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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办教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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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意敲了铜锣让猴子听呢。一时间怕了个臭死不活,但到临上乡政府的坡时熊付乡长突然住了脚步,虎了眼睛朝着苟玉春问道:
“玉春,你说我对你怎样?”
“你对我好么。说句难听话,你对我的好处比我死去那跛老子还多呢。”
“胡说哩,胡说哩!这便是你有意胡说呢。我只要你一句真心实话:你估摸我和吉风仙的事有门没有?”
“这还用说么,咱乡上的人谁不说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就连我大舅也——”
“你不要说别人,别人说话我不信。因为我没给人家操过真心,办过实事。在这个乡上我只给你和朱存萍下力气办过事,可谁知朱存萍却把我的心都伤透了呢。”
熊十八说到这儿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倾身瘫软在路边的一个土崖跟下“呜呜”地哭了起来。苟玉春的心“格铮”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要紧零件断裂似的。他一下子又想起前些日子关于自己和朱存萍的传闻来了,连忙下死力扶了熊十八朝他那办公室去。一路走、一路乱糟糟地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他把熊付乡长安顿到炕上睡了,无意之间看到熊十八办公桌上那封“监考人员登记表”时,才突然把眼前这个醉汉和吉风仙联系起来了。把这一切和自己的前途、命运、出路、面皮统统地联系起来了:
“对!还是大舅说得有理。为这事就是要不择手段,不惜代价!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的呢?”
于是他便十分坚决地折转身子,将刚刚沉入梦乡的熊十八推了醒来,用同样坚定的口气对熊十八说:
“熊付乡长,吉风仙想和你谈那个事呢?”
“什么事?”熊十八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还不是你们的婚事么?这是她主动给我说的。”
“瞎说!”熊十八此时差点被苟玉春的话给惊醒了。一下子坐起来说:“我们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呀。只是供销社主任答应去办这事,但那只是刚刚才说过的事啊!”
“这我便不明白了。我只是把这句话说给你就算完成任务了,这是吉风仙刚刚告诉我的,她要你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来一趟。最好是十点钟之后!”
熊十八一下子给惊了,只见他直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苟玉春,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似的。这一下使苟玉春紧张起来了。他完全慌了手脚,生怕被熊付乡长再盘根搜茎地顺着这个茬儿追问下去。正想退出门时,只听得熊付乡长一声喊:
“苟玉春,你再不要拿这些瞎话糊弄我了,快把桌子上的那张表格拿去吧。我实在是头晕得坐不住了。”说完便又慢腾腾地倒在炕上睡了。直把个苟玉春弄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拿那张表也不是,不拿那张表也不是。有心再把那熊十八推起来说几句话,又心慌得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咬了门牙狠了心,一把了那张表儿像做贼一般在衣襟下,慌慌地逃回乡中学来了。就在经过小学样的坡下时,苟玉春还有意无意地朝那里望了一眼。只见吉风仙正站在小学校的湖畔边磕着葵花籽,边朝他哭呢,并扬着声儿道:
“苟老师,你走慢些儿,小心把你的影子给丢掉了。”
苟玉春没敢答话,只管低了头慌慌地走着。手里死死地捂着藏了登记表的那片衣襟子,仿佛他一松手那纸片儿就会腾空飞去似的。直逗得吉凤仙差点笑岔了气,把个葵花籽皮子给自己唾了一脸。
吉凤仙好喜欢哪!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她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和苟玉春的事会马上成为事实,作梦也想不到所谓的幸福会来得这么容易!
“兰格英英的天上云追云,尘世上最美的是人爱人。”由于过份的激动,吉凤仙一下子改变自己平日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反而像小姑娘那样活泼起来了。她一边戏谑地吟唱着那首被自己即兴致了词儿的当地民歌,一边美滋滋地回想着苟玉春上午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憨模样来了。
“憨着呢,憨着呢,一满是憨呢。憨得连个眼上找不到么!”
想到这里吉凤仙便被那种童话一般美好的情境给陶醉了。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更进一步地认识到自己对苟玉春的爱来了。那是一种多么难描难画的爱啊。她爱那个身子爱那个人,爱那个傻样爱那个能,甚至相起苟玉春生气时的模样也觉得挺可爱的呢——
“你看他一生气便把嘴撅了多高,真正能拴一条大犍牛外挂几十葫芦芝麻油呢?”
是的,当一个女人真心实意地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那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像一个弱小的女子爱上一个铁塔一般粗壮的男人,想和他接吻,想和他拥抱,想让那男人像磁盘儿扣鸡娃似的把自己阵个儿压下去,笼罩住时那样,这在一般局外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甚至是残酷的。但是事实无数次证明人们的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是可笑的而不识对务的。这正如有些女人极坦率地表白过的那样——男人和鞋子一样,舒服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别人不知道的意思呀。
吉凤仙此时很明显地处于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神圣境界之中了。只见她迈着极轻快的步伐,唱着进去,吟着出来;一会提水,一会搂柴。最后竟美美地烧了一大盆子温水,半掩了门扇便将自己精身子泡进去了。一边抹上肥皂细功地搓弄着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一边十分甜美地想着:
“就让苟玉春知道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她下决心要把自己前几天留下来的气息,余胜留下来的气息统统地擦洗干净,然后连水儿泼在茅坑里去。她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为日后的幸福生活打开一条新路子!
“白格生生的大腿,红格丹丹的唇,这么好的东西还为不下个人!”
“这不是胡说呢么?”此时的吉凤仙甚至有点想嘲笑一番这几句著名小曲所表现的哀怨凄苦之情了,“怎么能说为不下个人呢?谁要是拿上别人不需要的东西去,那当然为不下人了,甚至还会把人家惹恼了呢。就说苟玉春吧,以前人家不需要自己的时候,便‘为’不下这个人,现在人家需要了,不是就马上要‘为’下了么?”
想到这里,吉凤仙的心情更加亢奋起来了。她极麻利地用一条斩新的毛巾擦干身子。搓干头发,然后将那些早以准备好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地对了镜子在身上比较着、试验着。想把自己的模样调整到最妩媚动人的地步。
“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那亲人尝尝”
就在穿衣服的过程中,她又非常不恰当地用这两句革命歌曲的词儿来抒发那无比真诚,无比热烈的情绪来了。当她最终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时,才发现天已经黑严了,附近驻军的熄灯号也响过了,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们早已进入梦乡了。
“到时候了啊!为什么那亲亲爱的人儿还不来呢?难道他又变卦了么?”
吉凤仙的好心情一下子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给搅乱了。此时,她喘气就是个急,心锤只是个跳,心里头乱得像一群狗娃子追着一群鸡娃子一般毛翻翻地瞎扑腾着。她刚一打开门,面前的情景便使她大大地吃了一惊,惊得差点背过气去。
天大大呀,淳玲玲屋里的电灯怎亮着呢?她不是说好考试之前不回来吗?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呢?难道是苟玉春的事又有更大的转机了吗?
吉凤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而又矛盾起来了。她真心希望淳玲玲能给苟玉春带一个好消息回来。要是那样,自己心爱的人儿就不会再急得要死要活了。但同时她又真真实实地担心如果那样一来,苟玉春还会和她好么?说不定还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不个个人了呢。
吉凤仙就是怀着这样一种令人难以叙述的复杂心情来到淳玲玲的屋门前,颤着手儿推了一下门。这时她才发现那门是锁着的,一把沉甸甸地大锁挺威风地挂在“门挂子”上,在暗夜中闪着幽幽的冷光。
噢,她记起来了。这是淳玲玲走进忘了关灯。这个事她昨晚上已经发现了,已经注意到了呀。怎么一下子就忘记了呢?害得自己白白地吃了一惊。
“白吃惊总比真倒霉好!如果淳玲玲真的回来了,那还有什么把戏可耍呢?”
这时的吉凤仙再一次显得轻松起来了,甚至比没发生这件事前还轻松了一点。她一边望着圪坡下通往乡中学的那条灰白色小道,一边从心里戏骂着道:
“苟家的小祖宗哟,你可算把老姐给疗治坏了呀,”
其实吉凤仙真真算是大意了,也许是因为暗夜里完全堵严了她的眼睛的缘故,如果她此刻稍微将头仰起来一点儿,认认真真地朝那棵槐树里看一眼,那就完全没必要这么出张出致地穷欢喜了。因为苟玉春此时并不在乡中学那个宿舍里,而是正团着身子沉腾腾地蹲在吉凤仙旁边的那棵槐树杈上呢。此时他不但看清楚了吉凤仙的所有举动,甚至连她身上那胶子浓烈的肥皂味儿都嗅得一清二楚了呢。就在吉凤仙刚才看淳玲玲的屋门的那一刹那,他还差一点从那树杈上跳下来。将自己所设计的圈套原原本本给吉凤仙说破了去,以此了却这一档子心事。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通这样做——不是不想这样做而是没能这样做——那张薄薄的“监考人员登记表”太沉重了,已经沉重到使他身不由自转的程度了。
苟玉春打从一离开熊付乡长办公室时就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做这样的悬乎事。这倒不是他对吉凤仙的爱有重新的认识,而是害怕这样做捅了漏子,砸了自己的前程。
可不是么?如果熊付乡长不来怎么办呢?他还敢和吉凤仙继续交往吗?如果熊付乡长来了,吉凤仙说没有这一档子事又怎么办呢?他以后怎样给熊付乡长说清楚这一档子事呢?
为这事苟玉春整整地动了一个下午脑子。就在天黑严以后他还去了一趟乡政府,想把这个口子改过来。可是走到熊付乡长的门边了他又糊里糊涂地退了回来。在熊付乡长面前他没有勇气再说真话了,如果万一人家把自己的真话当作假话听之任之怎么办呢?朱存萍的事不就是个例子么。那时无风还起浪呢,害得自己差一点被人家开销了。更何况现在自己和吉凤仙还真有那么一段的故事。要让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天下那有不透的墙呢?
这时候苟玉春真是绝望到极点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是这样的孤单,连个说心里话,商量事的人都没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感觉自己死去的那跛老子对自己是如何重要。为此他又痛痛地哭了一场。哭得比任何时候都动情,都从伤心。他一下子明白了;一个人如果把亲娘老子都死掉了,那天就算塌尽了。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是没办法时的铤而走险哪!这段极富哲理色彩的分析和回忆非但没有使苟玉春垮下去,反而使他更坚定了看法:不能在熊付长这边打主意了。如果还有一点出路的话,出路只能在吉凤仙这一头!
这便是苟玉春的个性特点。他在最痛苦的时候显得比平时更冷静。这个特点的形成和他的身世有关,和他自幼丧母有关!打从能记事起,苟玉春便从来没在打受气的时候放声哭过一次,尽管别人小孩都是这么作的。严酷的生活告诉他,哭泣是没有用的。别的小孩一哭他们的母亲就会飞奔而来。又是呵护孩子,又是责骂别人,吵嚷得像生了蛋了母鸡一般。可自己哭给谁听呢?哭给父亲听吗,父亲正在远远地山峁上里汗流水地干活呢;哭给母亲听吗,母亲早死了。在苟玉春的概念里母亲只是一撮长满杂草的黄土堆儿,和其它黄土堆仅有的区别只是一个三块小石板支起来的“供桌儿”!
沉重的过去和严竣的现实最终逼迫得苟玉春不得不铤而走险了。当他很麻利地窜上那棵槐树的枝杈里时,他只想一个问题:怎样对付意外的局面。最好是把一切意外的事儿都想出来,以便事先设计出对付的方案来。
但是当吉凤仙一出现在屋门口时,他的心动了。他只所以差一点跳下去的缘故完全不是因为“旧情复发”,而仅仅是想尽快地了结这一桩事呢。
冬夜凛冽的寒风帮助他清醒了头脑。现在他一切都想好了——
“不能下去,要挺住!”
他坚决地命令着自己,要自己把“心打得硬硬的,决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如果熊付乡长来了,进去了,成功了,那么他也就放心了;如果熊付乡长没有来、或者来了没有进,进了没有成,那时候他再跳下去说明情况还不为迟。”
“即便是方法全错了还有真心在啊!”他甚至连在最困难的时候给熊付乡长的说词儿都编好了。他手把着树杆挺紧张地朝通往乡政府的那条土道上望着,终于他看见熊付乡长的身影了。
“看他去得有多快。那腿把子上像安了发动机一般,紧钢钢地有刀气呢。真正是女人的劲气大,八十老人也看见漂亮女人喜欢呢!”
苟玉春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现在熊付乡长这一头算是没有问题了,只看那吉凤仙的态度了。想到这里,苟玉春连忙把头转向吉凤仙的窗口上,死死地看着那个屋子,那扇门儿和那个大大的窗口子。
屋里的灯光是恬淡的,静如一池秋水。那乳白色的光儿匀匀地撒在窗户纸上,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迷离感觉。苟玉春立即被这种感觉陶醉了。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正慢慢地溶化开来,蒸发开去,好似要飘起来似的。
啊!这令人心颤的时光哪!
熊付乡长是酒醒之后才说起这件事的。更准确地说,是那张“监考人员登记表”诱引他记起这件事的。通过一阵昏昏沉沉,似睡非睡的梦幻过程以后,他终于清醒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准备去办的事,是绝不会误了时间的。
——他是被那两份“监考人员登记表”所牵醒的,因为这事必须马上办完!
就在他拼命地从那热被窝里挣扎起来,准备打一个电话通知苟玉春取那表格时才发现那表格只剩下了一张了。留下的是别元勋填好的那一张,而另外一张空白的却不见了!这是留给苟玉春的呀,它上那儿去了呢?
熊付乡长一下震惊了,于是便绞着脑子想这表格的下落。最后才想起喝酒的事,又想起苟玉春送他回家的事,继而才想起苟玉春临拿表格前给他说过吉凤仙等他的事。
想到这里,熊付乡长笑了。他很明显地意识到苟玉春说的是假话。“他没有工夫去提这件事嘛,吉凤仙也绝对没有来给他说这个话的。要是来了,自己怎能想不起来呢?酒醉心里明嘛。更何况他还不是醉到那种仅仅留下心里明的程度,只不过是有点晕乎,有点磕睡而已。”
熊付乡长这时候完全没有怪罪苟玉春说谎的意思,反而因此对这个小伙子产生出一种深深的怜悯来了。
小伙子是不容易啊。他用自己老子的性命换来的考试资格,现在突然变成监考资格了。他能不急吗?为此,他现在正不知怎样给吉凤仙磕头说好话呢。用这样的方法怎能撮合成一种现代婚姻呢?这不是胡闹么。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样一来,不是自己的形象在吉凤仙眼里越描越黑么?不、不行。我还得去一下。去向吉凤仙解释一下实际情况,也向苟玉春交一个底。让他再不要这样胡折腾了。这样与他与己与吉风仙都没有好处的。
熊付乡长就是抱着这样一种难得的平静心情走进吉风仙所在的那个小院子里的。为了礼貌的缘故,他还故意在进门之前重重咳嗽了一声,然后再想问吉风仙睡了没有。可惜的是还等他说出话来,那门便“哗”地开了,紧接着两条柔软的女人胳膊便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把他使劲地往里边拉。一边拉,一边还哼哼唧唧地颤声说道:
“小祖宗呀,你怎才来呢。可把我给吓坏了呢?我还以为你巧口口说下些哄人的话,不来了呢。”
熊付乡长大吃一惊,像蝎子螫了一般从那屋门里跳了出来,历声喝道:“吉老师,你这是干啥呢?”
吉凤仙这时才听清这不是苟玉春的声音,不由地失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不是玉春吗?”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熊付乡长的脑子“轰”地一声胀大了。他正不知该向吉凤仙说个什么才好时,猛听得身后那棵树上“轰隆——嗵!”掉下来了团东西来。还没等他清醒过来时,只见一个人飞快地朝他爬过来,用手死死地抢了他的脚脖子哀告道:
“熊付乡长,你可要原谅我这一次呀。要知道我是除了对你的一片诚心再没有任何杂念哪!”
熊付乡长再也忍不住了,他猫下腰去一把抓住苟玉春狠狠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团唾沫,颤着声骂道:“你,你还算个人吗?你做的算什么事啊!”说完便一把松开苟玉春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还气急败坏的骂着道:
“现在这熊事也真够难办的了。一个个都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还抱怨别人亏待了他呢?真正是个日她妈的些货呢。”
苟玉春一听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失意慌忙地朝熊付乡长赶了过去。嘴里只管胡七乱八地解释着什么。而吉凤仙面对这一切却惊呆了。只见她精光着身子,散披着棉袄,手扶着门框,只是痴呆呆地发愣呢。她那描画过的眼睛此时显得更大了,同时也更空洞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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