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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多快!我们相识的时候才二十几岁。”我想起我刚认识她的情形,动了感情。
“是啊,我已经三十五了!”她诡秘地放低了声音,用手捂住了嘴巴。
“你喜欢喝什么?”一位高个子带眼镜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向我展示桌上客人们带来的各类酒瓶子。
我对餐桌上的各种形状贴着各式商标的酒瓶一脸茫然。
“哦, 让我介绍一下,”丽莎挽着那个男子的胳膊,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这是艾瑞克——我至关重要的那一半。” 说完以后,她又站到我的身旁,搂着我的肩膀,娇嗔地看着埃瑞克说:“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锦。”
他绕过桌子高兴地向我伸出右手:“啊,丽莎对我说了很多你们以前的故事,现在终于见到你了!”
我们热情地握手:“幸会!”
他就是丽莎认识不久的男友。他们告诉我他们共同买下了这幢建在山坡上,带一百八十度海景的价值百万的新居。我吃了一惊,他们才认识了三个多月,他们已向对方充满信心地迈出了一大步。
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略显苍白,戴着眼镜的人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喜形于色地交谈,等待着机会开口。
艾瑞克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忙介绍:“噢,让我介绍一下,”他对我说:“这是丹尼斯,English Professor。”然后他看着丹尼斯说:“这是锦,专栏作家,丽莎的好朋友。”
我和他握手,说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客套话。
他说一口悦耳的牛津英语,而且措辞很讲究,就像萧伯纳的名剧《窈窕淑女》里的语言专家希金斯教授,那是当年我学英语时刻意模仿的。来了美国十多年,我英语渐渐变成了入乡随俗的美俚语。
“你从事英国文学研究的课题是什么”我没话找话,我学的是文学,也许我们有点共同语言。在派对上,人们的话题多是无关痛痒的。
第十五章 爱无忌(2)
他的大大的蓝眼睛迷惑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说什么。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是我最喜欢的……”我的话题的灵感来自他的迷人的口音。
他点了点头,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是说:“这部悲剧创作于1602——1608年,是继喜剧和历史剧以后,莎氏创作的第三个阶段,它是人们最常想起的莎士比亚的作品之一,它对人性的表现最强烈,尤其在哈姆雷特意识转变后,他的痛苦演变成无比的仁慈。我们会由他联想到自己。”他观察着我的反映。
“另外,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英国文学教授。我来自英国,所以他们叫我English Professor(英国教授) 。我的课题是研究大脑的基因。听起来没有文学那么风雅,是吗?基因学的话题很闷,不如文学那么浪漫。”他自嘲地说着。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 误会了,English Professor 是英国教授而不是英文教授。
“大脑基因也很有趣,因为我不懂,所以就更加有趣。”他也因此变得更有趣了。
“你和丽莎怎么认识的?”我问他。
丽莎说:“他是艾瑞克的邻居,但我们都很忙,平时没有来往。前几天埃瑞克搬家,我们把租来的卡车暂停在丹尼斯的停车位上,丹尼斯刚巧下班回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他也动手帮我们搬家,我们就这样成为新朋友。”
“ 我从剑桥来这快一年了,我平时忙于研究和教学,很少有时间,刚认识了艾瑞克,真可惜,他就搬走了。”他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阴郁。
丽莎说:“锦是我最好的女朋友,她是位有天赋的作家。”
“你怎么认识锦?”丹尼斯问丽莎。
“噢,那是很久以前了,我还是学生,课余时间打工管理公寓,简是我的房客。后来我们又成为校友。”她说得轻描淡写。“她是极富有天赋和创造力的作家。”她的口气象个经理人向书商推荐我的作品。
丹尼斯默默地看着我,当我的目光与他相遇的时候,他的大大的蓝眼睛里含着一层汪汪的水雾。他的眼神令我不由又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很年轻,中等个,他的皮肤因长期在室内缺乏阳光而显得白皙细腻,甚至有些苍白,鼻子在面部的比例过长,戴着一幅高度近视眼镜,剪得短短的棕色的头发,穿着一件深绿色印着暗格的棉质衬衫,一条米色的长裤,一双球鞋。他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教授而像学生。他的蓝眼睛很大,目光在镜片后很散,迷离般的,又带着淡淡的忧郁。
“艺术家都是有天赋的,他们的创作和思维方式与众不同,他们的大脑的创意具有遗传因素。” 研究基因的教授从学术的角度侃侃而谈。
在美国,你只要提笔,就戴上了“作家”的桂冠,至于成功与否,挣不挣钱,那又当别论。艺术家的头衔就更玄而又玄,从事音乐,绘画,写作的专业人才到业余爱好者和街头艺人都被尊称为“艺术家”,他们因工作具有的创意而受到人们的尊敬。有许多富有天赋和灵感的人,由于错过机遇和其它种种原因,他们的才华终生没得到权威的承认和世人的欣赏。
“艺术其实是很主观的,艺术家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世界,用他的独特的风格表达出来。与此同时,欣赏者也在用自己的目光去理解和欣赏。梵高是当今公认的大师,他的作品在纽约苏士比拍卖行炙手可热,可是当他在世的时候,他从来没卖出过一幅画。作品的商品价值完全因欣赏者的理解和承认而定。我主持的专栏有人看,是因为我的观点得到大多数读者的认同,其实没有什么创新和独到之处。我在谋生。”
第十五章 爱无忌(3)
我的坦率让丹尼斯吃了一惊。
“ 你似乎对现状并不满足。”他断言。“为什么不做一些富于创意的工作?不要埋没自己的天赋,不要浪费时间。”他的口气像个朋友,又像个教授。
“你怎么知道我有天赋?”我反问他,不禁笑起来。
我的笑容传染了他,他的脸上也泛起了笑容。“你自己才说过,作品的价值在于欣赏者的理解和承认,如果有人欣赏,你就有天赋。你的编辑欣赏你,你的读者欣赏你。为何不尝试写一些不同的东西?”他向我建议。
“你的工作有创意吗?”我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上帝是缔造者,我们的工作是发现上帝创造的奇迹,并用以造福人类。”他淡淡地说,脸上带着教徒的虔诚。
我吃了一惊,研究基因的科学家也相信上帝吗?那么他相信达尔文的进化论吗?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继续说:“宇宙间万物的存在都有法则和规律,是谁定立的这些法则和规律?”
我一下答不上来,想了一下说:“那是自然法则和规律。”
“是上帝创造的法则和规律。”
我被他说得有点糊涂。
现在在美国,政治和宗教是餐桌和派对上的热门话题,但是话不投机观点相悖就会引起一场唇枪舌战。
我的母亲解放前就读于天津的教会女校,但是解放后,她变成坚定的无神论者。在我们从安徽搬回北京那一年暑假,我去舅姥爷家玩,看到书架上有一本再版的《圣经》,就借了看了。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圣经》里的故事我看了两遍,随后我又看了《古代希腊和罗马神话集》,我把它们都当成神化故事一样看了。
“ 你来美国工作有多久了?”我好奇地问。
“一年了。就是去年的这时候,接到了研究室主任的通知,他们对我的研究课题很感兴趣,他们正在研究的课题与我研究的课题有关,他约我来和他们会面。去年,我向美国的多所大学发出了求职申请和我的论文简历,美国的回应如此强烈很令我感到意外。”他的口气变得欣慰,表情也舒展了。“除了基因研究中心以外,我还收到了东岸和加州的几所大学的会面通知。”
“你为什么选择了这里?”我感到很奇怪地问他。
“大学和基因研究中心联手合作,进行课题研究。西岸大学也是所很优秀的大学,这里的教授 获得了诺贝尔奖。除此以外,我还有些个人的原因。”
“那么,你就留在美国吧,看来这里是出研究成果的地方。”我诚心诚意地说。
丹尼斯点头同意我的看法: “美国大学的研究经费很多,来自美国的政府的拨款和慈善团体的捐款。基因研究中心和大学联手合作,研究经费不用担心。我很喜欢在这里工作。”他的口气很满意。
“你从哪里来?”他问我。在美国这是通常人们问我最多的一个问题。
“北京。”我回答,谁都知道北京。
“我去过北京,是在去年的夏天,我已结束了在剑桥的工作,在来美国之前。”他附和着我说。突然他低下头沉默了,似乎一下陷入了对去年夏天的回忆。
“除了北京以外,你还去了哪?”我继续问他,我很在乎他对中国的印象。
“我还去了上海,黄山,广州和香港。一共两个星期。”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温情。他问我:“你看过《藏龙卧虎》吗?”
我点点头。
“你当然会看过,所有的人都看过那个电影。你记得那把宝剑掉到深水潭里的镜头吗?”他的眼里闪烁着神秘。
第十五章 爱无忌(4)
我是事而非地点点头,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深潭夺剑”的镜头画面。
“在黄山,我就掉进那同一个水潭里。”他停顿了一下,看我的反应。
“真的啊!”我小时候到过黄山,我可知道从悬崖上掉下去的后果。
他点点头,脸上泛起一丝大难不死后的得意。
“我当时拿着像机在拍照,为了拍一个镜头,我向后退了几步,结果一脚踩空,掉到悬崖下的水潭里。等我从水里爬到岸上的时候,周围的游客都轰然大笑起来。我的像机里进了水,幸亏我们带了两个数码相机。”他说到这,摇摇头,自己也笑起来。
“你很幸运,那个水潭救了你的命。”我想象着当时他从半空中坠落悬崖的情景,
他直直地看着我说:“要不然,我今天就不会在这见到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我不由地想到当年查尔斯从雪崖上坠落的情景,后背冒起凉气。我为他感到庆幸。我留意到他迷蒙的眼睛盯住我的嘴唇,我下意识地用餐巾纸擦一下。我又好奇地问他:“你到中国去做学术交流,还是去休闲渡假?”
“啊,我,我去渡假。”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他的眼睛避开我的目光。
“你离开北京多久了?”他又问了一遍我已经回答过的问题。
“十年了。”
他的眼神关切地看着我,似乎可怜我独自一人在异乡,他问:“你思念家乡吗?”
如果在以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眼泪会马上流下来,但是现在,我已经刀枪不入了。我摇摇头说:“时间长了,那感情不再是思念,家乡已经根深蒂固地变成了我的一部分。”
“你来上学吗?” 他问我。
我摇摇头说,悬而又玄地说:“是爱情把我带到这儿。”
“啊!多么浪漫。”他感叹着,接着又自嘲:“作家和我们这些做研究工作的呆子多不一样。”
“你想到花园里透透气吗?”他建议我们去花园走一走。
“真香啊。”我跟着他出了大门,站在花园的一棵硕果累累的紫色李树下。
花园里绿茵茵的草坪修剪得平整,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地栽培在花园里。从花园向远处望去,夜色中,在海面上来往于西雅图和奥林匹亚半岛之间的大型渡轮上灯火通明,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太空针在夜色中发出荧荧的绿光,就象来自太空的幽浮。
“锦,我很高兴认识你。也许,有可能的话,你可不可以给我电话号码或者电子邮箱地址,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再见面?”他试探着建议。
又是一个咖啡约会?“为什么不呢?”我笑着,从提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晶亮的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从衬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写下他的电子邮箱地址和电话号码,他把纸撕下来递给我,然后补充了一句说:“如果你有时间,在Google信息网上可以查到我的名字——丹尼斯.弥勒 ,你能对我会有更多的了解。”
我在谷歌上能找到他的名字,那他一定是有所建树的。科学家是令人尊敬的。
我们互相交换了邮箱和电话以后,我从花园回到室内。
“你喜欢他吗?”不知什么时候丽莎已站在我的身后。
“谁啊?”我明知故问。
“那个教授。”丽莎瞪着她美丽的大眼睛,好像在说:“唉呀,你怎么搞得?”
“噢,他很好。我喜欢他的英国口音。”我似乎远远地能听到他与别人交谈时非常动听的牛津英语。我顺着声音望去,在我五六步远的地方,我看到他的侧影,他在和其他的客人交谈。
第十五章 爱无忌(5)
“太好了!”丽莎高兴地拍拍我的后背,一转身就不见了。
我喜欢他吗?大概是好感吧。他的英国口音很好听,他的略带忧伤的蓝眼睛里好像总有一层迷朦的雾,好像他眼里含着一汪泪。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我要和主人告辞了。
客厅和餐室里仍然有不少人,有的客人告辞了,也有客人拎着一盒啤酒和薯片陆陆续续地到来。丽莎和她的埃瑞克一边忙不迭地送走离去的客人,一边招呼着姗姗来迟的朋友。这样的晚会很随便,对时间和客人的衣着和人数没有限制,被邀请的客人可以带朋友来,朋友的朋友也可以带他们的朋友来,除了主人提供的食物以外,也有些客人自带饮料和小吃。有的人刚到,谁也不认识,但临走时结识了一帮新朋友,大家互相交换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地址,互相保持联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圈子。
我来到丽莎和艾瑞克面前,向他们告别。
“你要走吗?”丽莎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明天是截稿日期,我今晚还要过一遍稿子。”我向丽莎张开手臂,我们的面颊贴在一起。“我们一定要再聚一聚,真抱歉,今天来的客人多,我们都没机会说话。”她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那个英国教授很喜欢你!”我看着她的欣喜的眼神,我知道她在为我高兴。我转向艾瑞克,握住他的大手:“非常高兴见到你。祝贺你们乔迁之喜!我真为你们高兴。”
“我是个幸运的家伙!对吗?”他搂住我的肩膀。他的简短的回答和身体语言赢得了我的好感。我向丽莎会意地一笑,由衷地说:“你们俩都很幸运。”他们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目光交织在一起。
“我得走了。”我告辞。让两个糖豆粘在一起吧。
他们把我送到大门口,我向他们挥挥手,沿着花园的小径,向路边走去。
夏夜的晚风吹来,树叶婆娑,空气中弥漫着花的芬芳。风吹拂着我的裙裾,我微微地打了一个寒颤,顺手拉一拉绕在肩膀上的薄毛衣,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打开坤包,从里面拿出车钥匙。
“Jane !” 有人在不远的身后唤我的名字。我不由地停下脚步,微微地转过身,到了一半,我就知道那是谁了。
“我可以送你吗?”那轻柔的英国口音很缠绵,我的血液流速加快。
我没有看他,等他走到我身边,我侧头用下巴颏指着不远处的黑色的丰田跑车说:“我的车就在那。”
“已经很晚了,让我陪你走过去。” 好像他要对我说什么,我放慢脚步,我又把车钥匙放回包里。他站到我的对面,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问他:“今晚你过得愉快吗?”
“我过得非常愉快。”他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有机会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迎合着他的目光,月光下,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泪光一闪。我说了让我自己吓一跳的话:“我很喜欢你的口音。”。
经过意味深长的短暂沉默,他低声地说:“我也喜欢你的口音。”
我听了后自嘲地笑笑,这是我永远改不掉的中国口音。
“ 平时,我很难得有机会参加像这样的晚会。我周围的女性朋友很少,你是个非常特别女人。”
我觉得他也与我平时接触的人不同,尤其是他的迷人的口音。但我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听着,与他并肩缓缓地向前走着。
第十五章 爱无忌(6)
“锦,”他打破了沉默,我应声抬起头。他继续说:“你的朋友丽莎告诉我你喜欢我……我也非常喜欢你,但是我要老实地告诉你……嗯,我有女朋友,她,她在伦敦……”他的口气抱歉中带着不安,又有隐隐的期待。
我的心微微一震,没想到我对丽莎随便说的一句话,会让丹尼斯如此重视。我赶紧笑着给自己下台阶:“哦,没什么。”我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涌起隐隐的沮丧。
我意识到我的确对他有好感。
听了我的话后,他的表情如释重负,立刻转忧为喜,“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好了,我该回去了。我们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