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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光是。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仅仅是我们现在总结出来的那些结论吗?谁好,谁坏,哪些事情对的,哪些事情是错的。或者,干脆就是这个重大事件,那个重大事件……
那只是评价,并不是真正的历史。
宋英夫频频点头,对的,这其实也是罗水泊提出的真正问题!我们不应该说,历史是怎样,怎样的,那就是真正的历史了。它到底是什么呢?它就是天与地,人与兽,动物与植物,生存与死亡的不断生长过程。它的最后归结是沙子,是空气,是宇宙……
我看着宋英夫,发现他从来没有那么激动过。
他不再说什么了,紧抿着嘴唇,眯缝着那双细细的眼睛,怔怔地盯著书桌上的那个明代所制的景德镇瓷瓶,这是文革抄家后发还给他的少数珍藏文物之一。
宋英夫突然想起,十几年前,他们在五七干校一年后,他与罗水泊被抽调去放鸭子的那一段时光。他们那时常常谈起历史来。可是,十几年后,这段日子也成了历史啦。
早晨,天蒙蒙亮,他俩就带着一口袋馒头、六个咸鸭蛋出发了,手里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脚蹬长筒雨靴,身后跟一大群嘎嘎乱叫的雪白鸭子。英夫的怀里揣一本《宋词选》,或是《宋诗选注》什么的。罗水泊呢,永远拿一本封面已破烂的《明季南略》或是《明季北略》。他们把鸭子赶到湖里,然后分工。在湖里由罗水泊放,在岸上由宋英夫放。
罗水泊挥舞看长竹竿,将那顶破鸭舌帽拉得低低,几乎压住了眉毛,他冲英夫点点头,说:“你先看书吧,这儿,我来。”他划着舢板,又赶了那一群鸭子先走了。
英夫选一块地势高的土坡,铺上芦苇,躺那儿静静翻看《宋词选》。周围一大片黑森森的芦苇,细风梳理着苇叶沙沙响,到处是残落的荷叶和枯萎的莲蓬,风儿送来带水腥味儿的苇叶香,又混杂了带腐殖质臭味儿的泥土气息。他最喜欢苏轼的那首词《卜算子·;黄州定慧寺寓居作》,在醉人的泥土芬香里,他喃喃念着:“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捡尽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一道极刺眼的阳光斜射过来,他闭住眼睛,嘴唇轻轻嚅动,似乎在咀嚼那一道暖烘烘的阳光,又酸又甜的阳光。
罗水泊在那边又吼起来了,哇啦啦在唱京戏《文昭关》的那一段:“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英夫微微一笑,不由得放下书本,两臂抱着后脑勺,痴望着湛蓝的天空、远远灰白色大片湖泊,东摇西摆的芦苇丛……他这时什么也不想,人仿佛和天地融结在一起,也成为一丝风,也成为一缕云,也成为一块泥土。他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正我逍遥处。”
这时,一个人内心的宁静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有人问他:“你的一生中最宁静、最淡泊的是哪些日子呢?”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哦,是在五七干校的那些日子里。”也许,会有许多人感到吃惊,却是真的,被发配到湖北农村五七干校的英夫,就好像是陶渊明,真正归隐田园,来到了桃花源里了。他似乎真正找到了那种中国古典知识分子的处世哲学,乐天知命,安贫乐道,淡泊无欲。那一场又一场时代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夹杂而过,将他惊骇得简直是七魂六魄俱散。他的温暖家庭也摧垮了,老婆一封信接一封信寄来要求离婚。他那时就想过,唉,一辈子就待在这里,念念唐诗宋词,吃饱了肚子,还能欣赏湖光山色,也是满幸福嘛!
罗水泊的脾气却总是怪怪的。他不会享受这乐趣,从软塌塌的污脏帽檐下望去,他的脸色老是阴郁的,难得见他笑一笑。轮到罗水泊休息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工农牌香烟,一支接一支凶猛地吸着,拿出那本《明季北略》,盘腿坐那儿,仔细地读着。翻一页,他狠狠吸一口烟,又往上神一神帽舌,免得帽舌又搭拉下来,遮住了眼镜。英夫见他这样子,好笑地问:“你干嘛总戴这顶帽子,把它摘掉行不行?”罗水泊蓦地一惊,呆呆望他一会儿:“哦,习惯了。就这样,习惯了。”
水泊把手指间夹的香烟狠吸了几口,又把那本发面饼似的《明季北略》推开,他嗓音沙哑地说:“英夫呀,看到崇祯皇帝临死的这几段,我心里挺难受的。在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里,大都是昏庸荒淫之辈,只有他,还算是有抱负、有作为的人。”
“是呀,”英夫顺口答道:“他死得很惨。李自成的军队直逼京城,各地明朝官吏纷纷迎降,甚至农民军未到,宫里的太监就已经作为内应了。他逃不出城,只带着太监王承恩吊死在景山上,自杀时他赤足轻衣,自去冠冕,乱发盖脸,在衣襟留下遗书,说是无面目去见祖宗……唉,他临死时,心境的愤懣;与悲凉,那是可想而知啊!”
“明朝亡于清,肯定不能只怪一两个人,而是整个社会全面腐败的结果。崇祯皇帝挺想收拾一下那个即将崩溃的局面,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绝对是非人力所及的……”
“是制度造成的。”
“可以这样看,也可以不这样看。那么,制度又是谁造成的呢?唉……我常常想,其实我们人类的所有悲剧,都是我们自编自演自导而成的。得出苦果,自己却又不愿意承认。历史上是这样,现实也是这样。”罗水泊拉过那本破烂的《明季北略》,拧灭烟头,气愤难平地说:“哼,那些明朝的大臣们最不是东西,农民军都快打到了北京城,他们装模作样,还振振有词地阻止崇祯皇帝迁都南京,然后,一转眼,自己却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
英夫禁不住哈哈大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正是为古人担忧啊!”
“不,我是为现在的人担忧。”
那个时候,他不理解罗水泊的这些话,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罗水泊想得太多,也想得太深,有些思想已经向“禁区”发展了,这个人有些危险。他已经有一些神秘的预感了,感到这个老朋友说不定又要惹祸。他简直像是镭,散发着射线,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具有极可怕的巨大力量。
这是那个黑色笔记本。宋英夫递到我手中时,他竟有些腼腆,我却感到了无以计量的庄重托付。那里面有许多是罗水泊的字迹,也间杂了宋英夫添加与修改的字迹。一段一段,仿佛是笔记体小说。这时,我才发现,历史不再是某种冰冷冷理念的附属物了,也不再成为一张一张发黄变脆的纸页。它是一幅又一幅热气腾腾的画面了。
应该说,它更像一面大网。它已经铺天兜地将我们彻底放在里面。并且,这面大网的某些线索也不知不觉延伸到我们今天的生活中了。那些浮光掠影,宫闱秘闻,还有弯弓射马,烽烟四起的纷坛往事,其实,永远是无法言说的一片缥缈。我们又难以摆脱它们,这时,它就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了。我们自己就不得不进入它的纵横交错的大网中,犹如宿命的结果了。谁能最终逃离它呢?我们自己也必定被编织在这面大网之中吗?它的开始,它的结束,它的脉络,它的各个网络,谁能分辨清楚呢?
翻着那一页一页的笔记。我也突然涌现出一股新鲜的冲动感。这种情绪就像一阵风,吹动了荒原上的丛丛绿草,吹开了一池静水的涟漪,吹散了天空上凝滞的阴云,我呢,也在翘首张望着那个命定的方向了……因为,历史不能与现实割断的。它是故事,又不是故事。
罗水泊、宋英夫、我竟然奇异地站到了一起,共同放飞出那一只摇摇荡荡又飘忽不定的彩色风筝了。
晃动摇曳的油灯下,钱牧斋坐在香梨雕花床上,怔怔想着什么。柳如是拂开披散在白嫩颊上的一绺头发,瞅他一眼,打一个哈欠,起身想把灯吹灭。
“哦,你不要把灯吹灭。”钱牧斋沙哑地说。
“为什么呢?”柳如是奇怪地问。
她瞥了他一眼,只见钱牧斋黑瘦的皱脸变得苍白了,两眼火热而贪婪地直盯着她颤动的乳峰,他的颜面神经质地抽搐着,不时用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他不时用手指搔着花白的头顶,她的心里产生了一阵厌恶感。
“我,我想看着你。”
“行啊,你看吧。”柳如是突然停止脱衣服了,脸上带着讥诮的笑容,黑亮的双眸出现了冰冷的光,“怎么看都行。”
“不,不,我想看你脱衣服。”
“不行。我脱衣服时不愿意让别人看着。”
“求求你,求求你,如是,我的如是啊……”他嘴里喃喃地说,两只手搂住她浑圆的肩头。他干枯的手指触摸到了柳如是有点汗湿的热烘烘的丝绸内衣,感觉到她成熟身躯的柔软曲线。“我求求你啦……”
“你把灯吹灭,我才脱衣服。”柳如是仍然用那种坚定甚至带些冷酷的语调说。
“那,那,那……把灯捻得暗一些,行吗?”钱牧斋用哀求地目光望着她,嗫嗫嚅嚅地说。
“不行!把灯吹灭。”柳如是冷冷地凝视着他。
灯灭了,她慢慢吞吞地脱着衣服。在黑暗中,钱牧斋躺在一边,静静聆听着窸;窸;窣;窣;脱着衣服的声音。他轻轻喘息,翕动着鼻翼,急切嗅着她那暖烘烘的肉体气息。透过黑洞洞的夜色,他也隐约窥见了她那丰满雪白的肉体在面前晃动着,这一切使他心荡神驰。可是,他却躺在那里无所作为,刚才柳如是那冷冷的一瞥,他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使他被压扁了,他变得猥琐和怯懦,只能老老实实接受她的鄙夷,接受她的讥诮,接受她的玩弄。他自己仿佛不再是一个男人,不再是一个“东林领袖”、“文坛祭酒”,不再是家财万贯的卸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而只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糟老头儿。他觉得灭了灯也很好,他可以在黑暗中咀嚼自己。而不是暴露自己,他又心安理得了。
“如是,如是,哦,我的如是……”他喃喃道。他们互相搂在一起。他感觉到她的湿润的嘴唇,滑腻的肌肤,他的欲火难耐。但是,他又明白地感觉到,这只不过是片刻狂欢,所有做爱的细节都不过是按部就班进行,她和他的中间,似乎永远有一层难以剥掉的隔膜。他占领的永远只是一个肉体,而不是一个新的隐秘天地。在肉欲激情的痛苦中,他吻她的头发,用舌头舔她的额头和眼睛,咬她的耳朵,使劲吮吸她的乳房,浑身大汗淋漓,像一头疲惫喘息的老牛,拼命向前拉着犁,想把土地耕得更深、更深一些……他却未从她的肉体里得到任何回应,没有颤怵,没有呻吟呢喃,只像一头驯顺的绵羊默默忍受地躺在他身边。
她爱他吗?这很难说。也许,她不是非常厌恶他,就已经足够了。她的那些老练而冷漠的动作,仿佛又进入了职业化的做爱程序,他的身边是一个没有性欲激情的裸体,没有恐惧,没有兴奋,也没有青春的活力。虽然,她比他小三十岁,只有二十七、八岁,可是,他却更像个小孩子,迅速地翻过一页又一页阅读着她的肉体,他从中体味到了她过去的身世,她的秦淮卖笑生涯,她现在的复杂矛盾心理,她所有的一切的凝聚。正是因为如此,他敏感地发现她更具有无限的潜在吸引力。他甚至巴望她那具有物质形态的肉体消失,变成潺潺小溪流走,或者是像一股瀑布飞流而下,他实在受不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冷漠的肉体不仅失去刺激他的能力,而且充满蔑视,凄楚和讽刺的威压,使他愈来愈兴致索然。
“你打我!你打我呀!”钱牧斋气咻咻说,“你狠狠地打我两下!打我两下……”
柳如是没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扑上去哆嗦着抽搐成一团,她用力推开他,他呻唤着又一次扑去。她使尽浑身气力把他翻转过去,他又翻转过来,他紧紧搂住她的脖子,箍住她细细的腰,他俩像一个碌碡在床上翻来滚去,忽然,她使劲抽了他一个耳光,又抽了第二下,又抽了第三下。火辣辣的疼痛刺激了他,胸腔里涨起汹涌鼓荡的潮水,他一手抓住她的乳房,使劲地掐着捏着。她又要使劲推开他,怎么也推不开,她又使劲揪扯着他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他呻吟着:“好啊,太好啦,你打呀!狠狠地打呀……啊,太好啦!”她又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他激动地啜泣起来,一股无法遏止的欲望催他紧紧搂抱着她那光滑的身体不放,一直把她按纳进自己的肋骨里,使自己身体整个破裂。她的下巴颏扬起,硌疼痛了他。她又狠狠扬起一巴掌,清脆地抽打在他的胸脯上。他的浑身像是遭到电击一样,一阵快乐的颤怵把他仰倒了。她却立刻爬到他的身上,用力抽打着他的脸,抽打着他的胳膊,抽打着他的两肋,抽打着他的下腹……他开始是疲惫无力地把脑袋别在一边,任她狠狠抽打着,嘴里嘟嘟哝哝不知哼唤着什么。清脆的抽打声音,她的美妙手指在他肉体上的接触,还有她身体重压的疼痛感,使他衰弱疲惫的身体忽然旋起一股风暴,席卷了他瘦弱的四肢席卷了五脏六肺。他咆哮起来,像一只豹子翻跃而起,从头发到和指尖到脚趾甲都充满了精气,他又像一个年轻人似的有了青春活力……
一切结束了。他俩都疲惫不堪地躺在那里,彼此静悄悄地不吭一声,甚至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和咳嗽。他们一动不动,倾听着自己心房搏动的声音,倾听着隐约断续的虫鸣,忧郁苍茫的夜色包围着他们。
第二天早晨,柳如是在镜前梳妆打扮,钱牧斋仍然赖在床上不起来,他长长地打着哈欠,心满意足抚摸着自己赤裸的胸脯。她膘他一眼,却见他细眯着两眼,不错眼珠地紧紧盯着她。
“如是呀,我爱你……”他喃喃地说,嘴巴上花白杂乱的胡须抖动着。
“你爱我什么?”
“我,我爱你……”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他嘻嘻地笑着。
“我也爱你!”柳如是黑亮的眼珠一闪,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故意把话顿住。“我爱你……”
“爱我什么?”他迫不及待地问。
“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说罢,柳如是放声大笑。
钱牧斋脸上尴尬地泛起红晕。片刻,他恢复了潇洒的风度,也仰起头哈哈大笑,连连说道:
“妙句!妙句!”他又解嘲地说:“改一改,就是一句很工整对仗的诗啊!”
以后,柳如是果然把这“妙句”写进了《奉答牧斋》一诗,化为“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
柳如是慵懒地抬起身子,她又仰倒在纷乱的粉红色棉被上,把脸埋在暖烘烘的被服里。那张香梨雕花床也像一只小船在潮水中颠簸摇晃着,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一种奇怪而沉重的绝望情绪使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它又像一股潜流,流进了她的心窝,流进了她的小腹,流进了她的肢体的各个部位,似乎她的血管也因为血液流量增加而膨胀了。
一缕阳光从竹帘外怒射进来,她细嫩的脸庞感到痒酥酥的,妆台上放着的那函书籍上和平平整整摆放的奁具上,涂抹了蛇皮似的花纹。又有一缕阳光照在用银钩挂起的罗帐帐门上,吊在银钩上的那把牙柄也在灿灿闪光。柳如是长长叹息一声,突然又淘气地一笑,伸出左脚,用纤纤细足去踢那把牙柄宫扇。踢一脚,宫扇荡一下,又踢一脚,又荡一下。蓦地,她猛抬脚,用力踢一下,牙柄宫扇飞起来,又飘然落下,她颓然倒在鸳鸯戏荷绣枕上,明亮的双眸盯着靠墙的那一张长条几,几上一边摆着一架小石屏,另一边放着一个插着蝇拂的祭红胆瓶,搁在正中的是个小铜鼎炉,馥郁的轻烟从中袅袅飘出,一纤一纤蓝色的纱雾扯开了,在空中消失了。
她怔怔望着轻烟,那些往事伴随着淡淡感伤的情绪很像这股虚无缥缈的青烟,它悄然飘起,又一缕一缕迅速漫延张开、仿佛已经看不见摸不着了,当时的情景和人物都已经模糊斑驳了,却留下了沉重的感觉,仍然笼罩在她的周围,使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片断的回忆之后,她的心总是一阵悸痛,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她从来不把这些往事当成什么“佳话”,而且,对那些附庸风雅人们的胡言乱语,她只有嗤之以鼻,不过都是一副色迷迷的下流模样罢了!
她长得很美,白净细嫩的瓜子脸,细长眉毛下一双总带着笑模样的丹凤眼,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的,思索时总喜欢轻咬一下嘴唇,两个酒窝时隐时现,搞不清她到底是喜还是嗔?她那放肆无忌的笑声,高声阔论的谈论,也常常引来许多男人们的非分之想,他们认为她是容易亲近的。何况,她只不过是沦落风尘之人,只要肯大把大把花银子,也就不难到手了。看着他们直勾勾的贪婪眼神,滚动着的喉节,急促的呼吸,她从没有感觉到一点儿诱惑的冲动,先是恐怖,后是厌恶,再就是无边的冷漠……那些臭男人们又认为她是一个“冷美人”,更加迷恋她,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是清澈又有神采的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大,常常细眯着,又有些扇形皱纹在眼角边淡淡展开,瞳孔里却射有穿透力的光,更有许多雾气似的迷惘抑郁飘荡出来。后来,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