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同样是蝉噪的午后,有人呼呼大睡,有人唰唰唰打麻将,也有人在爬墙。
一回生二回熟,宁静循着上一回的路线穿过密林潜近白屋,正当苦思着该如何和对方来段精采的自我介绍时,一声咆哮让她缩停了足。
「别管我!我说了别管我!让我安静一点!」
宁静将身子缩躲在大树后,只探出一颗好奇的头。
「Summer!你听爸爸说──」
「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宁静!」
一双身影先后奔出白屋,走在前头步履不稳的正是「那只鬼」,紧随于后的,是名中年男子。
宁静瞪大眼突地心脏猛跳,难不成……这里还是个鬼之栖家?
糟糕,她是带着善意来的,什么大蒜狗血符咒的全没带上,待会儿会不会成了一群鬼的午后点心……她心跳加速,眼儿细瞧,这一回她没被对方的琴音蛊惑而总算是看清楚了点,嗯,她好像是弄错了什么,若是鬼,不会有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感,他们不但有影子,而且还会……
砰地一声,明明「那只鬼」眼前就躺了颗大石头,可他却彷佛视而不见,硬是被直直绊倒了跌在落叶上。
呃,如果是鬼,想来就该能轻易穿过石头而不会被绊了个狗吃屎。
「有没有摔着……」中年男子语带忧心上前想搀他起来,但他毫不领情,用力挣开对方。
「爸!」
一声「爸」喊得宁静心寒,虽说不是鬼,但这家伙的嗓音还真和鬼没什么两样。
「这里是我的最后容身之所,不要再逼我,让我有个可以休憩的空间吧。」
躲在树后的宁静瑟缩了下,因为「那只鬼」张开着的眼睛正直直朝着她躲藏着的方向,但怪的是,他并没有揭穿她。
气氛冷肃,院里只有风响。
「Summer……」中年男子叹气,脸上满是怅然无奈,他终于直起身来。「好!爸爸走,这里仍只让贵嫂三天来一回替你打点,你想一个人静一静,爸由着你,只是爸要你明白,很多事情都是天意,并非懊恼或是自我放逐就能够改变得了。」
男人垂首离去,很久之后引擎声从远方响起,原来这座大宅邸并非只有一个出入口,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从面海那一头的小门进出,莫怪进进出出都没人看见,只当它是幢没人住的废弃鬼屋。
藉鬼屋之名行隐居之实?宁静总算是弄明白了。
明白了之后她才想到,换言之,她现在的行为不叫做「勇闯鬼屋」,而该叫做「擅入民宅」了。
她屏息等待,等那还趴在地上的大男孩,将她给揪出来臭骂一顿。
但他并没有,声音消失之后大男孩明显松了口气,合眼松手,他由着自己再度趴进落叶堆里,将自己缓缓淹没。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末了是宁静按捺不住,她走出了藏身处,那踩在落叶上的脆音,再度惹起了卧地少年在瞬间僵硬挺直的颈部线条。
「谁?」
少年沉声发问,防备似地张开眼,他撑身爬起,脸上满是戒备。
宁静没吭声,大眼里有着不解,她朝他走近,可他那双明显无措的深瞳,只是慌张地转来转去却始终未能对准着她。
慢慢走近,她蹲下身好奇摊开五指在他眼前移动,却发现那对好看的瞳眸没能跟着一起转动。
她终于明白了,他不是鬼,他是个瞎子。
「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羞恼嗓音夹杂着狼狈,听得出男孩对于自己目前所处劣境极为不惯。
既然一切都明白了,宁静恢复了贪玩的本性。
「如果我说我是鬼,你怕不怕?」她故意压低嗓,并没因为对方的处境而准备施予同情,他需要的不是同情而应该是友情的。
男孩微愣,下一刻俊颜准确地对着宁静出声的方向。
眼前的女孩嗓音是陌生的,他不怕鬼,他怕的是认识他的人。
「不怕。」他冷哼。
「为什么?」
「如果妳是鬼,就不会这么问了。」
那倒是!她闻言泄气,这家伙还真是目盲心不盲呢!想骗来玩玩都办不到。
「你真的看不见吗?」宁静再度伸掌在他眼前摇晃,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好奇。
「这不关妳的事!」他恼颜直起冷冷回应。
他挺高着瘦削的身躯,身上沾满了落叶杂草,看来极是狼狈,他举步想走却在恼火间转错了方向。
「方向错了。」她在他背后好心提醒。
「我说了这不关妳的事!」冷音添满愤怒。
「小心水沟呀!」
她出声太晚,他踉跄了下,并在仓卒间扭了一下脚。
「不、不关妳事!」夏天勉力想在陌生人面前维持尊严,却很不容易办到。
「那边也不对啦。」她又喊。
「不关妳事!不关妳事!不关妳事!不关妳事!」如果看得见,他一定会去揍扁她的。
「撞到树了啦!踩到猫大便了啦!压到蜥蜴了啦!」
宁静一边捣乱一边叫,末了纵上前去挽住他的手笑。
「骗你的啦,你也真是的,看不见就看不见,瞎子就瞎子嘛,死要面子做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而已,你别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我不需要朋友!」他愤怒强调,她却笑嘻嘻好像没听到。
「骗人!你刚刚明明跟你爸爸说,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只要宁静的呀!而我……」她笑转着可爱的双瞳,「不就是宁静啰!」
此宁静非彼宁静也。
夏天真恨自己一时口误,他该说的是安静,他说错了,却引来了个与「宁静」丝毫不符,却是名叫做宁静的小女生。
他真的拒绝过她的,她却丝毫不受挫,先是硬缠着问出他的姓名,继而每天厚着脸皮爬墙进来,跑到了他住的二楼,缠着要听小提琴,还由原先说好了的逗留数分钟,自动延成了一整个下午。
时值暑假,她多得是时间和他耗,而他也不懂为什么,她听来应该是不会缺少友伴的那种人,却偏偏爱来接近他这个一点也不「夏天」的夏天。
也许……夏天轻蔑冷哼,她生得很丑很丑,所以宁可和个看不见的瞎子为伍,而且还整天瞎子长、瞎子短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乱喊。
无视于他的抗拒,她缓缓渗入了他原本平淡的生活,她甚至还跟贵嫂混熟。
那天下午,白屋里漫起了巧克力蛋糕香,不是为他,是为她。
她在楼下吃蛋糕,他在楼上生闷气,电话铃响他也没理,好半天后他准备走下楼,却听见了那个不速之客正在帮他接电话。
「别担心,夏伯父,我会好好照顾小天的……呵呵,是啰,小天就是夏天嘛,我通常都这么喊他的……生气?不会呀!小天很少跟我发脾气的……」
那倒是真的,夏天冷冷地想。他是很少跟她发脾气的,因为他通常都是用冷然凛冽,冰漠无声来试图打发她的。
他不是「不想」将她赶走,而是「无法」将她赶走。
言语的杀伤力对这个脸皮超厚的小女孩压根无效,而他又无法「明目」张胆地拿棍子将她赶出去,因为他是个瞎子,如她常挂在嘴边上的,是个瞎子哪!
蓦然,在经过长达一年多的黑暗时光后,他头一回想笑。
若在以往,他是绝不允许自己去碰触此类禁忌字眼的,但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爬墙丫头出现之后,这个字眼,似乎已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是的,他是个瞎子,但那又怎样?
「无聊?不会呀!我觉得你们这里很好玩,刚刚我才和贵嫂做了个蛋糕,小天没吃,他说他不爱巧克力的,对了,您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的吗……栗子呀?嘻,我知道了,下一回我做个栗子蛋糕给他……夏伯父,您别这么说,我很喜欢交朋友的,您几时来?我带您去吃我们村里的『哇呜哇呜』冰……没听过?呵呵,那当然,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嘛,意思是你会一边吃一边哇呜哇呜地大声赞好……」
夏天摸回房间,想将那叫宁静的女孩同她的声音一块关在门外。
但,他的心愿没能维持多久。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天,我可以进来吗?」
又是她!
夏天躺在床上,知道她只是问问罢了,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她都自有主张,上一回他锁了门,结果她爬窗进来。
果不其然,开门声夹带着熏风直闯,恣意地进入了他的世界。
自从看不见后,他的嗅觉变得灵敏,他看不见她的人,却认得出她的味道,她的味道反而比较像他的名字,很夏天。
就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花香、联想到蝉鸣、联想到海边太阳的味道。
「小天,你爸爸打电话来,他说过几天要来看你。」宁静像个尽责的小秘书一样,他却翻转过身背对着她。
「叫他别来,我想要安静。」
「你要的是宁静而不是安静,而且,你已经有了呀。」
她凑上前去嘻皮笑脸,还想将他翻转过身来,她拗性十足老想要逼他面对他不想面对的现实,但她毕竟力气不及他,末了她心一横,索性踢掉鞋子爬上床,还爬到他的正面侧着身躺下,和他面对面气息互换。
「妳在做什么?」
夏天被她的拗气弄得既窘且恼,他只是个瞎子却不是个太监,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个男孩的,而她到底知不知道?
「在和你说话呀!和人说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但事实上在爬上床前,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男女分际隐约明白,但她向来只要是认定了的事便会全力以赴,反正她脸红他也看不到,而今天,她是铁了心非得敲破他那以「目盲」为名的蜗牛壳不可的。
「注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他冷笑,「包括瞎子在内?」
「瞎子又怎样?我问过你爸爸了,他说你是因为受伤才会看不见的,而且你可能还有机会──」
「够了!」夏天大声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听。」
「你不想听,只想要宁静吗?」她淘气地笑嘻嘻提醒他。
「我没这么说。」他再笨也不会去犯下同样的错误。
他不要宁静,他不要任何人,他只要一个人的独处!
「看不看得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伸手触碰着他那双黝黑深邃却失焦的眼,却让他像拍苍蝇似地拍掉。「其实你的眼睛很好看,你如果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根本看不见的。」
他冷嗤,「不用看眼睛只消看动作,他们就会知道我是个瞎子。」
「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的,管人家怎么想?」她不赞同。
「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受人嘲讪?」他是瞎了,可不代表连自尊心一起死掉。
「你还没试过又怎知别人会怎么看?就算人家真的会好奇,也不过只是一阵子的事情罢了,看多了就没什么了。」
「我管他们惯不惯,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他只想躲,躲一辈子也好。
她很惊讶,「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就躲在这鬼屋里拉小提琴给鬼听吧?」
「就算是,那又如何?」
「那很浪费的呀,你拉得那么好,而且你才十七,还有大把青春……」
「够了!」他讨厌这种话题,「妳浪费这么多口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带你到鬼屋外面走走。」
他轻蔑冷哼,再度转过身去,「妳能不能放过我,到别的地方去玩?」
「不行!」在他背后的嗓音很是坚决。
「为什么?难道妳真的找不出比『玩』一个瞎子更有趣的游戏了吗?」他讽刺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再顺带贬低别人?玩?」宁静的声音难得有火气,「你看不出在将你拉出自我保护壳、面对人群的努力上,我是多么的认真吗?转过身来,夏天,面对我,面对事实,面对你真的是个小蜗牛的事实。」
他理都没理,甚至还闭上眼睛想去和周公下棋。
听见他故意发出鼾音,宁静火大了,蛮性一发牙一咬,爬虫似地先爬至他身上再滑进他怀里,小手攀紧他的颈项,两条细瘦的腿儿还顺带扣上,和他面对面缠上,他张开眼睛绯红着俊脸狼狈挣扎,却只是挣得她更加死黏着不放。
十四岁的她,身材虽未臻成熟,但小巧玲珑丰盈已现,柔滑得属于女孩的肌肤有如雪凝,软软丰盈在挣动间几次触抵着夏天的胸膛,他目不能视,感官和触觉却更加灵敏,她的发有玫瑰香,她的汗有夏天味,她的丰盈像弹松了的棉絮,她的一切一切,都让他很是恼火又是……无措,真心无措。
失明前他是个音乐神童,日复一日的学习与挑战让他无暇去深入了解任何的异性,十七岁的他,无论是在身躯或是在情感上,都还是一片空白。
「宁静,妳够了吧!」他体内的某一点,隐隐然随时等着要爆炸。
「不够!不够!」她可没他想的那么多,一心只想取得她想要的胜利。
「宁静,我真的生气了,妳快点放开我!」
夏天被她缠得全身漫汗却无能为力,一来他看不见,担心会在无意间伤到她,二来这丫头蛮性已发,像水蛭一般他愈推她愈缠,他的抗拒只会让情况更糟。
「我不要,除非……」她只顾着玩耍兼要挟,压根没发觉他那男孩的身躯,已悄悄然地生起了变化。
「除非什么?」他急问着,不敢再乱动。
「除非……你喊我『亲爱的小静』。」她终于给了答案。
他冒汗咬牙,「小……静。」
「是亲爱的小静。」她淘气地笑着。
「亲、爱、的、小、静!」声音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但总算是个开始,宁静一脸得逞笑容松开他,看见他在床上仓皇坐直,甚至还捉了被子盖在大腿上。
「干嘛盖被?」她一脸不解,明明刚刚两个人这么一闹都流了汗的。
「我冷!」他回答得不带好气。
「脾气不要这么拗嘛!」她笑嘻嘻的,眼瞳里闪烁着得意。「不过,我现在总算弄清楚你怕什么了,你要是敢再乱发脾气,我就跟你玩黏鼠板。」
黏鼠板?!他拧紧眉头,脸上写明了受不了她。
「像不像?像不像?像不像黏鼠板呵?嘻嘻,我都是用这一招的。」见他拧眉,她笑得更加得意,「而对方呀,就会乖乖举白旗投降了。」
夏天放下掌,好看的俊眉至少打了七、八个死结。
「都用?」他的心莫名沉入大海,一股郁闷的气流陡然满溢在胸口。
「是呀!」宁静毫无所觉尽顾着笑,「我爸最怕我用这招的,每回只要祭出这招,管他几个芭比、几只维尼小熊,他都会买给我了,不过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自己有零用钱早就不求他,这一招已经很少用了……」她想了想低低咕哝,「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男生都怕这一招?」
「不许用!」他突然冷冷出声。
「为什么不许用?」她不懂。
「我是说……」他面无表情,「不许对别的男生用。」
「为什么?」
他拒绝作答,不论她再如何地追问。
那天傍晚,没等她央求他就主动拉了小提琴。
悠扬琴音再现,只不过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听不出那虽是相同的琴音却少了惯有的孤寂,替补上的,是一股由心田里缓缓渗出的温柔。
有个东西正在萌芽,只是他们都还不知道。
第二章
叮铃!叮铃!单车铃响。
老山东杂货铺前,榕树下,几张废弃的长条沙发及四方桌前原是挤满了正在写功课兼斗嘴的大小孩,这会儿听到了单车铃响,一个个跳下桌椅争先恐后挤到了单车前方。
「老大!妳最近都躲在哪边修身养性呀?每回到妳家去都找不到!」
「是呀,老大,我们不是说好……」
「妳……」
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停下,因为老大车子后面载了个男生,一个大他们几岁长得很好看却脸色冰冰冷冷的大男生。
几人互换了眼神,同时叫出声:「厚!老大谈恋爱!」
「神经病!」
宁静用清甜的嗓音骂人,骂完后也懒得解释,她牵着夏天下车,架高支架牵着他走到杂货店前的檐廊底下,在那儿老山东放了张八仙桌跟几只长木凳,兼做着卖刨冰的生意。
「小宁儿呀,妳总算出现了……」
老山东的大嗓门在见到大男孩时同样停下,与其等对方再度拔高嗓门,宁静索性先开了口。
「干爹,他叫夏天,季节里的那个夏天。你别对着人家东瞧西瞧的,是啦,他看不见的,他是个瞎子,是来咱们这里养病的,他现在就住在鬼屋里。」
鬼屋里的夏天?!
老山东瘪缩了大嘴巴,想起了宁丫头前阵子闹着要听的鬼故事,敢情就是为了眼前这小子?
「还有哇……」宁静将视线投往老山东以外的小友伴,「收起你们的同情心,虽然看不见,但他一样会过得很好,因为他在这里,有──我──罩!」
老山东想笑,瞧小宁儿表情,像是当年军阀呛声要罩着孤民的气魄,他看得出这姓夏的小子满身傲骨想来也是不输小宁儿的,而若非是看不见了,又若非对这丫头真有几分退让,想来可是不会任着这丫头如此摆弄。
「是呀,谁都知道了他有妳罩,往后谁都不敢欺负他了。既然宁儿带了新朋友来,想吃什么干爹请客!」
「请客!请客!好耶!好耶!老山东要请客啰!」
一拥而上,一群小鬼全捱近桌边,几个人共挤几条长凳,弄得一张年代久远、摇摇欲坠的八仙桌发出了鬼叫。
但抢归抢,可没人敢去和夏天挤,人家是老大声明要罩的人了,少惹为妙,接着是一长串的冰名争相出笼,至于宁静想吃的,根本不劳她开口,老山东就已然笑咪咪地送了一大盘冰过来了。
「夏天想吃啥?」
「别问他……」宁静从筷桶里抽出了铁汤匙,「他和我吃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