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The quill from a buzzard
The blood writes the word
I want to know am I the sky
Or a bird
Because hell is boiling over
And heaven is full
We're chained to the world
And we are all gotta pull
And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他睡得多么安宁。
陈朗突然心如刀割。
于是,她想,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我投降。我投降。我彻底投降。我太爱这个男人了。我不爱他,但又真的爱他。那么爱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投降。我投降。我彻底投降。
一个人怎么能爱另一个人,爱到这个程度呢?那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颗心、另外一个“我”、另外一颗遥远的、遥远的星球啊。
她转身到卫生间,抹掉眼泪,把周禾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收起来,扔到洗衣袋里。
过一天算一天吧。她想。
她拎着洗衣袋,到楼下的洗衣房去。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周禾正愣愣地站在客厅中间。他说他以为她失踪了,她说他傻孩子。
说“傻孩子”的时候,眼泪刷地又泛上她的眼眶,她忍了忍,眼泪终于没有掉下去。
他们一块儿做饭的时候,有一个片刻,陈朗看见他看着她。她知道他在笑,虽然逆着光,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是在笑。那种很灿烂的、像得了一个大奖状的笑。他肯定要说我们俩像小两口了,她想。
果然,他说了。
她转过头,笑笑。
但是,到吃饭的时候,那个被心痛麻痹的猛兽又醒了。又在她心里发脾气了,又捡起拔河绳的另一端了。那个旧磁带自动的Replay又开始了。
他一言不发。他为什么就一言不发呢?他真的就没有意识到,我们坐在这里吃饭,已经十分钟没有说话了吗?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么大一个屋子,两个年轻的、健康、有朝气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只听到瓢盆噼里啪啦碰撞的声音,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张克在DC的Intern做得怎么样了?”陈朗努力找到一个话题。
“挺好的。”
挺好的。她心里苦笑一声。他永远是用最简洁的方式来回答她的问题。那甚至不是一个回答,只是一个躲闪而已。他脑子里得有多大一张电网,把所有的问题、整个的世界弹回去。
她静静地看周禾吃,想,再努力努力吧。
“林轩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她不是一直在找房子吗?”
“不知道啊,我们好久没有打电话了……你怎么不吃了?多吃点。”
又是一个躲闪。熟悉的绝望又涌上陈朗的心头,从心头往上涌,涌到嗓子眼,像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我最近老想起我爸。不知道为什么。”
“噢。”
“你看过《 喜宴 》吗?”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陈朗简直对自己感到愤怒——我明明知道他没看过、不关心、无所谓、不好奇、实在没兴趣。
“没看过。”
陈朗笑了一下。又一根火柴灭了。一根一根的火柴都灭了。她在这边努力地划着火柴,他那边根本没有一根蜡烛来接应。于是,一点一点的火苗飘下来,变成灰烬。
◎24 但是在陈朗眼里——(3)
“《 喜宴 》里的那个老爸就特像我爸。”
“噢……你再吃点吧,你吃得那么少。”
吃吃吃。吃吃吃。为什么永远就只有吃吃吃!难道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胃而已?难道你就不能把你那个夹土豆的筷子慢下来一点,然后从那慢下来的速度中挤出一点时间,用这一点时间,看我一眼,看看我这被绝望揉成一团的脸?
拔河又开始了。下午在陈朗心里进行的那些辩论,重新又开始了一遍。青筋暴露。脸红脖子粗。
她疲惫地回到卧室,周禾去洗碗。
“我们分手吧。”周禾透过水龙头的声音,隐隐听见这句话。
他转过身,看见陈朗站在厨房门口。在逆光的灯影下,只有一个轮廓,看上去轻飘飘的,像一个影子。
“什么?”微笑还停留在他脸上,手也没有停下洗盘子。
“我们分手吧。”于是,陈朗又说了一遍。
◎25 亲爱的K( 之五 )
亲爱的K:
我还记得。五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的那封信,唯一的那封信。你说“她就是我的黄金”。你说“生活中有很多的事要学习,其中一件就是学得不那么残酷”。你说“站在她的身边,我会感到爱中才会有的那种冷”……你看,我这人健忘,但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
我怎么想,也想不清:周禾是不是我的黄金,我对他是不是太残酷,而牵着他的手的我的手的那点冷,是不是出于爱情。
我常常想象你和她在一起的情形,就像一个盲孩子在想象颜色。你们在一起走的时候,会不会手拉着手?她让你试她给你买的衣服时,你会不会不耐烦,然后她会不会发脾气?她会不会给你做饭,然后抱怨给你做饭,然后再继续给你做饭,然后很多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你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发现她老了,在屋子里忙忙碌碌,而你会突然为这个老去的身影而热泪盈眶?你会不会在写一本书,你对这本书精雕细琢、吹毛求疵,因为你知道在这本书的首页上,你会写上“献给我亲爱的妻子”,而你不想辱没了这个献词?深夜你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睡着的她会不会醒过来,起身,吻你一下,然后继续睡去?她会不会总是买你喜欢吃的菜,买到令你厌烦为止?她会不会羡慕别人比你更有钱、更阔气、更紧跟时代,但是她把这种羡慕压在心底,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有无尽的柔情?她会不会听你说话,听得聚精会神,听得哈哈大笑,听得泪如雨下,听得秋去冬来,听得在你膝盖上睡去?
这样想象着时,我心里觉得温暖,踏实,好像你和她在替周禾和我——或者替一切失魂落魄的人——得到幸福。好像你们就是完美化了的我们,而你们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像一个圣诞老人出现在一个孩子的门前。虚幻,但是是那么及时的虚幻。
我知道,你这辈子只爱过这一个女人。不多不少,多么完美,这一个人。我心里没有嫉妒,真的没有。如果说有一点,我嫉妒的也不是她,而是你,因为你这么肯定地爱一个人,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么肯定。虽然这听上去有一点奇怪,但又是事实。好像你对她的爱情,是我对你的爱情的一个前提。
陈 朗
◎26 纵然是举案齐眉——(1)
一平在花摊边挑花的时候,眼睛在白玫瑰上停留了一个片刻。开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很好看的,他想,尤其如果配上如意家那个白瓷花瓶的话,据说她买那个花瓶花了150块钱。
“150块呢!我犹豫了半天才买!后来我想,就算是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吧!”
“啊?结婚?跟谁结婚啊?”
“管他呢,买了再说吧!”
想起这个情节时,一平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How can I help you?”卖花的墨西哥人问道。
一平回过神来,熟练地选了一把百合。
“谢谢!谢谢!”一个小时后,如意笑吟吟地收过这把百合。
明白了。她想。她觉得她收到的,简直不是一把花,而是一个通知。通知上写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再发生。
何必呢?其实我对你,也不过是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想法而已,何必定期地就要发给我一个通知,上面写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再发生。我有那么傻吗,我。
但是如意脸上,还是撑着一个甜甜美美的笑。带着甜甜美美的笑,她把花的包装拆去;带着甜甜美美的笑,她把花的长枝剪去;带着甜甜美美的笑,她把花插到蓝瓷花瓶里。直到他们出门、到餐馆、坐下来点菜时,同一个微笑还泛在脸颊,挥之不去。
“你随便点吧。今天老子请客。”一平又不知从什么中国电影里学来一句新词。
“那老娘我今天就不客气了。”如意和道。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论文写得怎么样了?”一平问。
“别提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回事呢?”
“写不出来,跟便秘似的。”
一平大笑起来。
“我早觉得做学问没劲,我都不知道这么些年你是怎么混过来的。”
“我怎么混过来的?我告诉你,”已经混出一本书、Tenure马上要拿到手的、34岁的年轻教授李一平非常耐心地传授着他的经验,“人生就像是被强奸,如果无力反抗,不如好好享受算了。”
如意愣了一下。微笑起来,接着又大笑起来。
“为享受强奸而干杯。”如意举起空酒杯,和一平碰了一下。
这个晚上如意和一平喝了很多酒,聊得也很多,很开心。那天晚上在医院里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坦然的笑容、自然的调侃都传达出了这个共识。
没发生过就好,一平想。
没发生就没发生吧,如意想。
万能的上帝只是打了一个盹,又重新坐直了腰板,温柔和蔼地俯视两个笑吟吟的人。他们笑得那么恰如其分,如同一杯咖啡,放了适量的糖、牛奶,端到伸完懒腰的上帝面前。
他们把他们共同认识的“圈子”里的人骂了一个遍、他们聊了中国革命电影中的身体语言问题、美国三级片和日本三级片的不同问题、宋庆龄和宋美龄到底谁更漂亮的问题、纽约哪一家餐馆的中国菜最正宗的问题、一个虚无主义者是不是有资格比别人更自以为是的问题、男人和女人谁其实更脆弱的问题、西瓜和哈密瓜哪一种更好吃的问题、克林顿是不是一个好总统的问题……他们聊得很投机,很开心。如意觉得和一平在一起,最开心的一点,就是他们总有话说,唧唧喳喳的,好像两个小姑娘在讨论今年夏天流行的新式裙子。
“Clinton确确实实是一个很糟糕的总统,He was the worst until George W。 Bush。 It's just when Bush showed up; 人们才开始怀念他了。Clinton was the second worst,当然和Bush还不是一个级别。Clinton当政期间,the states US government bombed were more than any time in history。而他最糟的地方,就是把Democratic Party弄成了一个温和的Republican Party。把Democratic Party的agenda和identity完全给毁了。 If someone can vote for a republican party; why do they bother to vote for a party that only looks like a republic party?……”一平说到严肃的问题时,英文明显就开始增多。
◎26 纵然是举案齐眉——(2)
“你怎么这么啰嗦啊?”如意对政治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果断地掐断了他的演讲。
“实在对不起,杨小姐,我又忘了,和女人谈政治,是对牛弹琴。”
“什么对牛弹琴,是牛自己在弹琴吧?”
一平放声大笑。
◎27 ——仍恐意难平(1)
纵然是举案齐眉,仍恐意难平。
如意坐在那里发呆,一平去上厕所了。就在这个时候,如意脑子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看,我的名字里有“意”,他的名字里有“平”。“意难平”。
这个想法在如意脑子窜出来,她微微一笑。
餐馆里有点冷,如意抱紧了胳膊。
一平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如意有点尴尬,因为没有人接,它连着响了四声,邻桌的好几个人抬头看她这边。
停了一会儿,它又响了,又是连着四声。周围的人又扭头看她。
一平怎么还不回来?如意想。
又响。
如意有点紧张了。这人什么毛病,不会留言吗?会不会有什么人有什么急事找他?我就帮他接一下吧,于是电话下一次响的时候,如意拿了起来。
“Hello?”
“喂?一平?这不是一平吗?”
“不是,我是他朋友,他现在不在。”
“噢。”
“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再打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过十分钟再打吧。”
很简短的一个电话。是一个中国女孩,似乎也没什么事。
过一会儿,一平回来了。如意告诉他刚才有一个电话。
“你接了?”
“嗯。它老响,我坐在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就帮你接了;告诉她待会儿再打。”
“你怎么接我的电话?”一平突然显得很不高兴。
如意自尊心很强,他这样一说,她也不高兴了。
“我是怕谁有什么急事找你,它连着响了四次!”
“但是你知道我马上就回来。”
“我怎么知道你过多久回来?”
“她问你你是谁了吗?”
“没有。”
“那你自己也没有说你是谁吗?”
“我只说是朋友。”
一平突然叹息一声,摇摇头。
“怎么,坏了你什么艳遇吗?”如意冷冷地说。
一平不做声,虎着个脸。
于是如意也不做声,虎着个脸。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是好好的,还宋庆龄、克林顿什么的,现在他去上了一个厕所。她帮他接了一个电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他得多么“真心地”不喜欢我,才会为这点破事跟我较劲啊。如意想。
一平闷声喝剩下的酒,如意一口一口吃剩下的点心。桌上的烛光晃晃悠悠,照着两个气鼓鼓的人。
如意突然发现自己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一个颤抖一个颤抖滚过她的身体,好像有一个猛兽在她心底里一次接一次地跺脚;跺得她似乎连吃点心的勺子都握不住似的。她对自己很生气。我怎么这么没用,这点委屈都关不住?!接着她又反过来想,我怎么这么没用,凭什么要受这个气?!
“你现在打一个电话过去,告诉她,我不是你女朋友,不就行了吗?”如意突然抬起眼睛,说。
一平还是不说话。不错,打电话过来的那个是李婷,是他上个礼拜在一个party上认识的一个中国女孩。长得不错,性格也还行,似乎有点做作——把女人的娇媚表演得有些过火。但就是这样,一平还是对她产生了“兴趣”,当场就半真半假地邀请她去“纽约最好的甜点店”,而她也半真半假地答应下来。昨天他试探性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接,于是他想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她竟然打了过来,而且接她这个电话的,竟然是如意,也难怪一平有些气急败坏。
如意坐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的一平,突然觉得彻骨地冷。我真傻,我其实就是真的傻。我以为我不傻,其实我就是傻瓜一个。经过了那么多,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了一点“进步”。我以为我空白的书终于翻了一页。就算不是爱情吧,也还算有一点怜悯。刀山火海的世界里,有一点相互的怜悯。不多,但是也不少。结果,什么呀。狗屁。其实我还停留在那一页,白花花的、白皑皑的、白痴的那一页。比以前更白花花、更白皑皑、更白痴的那一页。如意觉得自己身上被贴了一个咒符,这个咒符谋杀了她全部的青春。现在倒好,她的25岁、26岁、27岁、28岁,在美国的这些年,堆在时间的仓库里,成了无人认领的尸体。腐烂的、恶臭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27 ——仍恐意难平(2)
“Well; maybe there is a cultural difference……”一平想缓和一下气氛,给自己一个台阶。
如意冷冰冰地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嘴唇里冒出来一句冷冰冰的英语。这个男人,坐得这么近又这么遥远的男人。李一平、James、Professor Lee。这个三十多岁了看上去还像个孩子的男人。这个上个星期还把手放在她手上,像个婴儿一样无助,而此刻突然从一平倒退到James,从James倒退到Professor Lee的男人。
纵然是举案齐眉,仍恐意难平。
“Then fuck your cultural difference。”如意站起来,把椅子推到一边,走了。
◎28 怎么办?(1)
怎么办?怎么办?小蕾站在洗碗池前,边洗碗边焦躁地想。这只碗,她已经洗了五分钟了,但是,恍恍惚惚地,还在洗。
陈朗找不到,如意找不到,全世界都失踪了。就剩下她,被一个问题困住了,这个问题就是:她昨天和Adam上床了,现在该怎么办?这个笼统的问题,经过小蕾一天的苦苦思考,已经繁殖出来了无数的小问题,比如,仅仅就“等电话”这一栏目,小蕾脑子里就冒出了以下问题:当一个男人说“I'll call you”时,他是真的会给你电话,还是仅仅在敷衍了事?如果他给你电话,多长时间之后给你电话算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