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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你说什么?!”
“我暗里跟踪你了!我都看见了!跟你好的那位是半老头子一个!”
我又气又笑:“你懂什么!人家那才叫成熟男人!不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所能比得了的!”
“唉!”杨渡的一声长叹让我联想起杜甫屈原之类的悲情人物。
我咯咯笑:“你叹什么气呀!”
“我不忍心看你堕落!”
“笑话!我们之间是伟大的爱情!”
“什么爱情!他那么大岁数了,你知道他结婚没有?生孩子没有?”
“他当然结婚生子了!这点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电话那头传来不迭声的咒骂,但他语速太快,我根本听不懂他在骂些什么。最后他说:“作为你的朋友,我想劝你一句,不要玩火!”
我一听这话就火了:“你凭什么管我闲事儿?我想爱谁就爱谁!你以为我不想爱一个没成家没孩子的男人啊?可谁叫那样的男人我就是爱不上呢?!谁叫我转来转去,偏偏爱上一个有妇之夫呢?!”
电话那头开始沉默,我只能听到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后来,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电话被挂断了。
我以为摆脱了杨渡的说教,从此就清心了。谁料我把李丹亭当知己,刚向她倾诉完我的幸福爱情,她就像得了癫痫一般,激动得浑身抽搐,最后无比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赶紧悬崖勒马!”
更可气的是,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暂时不要将我和修远的事儿透露给任何人,可我头天告诉她,第二天就接到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不用问,是李丹亭那小妖精里通外国,泄漏了天机。
好久不见的段书剑隔着万水千山,推心置腹地劝导我:“安随,爱情不是一时冲动,不是电光火石般的一见钟情……爱一个人,就意味着要跟他生活一辈子,意味着没有退路可回头!也就是说,爱需要用婚姻来维护!没有婚姻的爱,是肤浅的爱,那样的爱,将会充满恐惧,充满怀疑,充满不信任!没有婚姻的爱,也是不负责任的!我问你安随……那个修远,他能给你婚姻吗?”
我相信,段书剑做梦都料想不到,他这番掏心窝的话会引来我的狂轰滥炸:“段公子,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现在可是在美国呀!美国是什么?老布什说过,美国已经‘在一个寻求自由的世界中,成为自由的灯塔’!亏你还在‘灯塔’底下生活了那么久,难道没受到半点‘自由’的熏陶?什么叫自由?就是永远不受别人的干涉!所以,无论我的选择将会给我带来什么,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对自己负责,用不着别人操心!”
我的朋友真够朋友,尽管他们的好心都被我当成了驴肝肺,他们却都不气不恼,继续对我苦口婆心。
最后,我没心没肺地决定重色轻友,只要他们一开口,我立刻有言在先:“什么都可以谈,就是别谈修远!”
结果,他们对我无计可施。李丹亭和段书剑最终偃旗息鼓,听之任之了。只有杨渡,始终锲而不舍地致力于拆散我和修远的艰巨事业。
这天,他喝得醉醺醺地跑到我家楼下,把我叫出去后,竟然鬼话连篇:“安随,你跟那个半老头子分手吧,你看我哪点儿比不上他?”
我差点笑死:“你干什么杨太子?你想说啥?让我跟你好吗?老天!你想救我于水深火热,也犯不着拿‘以身相许’这么大的代价作牺牲吧?”
杨渡瞪着一双醉眼看了我老半天,最后哀叹一声:“安随你是个傻瓜!我也是个傻瓜!”
我顶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孤注一掷地决定相信修远。是的,他承诺过,最迟两年就会给我一个交待,不就两年吗?眨眨眼就过去了!我可以等,也可以忍!
如此执迷,到底为什么?只为爱,单纯的爱!
跟修远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不提及有关婚姻和家庭的任何事情,更不提他的妻子和女儿。我回避一切可能带给他压力的话题,只是一味地小心经营甚至刻意创造属于我们的幸福。
然而,过了两个月天堂般的日子后,某个周六,修远在吃早餐时,突然欲言又止:“安随……”
我意识到他有重要情况需要说明,于是问:“什么事儿?”
“她……一周后就要从湖北老家搬来上海了。”
我知道那个她指谁——“她”是他老婆!
我的手无意识地抖了一下,刚刚夹起的一块咸菜就被掉到了饭桌子。我忙掩饰住不自然:“噢……”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修远像在解释什么:“她的健康状况不好。在湖北,本来有我岳母照顾她,可最近,我岳母也生病了,所以我决定让她来上海——这儿的医疗条件要比老家先进一些,而且,她在我身边,更方便我照顾她。”
“那……你们住哪儿?”我想,她来以后,你这个家是不是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她弟弟在上海有一处旧房产,我们可以住那儿。”
“那么,你以后必须天天回那个家了?”我抬头,目光直射他的眼睛。
他闪避着我的视线:“我会常来看你的。”
我默然点头,收拾起尚未吃完的早餐,匆匆躲进了厨房,因为我知道,再不逃开,我就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我曾经竭力欺骗自己,将另外一个女人当作不存在。她从前远在湖北,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可她即将从老家杀到上海,她再不是一个虚幻的故事,而是真真实实的客观存在——她是修远的妻子!明媒正娶,名正言顺!
那我呢?她来以后,我算什么?!
当她不存在的时候,我会天真地将自己定位成修远的女朋友,可她一旦现身,无论我愿不愿意,承不承认,我只能做修远的情人!
我将龙头拧到最大,让哗哗的流水声来淡化我愈来愈大的啜泣声。我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你不是知道,早晚要面对这一天吗?离婚不是说句话那么简单的事儿,给他时间,耐心等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周后,修远的老婆来到了上海,他当天就搬回家住了。
尽管我一再表示,我有足够的经济能力独自承担我目前的生活,修远还是坚持,月月往我的银行卡里存钱。他说,我既然是他的女人,他就要对我负责,这儿既然也是他的家,那么,他就得养家糊口。
他向来是个勇于担当的男人,这一点,我一直晓得。
然而,自从他搬回家后,我常常彻夜失眠。一幻想他跟老婆卿卿我我,享受天伦,我就心如刀割。此后,他只能在周末偷空来看看我,而且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无数次提醒自己要忍耐忍耐忍耐,但我经常感到忍无可忍。
这个时候,李丹亭常常会雪中送炭,邀我一起喝咖啡。可我实在不愿听她唠叨,说些什么“不听好人劝,吃亏在眼前”之类的风凉话。一来二去,我不得不婉言谢绝她的邀请。
杨渡倒不错,时不时开着他的本田,带我去这去那的。我发现,他几乎跟留在上海的所有大学同学都保持着联系,因而他总有事儿忙活——难怪他老爸叫他“无事忙”!
上周他来接我,说他一哥们刚动了一个小手术,正住院,让我跟他一起去看病号。我陪着他,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进病房一看,大惊失色——只见他那哥们高高撅着硕大的屁股,正跪伏在病床上,那架势绝对是顶礼膜拜。唬得我差点拿自己当老佛爷,直想喊:“免礼平身”,幸亏病人家属及时向我解释:“不好意思,他动手术的部位太特殊,目前不能坐不能躺的,只能以这种姿势见人。”
病人抬头,眼神痛苦得狰狞,一见杨渡就开骂:“你!牲口!这会儿才死过来!”
我偷问杨渡:“他动的是啥手术啊?脾气咋变得这么暴戾?”
杨渡吃吃笑:“割痔疮!”
我立刻惊叫:“哇!原来是位有志(痔)青年!”
一屋子人立刻大笑。
杨渡上前,冲病人的屁股就是一巴掌:“这叫有志(痔)不在年高!”
病人痛得嗷嗷叫:“下辈子我不要肛门了!”
这话立刻招来一顿臭骂:“下辈子你要真没长屁眼,看你怎么解决‘出口’问题!”
众人再笑,病房里的气氛一时热闹非凡。
尽管杨渡是将我以“朋友”的身份介绍给众人的,但大家在谈话间,却时不时有人这样跟他调侃:“拿我们当傻子啊?”
杨渡若再想解释,他们就干脆自作主张。
我听他们一个劲儿在他面前夸我。
“嘿!你女朋友不错啊!漂漂亮亮,大大方方。”
“嗯!一点不做作,挺好!”
“喂,抓住机遇,再接再厉,争取开花结果哦!”
我对这些半真半假的玩笑佯装听不见,倒是杨渡越来越不自在。后来我抗议,说别人误会我们时,你倒解释一下呀。
他竟恨恨地睃我一眼:“解释什么!越描越黑!”
我想他说的也对,一些事情,辩解不如沉默更能说明问题。
另一个周末,他又拉我去参加他一哥们的婚礼。婚宴结束后,几个同济流氓死活要闹洞房。于是,我就跟着这帮人去了新郎新娘的安乐窝。
新娘也同济毕业,大家都老相识了。所以,这洞房一闹起来,简直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最后,这些人一致叫嚷,要新郎脱光衣服。新郎刚脱一半,这帮人又搬出“夫唱妇随”的中华美德,示意新娘也得跟着脱。
新娘又笑又骂,但她的老同学和老校友们根本不吃那一套,继续不依不饶,苦苦相逼。
我一见这阵势,感到这帮同济败类着实过分了,于是凑到新娘耳边,悄声给她出招:“对付不要脸的人,只有更加不要脸!”
新娘会意,突然大声宣布:“既然你们非让我脱,我可真要脱了!”她倏然将双手放到腰部,然后环顾四周,笑意盈盈地强调,“我可要先脱内衣了……”说话间,双手已经行动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向下发功了!
洞房里的所有男同胞立刻抱头,鸟兽一般逃出门去。
后来他们得知,是我给新娘出的主意,于是见着杨渡就信誓旦旦:“你放心,等你结婚那天,我们保证不闹事!坚决不闹!
杨渡还笑着告诉我,说我已经被他的那帮死党评为最有个性的女朋友。提到这点时,他竟满脸骄傲。
啥意思?这老哥该不会假戏真做了吧?他真拿我当他女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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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远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得可怜。他平时天天回家,周末偶尔到我这儿转转,坐不上几分钟就焦虑万分地抬腕看表。
我一直假装大度,从不抱怨他对我的冷落和无暇照顾。但这显然给了他一种假象,他已经想当然地认为,我无比坚强,无比独立,无比善解人意,无比通情达理。于是慢慢的,他对自己的行为,好像再也不感到抱歉和内疚。
我以最大限度的克制力忍耐着,但跟修远一样,我也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包容和坚强。
这个周六的中午,修远又急匆匆地来到我这儿,刚刚谈了两句话,他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我见他“嗯嗯啊啊”地接完电话,又准备起身离去,赶紧献殷勤:“你歇会儿再走吧,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喝茶。”
“噢!那就来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
“那你喝什么?你说!我给你弄去!”我的声音突然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哆嗦。我知道此刻,我满脸乌云,但我不想继续伪装晴空万里的笑脸了,因为,我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修远惊得连连后退:“安随你……你怎么突然发脾气?”
“突然吗?你觉得突然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不知冲自个儿发了多少回脾气!”
“安随……”修远深深吸口气,“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事儿好不好?我得马上赶去医院。”
我冷笑一声:“去吧去吧!我没拦你呀!”
“安随!我说过,最多等我两年时间。”修远的眼里满是无奈和感伤,可现在,它再也无法感动我。是的,你在决定让我进入你生活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你将面临多少麻烦!如果你自问承担不起这些麻烦,就不该迈出第一步!好!我承认是我先主动,但我还有我的骄傲,你若不配合,我是决不会死缠烂打的!
所以,我冷哼一声:“修远!如果你早就决定离婚,两年跟一年又有什么区别?”
“安随……有些事一言难尽。”
“好吧,我以后再听你讲故事!但现在,你最好等一等,喝一口我给你泡的茶!”我态度坚决地走进厨房。我想以这种方式,让他明确自己的态度——是马上去医院,还是留下来喝茶,这关系到将来,他在面临最终抉择时的内心倾向。
然而,当我哆嗦着双手将茶叶倒进茶壶时,却听到了修远开门离去的脚步声。
我猛然冲到门口,朝楼梯间大声叫喊:“如果你早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结果,当初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发生?为什么?!为什么?!”
我听到整个楼道都充斥着一个女人的疯狂质问——“为什么”?!
几户人家的防盗门次第发出声响,想必他们以为,楼道里闯进来一个女疯子。我赶紧关上房门,坐到地板上发呆,想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想来想去,我发现自己是个傻子。
我猜,大概所有男人都是如此:在他渐渐步入中年以后,家庭的稳定和事业的成功可能会让他对千篇一律的生活感到厌倦。这时,如果他身边恰好出现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向他表达爱慕之情,他或许会有短暂的感情分流和情感冲动,然而,一旦涉及离婚这样的大事,他就会逃避不迭,敬而远之。
也就是说,他既渴望浪漫,又不想失去家庭。
好自私的男人!
想通了这一切,我开始为自己的天真烂漫和自作多情大笑不已。我笑自己轻信承诺,守着一个有关“两年”的幻梦,痴痴等待;我还笑我高估了自己的吸引力,以为只要我想得到哪个男人,任凭怎样的女人,都无法跟我竞争;我更笑我的浅薄眼光,我以为自己不会看错人,我坚信修远是个敢于担当、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但结果证明,我错了,完全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我无法克制地笑着,笑着,笑到最后,却泪流不止。
李丹亭一见到我,就不迭声地惊叫:“啊啊啊!谁把你糟踏成了这个样子?”
我知道那一刻,我泪水洗面,惨不忍睹,但我不想解释,所以我有气无力地问她:“我想找个地方休息几天,不想让任何人找到我。你能帮我吗?”
“你跟修远出问题了?”
我不耐烦地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有好结果!”她还想显示自己多么有先见之明,但发现我已目露凶光,便赶紧打住了。
三天后,一大早,我就被李丹亭的电话骚扰醒,她在电话那头吐气如兰:“安随呀,既然你这些日子心情不佳,那咱们去外地旅游好不好呀?”
“好呀!”此话一出口,我就头皮发紧。也真奇了怪,同样的话,从人家李小姐嘴里吐出来,就分外妖娆;可我跟着学舌,就变成了东施效颦。
我呸了自己两口,问她:“想好去哪儿了没?”
“凤凰。”
“凤凰?哪个凤凰?”
“亏你还是搞中文的!你难道连中国最美的小城都不知道?”
“你是说……沈从文的故乡?凤凰县?”
“除了这个凤凰,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凤凰不成?”
“哇呜!”我惊叹,“你怎么会有如此雅兴?想去看看沈大才子笔下的边城?”
“你干吗总往文学上扯?我想去凤凰,是因为它是中国最美的小城,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沈从文沈从武的!”
“好吧好吧,管他什么原因!总之,去凤凰绝对有创意!”我一时激动得坐立不安,恨不能立刻躲进那片慕名已久的山水之间。但我猛然意识到一个巨大障碍,“哎呀!工作怎么办?难道为了游山玩水,去跟领导请假?”
“这有何难!”李丹亭微微一笑,“你可以先装病,然后递病假条嘛!”
经过一番理智与情感的激烈较量,我最终发现,我太需要离开修远,静静想一想我和他的未来了,我也太需要一次身心放松的机会了。
于是,在李丹亭的教唆下,某天下班后,待修远一离开办公室,我便迅速将一张病假条往他门缝里一塞,第二天就和策划人一起,奔向那个印象中美如画卷的湘西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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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火车和汽车的一路颠簸,我和李丹亭终于在五月初的某个傍晚,到达了凤凰古城。从那一刻起,我便在心中对自己说,暂时忘掉上海的一切,将自己想象成这里的一只鸟,一朵花,一棵树,甚至是一根草……完完全全地融入这山这水中;忘掉自己的身份,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也不必在意,权当你生来就属于这里。
李丹亭仿佛跟我心有灵犀,竟没主动提及任何敏感话题。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路穿小巷,过短桥,上苗寨,赶村集。我们越来越迷恋于这里的一切——那绿滢滢的流水,藤蔓交错的篱笆,河边洗衣的女人,甚至偶尔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一条狗、一只猪,一群鸭鹅,都令我们心旌摇荡,浑然忘我。
我们去沈从文墓地的时候,天一直在下雨。
沈才子碑文的正面,刻着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