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毛大有还对他的队伍说,别芝麻大点儿事就找我,你们就没脑子吗?
这话等于白说。
特别是板子和毛金旺,让毛大有头疼死了。板子年轻,比毛大有小三岁,他女人比杨凤兰还大。那个女人挺宠他,板子就不知东西南北了,天不怕地不怕。板子女人第一个男人叫柳丁海,现在成了板子女人,可人们仍然喊她柳丁海家的。就为这个称呼,板子没少干架。毛大有多次开导他,不就个称呼吗?别人爱咋叫咋叫,反正夜里睡在你身边。板子说以后忍着,转身就把毛大有的话忘了。
毛金旺腻味,啥事都找毛大有。为和女人谁倒便盆,找了毛大有七八趟。他是毛大有的叔叔,毛大有先前还顾着他的面子,后来也不客气了。不就个便盆吗?倒倒能累死?有能耐别尿!毛金旺说他没干过这种事,一个大男人哪能干这个?毛大有冷笑,你以为你是干啥的?侍候人的。老家好回老家去,干吗来杨柳庄?毛金旺吭吭哧哧的,一点儿鸡毛蒜皮,毛大有得费半天口舌。
3
毛大有老远就看见毛金旺蹲在门口,不由得皱了眉。毛大有今天有借口,打定主意不管他的烂事。毛金旺女人的第一个丈夫叫杨如喜,岁数比杨凤兰大,辈分比杨凤兰小,管杨凤兰叫姑姑。这一来,称呼乱套了。毛大有本该喊婶子的,她反过来喊毛大有姑夫。杨凤兰在称呼上很较真,非让毛金旺喊她姑姑。毛大有说他是我叔叔,喊你姑姑成什么了?杨凤兰竟然用了文词,入乡随俗,在杨柳庄就得按杨柳庄的规矩,连这都不懂?毛金旺不止一次向毛大有抱怨,杨凤兰凶得像夜叉,总躲着杨凤兰。
毛金旺盯住毛大有的脚,让狗咬了?这么大个人,咋还让狗咬了?毛大有说,外边热,进屋吧。毛金旺一把扯住毛大有,进去我还得叫她,就在这儿说吧。毛大有让他痛快点儿。毛金旺低声而愤怒地骂起柳老三。柳老三是电工,连带负责给村里浇地。今天早上轮到毛大有和毛金旺,毛大有让狗咬了,没去成,柳老三浇了毛大有的地,却没管毛金旺。毛金旺脑门上的筋跳得老高,明明有电,他非说没电了,这不是欺负人么?这事毛大有就不能不管了,他让毛金旺先回,他随后找柳老三。毛金旺说,你得快点儿啊,再不浇,玉米都旱死了。
。
。32:14
毛大有向杨凤兰汇报了打针经过。杨凤兰问,她没给你买点儿东西?毛大有说,我又不是病人,买啥东西?杨凤兰说,血就白流了?疼就白受了?毛大有说,我又没损失啥,别闹了。杨凤兰的眼睛立刻睁大了,我心疼你,你倒替她说话,什么意思?
板子和二牛进来,杨凤兰住了嘴。他俩听说毛大有让狗咬了,特来看望。毛大有挺恼火,觉得他们大惊小怪,添乱,可又不能露出不快。送两人出来,板子小声而亲密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女人故意放狗咬你?毛大有拧他一把,胡说什么,别把谁都想得那么坏。
杨凤兰没再就那个问题和毛大有争执,但脸色冷漠。毛大有本想说说浇地的事,见她这个样子,没提。他不愿在这个时候求她,求也白搭。吃过饭,毛大有拐着腿出来。他想去柳老三那儿碰碰。柳老三能给他浇地,难道不给他这点儿面子?
毛大有找了一大圈儿,在小卖部找见柳老三。柳老三正和几个人打扑克,他斜毛大有一眼,目光回到牌上,大声说,操,炸了你。毛大有怕柳老三当众给他难堪,撤后身子,打算单独和柳老三讲。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众人方散。毛大有叫住柳老三,堆了满脸笑,三哥,手气不错呢。柳老三说还行,你找我?毛大有让他抽个空,再给毛金旺浇浇地。柳老三说,你的地浇了,管这么多闲事干吗?毛大有递上一支烟,他是我叔叔嘛。柳老三说,明儿没空,后天给他浇。柳老三答应得痛快,毛大有颇感意外,随后感激地说,三哥,有什么话,你吩咐一声。柳老三怪怪一笑,我可用不起。毛大有装个糊涂,说三哥说笑话了。
毛大有没有直接回家,他拐了个弯,这一拐就得经过素素家。为什么拐这个弯,毛大有并没有明确目的,完全是下意识的。
身后一声吆喝,毛大有吓一大跳。
杨凤兰晃着身子追上来,怎么还走这儿,没咬够?
毛大有说,走这儿不是近么?
杨凤兰冷笑,这么说,你是学乖了?
毛大有的底气突然被抽光,虚虚地说,我随便走走。杨凤兰肯定知道他的行踪了。
毛大有回避再提素素,提那只狗,回到家忙拿出编了一半的筐,等着杨凤兰出去打麻将。杨凤兰端坐在那儿,没有出去的意思。毛大有又盼着她睡,杨凤兰觉多,一觉醒来啥都忘了。
杨凤兰等不及了,腔调很冲地说,把你那破筐先搁搁。
毛大有说,快完了。
杨凤兰说,我有话问你,你甭躲,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毛大有只好放下,倒了杯水,坐在杨凤兰对面。
杨凤兰说,素素家的狗平时拴着,怎么就放开了,偏又咬了你?我真是纳闷。
怕啥她偏问啥。毛大有说,你去问她嘛,我怎么知道?
杨凤兰盯住他,你没打她的主意吧?
毛大有生气地说,你这是干啥?真是吃饱撑的!
杨凤兰说,别打岔,有,还是没有?
毛大有硬邦邦地说,没有!
杨凤兰忽然笑了,没有就没有嘛,生啥气?其实,素素挺可怜的,别人能嫁,就她守个空房,除了那条狗,没谁陪她。这事,你还得管。
毛大有警觉地说,我哪管得了她的事?
杨凤兰说,给她介绍个人家。
毛大有吃惊道,忘上次的教训了?一年前,毛大有本打算给素素牵根线,还没说两句,素素的婆婆冲进屋,叫着骂着,去毛大有脸上一阵乱抓。她骂毛大有没安好心,她要让她死去的儿子掐死他。毛大有早就耳闻素素的婆婆难对付,没想到如此刁蛮。毛大有脸上挂了几个血道子,狼狈地逃了。素素的婆婆随后追去,躺到床上,口口声声要死在他家。亏得杨凤兰也是个厉害人物,她把菜刀拍在素素婆婆耳边,让她死就痛快点儿,不死就滚蛋。素素的婆婆大约觉得死了不划算,骂骂咧咧地走了。毛大有再不敢惹素素了。
杨凤兰说,她婆婆死了,谁还再拦她。
毛大有说,她未必有那意思吧。
杨凤兰哼了一声,女人最清楚女人,我今儿一瞅她的眼色就明白了。你不抓紧做这个事,就让别人抢了。
毛大有说,手头没合适的。
杨凤兰说,瞧你这点儿记性,上次找你的那个人不挺好吗?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
毛大有马上摇头,使不得,他是个摆设,干不了什么活儿,不能坑了素素。
杨凤兰酸溜溜地说,你挺操心啊,放心吧,素素有的是钱,足够养活他后半辈子。
毛大有想了想,还是说,不合适。
杨凤兰说,你怕素素找人家,说明你有想法,想打她的主意。
毛大有背过脸,别起哄行不行?什么乱七八糟的。
杨凤兰说,你把他领来,让素素相相么,成不成,素素自己会拿主意,她又不傻。
毛大有推诿,我考虑考虑。
素素的狗咬了毛大有,也咬疼了杨凤兰。她不光防着毛大有有歪念头,也想挣那两千介绍费。其实毛大有愿意给素素介绍,他今天问素素也有那个意思。但他不想介绍赵小铺——杨凤兰指的那个人。赵小铺相貌堂堂,嘴巴子也好使,可这家伙不正干,凭着一条烂舌头,四处招摇撞骗,已坐过两回牢。一次两年,一次三年。前不久,他来家里找毛大有,说现在把毛病全改了,让毛大有替他找个女人。毛大有说那些女人都组织了新家,没法给他介绍。赵小铺贼贼地问村里还有没有在矿上背煤的。毛大有明白他的意思,身上长了刺一样难受。临走,赵小铺嘱咐毛大有,有了主一定告诉他。这么一个家伙,毛大有怎么能把他介绍给素素?
第二天傍晚,毛大有从地里回来,看见素素陪杨凤兰坐着,心颤了颤,迅速沉下去。杨凤兰摁住欲起身的素素,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客气啥。又对毛大有说,我和素素说了,素素同意这几天见个面。素素没有昨日的惊骇,更多的是羞涩。杨凤兰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就打消了她的顾虑?毛大有不知该替她高兴,还是替她担忧。素素眼睛里满是期待,似乎等毛大有给一个肯定的答复。毛大有问,你想好了?素素浅浅地唔了一声。毛大有问,你想找个啥样的?素素的目光在毛大有和杨凤兰脸上摆了摆,摇摇头。毛大有笑了,说你总得有个条件吧。素素搓着手,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半天才说,哥和嫂子看着办吧。还是等于没说。杨凤兰插话,成不成,先见个面再说嘛。素素用眼神附和着杨凤兰。
素素走后,毛大有抱怨杨凤兰不该这么快就和素素说。杨凤兰怪腔怪调地说,给别人介绍你没这么多事呀,今儿是怎么啦?毛大有说,赵小铺不合适。杨凤兰说,鞋大鞋小,谁穿谁知道。素素守了这么多年,也该熬出头了。她没个亲戚,咱帮帮她也应该。你实在不愿意,刚才别答应啊。
毛大有没了退路,无可奈何地说,又要得罪人了。
杨凤兰说,有我这堵墙,你啥也不用怕。
毛大有回了趟平原老家。路上,毛大有一遍遍过滤着村里没娶媳妇的男人,除了岁数偏大,就是身体有缺陷。条件稍好的,还就是赵小铺。毛大有对赵小铺一点儿谱也没有。他想撒个谎,说赵小铺不在村里。反正回过老家了,这么说也能向杨凤兰交差。他天黑进家,防着碰见人。赵小铺狗鼻子,很快就寻来了。进门就紧抓住毛大有,兄弟,你回来找我的吧,我哪儿也没去,就等你呢。毛大有说我想家了,回来看看。赵小铺嘿嘿笑,五黄六月的,没事你才不回来呢。你这趟绝对是说媒的,要说媒,除了我还有谁?毛大有不得不佩服赵小铺的嘴巴,他稍一迟疑,赵小铺便问,那女人多大岁数?什么条件?能不能看上我?毛大有说,杨柳庄的女人找男人,要老实的,能吃苦的。赵小铺说,过去我不咋样,现在要多老实有多老实,要多吃苦有多吃苦,兄弟,得给哥个机会啊。
毛大有向父亲打听,父亲说赵小铺老实多了,也没见不三不四的人找他。毛大有改了主意,决定领上赵小铺。赵小铺别的能改,油嘴滑舌没改,素素未必能相中他。让他和素素见个面又有何妨?
4
素素心跳得厉害。从毛大有家回来,胸里就像安了泵。
她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久久地。眼角鱼尾纹已经很深了,头发也有三分之一花白。其实,她还不到三十岁。惊悸和忧虑让她迅速衰老下去。她曾有一张漂亮的脸,现在依然俊俏,只是长期裹着一层灰白。她想着杨凤兰的话,灰白中竟透出一圈红晕。她摸了摸,有些烫。她以为没人再过问她的事了,以为自己彻底死了那个念头。杨凤兰说出那个意思,她突然明白,她是渴望的。婆婆走了,她终于敢说话了。但她又很不安,婆婆说过,就算她死了,素素照样逃不出她的眼睛。
素素和婆婆关系一直不好。素素不知怎么回事,无论她怎么做,婆婆都不满意。当时丈夫下煤矿,素素不同意。她不指望丈夫挣多少钱,有吃有喝就行了,而且,她怕丈夫走后,婆婆刁难她。她没拦住丈夫。婆婆没少唠叨她,嫌她没本事留住男人。素素很委屈,婆婆也留丈夫了,同样没留住嘛。素素打算只让丈夫干一年,可丈夫却要再干一年,结果出事了。处理丈夫的后事,素素是和大姑姐、大姑姐男人一块儿去的。素素哭得昏天黑地,晕头转向,完全像个木头人,主意都是大姑姐拿的。那些日子,素素的眼睛始终肿着。
素素和婆婆更僵了。婆婆防着素素,经常跟踪素素,好像一不小心素素就会干出伤风败俗的事。发现素素和哪个男人说话,婆婆就指鸡骂狗,指桑骂槐,闹得不得安宁。因此素素很少出去,干完活儿就在家里呆着。婆婆为了防止生人进来,特意养了一条狗,白天拴着,晚上放开。那条狗让婆婆驯得凶猛而残忍,除了婆婆和素素,见谁咬谁。婆婆用布扎成人形,布里包着稻草,稻草里裹着肉,在狗鼻子底下晃来晃去。狗嗅见荤腥,一扑一扑地将稻草人撕开,抓出掩埋在中间的肉块。有时,婆婆并不往里面搁肉,狗同样撕咬开,那时,婆婆就赏它一块肉。黑狗若偷懒不愿意咬,婆婆就饿它,直到它把稻草人咬碎。婆婆三天两头割肉,都喂了狗。
素素很难过,也很害怕。那天,她突然想起煤矿赔了十五万块钱。她想讨好婆婆,跟婆婆说那钱给大姑姐一些,大姑姐打算翻盖房子。婆婆警惕地盯她一眼,忽然说,钱在你手里,你想给谁给谁。素素大惊,她根本没拿那个钱。婆婆冷笑,你想独吞就明说,装什么糊涂!素素急得眼都绿了,发誓她没拿那个钱。后来问大姑姐,大姑姐说交给素素了。素素明白,婆婆母女要霸占那些钱了。霸就霸吧,还赖素素独吞。
素素的心冷了。守寡的女人们陆续找男人了。她们有钱,可以把男人娶进门。素素没钱,想让男人带走她,走得远远的。
那次,婆婆出去买肉,毛大有上门给她说人家。婆婆疯了一样,把毛大有轰走不说,还去毛大有家大闹一场。
婆婆同样没放过素素,骂素素白骨精,害死她儿子,现在要拿儿子的命钱养男人。婆婆骂素素吸人精血的窟窿痒痒了,她给素素预备着擀面杖呢。婆婆披散着头发,嘴角飞着白沫,句句狠毒。素素又羞又愤,婆婆骂着骂着,突然翻着白眼昏倒。素素吓坏了,抱着婆婆又喊又叫。
婆婆醒过来,便给素素磕头,声音很响,霎时就磕出了血。素素惊恐万分,试图把婆婆拉起来,婆婆纹丝不动。素素哭喊,娘呀,我再也不敢了。婆婆问素素还嫁人不了。素素说不嫁了。婆婆说我凭什么相信你。素素发誓,嫁就让黑狗咬死我。婆婆长呼,儿呀,我苦命的儿呀……
素素领教了婆婆的手段,不敢再露一个字。婆婆皱皱眉,素素都会打寒战。
孰料半年之后,婆婆态度变了,允许素素再嫁。婆婆说我不留你了,你找个人家吧。素素摸不着深浅,说我情愿守着娘。婆婆黑了脸色,鸡窝养不住凤凰,素素早走早好,但必须把她儿子的命钱留下。素素通体冰凉,她没拿那个钱,怎么吐得出来?婆婆顿时露出凶蛮本相,说素素不留下就甭想离开。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要彻底拴住素素。
婆婆和素素跳了,闹了,又告到杨凤举那儿,让杨凤举主持公道。婆婆呼天抢地大嚎一阵,口吐白沫昏死过去。杨凤举也头疼,让素素拿出一半。素素急得话都说不出了,拼命摇头。杨凤举说断不了这糊涂官司,再见着婆婆,杨凤举就躲了。
婆婆追着素素要了四年,直到她死。不要说别人,连素素也恍惚觉得那钱被她藏了。她拼命追想,脑袋想破了,依然一片空白。
素素已经很久没敢照镜子了。她往镜子里瞅一眼,都会招来婆婆的恶骂。素素的胆子被婆婆捏成了一个米粒。婆婆不在了,素素望一眼镜子也跟做贼似的。现在,她终于敢坐在镜子前了,看着镜中那个异常憔悴的女人,她想,那是我吗?我怎么成这样子?半夜,素素被噩梦惊醒。听到叽叽咕咕的声音,突然一哆嗦。她拉着灯,声音没了,一关灯,那声音又传过来。素素不敢关灯,她坐起来,盯着墙角暗红色的柜。声音是从柜里发出来的。
除了喂养黑狗、追着素素索要命钱,婆婆大部分时间守着一个瓦罐,神神秘秘地和瓦罐说话。那是个土黄色瓦罐,罐身刻着鱼状的纹络,罐口蒙着一层红布。婆婆不让素素触摸,甚至不让素素靠近。那只瓦罐像她的命根子。让素素更为诧异的是,平时刻薄狠毒的婆婆一旦抱起瓦罐,表情就特别安详,像涂了油蜡。素素揣测,如果那些钱没被大姑姐拿走,一定在罐里藏着。
婆婆临死,让素素抱过瓦罐,目光奇亮地看着素素,知道里面是啥吗?
素素茫然地摇摇头。
婆婆问,想知道吗?
素素紧张地说不。
婆婆冷笑,你想知道,你瞒不了我的。我现在告诉你,我儿在里面,我把他的魂引回来了。
素素惊骇地退后一步,头皮阵阵发麻。
婆婆说,那钱你留着吧,我不要了,不过你得把罐藏好,别打碎了,别让外人看见。我还要回来和我儿说话。
素素惨白着脸,定定地望着婆婆。
婆婆目光如电。素素不说话,她爬起来给素素磕头。
素素被婆婆逼到死角,颤颤地点点头。婆婆身子一歪,倒下了。
素素被婆婆的话吓坏了,小心翼翼地把瓦罐藏到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