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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也还坐在他的对面,黑芒刺似的长长睫毛垂下来,光洁的额头上散乱黑发一缕一缕披下来,从她疲惫的神情却发出了带有暖烘烘的肉欲气息。他更觉得她十分神秘,就像那些佛教画里的观音。她静静坐在那儿,也在想着什么。她是一条冰冻的鱼,她又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跳跃的小鹿,她的身体里有一种动物的气味儿。
他把身子凑过去。听她轻轻叹息一声,又摇摇头,嘟哝了一句什么。他此时尽力压抑着自己的绮念,却揽过她的一只手来,这纤纤十指像细嫩的葱管一样,捏在手里犹如温软的糯米团子。他轻轻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又有麻酥酥的感觉从他的手臂直达手背,流到手尖,他把她的手捏得更紧。
“干嘛呢?”
柳如是侧过脸颊,淡淡一笑,另一手只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趁势把手抽了出来。她的语气很温柔,内中却又别具有一股威严。似乎母亲在责问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立刻驯服地松开了手。
“你在想什么呢?”牧斋问。
“我?没有想什么。我小时候常常爱望着灯火发怔,挨了打,挨了骂,泪眼朦胧里只一团灯火在陪着我,越看它,越发呆;越发呆,越看它,”她长出一口气,“好像人也在灯火里了。”
“其实,人也就是和这灯烛是一样的。”
“我把李清照的词改了几个字,‘惟有泪眼灯摇,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你看怎么样?”
这是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萧》里的几句词,如是把“惟有楼前流水”,改成“惟有泪眼灯摇。”牧斋屏息一琢磨,抚掌叫好:“这一句让你改活了!寂寞孤独的味道,都蕴藉在‘泪眼灯摇’四字里。”
“唉—;—;”柳如是叹息一声:“多少事欲说还休①。”
①是《凤凰台上忆吹萧》里的句子。
“休休②。”牧斋随即站起身来,又把如是轻柔温腴的手紧攥在掌中。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把揽住她,在她细腮上用力亲一下,乱蓬蓬的胡子扎得她很不舒服,她挣扎着推开了他。她的灵活的躯体挣扎过来又挣扎过去,反而更刺激了他的欲望。他摸到她滑腻的皮肤和极有弹性的乳房,他的血液的流速就加快了,觉得自己强壮又结实,像一只蚂蟥附在她的身上,她的血液似乎也流到自己身上。他换了血,也变成了一个年轻人。他这时的样子却变得非常可笑,下垂的眼角和泪囊都不住地耸动着,嘴巴像吞了一块馒头似的奇怪呶动着,灰白胡子晃来晃去,那样子倒像是黑夜里骤然出现的青面饕餮。
②同上。“休休”,是“罢了,罢了”的意思。
她的身体不再摆动了,却像一条冻僵了蛇。她极缓慢地转过身来,轻柔又坚决地推开了他。在晃晃悠悠的灯光下,她那张云鬓散乱的脸虽然在暗影里,但仍仿佛有点漆双睛闪闪发光。眼锋却又是极冰冷犀利的,牧斋心里又禁不住发慌,不知不觉地松了双手。
如是噗一口吹灭了灯,自顾自钻进罗帐脱衣服了。
只留下牧斋还呆呆地站在黑暗里。
他觉得刚才急速流动的血液突然干涸了。他的性欲永远只是一个幻境,也像魔术师手里的魔盒,一会儿有一只鸽子飞出来,一会儿有一只猴子跑出来,来来去去只是一个空盒子。在这个魔盒里,一会儿是乳房,一会儿是柔软的腹部,一会儿是纤细的小脚……最后又终究回到魔盒里去。使他头晕目眩的一切,在黑暗的寂静里变得可怜巴巴。这时候他却极专注地想起了她的光滑细嫩大腿一侧,似乎有着细细的鱼鳞纹。
他很好奇,有好几回都想问她,却没有敢问。
他又想起了李清照的那句词,休休。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七章
宋英夫正对着镜子系领带呢。一条大红的领带,有着奇怪的深黄色条纹。他回过头,冲叶雨鹤无可奈何摇一摇头,叹息道:
“唉—;—;!我这个人,天生就不会系领带,要不然是太紧,要不然是太松,你知道吗?”
雨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英夫朝她顽皮地眯一眯眼皮,“前年,我去柏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有一天下午,我在饭店的大厅里等人,坐在沙发上,发现从我身旁经过的男男女女都要仔细瞅我一眼。开始,我没在意。后来,我就纳闷了,我长得没什么特殊的呀!他们干嘛老看我呀—;—;还带着古怪神情。我越想越不对劲儿。赶紧跑到镜子前一瞅—;—;哈哈!你猜怎么着?”他的细长脖子朝前一伸,绽出一条条蓝色蚯蚓似的青筋,自己先嘎嘎笑了,“你猜……哈哈,领带系反了!”
雨鹤又笑了。其实,她不是笑领带的事,而是笑他自鸣得意的模样。他经常爱用那些北京俚话,“不对劲儿”,“纳闷儿”,却把儿音拉得很长,听起来有股明显的南腔北调的味儿。不过,也该承认,他的普通话也还是不错的。
雨鹤坐在沙发上,随便问一问:“怎么,您要出去参加会议?”
英夫仍然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又抻一抻雪白衬衣的硬领,梳理一下雪白的头发。他薄薄的鼻翼耸动一下,瞥了雨鹤一眼,一字一顿地说:
“更确切讲,是……会面,或者,见面。”
会面?见面?一个念头飞速在雨鹤脑子里打个转儿,她就用打哈哈的口气问:
“莫非,您是和一位……未来的师母会面?要不,干嘛打扮得那么衣冠楚楚?”
他仰面哈哈大笑,隆起的肚子一起一伏的:“你搞拧啦,拧啦,满—;—;拧!”
他没有回答雨鹤的问题,又坐在小沙发上兴致勃勃用一张绵纸擦起皮鞋了,又问雨鹤:“听说现在有一种特制的擦皮鞋纸,上面带有鞋油,擦皮鞋时极方便,你见过吗?要是真有这种纸,你替我买一点儿—;—;我给你钱。”
子君从屋里跑出来,拿出一件蓝色条纹的英国呢西服,这是招待外宾或参加重要社交活动时穿的。英夫站起来穿上西服,照一照镜子,抻抻衣角,又捋一捋头发。雨鹤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实在搞不清楚老头儿要参加什么样的会面呢?她心里痒痒的,又不好问他,只好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皮发怔。
“老爸呀,我也想去呀。”子君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地说。
“得,得!别起哄了!”他耸一耸肩膀,又说:“找你妈去吧。她要是同意你去,我不反对。”
“我就想去看看嘛!多好玩呀……我真想去!”
“好—;—;玩?”英夫忍不住乐了,又拉了拉西服的衣角,“有什么好玩的!”
“我想知道你们……见面以后说什么!”
“我回来以后,都向你汇报行不行?”
“那也不行!有好多具体细节是用语言难以表达出来的!”子君回头又瞅一瞅雨鹤,更开心地咯咯笑起来,“嘿,你也应该去……你最应该去。你是记者,该把一切都记录下来。这种场合要是不去,太遗憾!你还应该给他们拍很多照片,哈!”
“更胡闹了,更胡闹了!”英夫哈哈大笑,粉红色牙床露了出来,两颗假牙显得过分的白,“我看,你这个傻丫头还要满街贴海报了。”
雨鹤趁这机会插嘴问一句:“跟谁会见呀?那么神秘!”
“噢—;—;!”英夫继续整理领带,“我还是觉得有点儿紧……哦,我是和你原来的师母的现任丈夫嗯嗯……正式会面!”
“打官司?还是出了什么事?”雨鹤惊讶地问。
“咳,你想到哪儿去了!只不过,我们俩没见过面,若娴说,应该见一见。”
“啊……哦!”
子君呵斥雨鹤:“你张那么大嘴干嘛?闭上!”
雨鹤的确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这个儒雅、庄重的老头儿为什么去做这件事?兀地,她感到眼前的干瘦老头子成为了一个谜,他的思想也稀奇古怪,更难以用逻辑来解释。尤其是,他在与前妻丈夫“正式会面”前不自觉露出来的兴奋,像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儿,第一次去赴女朋友的约会。他神经质地哈哈大笑,不住插科打诨,又转来转去照镜子,用梳子一次又一次梳着薄薄的雪白头发。那模样儿,简直好笑。可是,老头子这时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呢?是由衷地感到兴高采烈?还是在她面前故意炫耀他的宽容和大度?还是这一类新鲜事儿为他索然寡味的沉闷生活增添了一点儿作料?还是某种莫名其妙神经质心理的体现?谁也说不清楚的。
“别!别!别喷……我过敏!”英夫两手举过头顶,抵挡着子君。子君正举着一瓶巴黎香水,要往他身上喷呢:“没事儿,喷一点儿,有香味儿好。”
“过敏,真的过敏!我,我打喷嚏,还,还有说话结巴!不……不好,千万别喷!”
“就一点儿嘛!”
“告—;—;告诉你!”英夫突然跺脚,狂吼:“宋—;—;宋子君,你,你再敢胡闹,我—;—;我就不去了!”
子君与雨鹤都怔住了。英夫接着气急败坏地嚷:“一切—;—;一切都由你负责!”
宋英夫坐在小汽车里,带点儿厌倦的神情瞧一眼干巴巴的深灰色柏油路面,似乎在车窗外不断抽搐。汽车里有股樟脑味儿,他感到胸膛里有些憋闷,花白鬓角沁出汗珠,领带紧贴着硬绷绷衬衫衣领,贴在汗水津津的脖子上,心怦怦地跳着。他笨手笨脚将车窗玻璃摇下,一股风吹来,又夹着沥青与土腥味儿……
一瞬间,这股古怪味道突然又把他拉回法国凡尔赛小城的那个黄昏。远处的几座灰色小楼已变成淡褐色,乳白色天空悬挂了深紫色云柱。他躺在草地上,一股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英夫心里呼呼乱跳,身体瘫软无力。一只甲虫,在他身边回旋飞舞,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响声。他抓了一把青草,焦躁地扯着,甚至后悔自个儿来这个地方了。下午,那个波兰女人朝他作出暗示后,他就坐立不安,犹豫不决。但是,她的顾盼巧笑,还有斜睨的目光,终于使他未能抵挡住诱惑。微微泛黄的夕晖中,她来了,眉眼有点模糊,只看到丰腴身躯的饱满曲线,似乎是灰黄的底色中浓黑炭笔简单勾勒出的轮廓。她急促喘息着,身体颤抖着散发出撩拨人心的温暖汗酸味儿。“小伙子,快些,快些啊!”她的法语明显带点儿外国口音,已经挺好了。她拽一下他的胳膊,那带点儿无奈的呻唤,使他年轻的身体渐次冲腾上一股惶悚又狂乱的野性力量。她咯咯笑,倒在他怀里。她赤着双腿,裤腿管高高挽到大腿根,只穿一双木拖鞋。她上身着一件灰白色布衬衣,衬衫高耸两只小白鸽子似的乳房,几乎把衬衣胸前的钮扣迸开。他的喉咙一阵痉挛,每根神经像琴弦似的绷紧了,手忙脚乱在她热烘烘身体上抚摸着,他嗅到她嘴里轻微的口臭味儿,还有一股暖洋洋的廉价香水气味。他更兴奋了,疯狂地吻着她的脖子,咬着她的嘴唇和舌尖,将口水抹得她满脸都是。她的身体也在颤抖,湿润的嘴唇长呼出一口气,喷在他肩胛上痒酥酥的。她轻轻推开他,很快解开裤腰带,呻吟着喃喃说:“小伙子,小伙子,我的中国小伙子……”一刹那,血液骚动不安地在他青春躯体涌动,他充满了惶恐和痛楚,就好像是自己的肉体在搏斗。身体下的那女人就像是假设的,到底是棉花?还是岩石?他一次又一次冲撞着,终于,身体像一片落叶飘然坠落下来,掉在极深的充满黑暗阴影的幽谷里……过了一会儿,他俩都站起来,匆忙整理着衣服。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又理着散乱的头发问:“哦,小伙子,你明天就走吗?”
他充满了空虚和懊恼,懒洋洋说:“我的朋友明天开车来接我……”
“哈!这是你的头一回吗?小伙子,所以你要记住我……”她咯咯笑着,又在他额头上飞快一吻,“你在这里再呆一会儿吧,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他慵懒躺在草地上,望见远处几座小楼的闪烁灯火。突然,一只乌鸦飞到他头顶的树上,突发几声尖利的哀叫,如一道冰凉的利剑从空中劈下。蓦然,他感受到空虚的生命深处一阵又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怵。他攥紧双拳,恐惧地瞪大双眼,仿佛看见了冥冥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已向他袭来了。那天晚上,他挺晚才回到那座小楼。他甚至不敢抬头望一眼她的丈夫,那个留着淡红色大胡子的法国人。他请英夫喝一杯苹果酒,一再热情挽留英夫再住几天。波兰女人在丈夫背后多情多意瞟着他,也挽留他。英夫匆忙灌下一杯酒,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好借口头疼早早回到自己房间。这一天夜里,他翻来覆去没睡着……
是啊,当时,英夫已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昭示着未来命运中必然到来的某种惩罚。他信这个,又无可奈何。这就是宿命吧。他这个人其实很神经质的,大脑里常常突兀地闪现许多稀奇古怪的纷乱思绪,就像是一个快没有汽油的打火机,噼噼啪啪迸出无数火星,却无法燃起一股火苗。他又有一种近于巫师似的直感,能分辨清某些念头纯属幻觉,某些念头却具有神秘的启示作用。宿命的哲学是最简单的哲学,也是最深刻的哲学。他和波兰女人的邂逅相遇,已经昭示了今后生活的某一种苗头。经历了许多折磨和灾难,他对生活的感觉越来越淡漠了。当时,瞧见她丰腴肉体激荡在他心头的少年式情欲,已经成了一片枯萎的树叶标本;那股无法抵挡的强烈诱惑,还有一个一个场景,也随着岁月砂纸磨来磨去,变得极为混沌和虚幻。惟独,那只乌鸦骤然的尖利叫声,仍使他有心悸之感。他又立刻抹开它,不愿再去想它。
他还是忍不住跟罗水泊说了。水泊从意大利回来,从朋友那里搞来了一瓶白兰地,还有一些牛肉干,他俩点燃一支蜡烛。山南海北聊起来。那时的法国,经济一片混乱,政府难以对付连绵不断的大罢工,这个小城常常停电停水。他俩对着瓶子咕嘟咕嘟喝了许多酒,谈时事,谈各地风土人情,也谈自己的隐秘。蜡烛已成了一堆油,一根烛芯在油里燃着一点火花,他不知怎的向罗水泊吐露了凡尔赛小城中与那个波兰女人的一段艳遇。水泊很感兴趣地问他:
“那个波兰女人,模样长得怎么样?”
“唉……不太好看,也不太难看。脸上几粒雀斑,一双眼睛很风流,溜来溜去的。”
“就把你迷住了!”罗水泊哈哈大笑。
“我是破题头一遭嘛……嗯,事情干完了,我空虚极了,也害怕极了!这心理和小说描写的完全不一样,我只觉得,只觉得……”
“人,像野兽一样。”
“对,对,对极了!这才是真正的感觉!也许,我产生的仅仅是情欲,而不是爱情吧?”他极为天真地问罗水泊。
他那时敏感地察觉水泊的闪烁目光里包含着什么,是嘲弄?还是看不起?总之,英夫在醉意朦胧中,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懊悔,一把抓住了水泊的手:“你可别乱说!嘿嘿,谁也别告诉!”这话听起来很傻。罗水泊会告诉谁呢?他俩都哈哈笑起来。其实,这模糊一闪念也是某种直感,极小一滴蓝墨水落入明净的湖泊里,若隐若现飘浮着。他虽然是个历史学家,研究了许许多多的理论,内心深处却仍然相信宿命的哲学。他总是感觉到,他将来的婚姻生活不会是幸福的。在罗水泊身上就潜藏着他一直惴惴不安的惩罚。这个念头是荒谬的,却又具有某种神秘启示。
五十年代,他用稿费买了羊拐棒胡同的那座小独院后,就把它看成是自己生命的栖息地。他不想再当什么浪漫骑士与行吟诗人,只想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又无忧无虑地在这儿过一辈子,用那首流行歌曲的名字来讲:《我想有个家》。真的,他只想有个温暖舒适的家,这并不是什么奢望,可是,命运怎么也没有成全他呢?他与许若娴刚刚新婚不久。一天傍晚,他刚下班回来,肚子很饿,却见若娴根本没有做晚饭,满脸阴霾,开了台灯,正躺在床上看书。他叫她一声,她不理,仍躺在那儿看书。又叫一声,她还是不动。她又生气了,但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老着脸皮推她的肩膀,说一声:“你这人,怎么啦?连个天气预报也不给,又阴天了。”若娴恨恨将书一摔,“你别碰我!”英夫明白她的脾气,越去惹她,他自己就越难堪,还是先脱离接触为妙。他闷坐一会儿,也随便抄了一本书看,瞧了半个小时,没有翻儿页。肚子实在太饿,咕噜噜叫,他懒洋洋起身想先去找一些点心充饥。
“嘿,你别先走嘛。”若娴却从床上坐起,突兀地,又冷冷地说:“结婚以前,你还没跟我讲过你过去的……哼哼,经历呢!”
心里一跳,英夫嗫嗫嚅嚅说:“我的经历有什么好讲的,还是那些呗。在昆明上几年大学,在国外呆了四年。其实……很简单的。”
“我看,你这个人就不简单。”若娴幽幽地说:“要不然,怎么能碰上风流艳遇呢?连波兰女人都喜欢你。”
英夫的脸刷地涨红了,又变得灰白。幸亏在夜色遮掩下,若娴没看到。英夫立刻追问她:“你都听说了什么?谁告诉你的?”
“这,你别管。”她又含糊地说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英夫那时很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