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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睡中的福瑛并不知道这一切变故。她正做着梦,梦里又回到青州,哥哥带她去看操练。兵士们的喊杀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渐渐的,一切安静下去。哥哥拉着她道:“操练完了,我们去找干爹。”
“不!”她下意识朝后退去:“我不要再见他!”福麟却不听,只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远远已能看到干爹熟悉的宽大背影。她羞急难当,使劲一挣,便从梦里醒过来了。
头顶已是旭日东升。身边马声澌沸,夺佚的随从们正忙着下马,好像刚从远处回来。夺佚由众人簇拥着走过来,看她揉着睡眼坐起来,笑嘻嘻问道:“睡得如何?”
福瑛看他的衣衫上染有血迹,惊问道:“你怎么了?”
夺佚淡淡道:“没事。晚上来了一群狼。”忽然面露惊喜道:“你能开口说话了?”
福瑛既能开口说话,夺佚自然会问她为何离开青州。福瑛却不答,只是低头不语,良久,才抬起眼来,对夺佚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但你也不要把我送回青州。”
“那你想以后怎么办呢?”夺佚笑问道:“你总不能这样跟着我一辈子吧?”
“谁要和你一辈子?”福瑛红着脸啐道:“我只不过是这段日子心情不好,跟你去朵云散散心。等过段日子我心情好了,我就回去了。”
——哼,你现在在凉国的地盘上,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留,还得我说了算——夺佚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催着赶路。两人欣然前往朵云。
而被夺佚击败的残军狼狈的回到王庭。扎提面对残兵败将自然大发雷霆。手下见他嚷着要打要杀,忙拦住他道:“少主消气。此事别闹得太大,让大王知道,就麻烦了!”
此话有理。扎提强自按捺怒气:“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让那小兔崽子这样去了朵云?”
“少主若是再派追兵,只怕一来他们已经走远,鞭长莫及;二来若是再遭惨败……”手下见扎提勃然变色,忙道:“现在大王病危,可是还未宣布由哪位王子继位。少主如此担心夺佚,无非是怕他得了大王欢心,拿走王位。既然如此,少主何不想别的法子,让大王心甘情愿把王位传给您呢?只要您得了王位,夺佚的生死,不就是您一句话么?”
扎提有些糊涂了:“若我能做到让大王决心把位传给我,我早就做了,还用等到现在?”
手下笑道:“少主是从前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少主建些奇功给大王给凉国人看看,王位之选,大王别无选择。”
“什么机会?”扎提急道:“快说,快说!”
“机会嘛,就是夺佚带走的那个女孩子。”
扎提马上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可是她已经被带走了,我怎么能拿她要挟范福麟?”
“我听说夺佚还没有告诉范福麟他妹妹的下落。”手下慢条斯理道:“少主不管说什么,范福麟都会信的。只要他信了,你尽管提要求。为了他宝贝妹子的性命,他不敢不照做,就是让他去杀汉人的皇帝,他都会答应!”
果然不假。扎提的信和福瑛出走时穿的小袄一并送到范福麟手上的时候,他一点都没有怀疑,火速送信给出去寻找福瑛未归的雷远,又书信镇北军一封,说福瑛已有了下落,不用劳烦方将军再派兵寻找。
信送出没两日,镇北军主帅方振之子方清远便登门造访。他和范福麟因为寻找福瑛一事已打过不少交道,彼此熟稔,也不再多费口舌寒暄,开门见山道:“听说令妹身处凉国,可是真的?”
福麟点头道:“凉国人送来她的衣物,应该不假!”
“事关重要,最好不要只听一面之词,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方清远斟字酌句道:“范兄若需要帮助,我们镇北军可以效力。”
“那倒不必。”福麟忙推辞道:“我的家事,怎么好让镇北军兴师动众?我已在凉国里派人打探虚实。”
——可事实是,给夺佚送去的信渺无音讯。听说他北上去了朵云,不知如何才能联系到他。凉国那边还等着自己回话,倘若福瑛真在他们手上……没有多少时间等了!
方清远目光清明,仿佛看出福麟眼神里的隐隐担忧。他笑道:“怎么?范兄看起来心事重重。不妨说给为弟听听?”
范福麟哈哈郎然一笑:“若一切顺利,福瑛过两日就会被送回青州,我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呢,能有什么心事?”
方清远审视着他,缓缓道:“如此这样,倒是我多心了。”款款站起,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给家父回话。”
福麟一边送他出门,一边道:“请代我向方将军致谢。等到我妹子回到家里,我会和她一起去镇北军答谢将军。”
送走方清远,福麟一人在房里坐立难安。
——无论如何,一定要有人去查明福瑛是否真的在凉国!
——可是干爹还没有回来。若派了别人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惊动了凉国人,他们会不会对福瑛不测?
他左思右想,终于拿定主意,即刻吩咐安排青州兵备,又在亲信随从中点了武功最好的十人,备好半月的干粮,随即上马,风驰电掣般驰出青州城。
深秋的夜晚,皓月当头。众人埋头赶路,在山路上疾驰。行至青州边境,黑漆漆的树丛里忽然冲出一骑,挡在众人面前。
福麟勒住马,十分迷惑:“方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清远的脸庞在月光下晶莹的仿佛透明:“这么巧!夜里赶路不安全,我们同行,如何?”
方清远的双目莹澈得令繁星失色,让福麟不由有片刻的恍惚。等他回过神来,方清远已策马走入马队,和自己并驾齐驱。
“喂,你站住!”福麟脱口道:“你还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范兄深夜赶路,除了凉国,还能去哪里?”月光下的方清远微微含笑。
“你等等!”福麟看他要驱马前奔,忙阻道:“别自作主张,我还没答应你去呢!”
方清远却不理他,一边打马驰前,一边笑道:“你我只是路上同行罢了!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我去不去凉国,还要你同意么?”话音未落,人已驰远。
福麟注视着他纤弱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他举头看天,碧天浩瀚无垠,纤云不染。明月高挂微缺,仿佛天眼初开,照得天地一片通透清明。他深吸一口气,打马跟上方清远,纵马驰向那大漠的纵深。
第八章 情陷
夺佚一行人顺利到达朵云。夺佚本来担心朵云荒瘠,又是凉人的住地,福瑛会不习惯,没想到她却处处觉得新奇,四处游逛,日子过得不亦乐乎。朵云没有几个汉人,于是福瑛又开始学习凉语,每日口齿不清的找人练习说话。她倒聪明,闹了无数笑话后,凉语进步的极快,不久就在夺佚面前炫耀自己流利的凉语起来。
夺佚打趣道:“你学凉语干什么?真得想以后留在凉国了么?”
福瑛红着脸狠狠瞪他一眼:“我学凉语,只是为了以后帮我哥和……和我干爹。”
“有志气!”夺佚从怀里抱出一个物事来:“奖励你的。”把物事塞在福瑛怀里。
福瑛低头一看,却是一只肉乎乎的小狗,吐着粉红的舌头,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她抱紧它,欣喜若狂:“哪里来的?”
“你不是总羡慕那些牧民身后跟着几只大狗么?”夺佚笑道:“我就给你弄了一只。这狗长得快,过几个月就能是个大小伙子了。到时候你也可以带着它神气神气。”
福瑛满脸乐开了花,凑过去亲小狗憨厚的圆脸,又问:“它叫什么?”
“还没有名字呢。你给起一个?”
福瑛转着眼珠笑道:“既然是你抱来的,就叫小夺,或者小佚,如何?”
“都不好!”夺佚自然不会吃这个亏,笑嘻嘻道:“不如叫阿福。”小狗很合时宜在福瑛怀里探出头来,汪汪应了两声。夺佚便道:“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福瑛倒不在乎,摸着小狗圆乎乎的脑门,道:“阿福就阿福。我叫福瑛,它叫阿福,一听就知道是我的狗。”
这以后阿福便和福瑛形影不离。福瑛出门,它一直把她送到门口;她回来,总是它第一个冲到门口迎接她。谁接近福瑛,它就非常不悦,在福瑛身边团团打转。就连每日都来的夺佚,也不能讨它的欢心。夺佚便佯怒道:“还是我把你抱来,给你起的名字呢。你就这样对我?”
福瑛摩挲着在她怀里撒娇的阿福的头,笑道:“你越凶它,它越不会对你好。”
夺佚看福瑛笑意烂漫,眼神温柔,心里仿佛有一滩春水,轻轻荡漾。他不禁也伸手过去,抚着阿福的头,却看着福瑛的眼睛,柔声道:“难道我对它好,它就会对我好么?”
福瑛嘻嘻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不过你要是对它不好,它是肯定不会喜欢你的。它记仇得很。”
“那么你呢?”夺佚慢慢收敛笑意:“倘若有人曾骗过你,你会记仇么?你会……会恨他么?”
福瑛侧头认真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会吧……不过小时候我哥也常骗我来着,比如说药好吃,结果苦的要命。我倒从来不恨他。”
“那算什么骗啊?”夺佚忍不住笑起来:“他骗你,是为了你好啊。”
“就是就是。”福瑛拍手道:“如果骗我是为了我好,我当然不会恨他;但如果是要害我,不管他有多好,我是一定不会原谅他的。””她看夺佚眼神一沉,奇道:“你怎么了?”
夺佚勉强笑道:“没什么……听说你最近常带阿福出门打猎?”
福瑛仰脸自豪笑道:“可不是?你不知道我的箭法有多厉害。今天我射了三条狍子。”
夺佚却满脸忧色道:“以后还是别去了。冬天食物少,兽们肚饿,凶猛得很。要是遇到条狼什么的,你对付不了。”他看福瑛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哄道:“你要是真得想去,等我有空,和你一起去。”“少骗我!你什么时候有空?”福瑛不上他的当:“到朵云这么多天,每次我去找你,卫师傅总说你出去了,或者在见客。等到你有空,大概雪都化了。”
夺佚轻叹:“我也没有法子。”
福瑛顺水推舟道:“我知道你忙,所以不打搅你。那么,你也别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夺佚苦笑:“我曾跟你哥哥保证过的,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有事。”他叹道:“倘若你和其他汉人女子一样,我也不会这样担心。”
“汉人女子应该怎样?”福瑛瞪大眼睛问道。
“汉人女子,应该每日呆在家里,泡泡茶,绣绣花,吟吟诗,唱唱曲,”夺佚笑道:“只有凉人女子,才会每日在外面,骑马打猎。”
“那……”福瑛迟疑问道:“你们男子是……是喜欢汉人女子那样的,还是凉人女子那样的?”
“当然是汉人女子了。”夺佚不假思索道:“倘若你能做到我所说的汉人女子的样子,我有你想不到的奖赏。”
福瑛眼神一亮,马上又黯淡下去。她吭吭哧哧道:“那个……那么多事儿,我能不能……能不能……先只学会做一件?”
夺佚勉强忍住笑道:“好!只要你会做一件,我就奖赏你。”
没过几日,夺佚和卫师傅正在帐里商议事情,福瑛一阵风似得跑进来,把手里的一碗茶捧到夺佚面前,兴奋的嚷道:“看,我泡的茶。”
卫师傅探头看去,却原来是凉人常喝的酥茶,里面奶酪和茶坯都放的太多,味道十分浓郁,甚至可以说是难闻。他心里不由哈哈一笑:“夺佚在中原长大,早不能适应凉人的食物口味。小姑娘这个马屁,看来要拍到马腿上了。”
福瑛却浑然不知,不住的催促着夺佚:“快尝尝。我学了几天了,味道应该很不错。”
“我最喜欢酥茶了,还是由我来代尝吧。”卫师傅怕夺佚为难,伸手就要把他手里的碗接过来。夺佚却一把拦住他,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样?”福瑛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夺佚淡淡道:“我要你学泡茶,是说中原的茶。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
“我怎么知道?我以为你说的是这里的茶!”福瑛极其懊丧:“不好喝,是不是?”
“还不错!”夺佚忽然笑起来:“虽不是很好,也算你学会泡茶了。”
“那你说话可要算数,”福瑛雀跃不已,拉住他的袖子:“奖赏,我的奖赏!”
“你先回去等着吧。”夺佚拍拍她的手:“我不会食言的。”
福瑛满意至极,蹦蹦跳跳地走了。卫师傅忍不住问道:“那茶真的好喝?”
“你说呢?”夺佚收敛起笑意,把目光重又投回到沙盘上:“哲阿将军和扎提有旧怨,假如我们拉拢他,朵云的兵力大半都是我们的。你看如何?”卫师傅并没有回答。他抬起头,卫师傅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
“你有事么?”
“没什么。”卫师傅轻咳一声:“楼兰王昨日来信,问你何时前去,你给他回信了么?”
夺佚面色不易察觉的一黯,沉吟片刻,道:“过两日再说吧。”
卫师傅语重心长道:“楼兰兵力强大,楼兰公主又是千里闻名的绝色。和楼兰结为姻盟,是多少大漠英雄的期盼。而楼兰王却只垂青你一个,你可千万别放过这大好机会。”
夺佚莫名焦躁起来:“我不是说了么,过两日再说吧。”
午后,夺佚去找福瑛:“我来兑现我的奖赏。”拉着福瑛就要出门。福瑛问他:“我们去哪里?”
两人上马朝北方驰去,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夺佚停下马来:“到了!”
福瑛下马,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山丘前一条小溪已结了冰,光滑的如同镜面。正对着小溪,是一个小小的墓碑,覆着薄薄的细雪。
“这是?”福瑛疑惑的看着夺佚。夺佚淡淡道:“我母亲。”
山丘背阴,寒气逼人。地上已结了一层薄冰。夺佚怕福瑛摔倒,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碑前。福瑛看碑上只刻了简简单单四个字“如云之墓”,不由问道:“这墓碑上为什么刻的是汉字,而不是凉文?”
“我母亲是汉人,”夺佚脸色无比凝重:“她是随汉人公主陪嫁来的侍女。汉人公主和亲来到我们凉国,当时的凉国大王瞧不起她,对她很不好,她不久就被害死了。我母亲由此非常恨凉人。没想到我父亲却喜欢上了我母亲。他杀了凉国大王后,强娶了我母亲,生了我。我五岁的时候,她去世了。本来依凉人的风俗,是要火葬的。我父亲想她是个汉人,便土葬了她,还立了个汉人的墓碑。”
“我们汉人死后都是要选风水宝地入葬的。可你父亲为什么会选这个破地方葬你母亲?”福瑛哆哆嗦嗦抱着臂膀道:“这里是不是终年晒不着太阳啊,这么冷?”
夺佚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福瑛身上,低道:“我母亲当时有了我父亲的第二个孩子,我父亲一心盼望着孩子降临,没想到她……她一日晚上趁人不备,拿剪刀破开自己的肚子,身上的血流尽而死,孩子自然也没保住。我父亲恨她绝情,把她葬在这里——凉国里离中原最远的地方——并且让她的墓碑背朝着中原的方向,让她到死,灵魂都只能留在凉国。”
“你母亲真可怜!”福瑛满眼都是泪水:“其实你父亲也可怜。他口口声声恨她,可还是给她立了个汉人的墓。”
夺佚惨淡一笑:“是,他们都可怜。可是一个早已死了,一个也快死了。不管曾有过如何的爱恨恩怨,对后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福瑛看他脸色有异,担心的扶住他:“你别太伤心。你母亲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也难过。”
“难过?”夺佚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生前总觉得因为我的存在让她蒙受了巨大的耻辱,恨不得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她若在天有灵,一定是希望我不得好死!我过得越悲惨,她便越快意!她又怎么会为我难过?”
福瑛看他笑得面容扭曲,声音暗哑,平素如太阳般光彩夺人的少年现在就像灰色山影里最寒冷的一块坚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别这样。”
夺佚停下笑来,望着福瑛,眼神深沉而痛苦:“在凉人的眼里,我是汉人;而在汉人的眼里,我是凉人。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夺佚。”福瑛不由自主握紧他的手:“不管别人把你当凉人还是汉人,你是夺佚,你就是你。”
夺佚注视着福瑛清澈的眼眸,慢慢平静下来。他回手握紧福瑛的手:“没想到你倒很会劝人。我总把你当不懂事的小姑娘,看来我错了。”
两人手牵着手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便准备返回朵云。两人正要上马,福瑛忽然拦住夺佚问道:“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想带我来这里?”
夺佚迟疑片刻,才道:“我母亲这么多年一直躺在这里,没有人来看她,应该很孤单。你这个汉人小姑娘来,她一定很高兴。”
福瑛佯怒:“那你带我来这里,到底算是你给我的奖赏呢,还是我给你的奖赏?”
夺佚怔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难道方才我告诉你的那些话,就不算我的奖赏么?”
“什么话?”福瑛大惑:“是关于你母亲的那些话?”
——还真是个小姑娘啊。那些从未告知与人的心底最深处的苦痛和隐秘一概说与她听,她却不能明白——夺佚不禁苦笑两声,翻身上马,眼角忽然有一道红影一闪。他抬眼看去,只见山崖高处,一簇红花正吐蕊怒放,稀薄白雪映衬,越显艳丽异常。
福瑛也看到了,拍手叹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