:许红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这可不好,你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孩子啊,跟我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红灰摇摇头,说:我就是不想跑步了。她看萧启没说话,便加了一句:我们家里也不同意。
萧启摸不清红灰为什么会这样,他很痛惜,费了很多口舌也无法挽回他这个沉默的爱徒的心,但是没有用。他找到了红灰的班主任宋老师,要她帮着劝说红灰。
宋文华听了萧启的说明之后,在心里暗暗笑了一下,她想一定是红灰要痛改前非了。她以为红灰不愿意呆在田径队只是为了要疏远王辛强。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不好说出来,红灰的决定让她觉得很欣慰。所以她根本就不想帮着萧启去劝红灰。
在她的办公室里,她端起自己的白瓷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酝酿了一下对满怀期待的萧启说:许红灰这孩子很固执,我估计我劝她也没什么用。再说了,她家人也不同意她继续跑步的话,我也没办法了,毕竟要尊重她家长和她自己的意见。
萧启撸起运动衣的袖子,说:看来我还得找她家长谈谈。
宋文华赶紧打消他的念头,摇着手说:没用没用,她家长我是见过的,也固执得要命,没法谈的。
萧启实在无法明白红灰为什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决定,但他确实没办法让红灰回心转意,只能唉声叹气地就此放弃。
脱下钉鞋,红灰与跑步彻底无缘了,某一天放学后,她背着书包路过操场,看着枣树下捏着秒表的萧启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老师,对不起。
初中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也就意味着要和王辛强将彻底分别。红灰很茫然,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场真正的爱情。但是她确实是在这个男孩那里体味到了除了章菊香和李秀鹃给予过她的快乐和幸福之外的短暂温暖。
长大以后的某一天,她在一个小城市的火车站等一列开往南方的慢车,那是个中午,简陋的站台上只有一两个等车的乘客,卖熟食的小车闲在那里,微胖的服务员靠着车子打盹,头发散乱。阳光闲闲地晒在八十年代初的建筑上,明媚而又充满莫名的忧郁。喇叭里忽然传来了象阳光般悠闲的音乐,那是一个女人在慵懒地唱着: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那一刻,她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若干年前,在一个荒岛上向她许诺过要带她周游世界的那个男孩年轻的面庞。那个荒岛,在夏天会被滚滚的江水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我们一起起程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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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情人
在她的父母那里,红灰无法得到让她愉悦的情感体验,他们给予她的也许除了生命就只有屈辱。
就在红灰开始第一场恋爱的同时,她的父亲跟前街米粉店的一个帮工的女人搅在了一块,他们竟然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江蕙的麻将桌边走过,勾肩搭背地进到家里,在江蕙和许秉昌的卧室里厮混,然后再勾肩搭背地去小吃店吃酸辣馄饨或者是红烧猪脚。而江蕙对此眼皮都可以不抬一下,她的眼里只有她的麻将,她只关心她眼前的一溜麻将和桌子的小抽斗里出出进进的肮脏的小额钞票。
但红灰不能忍受,她无法忍受这个让她遭受种种难堪的父亲。她厌恶自己的长相,她与许秉昌和蓝灰是那样的相象,他们的脸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眼睛和塌鼻子,都随时在嘲弄着镜子外的她。
夜里,她经常躺在帘子后面的床上听着蓝灰有些重浊的呼吸声,努力揪自己的鼻梁,不是为了漂亮,而是希望它能够长高一点,与许秉昌和弟弟蓝灰的塌鼻子区分开来,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某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会睁开一双像她的同座那样的双眼皮长睫毛的眼睛…。
当然,这些不过只是幻想,从小到大,如果没有人为的因素,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将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她幻想着改变,不愿改变的只有她对许秉昌和那个女人的痛恨。
有一天她从阁楼上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进来了,象两条充满欲望的鱼一样游进了江蕙和许秉昌的卧室。门被关上了,红灰蹑手蹑脚地溜到楼下的厨房里拣了大半块煤球,放在塑料桶里,再盛了小半桶水,拎回了她和蓝灰的阁楼上。
在他们寻欢作乐的同时,她正用力把那团黑色的煤球捣碎在水里,愤愤地搅着,直到它还原成了一团粘稠的煤浆。然后她把桶子放在身边,用手腕把额前的湿发勾了上去,安静地趴到了窗前看对面地沟里的老鼠。
大大小小的几只老鼠在飞快地窜来窜去,有的嘴里还叼着食物。老鼠洞就在地沟边上,她用黄泥堵过几回,又被它们给捅开了。她想起了乡下的老鼠,和她的那些被老鼠叼走的鸡。
终于,那对欢娱过后的男女在推开的门后出现了,她叉开手从桶子里捞出那块粘稠的黑色煤浆,掂在手里,沉着地等待着最佳的轰炸时间。
随着两个人的走近,煤饼在他们的眼前飞速堕下,摔在他们正在向外迈出的脚的前面。那个女人尖叫了一声,缩回已经溅上泥浆的人造革的黑皮鞋,躲到了她父亲的身后抬头张望。
红灰没有退回去,而是张着乌黑的手,从窗口用挑衅的目光逼视着她的父亲,许秉昌的脸吓得都变了颜色,但当他抬头看见她的时候,怔了几秒钟,突然不说话了,低下头拖着他的情人鼠窜而去。
红灰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他会骂,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溜掉了。她更加增添了一层对他的鄙夷,“他真的就是一只龌龊的地沟里的老鼠。”她悲哀地想。“难道我的亲生父亲真的就是一只这样的老鼠吗?”
没有预想中的激战,红灰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抬头向巷子口望去,十岁出头的蓝灰正爬在一根木头电线杆上四处张望着,那是那帮更大一点的小油子让他在上面望风,那帮孩子经常偷一些单车铃铛或者是汽车的标志,他们需要一个帮手。
他们年轻的母亲蓬乱着头发,黄着脸趿拉着半高跟的塑料拖鞋在麻将桌边酣战,而她的父亲正带着他的情人向巷子口落荒而逃…。。做了贼的人,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失去了,剩下的只有懦弱的逃跑。
蓝灰从小就什么都不在乎,他从来不会以偷盗为耻。只有她,从清风朗月的乡下被带到了城里这个污秽的角落,这样莫名其妙地生活着。
红灰趴在阁楼的窗子上,阁楼的窗框因为年代久远变得漆色班驳,窗体几乎都要朽掉了。看着窗外她那些生活在混沌中的家人们,想想自己未知的未来,她少年的心如同这扇要朽掉的窗框一样黯淡。
她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许秉昌的行窃过程,但她曾经看见一个和他一样的中年男人是如何偷窃的。那是在公共汽车上,她站在一个座位的后面,座位上坐着一个把金项链戴在毛衣外显摆的女人。车开了不一会,有个相貌举止猥猥琐琐的瘦小男人使劲挤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那个人的目的,就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往边上让了让。直到车子到站了,那个人努力从她的身边往外头挤时,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眼皮下的年个女人,才突然发现那女人毛衣领子外头戴着的那条麦穗式样的金项链已经不见了。再看车下,那个穿着件不合体的旧西装的男人并没有急着逃跑,他把手搁在了口袋里,压抑着自己惊惶的神情,眼睛不断地向车上睃。
车子开了,座位上的女人丝毫没有发现她脖子上的东西丢了,本来嘛,不是贴肉戴的,没有感觉。车子如常地开着。红灰忽然想起了许秉昌,肯定也像这样惶惶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他本来可以不这样生活的,他可以到砖厂当一名烧砖的工人,但他说他身体不好,干不了太累的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他父亲那样,成为一名窃贼。与他父亲不同的是,他还要生活在小区民警的监视之下,所以他只能到远点的地方去施展他的技能,照常理,他不能够吃窝边草。
后来她听人说,他对别人说他女儿的眼光像警察那样,锐利得让他胆寒,他在那一刻的感觉竟然是怕了她。
尽管他会怕她,但她还是要接受她是他的孩子,她是一个靠偷来的钱养大的孩子的事实。十四岁的她已经被这样的事实压了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要垮掉了。她想应该对他们做一次劝说,劝他们改变一种生活,过一种像普通劳动者那样的生活。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是他们长大了的女儿,还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思想交流,他们家所有的人,都各顾各地做着自己的事,除了血缘的联系,除了吃饭睡觉在一个小楼里之外,其余的时间他们互不相干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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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对头
红灰的外婆来了,那天她放学回来看见一个穿着蓝布罩衫的半老女人坐在她奶奶的遗像下面。之所以说她半老,是因为她的头发还没有一根白的,脸色虽然黯淡无光,但褶子好象还不够多。
她身边的饭桌上放着一个很旧的人造革包,上面还有班驳的“上海”两个字。然而她不是从上海来的,她是从潭洲西部的一个小镇上出走的,她的第二任丈夫死了,丈夫的儿子们就把她赶了出来。
她说她在县城里的那间房子租出去了,还没有到期,只能先到江蕙这里住一段时间。她理直气壮地对江蕙说:“我养了你小,你要养我老。”
这一天江蕙破天荒地没有坐在麻将桌门口,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显得有点怒气冲冲的。她在堂屋里一会拿起个鸡毛掸子到处乱掸,一会又去踢一脚门背后的簸箕,她不去看她的妈,只气鼓鼓地说:“你养我小,我爹死后刚半年你就嫁了,自己痛快了,现在还好意思叫我养!”
外婆继续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带你过去,可他们那边不让,你现在不还是蛮好的,嫁到城里享福了。”
江蕙忍不住骂了句痞话,说:“享个屁的福,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外婆刚准备接口,就看见背着书包从门外拐进来的红灰,她的目光中忽然就焕发出一点母性的光彩了,她对红灰说:“这是红灰妹子吧?过来,到外婆这里来,外婆给你吃人参米。”
她从人造革的包里摸出一袋白胖的大米粒,那是当年唯一的一种膨化食品,把大米放到一个黑乎乎的胖肚子容器里,加一点糖精,几分钟之后,“砰”地一响,人参米就爆成了。
到城里来之后,红灰把孩童时的戒心继续了下来,包括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婆。她看了看满脸乌云的江蕙,又看看满怀期待的陌生的外婆,没有伸手去接人参米,而是背着书包扭头向她的阁楼上走去。
她听见外婆在下头把那袋人参米扔在桌子上的声音,接着是那个倔强的老女人干硬的声音:“屋檐水点点滴啊,这个妹子的脾气跟你一样,倔得拉牛屎。”
江蕙冷笑了一声,回敬道:没错,屋檐水点点滴。
红灰在楼梯上想,她的人参米一定会有人要的,蓝灰那个傻东西可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外婆来了之后,他们家开始由寂静变得喧嚣了,堂屋里整天都充满了她们母女俩的争吵,像是满空中飞着砖头。
许秉昌干脆就不回来了,他对江蕙抱怨道:老子要养你和两个小鳖,现在还要养个老鳖,你想累死老子啊!?
江蕙冷冷地说:“她自己不是带了几十块钱来的啊,哪个要你养了?老子明天也去做事去!”
江蕙没有失言,第二天她真的起了个大早到蔬菜批发市场上去进了批蕹菜苦瓜辣椒什么的,摆在家门口。她自己靠在门边看不远处的牌友们打牌。而外婆坐在她房间里的窗子后头静静地看着,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
没多久,江蕙就坐不住了,把板凳移到了牌桌边。牌友们就说:想打就来啊。江蕙看看牌桌,又看看家门口的那堆菜,摇摇头。一个汉子看看表,起身说:我上中班去,江妹子你来。
牌友们眼看三缺一了,就劝她:你就来两把,那菜放在那里又不会自己走了。
江蕙不肯,她犹豫着说:今天还没开张呢。
赢了钱的一个邻居爽快地甩出张两块的票子,说:我买点你的菜好了,反正也要买的。
于是江蕙终于坐回了牌桌,她的菜还有一大堆放在家门口。
进进出出的邻居们都很新奇地看着她家门口冒出的那堆菜,大家随口问了几句,而她也像对待第一天站到她面前的红灰那样,眼里盯着麻将,嘴巴随便敷衍着。本来还有点心思想买菜的邻居们看她似乎并不在乎,便也失去了兴趣,都到巷子背后的菜场去买更多更新鲜的小菜去了。
江蕙进的菜最后都蔫掉了,他们家吃了好几餐才吃完。她也再没有起早进菜了。
外婆在的时候,江蕙在牌桌前的时间好象少了几回,除了要跟外婆斗嘴外,她还去参加了红灰和蓝灰的家长座谈会。那一次,她竟然想起来要辅导儿女的作业了。
那是她开完家长座谈会回来,她到了他们的阁楼。这个地方她很少上来,她上来之后还像到了别人家一样好奇地打量着红灰的桌子和蓝灰的床底。
她在红灰的桌子边坐了下来,拿起一本书,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郑重地说:红妹子,你要好好上学,以后不要跟妈妈一样。你妈妈就是以前不读书才没有事做的,你要靠自己,不读书是不行的。
红灰冷眼看着她,她翻着女儿的书,努力让自己温柔些,说:你哪门功课搞不懂,我们一起看一下。
红灰答得很干脆,说:化学。
江蕙扔下她手中的语文书,拣起初中化学书,红灰眼角的余光看见她的母亲对着书里的图谱暗暗地吸了口气。江蕙一边翻书一边酝酿着,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把书合上扔到桌上,大声对红灰说:在学校里就要好好学,学费不是白交的,要交了学费又回来学一道那不亏了,听到了吗?要好好学!!你们老师也不负责任,只知道要求家长这样那样,那家长什么都教得了,还要学校干什么?!……
她走了,趿拉着那双半高跟塑料拖鞋,那上面镶的假钻都黯淡得模糊不清,亮片也像污雪里的冰渣一样点闪着无奈的微光。红灰听着她下楼踢踏踢踏的声音,心里轻蔑地笑了起来。
就像那次卖菜一样,江蕙再也没有到儿女们的阁楼上来过,再也没有提出要辅导他们的功课了。
他们的家里就是这样撇淡着打发每天的时光,只有除夕,家里才有点家的样子。那天,江蕙不会在牌桌上了,因为她的牌友们都在忙着做年夜饭。江蕙也会做一些平时难得吃到的好菜,比如排骨和鱼。江蕙做排骨的手艺很好,特别是黄烧的,只用姜和青辣椒,还有一点点酱油,味道有一些辣。
除夕的晚上,许秉昌照例要出去,家里就只剩下红灰母子三人了。红灰不想跟他们一块守岁,宁愿一个人捏着线香和一把小鞭炮在没有人的街上闲逛,看着人家窗口温暖的灯光从红色窗花间透出,听从人家家里传来的笑声,闻着人家家飘出来的年夜饭的香味。把小鞭炮塞在老树的厚皮缝里,炸一个脆响。
如果江蕙不回她的老家,大年初一那天蓝灰倒是乐意跟许秉昌去平时不太走动的大伯家拜年,那样也可以拿到一点压岁钱。
红灰固执地一个人呆着,她在心里说我不要他们的压岁钱。
谁都知道为了什么,但谁都不会去说破它。除了非得要说的话,她可以长久地不发一言,巷子里还真的有人曾经以为许秉昌的女儿是个哑巴。
这年过年,家里多了个外婆,外婆用她的私房钱给两个外孙各买了一件新衣服。这个举动让江蕙紧绷了几天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笑意。除夕的那天,她又做了她的拿手菜,排骨和鱼。蓝灰很开心,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可许秉昌不满意了,他捏着酒盅说:又是这两样,你就不会搞点别的?!哪怕是做点卤菜吃也要得啊。
江蕙冷着脸说:我不会做卤菜,哪个会做你就到哪个家去吃好了。
许秉昌扔下筷子,说:你妈妈的,卤菜都不会做,要你个堂客干什么?!
没等江蕙开口,外婆就对许秉昌说:姑爷啊,今天过年呢,有什么气过两天再发好不好?我晓得是我住在这里碍事了,过了年我那边房子出来了就走了,也省得你成天生气冒火。
外婆这么一说,许秉昌不好再说什么,喝了杯酒就往外走,说:我有事,出去了。
“无所谓了。”看着许秉昌摔门走了,外婆教导女儿说:“只要他给钱给你养崽,随他去。男人嘛,有几个好的?!”
“那是,就是好的也轮不着我们。”江蕙夹了块鱼,用指甲剔出刺,把肉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