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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龙老婆笑着说:“叫顺嘴了,嗨,咋叫不是个叫。对了,最近咋不去秀秀哪儿了?”
赵玉龙不满地埋怨道:“说这干啥,好些事就坏在你们这些老娘们的嘴上。”
大个李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在赵家人面前并不避讳这个话题。他和秀就是在赵玉龙家认识的。秀也是一个寡妇,她的男人以前是窝儿矿的正式工,死了好几年了。秀是这西村为数不多的城镇户口。秀的户口本是红塑料皮的,其他人只有一张暂住证。秀在外面挺着胸脯,晃着那一对大奶子走路,很大程度就是因为那个红塑料皮的本子,那是她在窝儿矿的骄傲。
煤殇 六(3)
秀没有陆雯洁那么俏丽,她是那种丰腴的女人,但并不显胖。大个李是从喜欢那对乳房而喜欢上秀的。
那天,秀进了赵玉龙的家,她可能刚才看见大个李进了赵玉龙家。她搓着黑黑的纤纤双手,环视了一下屋子,问:“我家炉子倒烟了,你们谁去给瞅瞅?”
赵玉龙没动窝,看着大个李,意思很明白,这事你去最合适。
大个李随着秀去了。她家屋子里满是煤烟,炉口朝外冒出浓浓的烟,发出呛人的味道。
“这可不行,晚上睡着了,会中煤气的。”大个李盯着墙脚的烟道说。
“是啊,可我不知道咋弄,干着急没办法。”秀说。
大个李把手背放在烟道口试了试,又撕了半张报纸在烟道口点着,看了看说:“烟道堵了。”大个李走到院子里,搬个梯子上了房顶,那一根木棍用劲戳了戳烟道,说:“好了,没事了。”
秀和大个李回到屋里。烟道果然通了。秀把暖瓶里的水倒进脸盆,又兑了一瓢凉水。大个李弯下腰,半躬着身子撩着脸盆里的水洗手。这时,秀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大个李。大个李愣怔了一下,直起腰来。秀抱得更紧了,脸贴在大个李厚实的脊背上,喃喃地说:“你帮帮我。”大个李转过身来,看到秀一脸的泪花。秀将脸贴到他的胸前,那对奶子坚坚实实地抵着大个李的肚子,接着踮起脚尖吻他的脖子,吻他的脸。大个李伸开双臂,像一把大钳似的箍紧了秀。
从此,秀成了大个李的女人。秀对大个李好,可大个李还惦记着老家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
出来为什么?
挣钱!
挣钱为什么?
养家!
每次从秀家出来,大个李都会后悔。他发誓再也不踏进秀家一步了。可鬼使神差,他又一次次地迈进了秀家的门槛。
一次,秀对大个李说:“赵玉龙不行。”
大个李一怔,说:“你胡说。人家行不行你怎么知道?”
秀说:“听赵玉龙老婆说的,那还能有假,哪个女人没事会说自己男人不行。咳!女人命苦,窝儿矿的女人更苦。你就说那个陆雯洁,好容易喜欢上了那个小白脸佐拉,可佐拉还是丢下她走了。对了,你说佐拉还回来吗?我看玄。”
“窝儿矿的男人就不苦?”大个李生气了,“你怎么胡扯。佐拉还没结婚呢,怎么能和陆雯洁扯在一起?再说了,你说这些干啥,佐拉关我什么事?”
秀说:“佐拉是你朋友啊!”
大个李哑口无言了。秀又一次捅到了他的痛处。
没错,他真有点想佐拉了。这小子的伤也该养好了。
“下山洪了。”
一大早,大个李被大喊声惊醒了。他竖起耳朵听听,隐隐听见有隆隆的洪水声。夜里的雨并不大,这洪水大概是从山后来的。
他原本想睡个懒觉,好久没这么舒坦地睡过了。可刚才这一嗓子,又让他睡意顿失。
他叹了口气,趴在被窝里点了颗烟。那烟刚吸了半截,姚婆子疯颠颠地推门闯了进来,浑身湿淋淋的,语无伦次地说道:“顺子回来了,那河边有顺子的毛衣。大个,你去看看,顺子回来了。”
大个李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地穿好衣服,一口气跑到河边。
有几个人在河边神色讪谲地指指点点。一群孩子挽起裤腿在水浅的地方捞捡山洪冲下来的野山果和野山杏。
他在河岸边看见了那件水漉漉裹着泥浆的紫色的毛衣。
没错,是顺子的。
顺子的毛衣怎么会在这山洪里?
这是山洪把顺子的毛衣冲到这岸边来的。大个李拾起毛衣,仔细地看了看,下意识地望了眼北面的冒儿山,转身走了。他的身后丢下了几双狐疑的目光。
走了几步,他又踅了回来。他想看看河边还有什么东西。他什么都没有。除了红果,还有干枝条、杂草和野山杏。
该有的也许早随这洪水流逝了……
煤殇 六(4)
他呆呆地站在岸边,凝望山洪,似乎在等什么。
赵玉龙也来了。他吩咐赵玉龙先把毛衣带回去。“别带你家去。找个合适地方。”他又叮嘱了一句。他想,死人的东西,放在赵玉龙家不合适。
赵玉龙拿着毛衣走了,边走边拧毛衣上的水。
大个李蹲下来,两眼直直地望着洪水。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从后边拍了一下。他转过脸,见是马民和,问道:“马老板也来看洪水了?”
马民和笑了笑,鼻子哼了一声。
“我哪有这兴致。山洪有什么好看的?我来找东西的。”
大个李仍旧蹲着问:“找啥?”
马民和说:“找山洪漂过来的那件毛衣。”
“我让赵玉龙烧了。”大个李说。
马民和将信将疑地追问:“真烧了?”
“真烧了,看着添堵,留着干啥!”大个李说,“我让赵玉龙扔进锅炉里烧了。湿毛衣不好烧。”
“咳,你烧了干啥?留着总是个念想。”马民和似乎很善解人意地埋怨道。
“我不是说了吗,看着添堵。”大个李转回脸,眼睛仍望着洪水。
马民和狐疑地看了看四周,没话找话地说:“那天我请你喝酒,你怎么没去?你知道,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的。”
大个李说:“我那天不舒服。”
马民和沉默片刻,点了支烟,随手又递给大个李一支,手插在腰间,目光也望向洪水。
“你还不走?”马民和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看着大个李摇摇头,就拍了拍大个李的脑袋走了,走了几步,又转回头,似乎有什么不放心的。
“作孽啊。”大个李一屁股坐在湿地上,仰天长叹。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坐起来,快速地往回走。他走进宿舍时,赵玉龙正坐在床边吸烟。
大个李问:“毛衣呢?”
赵玉龙说:“姚婆子拿走了。”
“快要回来。”大个李推了下赵玉龙。
两人直奔姚婆子家。姚婆子家没人。
“有人问,你就说毛衣扔进锅炉里烧了。”大个李给赵玉龙丢下这句话独自走了。
赵玉龙没耷拉着头往家走,边走边自语:“一件死人的破毛衣,还至于急成这样。”
大个李在羊肠道上找到了姚婆子。姚婆子正抱着毛衣在离陆雯洁种的那棵石榴树不远的地方哭,悲恸欲绝。
大个李走过去,从姚婆子手中往出抽拽毛衣,姚婆子犹犹豫豫地松开手。
“你要干啥?”
大个李犹豫了一下说:“烧了吧。”
“不行,不能烧。”姚婆子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把毛衣抢了回去。
大个李使劲掰开姚婆子的手,又抢了回来,给姚婆子丢下一句“我拿走烧了”,走了。
姚婆子捶胸跺足,边哭边骂。只是大个李越走越远,姚婆子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消失在白房子里。
后来,马民和也没再问大个李毛衣的事儿,大个李也没主动再说,毛衣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姚婆子却恨起了大个李,只要路上碰到大个李,姚婆子便冲他吐口水,但都是离他远远地吐,从不到他跟前。
西村的人说,姚婆子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大个李觉得,姚婆子的口水不是吐在地上,就像是吐在大个李的心上,他的心像刀割一样疼。姚婆子曾经像对自己儿子顺子一样地待他。
煤殇 第二部分
煤殇 七(1)
陆雯洁要走了。
她记得佐拉说过,佐拉的家在离春河市二百多公里一个叫孟子村的地方。她决定去找佐拉。佐拉走后,陆雯洁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漫长了,过得清汤寡水索然无味了。她感到很寂寞,她从来都没有感到日子像现在这样过得没着没落的。
她彻彻底底地离不开佐拉了。有了这个念头,陆雯洁着实吓了一跳。天啊,我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昏头了吧?但是,她决心已下,不能再让刚刚萌生的爱情之火与自己失之交臂,她要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
决定走后,她给小路买了件新衣服。她要让小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孟子村,出现在佐拉家人面前,她要他们接纳自己的同时也接纳小路。她连夜烙了两张大饼。她想,这两张大饼足可以使她们娘俩支撑到孟子村。她大概估算了一下,一早从窝儿矿出发,到春河坐上火车,再倒一次汽车,最晚下午五六点钟就能到孟子村。
出了门,她牵着小路的手,在西村南边的土路边等几乎没有准点的客运班车。
陆雯洁站在路边向东边的天空眺望。阴云浓重,似乎有下雨的意思。陆雯洁心里感到焦急不安,她担心的是一旦下雨,进城的时间就只能往后推,去晚了,火车可不等她。
陆雯洁耐心地等待着。她想搭拉煤的卡车。她只要一招手,甚至都不用招手,卡车司机就会把车停在她的身边。可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那些长期在外的卡车司机色眯眯盯着她的眼神,甚至想借卡车的左右摇晃占女人便宜的司机。
小路有些累了。陆雯洁想坐下来抱着小路休息一会儿。裤子是干净的,她蹲下来把包里的手帕展开抻平了,正要坐下,听到有汽车声。她把目光转向路的尽头,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
很快,车就到了跟前,停下了。开车的竟是马春宁。
马春宁探出头来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哦,是马矿长啊。”陆雯洁说,“我们等车去春河。”
马春宁笑了笑说:“我怎么看像要出远门。”
陆雯洁也笑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看亲戚。”
马春宁又问:“你家在春河有亲戚?”
陆雯洁说:“不在春河市里,在孟子村。”
马春宁想了下说:“那得坐火车吧。”
陆雯洁点了下头:“是,得坐火车。”
马春宁看了下表说:“哎呀,再不走可就误了火车了。”
陆雯洁望了眼那寂静的土路,还是不见班车的影子,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马春宁下了车,说:“我送你们到春河吧。”
“不用,不用,你那么忙,我再等等,车差不多该来了。”陆雯洁摆着手,但她放在地上的布包已经被马春宁抓在手里了。马春宁不容分说,拉开车门把布包放进轿车的后座上,又把小路塞进了车里。小路这是第一次坐轿车,感觉很新奇。柔软且富有弹性的真皮座椅,与他以前坐过的硌屁股的班车相比,与颠得五脏六腑快要蹦出来的农用蹦蹦车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小路转动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车里的一切。陆雯洁也是第一次坐小轿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觉得有些不自然。她第一次离马春宁在这么近,彼此几乎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陆雯洁本来是想拒绝:人家凭什么送你呀。何况,陆雯洁是女人,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一个结过婚的女人。
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佐拉。
她太想见到佐拉了。
车开得很快。陆雯洁紧紧地抓住车前面的把手,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在剧烈的颠簸中,她的乳房似乎也在随着起伏和颤动,她的脸一阵阵地发红。好在马春宁的注意力全在方向盘和路上。
走过这条土路,走出黄花沟,又穿过一条干涸的河床,直到上了公路,车才平稳了一些。马春宁吁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他侧脸看了看陆雯洁,觉得这女人今天更加娇媚。那薄薄的嘴唇,直直的鼻梁,弯弯的眉和迷人的眼睛令他心动。
煤殇 七(2)
马春宁主动打破沉默问:“以前去过孟子村吗?”
“第一次去。”
“哦,那你可得当心些,现在坏人可不少。”马春宁像老大哥似的关心道。
陆雯洁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春宁心里很高兴。他这次在路边碰到陆雯洁纯属偶然。佐拉不辞而别,使他特别的窝火。佐拉到矿上后,那个副局长再没给他打过电话,他又不好打过去追问。听马民和讲,佐拉养好伤还要回来的,可具体时间连马民和也不清楚。他来窝儿矿就是想打听一下佐拉是否不回来了,然后再给副局长打电话讲明情况,也显得自己不怎么被动。另外,窝儿矿还在继续越界盗采,再不和马民和郑重地交代清楚,后果将难以预测。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雯洁母子。
过了一会儿,他没话找话地说: “这么些年,在窝儿矿住得还习惯吗?”
陆雯洁说:“还好,就是冬天太冷。一到冬天,冷飕飕地就受不了。”
马春宁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可咱这地方屋子里暖和呀。再说,这窝儿矿本身就是出煤的地方,不像你们南方,哦,对了,你们老家也不能算是南方,你像南方,本来煤就紧缺,屋子里又不点火,阴冷阴冷的,还不如外面暖和呢!所以呀,即使是冬天,也是咱这儿呆着舒服。”
“小路他爸不在了,我们早晚是要回去的。窝儿矿再好,总不是自己的家,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到了秋天,那鸟都知道回南方的。”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好啊,那上下翻飞的鸿雁在干什么?在找家啊。小陆,你真不打算再找个合适的了?”
“想过,可……”
“知音难求?”
“……”陆雯洁摇摇头。
“是啊,一个熟读《诗经》的女人,要在这窝儿矿找到知音,那几乎是不可能。你对自己要求得太高了。反让你感到更加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连马春宁自己都感到有些吃惊。他在二矿都没有说过这么文雅并略显哲理的话。他冲动地伸出手,攥住了陆雯洁的手。
陆雯洁一惊,忙把手抽出来,同时向后面看了看。
小路不知什么时候歪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马矿长,你不该这样的。”陆雯洁低声说。
“小陆,我……我是从看到你家里的《诗经》才喜欢你的,这种感情一直埋在我的心底,像火一样炙烤着我,我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烧焦了。”
“马矿长,我……我不值得你喜欢。我是寡妇,是死难民工的妻子,我不配。”
“不,小陆,你和他们不一样。”
“其实,其实命运是一样的,都脱离不了所有煤矿民工家庭所承受的命运。有人说我们是‘黑寡妇’,是地老鼠的妻子,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就是地老鼠的妻子。真要是地老鼠的妻子还不错了,至少还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坐在小凳子上等着自己的地老鼠平平安安地回来。可现在呢?我只是个黑寡妇,我是穆桂英。”
“这么说,我也该是地老鼠了?”
“不,”陆雯洁笑了。“你是无食我黍。”
“哦,不对,我不是那样的人。”马春宁明白了,陆雯洁是指他当矿长的事儿。他还想说什么,这时,小路醒了,说想尿尿了。
陆雯洁说:“你忍一忍,快到了。”
马春宁把车靠路边停下来。“下去尿吧,小孩子就在路边尿就行了。”
这里已经离春河市区不远了。
到了火车站前的广场,马春宁执意要等陆雯洁买好了车票把他们送到车上再离开。简易的售票大厅排着长长的队伍,不时有穿着铁路制服的女服务员过来,将那些不太守规矩想插进队里的人推搡到了后边。买票的旅客中大部分像矿工,头发蓬乱,穿着又不怎么干净的破旧衣服,身上还有股似乎永远都洗刷不掉的煤矸味儿汗臭味儿劣质的烟草味儿。
不知为什么,陆雯洁似乎有些伤感。也许,这样的情景又勾起了她过去的一些记忆。她又想起和杨天意抱着小路回老家挤火车时的情景。
煤殇 七(3)
陆雯洁牵着小路一寸寸地向前挪动,马春宁也站在她的旁边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陆雯洁看了一眼墙上的列车时刻表,说:“去孟子村的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而且是慢车,没准儿还晚点了。你回去吧。”
马春宁觉得,陆雯洁的语气那么温柔,渭水口音还带点窝儿矿的方言,听起来十分悦耳,富有磁性。
马春宁感觉很舒服,更有些迷醉。他看了看表,说:“不急,我再等会儿吧。”
陆雯洁说:“你回去吧,这已经不好意思了。”
陆雯洁这么客气,马春宁却又觉得把他和陆雯洁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远了。他想,陆雯洁不该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讲话的。应该怎么说呢?呢喃,娇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感情就得像煲鸡汤,用文火慢慢地煲出来的汤才有味儿。自己在这一点上就不如佐拉。别看佐拉像蔫萝卜似的,可他心里怎么想的谁都猜不透。
在爱情的问题上,马春宁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张白纸。他和妻子柳月是别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前,柳月就没有腰身,胖胖的,十分臃肿,齐腰以下是一圈沉甸甸的坠肉。她的模样还算端庄。第一次相亲,他压根就没看上她,但媒人说:“人家是柳副矿长的女儿,长相是差点,可人家喜欢你,早看上你了,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