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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声音再度传来:“沈慧薇,听说你很有本事,本人却不信你本事大到可以带着一个废人安然离开宫禁,是出来同我谈谈呢,还是打算玉石俱焚?”
那女子没有回答,但脚步移动,向外走去。她一手搀着天赐,天赐身不由自主,跌跌撞撞跟着她走,心中忽然喜忽然忧,仿佛这眼前的一切,都不十分清醒了。
一开门,火光耀天。大公站于最明亮处,无数刀光剑影的杀气,在其身后喷涌汹汹。这股杀气形成莫大压力,天赐一时只感呼吸不畅。
大公阴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道:“天赐,过来。”
天赐身子微微一抖,感到那女子抓着他的手紧了紧,然而他只是一霎时的犹豫,就轻轻挣脱她,乖乖朝着父亲走了过去跪下。大公伸出一只手,压在他头顶,令他无法抬头。
这在天赐已不是最新鲜的侮辱,落在旁观人眼中,是怎堪生受。那女子眼内有愤怒之极的神色一转即逝。
这一瞬的愤怒没有瞒过大公,他不无快意地轻声笑:“大离一见,难料尚有今日之缘。你我也算老友相见,何以竟不以真面目示之?”
沈慧薇没有出声,但处在如此不利的境况之下,她似乎是不想引起大公不快。起手,慢慢解下蒙面巾。
火光照耀中的一张脸,早不复当年之清俊飞扬,只有无限的安静和谧然,重重叠叠如时光刻影般落在她身上。大公有些意外,停了停才笑道:“当年你是男装,二十余年过去,你和以前的样子真是差远了,寻常我怕认不出你。”
沈慧薇嘴角习惯性地流露一丝笑意,还是没作声。她的目光,依旧缠绕于屈膝人下的天赐。
“呵呵。”大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手下的少年,笑道,“当年因你师妹出力维护,我放过粤猊,想不到后来她倒又把自己儿子送了来,这天意无常,冥冥注定,无过于此了吧?”
他尖刻地盯住沈慧薇:“而更加没想到的是,沈帮主,居然也和粤猊是同一流的人。呵呵,天赐,大概也距此不远。”
这话终于刺动了始终敝着沉默的沈慧薇,眉尖微耸,她将视线迎向大公充满恶意的眼神:“大公处心积虑,诱我入宫,但不知要我为你做什么?”
在她开诚布公挑明话题的当口,天赐耳中突然传来一道清柔语声――
“站起来,孩子。”
天赐心内突地一跳,是谁在和他说话?很显然这是用传音入密之术,单独说给他听的,沈慧薇平静之下暗含怒意的语音犹在耳旁,那么,不会是她了。
大公道:“明人不打暗语,象沈帮主这么聪慧之人,我也不必绕圈子。”
沈慧薇淡淡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帮主了。”
很奇怪地,当沈慧薇一开口,那道语声便也出现,萦于天赐耳边:“勇敢些,你不输于任何人。”
这是第二次,天赐听得更是分明。同他说话的人,将声音凝聚一线,满场唯有他可以听到而已。但是传音入密无论如何隐秘、巧妙,在送出之时,周围的空气会呈现微微波动,想必是顾忌大公现这点不寻常之处,这声音选择与沈慧薇同时开口,大公的注意力完全被沈慧薇吸引过去,这才能够保证唯有天赐一人听见。
问题在于,能够传音入密的这人功力固然深不可测,而沈慧薇开口她也开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关心爱护之意溢于言表。究竟是谁,沈慧薇以外,又有一个和她至少是不相上下的高手,在关心他、帮助他?
天赐极想、极想,抬起头来。而此时,大公集中精神与沈慧薇对话,手上劲道略浅,天赐微缩身,头顶仍在大公手掌之下,却有了一线空隙,不易察觉地微微抬头。
他先看见沈慧薇。
她着一袭黑衣,火光映照下脸色更显苍白,轻巧巧地眉头若蹙,似是有着常年难以排解的挹郁,她不再年轻,也不复美丽,形容间甚至有些憔悴。可是,却有一种奇特的韵致在她身上流动,有她出现的场合,无论再多、再出色的人,也无法抢去那一种夺人光采,自然而然引人注目。
在天赐看向她之时,她立刻感觉到了,流泉般明澈的眼眸很快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转。
天赐原是想着传音的那人,和沈慧薇是两个人,然而、然而……在这一眼之间,却有了强烈感受:一个人!是一个人!
只因那语中深蕴的爱意,与她目光中满含的期待,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在这个世界上,决对不会再有别人,能够象她那样爱他,全身心的付出,只是付出,宽容,教导,期翼,等待,无私!
她与大公咫尺相对,要想瞒过大公传音入密,无疑难度更高,所以,只能选择与大公交涉时,同时向他传音。
等于把一个精神力分做两半使用,且不说这么做的难度有多高,更有甚,她面对的是大公,只要被大公现一点异常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想必是现了天赐对大公的服从与畏惧已经成为了习惯,而她既没时间、也没有机会来劝告他,只得采取如此铤而走险的方式。
天赐眼眶微微潮湿,心头热了起来,仿佛忽然之间,涌起莫名的勇气,站起来大声说不、反抗的勇气!
大公丝毫不觉匍匐于他脚下的人片刻间有何变化,笑道:“沈帮主近况在下也略有耳闻,很是同情,不过在我看来,你还是二十年前的沈帮主。”
“不是吧?”沈慧薇唇角挑起一抹笑意,若讥讽,若自嘲,“大公和谢帮主暗中联络往来,怕亦非在浅短之期?”
大公为之一窒,旋即改口:“沈夫人纵然落难,耳目依旧灵通。佩服。”
沈慧薇摇头道:“落难之人,哪里称得上消息灵通。若非如此――”她凄然注目天赐,“我断不能让天赐走到今天这一步。”
“今天这一步?沈夫人指的是甚么?”大公轻蔑地冷笑,“坑杀战俘,裂尸于市这些事吗?天赐之所作所为,想是令你大失所望。我原先以为,天赐闹市残杀文华公主,你就该露面的。”
沈慧薇微微摇头,声音略带苦涩:“我不曾养他,不曾教他,不曾尽过些微责任。……更何况,即使是我养她、我教她,我也不晓得,她会走向哪一条路。……他们年轻的一代,愿意怎么走,走向哪里,我是毫无资格过问。我唯一希望的,是我的孩子,少受些苦。”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传说中尘埃不染、容不得半些污点的女子,却有着如此顺其自然、甚至是模糊了是非善恶的心境。大公有些愕然,半晌笑道:“如此说来,前番我的做作倒是多余了。你在乎的只是这少年本人,他变做何等样人,你倒也不怎么在意。”
沈慧薇看似开门见山,这以后却是故意左顾右盼,说了许多,就是不切正题,无非是拖延时间,与大公谈话过程中,断断续续,向天赐说道:“你日夜索需碧云寒,然而中毒之深并不意味着日前所学付诸大海,你之内力,因着巫姑有意引导,走向另一极端,或许长期有害……但目下而言,放眼瑞芒,没几个是你对手,包括你义父也是如此。天赐,你要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有了这样的决心,你便能够有压制碧云寒作的能力。而只有克制碧云寒,也才能够有更大的勇气,面对更多灾难。”
她注视着天赐,眼色温柔,似对他、对大公、对自己,缓缓重申:“无论他是何主张,我都不会干扰他作出的决定。只因这一生一世,终究要靠他自己走下去。”
顿了顿,又道:“也无论他做了什么,他变成什么样的人,天赐终究将是沈慧薇这世上最亲近之人。”
“行了。”大公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沈夫人的舐犊之情,不妨留到以后慢慢讲。”
沈慧薇微微一笑,忽然转过话题:“日前大公逼迫天赐当街行刑,虽知大公另有深意,然竟不料是为引我现身。很是意外,大公权倾天下,沈慧薇落魄之身,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之?”
旧话重提,大公吸取前面教训,当然不敢再客套了,却犹豫了一下,笑道:“沈夫人,请随我来。”
他挥手令人将天赐带下去,沈慧薇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于是大公又催了一遍。
火光迤逦远去,然而,另外一把火,却悄无声息地在天赐心中燃起。
只缘于,沈慧薇最后所说断断续续的两句话:“若是认定眼前之路,天赐,你不能孤身一人。……你需要助手……力量上的……”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蛩响幽窗鼠窥灯
妍雪在镜湖边上,抬起来头来,望着北方的天空。冬日的天空,呈现一种苍蓝的明亮。黄昏阳光稀薄,薄得象一层雾,袅袅地钻进她的双眸。
这是最后一天。
对于这一天,她盼了许久,怕了许久。她不知道这一天到来之时,会有什么样的反映――悲伤?哭泣?抑或是,愤怒?
可这一天终于来到之时,轻悄悄地,平淡淡地,一日十二时,同往日并无二致,她的心,也和以往一样,麻木的平静,连一丝涟漪都不起。
唯一的反映就是独个儿跑来镜湖边上,从早上坐到黄昏,遗忘了时间,遗忘了孤独,甚至遗忘了伤心的感觉。
三月之期……她淡淡地想,他是做不到的。明知他做不到……之前为什么还要想?
“小妍。”从谢红菁的落葭院出来,旭蓝寻寻觅觅找到这里,见到她一动不动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担忧。小妍……以前的小妍,并不是这样子的。
她还是望着那片遥远的天空,只问:“谢帮主又叫你去了,难道眼伤还没好?”
“早就好了。她叫我去,不是为这个事。”
“噢?”她语气淡淡的,虽是问句,却毫无追根究意的。
旭蓝忽将她手抓在自己手心,道:“小妍,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妍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良久,才感到这话别有玄机,转过头来,“嗯?离开?”
旭蓝道:“我看到你这样,就难受。小妍,过往之事譬如昨日死,我们都忘记它吧。这两天我向谢夫人再三请求,派我们到别处去。”他微微垂下眼睑,以一种显然易见的伤感续道,“好歹,我们都算是出师了。”
“出师了。”妍雪微微而笑,“这么说,出师的旭蓝啊……打算自立门户了。”
旭蓝皱皱眉:“你跟谢帮主的语气一模一样,我怎么就觉得打心底里麻起来呢?”谢红菁说这话时,淡水一样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他,却有着奇异的炙热,一道道烙在心上。
“谢帮主不会允许你出去的。”
“不过,最后她还是同意了。”旭蓝认真地说,“因为我告诉她:你在清云园,是一定不会开心的了,我也一样。”
妍雪好一会不说话,眼底聚起光芒,她迅速敛去:“阿蓝,我们是同门,但你没必要同我走一样的路。”
蓝断然,“同长同乐,同苦同难。”
妍雪一震。脸儿煞白。
“小妍……”他柔声唤,“我们注定就是同路人。可还记得,十岁就在一起,差点死掉。命运安排的――既然如此,我们……”
她打断他:“我是个废人了。”
“别这么……”
“那天,你陪我出园散心的那天,如不是你抢过来,一定躲不开那股毒烟。”
旭蓝恍然。――关于那次伏击心底里一直有个谜:当毒雾升起,他抱着她退开,然而,有那么一会,她一动也不动,自己甚至担心她受伤了。原来,她只是伤感,在那样近距离的地方,她没有现任何异动,却是远在树林里打敌人的他现,及时冲过来。
这么要强的女孩子,已经受到与年龄不相称的太多打击,更因眼力不便,连自信心都带来负担,怎堪消受?他无言地搂住她。
不知怎生安慰。
“小妍!”他抓住她的手,捕捉着她空乏的眼神,努力使她的视线集中焦点注意到自己,“嫁给我吧。”
妍雪募然张大了眼睛。
旭蓝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羞涩,却是坚决地道:“嫁给我,小妍。――嫁给我。”
“嫁……”呆了半晌,妍雪才怔怔地,吐出了这个词,不能置信,“嫁?”
旭蓝含着笑容,慢慢地把她揽入怀中,道:“别怕,我一直就在你身边,毒烟升起的时候,我会抢在你前面。任何情况都会。”
“你是在可怜我么?”她有些眩晕,轻轻问。
“不――”
“嘘……”她竖起食指挡着他嘴唇,“那就可怜我,让我开心一下也好的。”
“我是认真的。”旭蓝抓住她的手,道,“小妍,你抬眼,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他一字一字、声音异常清晰而缓慢:“裴旭蓝要娶华妍雪为妻,祸福无怨,永不后悔!”
他的眼睛,清澈,款款深情,宛如无垠碧空,深深地将她笼罩进去。妍雪是真的吃惊了:“旭蓝……可是……”
她的心儿怦怦跳着,说了“可是”两个字,却问不出什么――天赐,天赐,那个名字在她舌尖打滚,偏生说不出来。
从她回来起,他绝口不提“天赐”。
她的心事,即使瞒得过任何人,也瞒不住他。而他曾与天赐千里奔波,并肩行事,他的心事,也瞒不了他。
即使这样,他还是愿意娶她?
然而,只是可怜……只是可怜她么?
“从前你说,要用最隆重的方式把慧姨接出冰衍院。”她低低说,声音细若蚊鸣,“我以为……你一直是喜欢芷蕾的。芷蕾那样安静的性格,……而且,她的身份,也是合了那句话。”
“芷蕾?”旭蓝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老天!你想到哪去了?芷蕾……只是好姐妹。”
“只是好姐妹?”
“而且,”旭蓝真是又好气又笑,忍不住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没种的人么?为了那个心愿,讨好当朝公主?”
妍雪微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一向觉得你对芷蕾更好些,也更配。她那样的人,也只有你这样的人去做附马才配呢。”
“老天……”旭蓝简直无语,忽然回过神来,怀疑地,“那么……因此你……”
“不是!”那样聪明的女孩子,陡然间猜到了他的疑问,两颊飞红,赶紧拦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冒失言语。
不是,决不是以为他喜欢施芷蕾,所以她才喜欢云天赐的。
她和云天赐相见得晚,然而,从第一眼起,仿佛便从对方的眼底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冥冥之中的缘份,从他们出生开始,彼此便是紧密相联的了。
然而,他们的缘份,或许也是一种孽缘吧?……所以,才有了后来生的一切。
“你的东西,我已经还给你了,我的东西,你也还来吧。我和你,从此一刀两断。”――他救她以后,她给他热刺刺的心里,却是毫不犹豫的插上了一把冰刀。只是天赐不知道,那样冰冷尖利的话,伤了他也伤了她。
如今三月之盟早过,瑞芒的杀手,却依旧在紧紧相随。他夹在中间,一定是为难的吧?
她的思绪,于霎那间飞走。旭蓝看得明白,唇边绽放温柔如花的笑容却未有丝毫减色。
“我只是重新想看到你的笑容、听见你的笑声而已。小妍,师父若在,她一定也是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会照顾你,这一生一世,会让你幸福。师父泉下有知,她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你知道么?你不能失去笑容,那象阳光一般的笑容,明亮,纯净,温暖着身边每一个人,那时候师父多么凄苦,然而只有在看见你的时候,她眼里才有一线光芒。”
他不让她插话,“不,别说是师父弄错了你的身世。无论如何,都不应当猜疑她对你的爱,以及,你给她带去的欢愉。小妍,其实你一直不明白,不是由于你的出现而使得师父四年来受尽苦楚,而是你的出现为师父带来一线生机。是因为你,才能够唤起她心底最后一份爱,是因为你,才能够带来了她重新生活的勇气。这是我、雁志,甚而文大姐姐,万不能做到的。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师父一生最后的那四年,会是如何的灰黯、悲苦,和绝望。”
他的眸子亮晶晶闪烁着火花,他的语音越来越是激昂,有某种燃烧的激情支持着这个一向温柔如水的少年。扳着妍雪的肩,他郑重地,仿佛宣誓:“所以,我一定会保存你的那份快乐,那份明亮,洒向人间的无私!”
妍雪傻傻地看着他:“我有那么好?”
“傻瓜,别多想了!”旭蓝揉着她的头,迅速地回答,“小妍,答应我吧――嫁给我!”
他的话,其实更多的在表达着某种情绪。或许连自己也未曾觉。
他是不是也在挽回过去的某些快乐呢?
因为他是和她在一起,才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