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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殇-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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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拉望着那远去的汽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马春宁一口气把车开到灰楼下,跑到楼上,冲进马民和的办公室。 
屋子里的人全愣住了。 
马民和点着马春宁的鼻子怒斥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有脸找上门来!佐拉不是你局长家的亲戚吗?弄了半天,你给我这里埋了颗地雷,你安的什么心?马春宁,我没得罪过你,可你却反过来害我。” 
马春宁压着火说:“马民和,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是来救你的。” 
“呸,你来救我,你现在就把我的脑袋割下来请赏去。”马民和咆哮道。 
马春宁冷笑道:“我是救你的,给你指条出路,否则,你会性命难保。” 
马民和也冷笑:“好,那我就听听你给我指的这条出路在哪里。” 
马春宁一指门口说:“去自首,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不看在咱们都是马家人的份上,我才不会来管你的。” 
马民和嘲笑道:“好啊,马叔啊,大义灭亲,你还真能想得出来。” 
白广插话说:“姐夫,马春宁这个王八蛋就没安什么好心。” 
“住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马民和骂了白广一句。   
煤殇 三十一(2)   
白广不敢吱声了。 
马春宁继续劝说道:“你听我一句劝,现在回头还不晚。” 
马民和觉得,和马春宁纠缠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便说:“你说那些都没用,我告诉你马春宁,你就是把我交出去,你他妈也当不了矿长,你就没当矿长的命。”他说着,又转脸对大头吩咐道:“你给我把他看住了。” 
大头不解其意地问:“看他有什么用?” 
马民和阴骘地笑了笑:“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副矿长的身价。” 
说完,马民和走出了办公室。 
马民和一走,白广照着马春宁的前胸踹了一脚。 
马春宁疼痛难耐,皱着眉怒骂道:“你疯了!” 
大头见白广动手了,也举着枪过来,把枪口顶在马春宁的脑门上。 
马春宁说:“大头,你别胡来,那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头又把枪口向前顶了顶说:“我开玩笑吗?” 
他说着,拉了下枪栓,食指扣住扳机,一点点地扳压。 
马春宁一阵眩晕,浑身颤抖,感觉小腹下坠,像有股尿液要迸发出来。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啪的一声,马春宁几乎要虚脱了。 
其实,那枪里根本没装子弹,大头放的是空枪。 
大头和白广得意地笑了。 
这时,白广的手机响了。白广接完电话,和大头一起把马春宁绑了个结结实实。尔后,他拎着猎枪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广又回来了,他走到窗子前面,推开窗子,拉开茄克衫的拉链,露出了腰间绑着的炸药,冲着窗子外面喊道:“佐拉,你和那个狗屁队长听着,让你们那些进到楼里的人出去,出去。” 
马春宁探头从窗户向下望了眼,外面果然是佐拉,而且旁边站满了穿制服的警察。一个个荷枪实弹。灰楼已经被警察包围。黄杰招了招手,已经逼近楼门口的警察又退了回来。 
马春宁大声喊道:“佐拉,快来救我呀。” 
白广转过身,用胳膊夹着马春宁的脖子,把他拖到窗子前面,指着马春宁的头对下面喊道:“你们开枪吧,但你们别忘了这里有个马矿长,还有这楼里做饭的师傅,你们要是敢开枪,这幢楼房都将化为灰烬。” 
黄杰喊道:“你不要胡来。你有什么要求?” 
白广叫嚣着说:“我什么要求?我什么要求都没有。我要做英雄,做窝儿矿的英雄,做春河的英雄。” 
佐拉低声对黄杰说:“这小子是疯了。” 
黄杰说:“他那是故意给我们演戏,但我们不能逼他,以防他狗急跳墙。” 
佐拉焦急地问:“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黄杰压低声音说:“我们现在不了解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马民和在不在里面,在什么位置,那支猎枪又在谁手里。另外,白广站的这个位置对我们很不利,那窗子正好在楼门的上面,我们也进不去啊。” 
佐拉想了想说:“这个楼的背面在一楼有个卫生间,卫生间的窗子始终开着。我带人绕到楼后面,从卫生间的窗子进去,进到楼里再想办法制服他。” 
黄杰觉得,佐拉熟悉这个楼里的情况,他一离开,马上会引起白广和马民和的怀疑,那样就有可能出现意外。他决定,派四名特警队员去。黄杰和佐拉分析,马民和的办公室里应该也是四个人,马民和、白广、大头和马春宁,特警队员以四比三的力量对付他们应该很有把握。基本方案明确后,佐拉详细介绍了楼里的结构,并画了个草图,特别标出了楼梯的位置。 
黄杰又安排两名狙击手隐藏在离灰楼三十多米远的矿灯房里。 
四名特警队员迂回到楼后面。卫生间的窗户开着。一名特警队员从窗子上跳进来,突然听到抽水马桶放水的声音,接着那木板遮挡的便坑处竟站起一个人来。那人穿着护矿队员制服,看到特警队员,惊得说不出话来。特警队员上前掩住护矿队员的嘴巴。   
煤殇 三十一(3)   
“我们是警察,不许乱喊乱动,听清楚了吗?”特警厉声说道。 
被掩着嘴的护矿队员点点头。 
特警问:“马民和在什么地方?” 
护矿队员说:“我刚下夜班,什么事还不知道。” 
“你们退后五十米,然后再准备一辆汽车,把车打着火,停到楼门口。”白广气急败坏地说。 
黄杰看了眼白广,大声地说:“白广,我告诉你,即使我们在这里放了你,你也跑不掉。你能跑多久,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呢?你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放了人质,然后主动出来,我们算你是自首。” 
白广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把马春宁从身旁拽过来,挡在了他的前面。 
黄杰心里也紧张了一下,他努力使自己镇定,而且还必须得和白广喊话,把白广的注意力吸引到楼下来,才能保证特警那边解救的成功。 
这时,白广突然打着了手里的打火机。几乎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白广的右手上。 
黄杰知道,如果这会儿命令狙击手将白广击毙,可里面还有马民和,还有大头,也许还有别人,还有猎枪。击毙了白广,剩下那两个就有可能采取极端措施,杀害人质,所以,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凌霄天给他们打来电话,要求必须保证马春宁的安全,必要时,也可以做出让步,保证不了人质的安全。 
矿工们站在老远的地方观望,有的操着兜,有的背着手,有的搭着肩,有的还叼着一支烟。 
但有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观看,也不发表任何的议论,甚至离那些矿工还保持了一点距离。可他站在人堆里又很显眼,个子明显比那些矿工要高。他是无意间看到的,他本来想从姚婆子家回去了,回前面的宿舍用被子蒙着头,美美的睡一觉,秀那里他也不想去了,赵玉龙死后的样子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像锥子一样地刺痛着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的境况,赵玉龙还有他,还有那个叫佐拉的警察把他送到了人生的最后一个地方,而他自己一旦也有那么一天呢?想到这里,他不禁黯然伤神。陆雯洁又催促他了,让他到矿上看看,打听些消息,他当然也担心,那四声枪响,不知打在了谁的身上,伤人了吗?于是,他只好打消了回去睡觉的念头,心情沉重,目光郁郁地向矿上走来。当他看到佐拉站在楼下,站在那些警察堆里的时候,他的心里踏实了一些。佐拉没事儿他就放心了,陆雯洁也该放心了。 
他的目光移向窗子,模糊地看到了白广腰里的那些黑色的像胶皮管子一样的东西,他是矿工,对那些管子一样的东西并不陌生。 
他对白广在窝儿矿狗仗人势的架势很反感,甚至是厌恶,尽管白广极少与他发生正面的冲突,除了那次粉刷房子,他和白广差点发生激烈的冲突外,通常情况是井水不犯河水。那次,尽管白广也并没有占到便宜,可这件事过后,他心里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白广喜欢背后给人使绊子,下狠招,这也是白广的独到之处。被白广欺负打骂过的矿工不是少数,而绝大部分人选择的是缄默,他们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去反击。 
特警队员从卫生间出来,悄悄地摸到了楼梯口。 
到现在,双方已经僵持快一个小时了,再僵持下去,白广的精神或许就会崩溃,点燃离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顷刻间,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这时,从窗子里面突然飞出一个东西,黄杰一下将佐拉扑倒,其余的警察也都卧倒在地。看热闹的矿工中发出一声惊叫。那东西落到佐拉和黄杰的前面,佐拉仰看了,竟只是一个空酒瓶,再看窗子,白广的一侧露出大头的多半张面孔。 
“这王八蛋,这时候了还他妈搞恶作剧。大头,你真是不知死。”佐拉哭笑不得地咒骂道。 
白广手中的打火机几乎要靠近导火索了。马春宁绝望地呼喊:“佐拉,佐拉,你快答应他的条件,你救救我吧。” 
白广狂笑着。   
煤殇 三十一(4)   
黄杰用喇叭冲着白广喊道:“白广,你不要乱来,你看,你要的车已经给你送来了……” 
特警队员已经可以看到屋里的情景了。可屋里只有三个人,另一个人在什么位置,藏在那里呢? 
前面那个特警用手势示意后面那个特警留下警戒。他先伸了三个指头,又伸了一个指头,那意思是屋里三个人,外面大概还有一个。尔后再伸出大拇指向后一指,后面那个特警点点头,也伸出拇指示意了一下。 
就在白广迟疑的一霎那,三名特警冲进去,将白广和大头迅速制服,全部过程只用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 
去掉白广身上绑着的炸药后,黄杰和佐拉马上寻找马民和和那支找猎枪。可找遍灰楼的所有地方,找遍窝儿矿可能藏身的角落,甚至佐拉和大个李带着几名刑警进到矿井底下,也没有见到马民和的踪迹和影子。 
马民和早在警察包围灰楼前,已经离开了窝儿矿。而他让白广绑着炸药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拖住黄杰和佐拉,好给他的逃脱赢得时间和机会。 
佐拉上了黄杰的车后,黄杰说:“你还不能跟我们走。” 
佐拉疑惑地问:“我还要呆下去,我觉得,我再呆下来已经没意义了。” 
黄杰说:“我没让你呆下来,我给你留台车,你去把陆雯洁接上送到医院去。潘玥从医院给我打来电话说,小路的病情不太好,一个劲儿地喊妈妈,对了,他还喊你。你们快去看看,看完以后,你马上回局里,行动才刚刚开始,我们得抓紧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马民和要抓捕,杨天意要抓捕,苏仝也要抓捕,也许还有别人,大量的工作还需要我们来完成。好了,快去吧。” 
他推开陆雯洁家的院门,陆雯洁不在家。佐拉站在院子外面,扯开嗓子,鼓足丹田,大喊了一声:“陆雯洁。” 
声音在西村回荡。 
他喊第二声的时候,陆雯洁从巷子里走过来。她走到离佐拉不远的地方站住了。目光忽然变得迷离起来,她向前又迈出几步,站在佐拉跟前。 
“你没事?” 
“我没事。” 
“吓死我了,我以为……那枪声……” 
“佐拉命大着呢。” 
“你吹牛吧。” 
陆雯洁又笑了,她无意识地转了下脸,却看到了那台警车。 
“你要走吗?” 
“我来接你。” 
“去哪儿?” 
“回春河。” 
沉默了一会儿,陆雯洁说:“进屋吧。” 
佐拉“嗯”了声,便转身在前面进了屋子。 
陆雯洁进屋收拾行装,佐拉站在旁边看着,也插不上手,只是看,陆雯洁捡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装进包里,又抬起头回顾了一下屋子,然后一扭头,便又看到了佐拉灼热的目光,陆雯洁的目光中也起了雾,一下扑进了佐拉的怀里。先是用头依偎着佐拉的胸前,接着又仰起脸来,寻找佐拉的嘴唇。 
她的嘴唇在颤抖,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急促而温热。 
而后,她哭了,伏在他的怀抱里哭了,双肩也在微微地耸动颤抖。 
她抚摸着佐拉还显得瘦弱的身躯,双臂从佐拉的环抱中挣脱出来,又用劲将佐拉抱住,呢喃地说:“你从来没要过你要了我吧。哪怕只这一次,我也满足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衣扣。 
突然,小院的木门发出一声嘎吱的骤响。 
他们抬起头向外面望去。 
大个李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   
煤殇 三十二(1)   
杨天意躺在黄花沟后坡那个石头垒成的破窑洞里,四周一片荒芜,寂寞无声。逃亡的日子和生活令他疲惫不堪。 
他困了,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几十张狰狞地面孔浮现在他的眼前,向他舞动着沾满了黑煤泥的双手。他翻了下身,顺子站在他的面前,流着眼泪向他索命,声音凄惨,像狼嚎一样,划破了冒儿山沉睡的夜空。顺子的后背插了把匕首,血汩汩地往外冒,浸透了毛衣,浸透了脚下的土地。 
他还梦到,出事的时候,他带着顺子和另一个陕西老乡班富泉在新近开挖的南大巷里清理残煤,他们所处工作面离用来通风的副井最近。一道强烈的电弧一般的亮光突然一闪。他的眼前猛然一黑,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石块从他头顶的支架缝中纷纷坠落,砸到安全帽上,砸到他的身上。 
巨响过后,巷道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轰隆隆的声响。有着七年井下采煤经验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瓦斯爆炸,随后的轰隆隆声是爆炸引起的巷道塌方。顺子惊慌失措地向他走来,眼中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巨大的响声震得他们耳根发麻,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在那个老乡身上,把它砸倒在地再没有起来,安全帽也被埋在煤屑中。佐拉下矿井的第二天发现的那顶安全帽就是班富全留下的。 
一股烟雾伴着煤灰迎面扑来,尽管他们打着矿灯,却谁也看不见谁。杨天意冲顺子大声喊道:“快趴下。” 
经验丰富的矿工都知道,瓦斯爆炸后,巷道里空气稀薄,人趴在地上,容易吸到一些氧气,能吸到氧气就有活着出来的希望。 
顺子赶紧趴在地上,抓住杨天意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奋力往空气新鲜的地方爬。 他们不敢顺风向爬,因为没有充分燃烧的瓦斯会顺着风向跑。大约爬了100米,两个人明显地感觉到空气稀薄。顺子在后面的喘气声越来越大,他浑身几乎没有了力气,但为了逃生,他只得咬紧牙关,坚持,再坚持。爬了一会儿,杨天意再也爬不动了。烟味越来越浓,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支撑着站起来,脱掉衬衫,用力撕破了,然后用尿浇湿了,扔给顺子,让他捂在嘴上。他自己也把一条浸湿的布条捂在嘴上。然后,两人继续向前摸索。在一个巷道交叉口,他们看见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脚烧没了,眼睛、鼻子就剩下四个黑窟窿,嘴唇烧没了,牙齿裸露,浑身像焦炭一样黑乎乎的。顺子赶紧闭上眼睛,那恐怖的景象令他毛骨悚然。再往前爬了一段距离,沉闷憋气的感觉缓解了,身上也像有了点力气。杨天意鼓励道:“顺子,你感觉到了吗,我们快要逃出来了。别泄气,咬着牙往前爬。” 
顺子和杨天意终于爬到了井口。不知是衬衫的尿液浸的,还是兴奋得流泪了,两人的脸上的煤黑一道一道的。 
杨天意感觉有人推他,他睁开眼,是马民和。 
马民和不冷不热地问:“出来了?” 
杨天意点了点头,顺子的鼻子有点酸,想哭,有点死里逃生的悲壮感。 
“你们活出来不容易。”马民和感叹道。 
“老阎王哪儿不要我们哥俩。我们去了,还没进门,就给撵出来了。”杨天意自嘲地笑笑。 
马民和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跟我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杨天意回来了,推醒了顺子。顺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杨天意塞给顺子一包面包和一瓶啤酒。顺子接过来,先一口气喝了多半瓶啤酒,然后把两个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再把剩下的小半瓶啤酒喝掉。 
杨天意说:“走吧。” 
顺子问:“去哪儿?” 
杨天意说:“你跟着我。” 
顺子又问:“去哪儿?” 
杨天意沉下脸说:“别问那么多了,跟着我。” 
两人沿着草甸子向北走,走了几里路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顺子问:“我们到这儿干啥?”   
煤殇 三十二(2)   
杨天意说:“等人。” 
顺子又问:“等谁?” 
杨天意没回答,反问:“你会开车吗?” 
顺子说:“会,开不好。” 
杨天意问:“咋学会的?” 
顺子说:“跟着那些拉煤的司机学的,他们等着装煤的时候,我就上去开几下,三开两开地就会了。” 
杨天意又问:“大个李真的是给你回老家找女人去了?” 
顺子笑了下说:“那是老天爷心疼咱,大概觉得我顺子还没沾过女人的边儿呢,不知道那睡女人是什么滋味,就没让我死,我现在死了有点冤啊。死得憋屈。没让你死,是觉得嫂子太漂亮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守了寡多可惜。” 
“你闭嘴吧。”杨天意粗暴地打断了顺子的话。 
顺子不说话了,两人就在路边静静地等。 
又过了很长时间,从窝儿矿方向开过来两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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