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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苏醒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阳光那么刺眼。随后，疼痛开始蔓延全身。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朵仙月花的花枝，可是那朵花却不见了，我想一定是坠崖时散了吧，多可惜啊，不能把它插到那座坟前了。然后，当我想转动一下身体时，却发现脖子拧了，根本无法动弹，这可真是一件痛苦的事！随后，耳边传来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你醒了？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这样柔和的男子声音我还第一次听到，山谷里我的那些伙伴们没有一个会像他这样说话。“你感觉怎样？能动么？”我脱口就说：“你没看见我躺着吗？要能动早起来了。”说完这句话，我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我张大嘴，啊啊地喊了两声，还是没声音！完了完了！我声音清脆动听的百灵难道就此变成哑巴了么？神啊，你可不能这样惩罚我啊！我可没有作出什么大不敬的事啊。
那男人把脸凑到我跟前，仔细听了一阵子，然后摇摇头说：“你是哑巴么？你伤的看起来很严重，没办法，我只好送你回去了。你家在哪里？指给我看。”他的语气里呆着一丝促狭和淘气，令我气不打一处来。眼见得我这样的奄奄一息，他却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眼前却没办法和他生气，因为只有他能帮我了。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小路，那是我们小时候偷偷溜出山谷玩儿时发现的一条小路，为此谷主当时大发脾气，差一点就把我赶出山谷呢，多亏乐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那男人告诉我他叫封辰，我有些不满，张、王、李、赵，你姓什么不好，偏要姓封！姓封也就罢了，你“封”金“封”银不好么？偏偏“封”尘。他又说：“你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跌下来，啧啧！真不知你家祖上积了多少阴德呢。”然后他开始给我包扎伤口。我已经分不清哪里有伤了，反正只知道他撕开了了意件白汗衫，看样子倒是雪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干净，反正这会儿我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随便人家怎么剁吧。他告诉我不用担心，他是大夫，凑巧医术也还算不错。我不太相信，想他一定是在这荒山野岭随便吹牛，反正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我也没有别人听到，所以他不用怕丢人。
他不停地唠叨着，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我还是疼得次牙咧嘴，加上失血，渐渐地就有些迷糊了。这男人抱着我走了大约三四里路，一边不停地喊醒我，不让我睡，并且还吓唬我说要是我睡着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我勉强睁开眼，但不大一会儿就又合上。就这样一路上都处在一种半昏迷状态，偶尔瞟他一眼，就会看到他累得满身是汗的样子，等到山谷的大门口时，我已经有些恍惚了，意识开始游离，好像睡在母亲的怀里，很温暖很惬意，不想再醒来。他再一次唤醒我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伤得确实严重，同时也暗暗庆幸：幸亏神仙保佑，遇到了他，不然糊里糊涂就死在那山崖下，从此这世上就没有我百灵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惊恐的伙伴们安顿在我的小屋里的。后来他们告诉我，谷里的武老大夫耗了我的脉之后，只是摇头，半晌才说：“听天由命吧，能过得了今晚，才能保住性命。”吓得乐儿开始躲在一边偷偷哭泣，而猛生他们则是守在我身边一句话都不说，只有那个封辰在一边安慰他们说：“吉人自有天相，她能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而不死，又凑巧遇到采药的我，可见是命不该绝。”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颗药丸塞进我嘴里，说是他家祖传的治跌打损伤的药。但是谷里的人都不大相信，他那么年轻，又来历不明，谁知道那药有没有效果，连武老大夫都摇头了，可见是没什么希望了。时值春季，天气已经变暖，为防万一，谷主夫人还悄悄命人预备了棺木和衣物。他们忙的忙，哭的哭，只有我一个没事人，浑浑噩噩地躺着，很安详很幸福的样子。封辰后来说：“唉！你真是享福的命啊！”我听了可真是哭笑不得，谁爱享这福谁享吧，我命贱，半点也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这一睡，睡了足足三天。我醒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透过窗子，能够看得见杏花咕嘟在雨中的枝头上含苞欲放的样子，美极了。世界那么安静，好像一切喧嚣都停止了。我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才想起自己已经失音，顿时痛苦万状，但是回过神来，仔细一想，能够留下性命已经是万幸了。回想起躺在封辰怀里的情景，不知怎么脸竟有些红，又很纳闷，到底为什么他身上的气息会令我想起母亲呢？其实我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只是游离在生死之间的时刻，忽然想起母亲的怀抱，想必人在快要死的时候都会想到令他感觉温暖的场景吧。原来，在我的心里，竟然一直都在渴望母亲的怀抱！我自以为早已经忘记了的人，其实早已刻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么，我们这些所谓的孤儿们，其实并不是孤单的，在每一个人心里，都装着自己最亲的亲人，即使永远不能相见，也不会忘记。
心中的这些念头使我变得沉静，不再急躁。我环顾四周，只见猛生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歪着头睡着了，对面零时搭起的一张小床上，封辰也睡得正香，梦里还咧着嘴，一幅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梦到什么好事呢，可惜我也不能够问他。乐儿和俊安呢？哪里去了？这一刻我多么想见她啊。从那个山谷里捡回性命，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对于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竟生出了无限的依恋。还有谷主和夫人，多年来他们疼我就像亲生父母一般，虽然有时候我会嫉妒他们对乐儿的爱，可是如我这样的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能够遇到他们，不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么？还有武老大夫，小时候多少次生病时，都是他亲手熬了药，然后放足了冰糖，一口口喂我吃下去。还有管家季伯伯，每次出谷采购东西都不忘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一根牛骨簪子，一串糖葫芦，或者是一条精致的绣花手帕。虽然都不值什么钱，但一定是他特意去买的。。。 。。。
正在沉思，听到乐儿的脚步声。这么多年亲如姐妹，我早已经熟悉了她的脚步，于是赶紧闭上眼装睡。只听到她轻手轻脚走进屋子，放下了一个罐子之类的东西，然后走到我床边定定地看了我一阵子，说：“百灵，拜托别在睡懒觉了好不好，很久都没有听到你唱歌了，你快张开嘴唱一首吧，我很想听啊。”随着这句话，几滴热的液体滴落到我的脸上。我不由得眼一热，眼泪也夺眶而出，于是赶紧睁开了眼。
乐儿一阵惊呼：“醒了，醒了！你们看她醒了！”猛生被她的惊呼吵醒，赶紧凑到床边，看到我醒了也是大喜过望的表情：“百灵！你终于醒了，我们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封辰在一边懒洋洋地睁开眼，说：“你们别大呼小叫好不好，我正梦到在吃大餐呢，那个烤全羊，又香又嫩，色泽金黄，正滴着油呢，这下子被你们吵醒，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吃到呢。”
乐儿他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乐儿走到桌子边，打开瓦罐，立刻一阵香气袭来。乐儿说：“这是我娘教厨子炖了一上午的鸡，汤呢，就归百灵享用，正好补身体，肉嘛，就归你们两个了。”
“什么什么？我有没有听错？我这里正饿的恨不得吞下一头牛呢，却只给我汤喝？”我的表情大概出卖了我的心情，乐而赶紧笑着说：“武大夫说了，你醒来后不能立刻吃主食，只能喝稀的，你的肠胃现在太虚弱，什么都消化不了。他们两个着几天也都很辛苦，尤其是封先生，又要给你号脉，又要换药，还要给你煎药，我要替他都不让呢。猛生呢，是任谁劝都不听，说是怕一转身，你就醒不过来了，这几天就没挨过床。所以呀，这鸡肉就慰劳他们了。”乐儿没说她这几天怎么过的，可我知道她一定也没怎么合过眼，看她的憔悴样子就知道了，我百灵有这样的好姐妹，真是运气啊。
但是很显然我只能喝汤了。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吃得狼吞虎咽，一边悄悄咽唾沫，好在还有鸡汤，不然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第三章 疑惑
不知是鸡汤的功效，还是那一碗又一碗苦得令人发指的汤药的功效，我感觉生命力正一点点回到体内。但是小腿骨折了，短期内不可能起来行走，而且声音依然不肯回来，我只能躺在床上，靠着手势和写字来和人交流，渐渐的我变得沉默了，他们问我什么的时候，我只是点头、摇头或微笑，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头没脑地说，然后再山雀一样地笑。
养伤期间，谷主派了丫环珠儿来伺候我，她是从小就伺候乐儿的丫头，乖巧又伶俐。谷主夫人也来看过我几次，每天都会托乐儿代好。武老大夫也来看过我几次，但是对于我的失音他也一筹莫展，找不到病源，因为外伤是不会导致失音的，耗了几次脉，说是肺热，却不知这肺热从何而来？封辰对此也好像没什么办法，只是说他记得小时候他爷爷曾告诉过他一个方子可以治疗失音，但是那方子里有一味叫做沙参的药采药多年从来没见过。武老大夫说他也在一本医书上见过这个方子，他也只见过图形，于是几个年轻人便要他画了下来，按图索骥，漫山遍野找去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腿上的伤已经不那么痛了。不能到处疯跑着玩儿的我，开始学会思考，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乐儿最近也变得好像有了心事，不像从前那么多话了，又或者他是因为我不能说话，才变成这样的吧。我写了字条问她，她只是说没有，我感觉百无聊赖。有了时间，我开始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虽然事后谷主和夫人什么都没有问，但我猜想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因为我跌下去的那个位置，还有时间，都那么赶巧，他们会不会怀疑我是故意跟踪他们的呢？那座坟墓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我不能对乐儿讲，跟不能对谷里其他人讲，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重大的秘密，我被这沉甸甸的心事压着，再也无法像从前那么无忧无虑了。
一天中午正在午睡，听到乐儿和猛生在外屋小声说话。
“你说这个封辰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百灵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他怎么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啊？”这是猛生的声音。
“小声点！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啊。不管怎么说，要不是他百灵恐怕早就死在崖底了。”
“我只是，只是觉得他看百灵的眼神有些不对。”猛生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对啊？你真是杞人忧天，我看你是太在乎百灵了吧。咯咯！”
乐儿的笑让猛升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但却让我有些忧心忡忡。一直以来，猛生对我都照顾有加，我只当是我们都是孤儿，从小大家一起长大，一起跟先生念书，一起练功，自然会格外地相互关照，何况俊安对我一直也很好啊，他们对我来说，既是朋友，也是兄弟啊。可是此刻我忽然明白了，我们都已经长大，猛生对我的好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兄弟了。
对于封辰的迟迟不离开，我也有所怀疑。杏花谷历来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么他为什么会在我坠崖的地方菜药呢？难道真是凑巧？即便是凑巧，他救了我送我回来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在我的伤势已经稳定之后，为什么他还不离开呢？他没有家么？这么久不回去家人难道不担心么？最近他每天都去谷里的山沟山谷说是为我找药，但是除了谷里最多的贝母，不见他采回任何别的药来。如果说是为了我，也不见他守着我，每天也只是在采完药回来敷衍地来看我一眼，除了询问病情，不会多说一句话。难道他是为了谷里的秘密？谷里究竟又有什么秘密呢？那个神秘的坟墓？对，谷主和夫人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就在那座坟墓里，等伤势好了，定要再去看一看。
诸多的疑问，偏偏在我不能开口也不能下地的时候就缠住了我，纵使再性急，也只能等待。
一天傍晚，猛生正坐在我床边讲白天他和俊安练功时的笑话，封辰来看我，手里还推着一个好像是车子的东西。猛生忍不住好奇问：“封先生，这是什么东西啊？”封辰淡淡地答：“我闲着没事，做了一个车子，明天起你们可以用它推百灵出去透透空气了”
“啊！好棒啊！”我在心里大声喊，我终于可以出去了，不用整天躺在床上了。这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但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平淡得好像只是为我炒了一盘菜。我不禁又仔细看了看他，而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件小事。但是我知道要做这样一个车子，需要非多么大的心思和时间！难道真像猛生说得那样，他对我有别的想法？可是不应该呵，和乐儿相比我丑的像只鹌鹑，谷里的人喜欢我的唯一的地方，不过是因为我生性活泼爱说爱笑罢了，谷主曾说是因为我的声音清脆悦耳，才给我取名百灵的。可是封辰见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呵，他凭什么喜欢我呢？
猛生谢过了封辰之后，面色开始凝重。“我还要去分拣今天采的药，告辞了。”我不能开口，也不能挽留，只是默默地目送他出门。他走后，猛生开始兴高采烈地计划明天带我去哪里玩。可是我被满腹的疑问包围着，打不起精神来。一会儿就懒懒地打起哈欠来，猛生知趣地走了，我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想起被封辰抱着那一幕，那种似曾相识的暖意又席卷而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让我想起母亲呢？我的母亲到底是谁？她长得什么样子呢？为什么她会舍得抛弃我呢？我的父亲又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一丝他的痕迹呢？谁能够给我答案呢？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也不知是几更天了。第二天当我被阳光刺痛眼皮的时候，猛生俊安和乐儿已在门口等了很久了。珠儿帮我梳洗好，猛生就把我放到车里了。我们一行四人缓缓前行，谷里那曾经熟悉的风景，此刻在我眼中格外美丽。杏花已经开了，那挂满一树的粉白，美得像梦，一树又一树，令我们目不暇接。
乐儿脱口道：“我们该叫上封先生一起来呢，这谷里最美的季节，正巧让他赶上了，也该好好欣赏一番呢。”
“我已经欣赏了大半天了。”封辰的声音从一棵大树后慢悠悠地传来。
第四章 野游
他一袭白衣，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那么飘逸，干净俊朗的面庞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我心底有根弦在一刹那被拨动了。
“早晨好！诸位！杏花谷可真是个人间仙境阿，我去过无数地方，还从没见过这样美好的景致呢。”他一边说，一边朝我们走来。直到他走到我们面前，我才惊醒，收起自己一脸的痴迷。扭头看身边的猛生，表情已经很是紧张还夹杂着一些愤怒，好像生怕封辰会将我拐带一样。再看看旁边的乐儿，脸上也是微微泛红，正在极力掩饰不安的心情。只有俊安和封辰表情自然，似乎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本来起得也早，都是百灵这丫头赖着不肯起床，我们只好在她的门口看日出了，哈哈！”俊安说着，大家都笑了起来，微妙尴尬的气氛霎时变得轻松起来。他们说说笑笑，我就在以便安静地听着，不是地看看四周的景色，好在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了沉默，要放在二十天以前，我早就憋死了。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除了坐在车里的我，每个人的额头都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于是大家决定就地安营扎寨——休息，做饭。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垫了许多干草，再铺上布单，放我在上面休息，然后就开始分头行动。乐儿拿着羊皮水壶去灌泉水，封辰去找干柴准备生火，猛生和俊安去打野兔，剩下我一个人斜靠在树干上，看阳光穿过枝叶把斑驳的影子投到地面上，惬意极了。我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天空，看到有一朵白得棉花似的云缓缓在蓝天上飘着。忽然，一阵风吹过，这是春天的风，看似猛烈，却没有一丝寒意，它扬起满天粉白的花瓣，风过之后，这些花瓣们纷纷飘舞着，缓缓坠落，好似下了一场杏花雨！我的心中一动：这是我一生中见过得最美的景致了吧。霎时间，我的眼中竟有了热泪，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热气在流窜，然后从我的每个毛孔中蒸发出去，四肢百骇都通了气一般，舒畅极了；又仿佛婴儿沉睡在母亲的怀抱中，温暖四溢，令我恍如置身于天堂之中。“妈妈！”我下意识地轻轻呼唤着，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出了声音。
哗啦一声，封辰手中的柴撒了一地。他很激动地走到我面前，摇晃着我的双肩说：“你能说话了，百灵！”我回过神来再张口，却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别着急，慢慢来，你已经二十天没有开口了，需要时间一点一点恢复的。”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充满了关切。不知怎么，我很想在他怀里再一次感受那种似曾相识的遥远的温暖，于是我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抱着我，我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迷蒙中，眼前不断闪现出母亲的怀抱，那熟悉的气息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