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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列?又有什么军列?大奶在人群中反问道。
嘿,你咋啦,就是那趟军列,拉火箭和卫星的军列!场长大叫道。
就是那躺拉导弹的军列!副场长也高声说。
哦,是那趟军列嗦,我还以为又有一趟军列出事了。都过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不知道结果?大奶问道。
不晓得!你快说!快说!人们一齐喊起来。
我带来一张人民日报,马上就拿给大家看。大奶说着,没了声音,仍也不见了。
我站在人群外围,看不见他,估计他弯下腰正在地上的那个网兜里取报纸,果然不一会,场长手拿着一张报纸举得老高,但翻来找去不知该看何处。于是,大家急了,要大奶赶快直接报告军列救援结果,喊叫声响成一气。场长也不再看报,催大奶快说,还叫大家不要讲话。等大家一静下来,大奶一字一句说道:
好,我说,我说。那趟军列没出任何事,最后安全到达了马道!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哦哦哦的吼叫声,转而又变成一片乌啦声!场长更是兴高采烈,他偏头跟身边脸上乐开花的副场长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转着方向对纷纷狂欢着跑开去的人们喊道:
现在我宣布,现在大家加油干,争取提前收工,开个庆功会。副场长马上带两个人回去,杀掉农场的大猪,晚上全体吃回锅肉!
场长本想还说几句,但倾刻间又爆发的一片欢呼声淹埋了一切,他只好自己跟自己笑了一阵,接着又把一张几乎笑烂的脸转向背后的我,又转向我旁边的孔,最后转向孔旁边仍立在原地的大奶,不停地问寒问暖。但大奶精神很差,显得疲惫不堪,一问才知已经接连多日熬夜看护住院的父亲,没怎么睡好觉。
你爸爸病了?场长问,格外关心。
那天铁路来汽车接我回去,就是因为我父亲住进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大奶说。
他老人家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救援那趟军列?副场长说。
大奶想说什么,好像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让人觉得他那种难言的神情后面有一大堆不好说出来的东西。场长见此,叫我马上送大奶回农场休息。但大奶不要我送,说他自己能走。副场长见大奶不要我送,就叫孔送大奶回农场,大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仍坚持不要人送,还补充说他母亲刚才在公路边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劳动,别给农场添麻烦。
你是说刚才那个戴口罩的太太是你的妈妈?场长又问起来。
是我母亲,专门来送我。大奶说。
那你怎么不把她老人家请上来?副场长说,神情很急切。
是啊,你咋不跟我们说一声嘛?看我们连口水都没请她喝上一口!场长批评大奶。
你该叫你妈到农场坐一下嘛,反正农场又不远。孔也说起话来。
说来问去,谁也没问大奶他母亲为何夏天还戴个口罩,大奶也没再说什么,但糟糕的神情像是已快要挺不住了。我心想,大奶是领导干部子弟,他母亲之所以来看儿子既不下车又没去农场,多半是为了不耽误儿子劳动,那样也会影响不好。况且,我妈说过大奶的母亲成天老戴着个口罩不说话,让人挺害怕。要是她那种样子在田里和农场到处转来转去,人家会说她怕脏怕臭,就更成问题了。不过,我一直不记得从小到大何时亲眼见过大奶的母亲。
大奶提着网兜顺田埂离去,颇显神秘的背影渐渐变小。两个场长目送完大奶,又掉头四处望了望,田里的知青们东一片西一片,已经干得热火朝天。从两人的谈话中,我和孔听出来,与那趟军列丝毫不挨边的农场,之所以要庆功,是因为在我们这批新知青来的时候,铁路方面已经答应要送给农场一部手扶式拖拉机。同样在这时,场长好像才发现我和孔没事干,于是大叫一声:
你们两个还不赶快去干活!
第十一章 我听说我的爱人流浪到台北
第十一章 我听说我的爱人流浪到台北
军列成功救援和一顿回锅肉鼓起的冲天干劲,让我们不仅超额完成全天的抢收量,而且不到下午六点就已返回农场,坐在了那间大屋子里等着开庆功会。一阵掌声中,两个场长挺胸走进门来,跟我参加的头一次会一样,场长开口就问大家:
唱个歌怎么样?
结果众人大叫先开会,开完时再唱。场长挺爱听取群众意见,于是改先唱歌为讲话,要讲讲为何要开这个庆功会,不料大家又喊叫说不用讲,以后开会再讲。场长无奈,连说几声好好好,接着拿出那张《人民日报》,说先给大家念念上面的消息,念完就散会。但大家还是不干,喊叫说回锅肉都快弄好了,先去吃了再来开。见身边的副场长咧着大嘴直笑,场长干脆朝大家摆手说道:
好好好,以后再开庆功会,只唱个歌怎么样?
好!大家齐声叫道。
来,西瓜,你起个头!副场长点西瓜的名。
唱哪一首?西瓜站起来问。
哎,不说上次说好了,就那首《流浪到台北》。上次没唱成现在补唱。场长对西瓜说。
接着,西瓜用一副烟熏坏的破嗓子起了头,全体开始大合唱:
我听说我的爱人流浪到台北,
只是因为爱人流浪我的人儿碎。
我怀着一线希望跟随到台北,
希望她回心转意和我并飞,
啊,我的爱人流浪到台北。
悲凉哀怨的知青歌曲,歌词共有两段,我听得不很完整。但一首与开会毫无关系的知青歌,为什么包括两个场长在内,上百号人唱得整整齐齐又情真意切,我真是搞不懂。台北,就在台湾,那是不共戴天的国民党的地盘,仅仅台北二字听起来就叫人不寒而栗,毛骨耸然,居然还唱得如此纵情有气势。然而听着听着,我的心不再害怕,旺旺泪水不禁流淌下来。我看见斜对面席地而坐的雷巴和孔,以及打过交道的那些男女知青,也个个满脸悲哀,唱得很卖力。
会没开成,但唱了首歌,也挺不错。散会回到大房子里,大奶仍在床上酣睡,全身只穿了条内裤,裆部顶得老高。我在自己床边坐下,翻开西瓜的歌本一字一句地细看《我的爱人流浪在台北》,想再等一会才叫醒大奶。一会,孔轻手轻脚进来坐下小声说,他刚去伙房看见回锅肉已煮熟切好,但这个季节没有蒜苗,炒回锅肉没蒜苗又不香,伙房的人只好跑到附近农民家买其他菜去了,还要等一阵。
孔身上带着一股煮肉的香味,一顿尚未进嘴的回锅肉让他重新开口讲话,又把他变回了以前的活泼样子。窗外响起了乱糟糟的铝勺敲瓷碗声,孔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忽然转头小声对我说,他看见校花上了对面楼上。
是不是真看准了?我一惊,低声说。
没看走眼,真的是校花,进了女知青屋子,雷巴也跟了进去。孔说,又直起身看窗外。
如果说校花的忽然到来让我深为惊喜,那么雷巴跟她混在一起,又让我格外惊谔。孔说他要出去转一转,再上楼去看一看,然后悄声离开。我看着歌本直发呆,想着校花为何不来找我,知不知道我就在农场,知不知道她已来到我的身边,但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大院里的敲碗声此起彼伏,楼上楼下的知青们开怀说笑,其中也夹杂着农场技术农民的当地土语,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农场的黄昏沉浸在一片自由欢乐的炎热之中。平躺的大奶翻了个身,把两眼依然紧闭的脸转向我,翘着的雀雀从短裤里露出来,粗壮红润,无比自在。这时候,虽然早已日斜西山,但天气依然火热,恐怕高原河谷平原上除了大奶,没人能躺在床上安然入睡。要是另还有人的话,对面楼上那两个受伤的知青可以算在内,但两人顶多正躺着,要么在小心轻轻地走动,不会酣然大睡。
孔又悄悄摸回来了。说校花的确在楼上女知青屋里,正跟女知青们玩,是她们带话叫她来吃回锅肉的,还跟他说了几句话。
我还看到外面来的一些知青,都不认识,也都是来吃回锅肉的。孔说,在我身边坐下。
校花问没问我?我说。
没问。孔说。
你没跟她说我就在农场?我说。
那些男女知青都在场,有两个还被你打过,没好说。孔说。
你跟那些知青还不是一样,特别是几个女知青,咋又好跑去呢?我说,没把话说太透。
嘿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嘛。孔说,低声笑起来。
孔那种深不可测的笑法使我想起那天在山林中,那几个女知青走后,他一人在草地上系裤子时的样子,又感觉事有蹊跷。当时,他头上脸上和脖子上水浇过一样湿,头发上又粘着米汤状的白色东西,加上草地上那团红毛线,还有那两三张显然是女知青扔掉不要的花手绢,同时一连多日孔的一反常态,那一切,孔还一直没说出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孔,把这些疑惑跟他合盘托出,要他道出实情。
他又嘿嘿笑了笑,表示以后一定说给我听。
以后是多久?我说。
反正要给你说嘛。他说。
看来那天在山林中,你跟她们还真出了什么事?我说。
他点点头。
这时大奶终于醒了。他翻身坐起来,问我跟孔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吵得他做恶梦。我和孔问他军列救援的具体情况,他想了想说道:
那趟军列于当日早上七时四十分如期而至,从马道火车站的侧线冲上了新开辟的上山坡道,接着冲上高地,像摇篮中熟睡的婴儿那样,在一段凹型线路上来回滑行,速度一次比一次减慢,最终稳稳地停下来。听说那趟军列一共挂了三十多节车箱,刚冲上新建的避难新线时,上千名筑路铺轨的人员中,有许多抡着大锤砸道钉和舞动扳钳上配件的抢险人员没来得及撤出。
你父亲怎么了?我说。
过度紧张劳累,等军列一停稳,他就栽倒在地,心脏突然不跳了。他说。
好没有?孔说。
大奶没立即回答,起身下地穿上外衣又坐下后,才慢慢告诉我俩,幸好当时铁路医院早有准备,出动了大批医护人员到现场参加军列救援,当场就把他父亲抢救了过来,但后来送进医院后又反复休克了几次,大奶走的时候,飞机已把他父亲送到北京治疗去了。大奶最后说道:
我爸在病床上对我说,他在拿救援方案的那一两个小时中,一下子把毕生的知识技术经验全用了出来。
大奶对我和孔讲的他父亲指挥的军列救援抢险行动,让人惊喜万分,更让人对老包充满无比敬仰之情。我看着大奶,把说过多次的话又重复对他说,我当时亲眼看见你爸拿救援方案时,站过一会的地上,流了一地的汗水,你爸的头发就是在那一两个小时中变白的,但没想到到后来,他差点崩溃。
大奶想了下崩溃这个说法,忽又想起什么,忙从床下那个还没打开的大网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是我爸妈在医院看护他父亲时叫他转交给我的。我拆开信一看,我爸那种与当年一样奔放而钢劲的字体突现眼前。信上说,铁路上发生的那件事情真是惊天动地,老包凭着无人比拟的才干,成功设计和指挥了即将颠覆的军列抢险救援,受到军委通令嘉奖。同时,他自己以一流的电报技术参与其中救援,我妈那天夜里正巧也当班,赶上了人生中工作最紧张忙碌的一夜,同样功不可没,受到表彰。我师傅他们那天半夜护送我爸奔赴重要岗位,与狼群搏斗,也有功。但救援死伤人数保密。
看完后,我把信又给孔看。
人民日报登没登救援死伤人数?我问大奶。
哪里会登这些嘛,连军列二字都没提,需要保密。报上登的那篇长消息,写的是中国西南地区科技创新惊天之举,不怕牺牲敢于战斗和重大贡献。大奶说。
那还不等于没写。我说。
不一样,我父亲他们那些人说,知情者一看就懂文章的份量。大奶说。
国外会不会看出什么?孔说。
肯定会,但只能猜测。军委来的人在医院对我父亲说,帝修反一直在密切关注西昌那一片深山里的动静,你们千万别对其他人说。大奶说。
看表情,大奶本不想对我和孔说这些,而他带来那一大网兜东西,有不少他母亲为他弄的好吃的,我们三人则可以同享,其中就有他偷父亲的几桶好烟。那是用烟斗抽的烟丝,装满了茶缸大小的圆纸桶,也可以自己用纸卷了抽。我和孔没烟票买烟,从家里带来的烟早已抽完,大奶分给了我和大奶一人两桶。他虽不抽烟,但自己留了一桶。孔一接过烟就忙撕开封皮,里面的烟丝金黄喷香。
窗外楼上传来了校花发出来的阵阵笑声,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青春美丽感和京剧嗓音穿透力。我禁不住一下站起来,朝窗外对面楼上看去,但只闻笑声不见人。不远处伙房炒回锅肉的乡味飘进了破窗,孔可能早已饿慌了,撕下一张作业本上的纸,急着裹起烟来。在知青语言中,有一句叫饱吃冰糖饿吃烟,意思是吃冰糖消饱胀,抽烟能止饥饿。大奶看着孔抓烟丝的动作,好像忽又舍不得宝贵的烟丝起来。校花依然在一声声笑着,她为何而笑,在对谁而笑,我坐回床边,抱着吉他一句一句地练习弹唱我听说我的爱人流浪到台北。
我恍然感到,知青生活仿佛已走进练习爱情寻找所爱的苦闷荒野。
第十二章 校花被几个男人摁在地上扒光
第十二章 校花被几个男人摁在地上扒光
农场的千亩水稻,开镰不久进入梅雨季节,我们每天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是雨水和汗水,一脸一身都是稀泥巴,眼睫毛上也成天挂着脏东西。最紧张的日子里,一日三餐都在到田里吃,哨声一响就狼吞虎咽,然后躺在雨淋淋的稻草堆上抽烟,不一会冷得发抖,赶紧干起来。
每到晚上,孔就跑到楼上的老知青屋里去,不时发出被捉弄的喊叫声。大奶没事就倒在床上吹口琴,每一吹起我们儿时唱的那支《不忘阶级苦》,外面远处就有人跟着哼唱。大奶已知道他离开的那些天,我和孔跟雷巴那帮男女知青之间所发生的种种不快,但跟我一样,不清楚孔跟那几个女知青之间出了什么事,不管怎样问,孔都闭口不谈,只说到时候再告诉我俩。吹口琴的大奶也怀有心事,他父亲的事,可能也包括他母亲的什么事。没人可以谈心,我独自来到山坡上练一会功,然后抱着西瓜的吉他弹知青歌曲,打发时光。夜里,孔还没回来,屋里也不见大奶,我望着窗前的油灯胡思乱想,最后只想校花。我不敢爱谁,更不敢爱她,但因为那颗纽扣,我已连着许多天梦见她,更因为那天她忽然现身却又不来看我,我就已经想她想得不行。然而想来想去,不管是儿时的校花还是长大的校花,我好像根本就没啥好想的,但在农村的夜里,任何一个知青都会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个女人来,并且好像爱上她已经多年。
她记得钮扣吗?给她写封信倾吐一番该不成问题吧?
想好以后,我趴在箱子上,铺开信纸拿起笔来,心里立即涌起一股热流。那可能是一个戴罪立功的士兵,临上阵前有千言万语要说出来的那股热流,也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哀的那种热流。在信中,我先把自己抛出来,说自己是个历史的罪人,身上有多少修正主义流毒,再批判反省一番,发誓诅咒一番,保证要甩开膀子大干一番社会主义,彻底改造世界观。又写再见吧金色的学生时代,那战斗的岁月。别了荒凉的家园,埋葬火红的青春。
写来写去,字老是写不好看,也不大容易看懂。
第二天早上又下起雨来,全农场一时出不了工。听见雷巴在对面楼上跟人说,他马上要赶马车去公社办事,我忙把信交给孔,让他出面去转托雷巴把信扔进公社门口的信箱。不想就差多叮嘱孔一句话,结果他交完信回来说,他把信是谁写的告诉了雷巴。怪孔已无用,怪自己也来不及。就像担心的那样,只过了一会,雷巴就来到我窗前,大叫了一声包谷杆,我从床边慢慢站起来,看他眼看干什么。对面楼上好几个男女知青正站在栏杆里,静静地望着我的窗口。雷巴拿着那封信看了下信封,接着对窗户里的我说:
你这个瓜批,校花离得又不远,两个钟头的路,写信多没劲!
你不帮忙交就算了。我说,孔和大奶都从床边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雷巴。
你鸡八太小气了,我先去公社,正好还要去校花生产队办事,帮你当面交给她,这总该对了嘛?雷巴说。
你也认识她?我说。
全公社最漂亮的操妹,哪个不认识?哪个又不想上?他说。
雷巴说这话时,脸上现出一种别有滋味的怪笑,我的脸上立即发起烫来。不管是在生产队还是在农场当知青,凡是想有点好表现的知青,没谁会公开耍女朋友,充其量只敢偷偷摸摸地耍。但雷巴对我给校花写信,却好像在故意大声要说破什么,特别是哪个又不想上校花那一句,已是十分露骨。说完这些,雷巴冒雨走了,我一生中第一次给一个女人写的信被带走了,写信时的那种神圣感很快变成干了什么勾当的心情。我知道,虽说那种恐慌是自己的事,但我更怕吓着了校花。
我的心里跟天气一样阴雨绵绵,还夹杂着丝丝寒意。孔看出了这点,自言自语地自责了几句,脸色不大好看。大房子里出不了工的知青们,全都在各玩各的,聊天下棋打扑克,吹拉弹唱举哑铃,干什么的都有。内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