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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头,说我不觉得苦,你想走就走吧。赵小铺说我绝不会丢下你。素素挺感动,以为赵小铺绝了那个念头,可没过几天,赵小铺又在素素耳边吹风了。
素素忧心忡忡地去找毛大有,向他讨主意。在杨柳庄,只有毛大有值得信赖。毛大有说不管他怎么说,你也不能跟他走。素素问,他执意要走呢?毛大有说,让他一个人走好了。素素轻轻叹口气。毛大有说他坏毛病很多。素素说,只要他留在我身边,不管他有啥毛病,不管他是瞎子还是瘸子,我都不嫌弃他。
毛大有一脸惊愕。素素孤独的身影远去,他的嘴巴依然张着。多好的女人,赵小铺真是疯了。
毛大有闷闷地想了一天,决定找赵小铺谈谈。素素现在不跟赵小铺走,以后呢?那就难说了。赵小铺那片嘴,死的都能说活了,何况老实的素素。让赵小铺卖了,没准还帮他数钱呢。
毛大有喊赵小铺,让他帮自己干点活儿。赵小铺瞄一眼毛大有肩上的铁锨,说这个季节有啥活儿,我也不是干活儿的料。但还是跟在毛大有身后。两人穿过林带、河床,来到那片根据地。
毛大有盯住他,单刀直入,素素说你要带她走?
赵小铺奇怪地问,她跟你说了?她怎么跟你说?
毛大有问,是真的了?
赵小铺轻轻一笑,你就是问这个的?我带她走还需要你批准?她可是我老婆。
毛大有说,我介绍你来杨柳庄,是让你过日子,你可别胡来。
赵小铺生气了,我怎么胡来了?我带她走也是过日子,过更好的日子。
毛大有说,你那点儿心思我清楚,我真后悔。
赵小铺叫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管得太宽了!
毛大有说,不管咋说,你不能带她走。
赵小铺挑衅,我偏要带她走,你想怎样?
毛大有脖子抽了抽,咬牙道,我敲断你的腿。
赵小铺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眼睛都笑没了。突然又绷紧脸,毛大有,你那点儿底子我还不清楚,二十岁还尿裤子,见人就结巴,别以为找个当支书的大兄哥就厉害了。想敲断我的腿,你还没长出那胆儿。来,要不试试!赵小铺故意抬起左腿,横在一棵断裂的树腰上。
毛大有脑门几乎要裂开了。
赵小铺笑得直颤,吓唬谁呀,哈哈……嘣的一声响,赵小铺脸突然变形,笑声像他的腿一样,软软地滑下去。你……他妈——后边的话没力气挤出嘴唇了。
毛大有舒口气,背起赵小铺,慢慢往回走。
原载《中国作家》2007年第4期
原刊责编李双丽
本刊责编关圣力
作者简介
胡学文,1967年生,大学毕业。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作协理事,河北省文学院合同制作家。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十月》《当代》《中国作家》等刊物上发表作品一百多万字。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获多种文学奖。出版中篇小说集《婚姻穴位》《极地胭脂》等。本刊曾选发其《命案高悬》等多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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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方
蒋子丹
或许可以说,没有什么问题比素食更加让大家众说纷纭。它好比—个转来转去的魔方,能拼凑出各种任意组合但很难统一的平面来。
宗教学家说它是宗教问题——因为素食源自宗教信仰,无论佛经、圣经、古兰经都有劝诫人们斋食的篇章。
生态学家说它是生态问题——因为素食可缓解地球的承载与再生能力,在人口爆炸的当今尤其需要提倡。仅就将成为人类最大恐慌的水资源而言,美国、澳大利亚等国的集约型畜牧业发达地区,地下水源已经因行业性超标准使用而日渐干涸。美国《新闻周刊》对养牛业的耗水量有过一个生动描述:“一千磅肉牛身上所用过的水,足以浮起一艘驱逐舰。”
社会学家说它是社会问题——因为素食事关贫困人口的可怕饥荒,也涉及富裕阶层的惊人浪费。假如让美国人一年少消耗百分之十的肉制品,就可以释放出至少一千二百万吨谷物供六千万人食用。全世界富裕国家的用于生产食用牲畜所浪费的粮食,足以消除全球人类的饥荒和因饥饿造成的死亡。
经济学家说它是经济问题——因为素食可以改变畜牧业投入和产出的不合理比率:必须以含有二十一磅蛋白质的谷物提供给动物,才能从食用肉中回收一磅,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五被浪费。
医学家说它是健康问题——因为素食可以有效预防某些致命疾病,特别是心脏病、糖尿病、肥胖病,将人类的平均寿命延长若干年。
道德家说它是道德问题——因为素食可能抑制人性中的残忍潜质,提供给人一种行善的具体方式,善化人类的道德状况。
伦理学家说它是伦理问题——因为素食有利于在身体力行中重新审视人类的伦理局限性,将伦理视野从人类本身扩大到所有生命。
动物保护者说它是生命问题——因为素食最真诚地从动物的立场出发,表达了人类对动物的终极关怀。
历史学家说它是历史问题——因为素食将推动代表人类发展更高阶段的历史潮流,回顾一下反对种族歧视、反对性别歧视到反对物种歧视的历史,会对人类中心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产生根本性的怀疑,坚信众生平等的大同世界具有最大的合理性。
时尚追随者说它是值得炫耀的行动——因为素食体现了一个人的优雅高贵气质和引领潮流的生活方式。
美容院老板说它是永葆青春的秘方——因为素食可以使你在服用了昂贵的减肥药之后,让疗效加倍显现。
人类文化学家说它是人种差异问题——因为田野调查表明,吃素部落成员的性情温和友善,吃肉部落成员性情暴烈强悍。
哲学家说它是伪善的假问题——因为“对一个忍饥挨饿的人说来,并不存在人的食物形式,而只有作为食物的抽象存在:食物也可能具有最粗糙的形式,而且不能说,这种饮食与动物的饮食有什么不同”。(马克思:《1848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现代民谣说它是与时俱进的新问题——因为富人说:大鱼大肉我们吃腻了,换个口味吃素的。穷人说:好不容易我们吃肉了,你们又改吃野菜了。
秀亦成真
杨杨是我童年最亲密的朋友。将近二十年前,她作为丈夫的陪读去了美国,在那里做了多年专职太太,相夫教子安居乐业。可是这次她从北京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彻底离开了定居多年的美国,打算回国来发展。
到机场去接她的时候,我正满脑子关于素食的官司,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巧合。七年前我去美国访问,杨杨曾经宣称要当我的素食启蒙辅导员,结果适得其反,她精心炮制的一顿素食大餐,把我引入了对素食主义者的误解和偏见。
杨杨花了两天时间准备了一桌素菜,为了这顿饭她打了不下八个电话来预约,还特别声明说,她家待客的最高规格是在家吃饭,由她下厨。
据她介绍,这些菜营养和热量全都严格按照眼下西方国家最为流行的金字塔素食食谱搭配,这个营养均衡的素食食谱,可以帮助人们减低患上如癌症、心脏病、肥胖症、骨质疏松和一些慢性退化病症的机会,一经公布立即风靡世界。
我说,你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吧?为一顿饭。
杨杨听了,嘴一撇说,嘿,你可别小看素食,这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活质量、生活方式和社会身份……
一顿饭的时间,杨杨的话题始终不离素食左右。先是宗教背景、社会学意义、未来人类的前瞻性把握等等宏观大论,再是人体营养需求和长寿原理、科学研究成果和实验数据等等保健常识。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最让她兴奋,也是她最想告诉我的一点,素食在当下的符号意义,决不亚于古老贵族徽标。它是一种源自古希腊的贵族的生活方式,也是现在国际上最流行时尚潮流,一直受欧美各界精英们的青睐,苏格拉底、柏拉图、毕达哥拉斯、达·芬奇、但丁、莎士比亚、雪莱、肖伯纳、伏尔泰、卢梭、托尔斯泰、爱因斯坦,一直到戴安娜王妃、查尔斯王子,还有美国总统克林顿全家,都是高贵的素食者。说来说去,似乎就是要告诉我,她也是高贵人群中的一员。
这顿素餐高调出场。按卡路里计算过热量,按分子构造搭配了类别的精美食品,摆在考究的餐具中间,配上杨杨不厌其烦的说明介绍,成了从车间里制造出来的营养药片,一点儿也提不起我的胃口。杨杨不断将各种形状和颜色的东西运送到我的餐盘里,堆成了一座小金字塔,见长不见消。我对素食的误解和偏见,就是在那张摆满了各种精制素菜的餐桌上种下的,沐浴着杨杨高尚生活的催熟剂,一眨眼就长得蓬蓬勃勃。
终于,她看出了我的怠淡,也有点怏怏的。停了一下,她说,看样子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是个肉食爱好者。你妈妈管你叫什么来的?肉宝。
一点儿没有错,记忆和解释都没错。我妈妈的确这么称呼过我,在我们家乡方言中,凡是过于嗜好什么东西的人,都可能被这样东西的名称加“宝”字的后缀来命名,相当于什么什么爱好者。比如说,一个人酷爱吃槟榔,爱到手头没有就要去捡人家吐出来的槟榔渣的地步,人称“槟榔宝”。另一个人一生以宣读党报社论为最大乐事,逢有重要事件发生,他一准出现在闹市街头,宣读当天报纸社论,人称“宣传宝”。诸如此类的人,都是我们童年的笑料,这些个“宝”的称号,也没有一点儿恶意,相反还有点亲切的意思。
可是,那天的氛围,让杨杨的话和她的笑声,都包含了某种不言而喻的轻蔑,在我看来,就好比现代人一边吃着煎炒烹炸各种工艺加工出来的食物,一边讨论原始人茹毛饮血多么不可思议一样。我感觉受到了侮辱。
必须说明的是,这完全不是因为我过敏。以素食者的身份轻视食肉的人,是不少现代素食者的一种常态。我接触过的一些所谓中产阶级素食妇女,她们的表现比杨杨还要过分一百倍。有她们加入的任何饭局,都会变成她们炫耀高贵精英身份的秀场,轮番演讲素食对于过着高尚生活的人,无论是从热爱动物的角度,还是自身保健的层面,那些必不可少的理由。假如你要了一份带肉的主菜,她们可能会互相交流一下眼神,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盯住你的嘴,一句话就差没说出口,我的天,你怎么还在食肉?或者干脆借口邻座的男士抽烟熏着她了,捂着鼻子逃到另—个座位,远离不洁之人。
每逢遇到这种场合,我会用吃得更香些的姿态进行无言的还击。诸如自然界的进化规律,人作为杂食动物如何进入了生物链的顶端,完全是自然进化的结果,自然的就是合理的,道听途说的各种理论,常被我视为捍卫肉食者尊严的武器,搬出来抡圆了侃。一切对抗情绪概始于杨杨这顿素餐。
记得我把跟前的盘子往前推了推,表示已经结束了我的晚餐。
素食本来不就是一个人不想吃或者不爱吃荤菜的一种习惯吗?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身份徽标,一种时尚潮流,一种自恋方式,一种运动号召了?
我冲着她问。
她的丈夫蓝马感到了话不投机,赶快出来打圆场说,杨杨,你别总是逮着谁跟谁推广素食,现在中国大多数人还刚刚摆脱苦日子的饥饿记忆,处在需要恶补蛋白质的阶段,素食问题还提不上日程。
蓝马从小跟我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哈佛大学法学院博士出身,毕业没几年就成了某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在伙伴们的印象里,是一个品行端正、风度优雅,能力与责任心成正比的好男人。可是,在那天的饭桌上,他这几句也许只是有口无心的话,一下子就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远而又远。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一个词儿:假洋鬼子。
杨杨笑了笑,不吭声了。她从小就是一个性情随和的人,在她眼里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不可妥协的原则,知难而退是她一贯的处世方法。这顿素餐虽然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但对我们始于童年的友谊还没有造成根本的伤害,只不过再通话的时候,彼此都绕开素食的话题而已。
一晃六七年过去,杨杨还像以前那么端庄秀丽,眉宇之间还多了点干练或者说自信一类的神情。依我的经验,这种神情通常只出现在生活特别独立的女人脸上。而现在,带着这样一种神情站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以陪读的身份进入美国,随丈夫任职拿到绿卡,以小鸟依人为乐事,以贤妻良母为理想的专职律师太太杨杨。
该不会是她的家庭出了变故吧?我有点缺德地猜测着。在预测预感这方面,朋友们一致认为我有点巫气。
果不其然,杨杨刚坐下第一句话就说,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可别吃惊啊——
不等她说完,我就替她说了下半句:你和蓝马离了。
我见怪不惊的表情,倒叫她受惊不浅,眼睛瞪到眼珠子快要跌出眼眶的地步,说,你听谁说的?
还得听谁说不成,看你那模样就像个被休了的主儿。我说。
这个玩笑开得有伤自尊,杨杨一下急了眼,赶快申辩说,你以为只可能是他把我休了?告诉你,这回可正经是我休了他!
为什么?该不是为了你的素食主义理想吧?
我像一个真正的女巫那样,再一次料事如神。要是说,上句话让杨杨惊到眼珠子快要跌出眼眶的地步,这句话说完,要不是有韧带和神经连着,她的眼珠子大约已经掉到了桌子底下。
本来我也是有口无心,没想到歪打正着,杨杨和蓝马还真就是为吃素吃荤的事情离的婚。
当初是蓝马把杨杨引入了素食圈子,把她派到素食俱乐部去入伙,叫她好好研究素菜食谱,请客开PARTY也好在朋友面前露上两手。没想到杨杨是个死心眼,拿了棒槌当针,一来一去,真的成了素食中坚,天天给蓝马做素菜,吃得他气都不打一处来,摔盘子摔碗对她吼:本来不过是个素食秀,让你演过了头了,扮上了就下不来了。有客人素食,没客人也素食。猪脑子才这样不开窍,假戏真做都不明白……
我回想起上次在他们家的素宴上,我跟杨杨为素食话不投机,蓝马的古怪表情和暧昧态度,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在外人面前攻击素食,以免让人觉得他不够有教养。
其实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个热心于烹饪素食的家庭主妇,素食纯粹是为了全家人养身保健这么功利的个人目的,非要贴上主义的标签,也只能是最低一流最低一档的,但不管怎么说,我是真诚的。杨杨说。
好像七年前的那场辩论还在继续,我觉得已经占了上风。
我说,照你这么形容,号称引领世界素食时尚主流的美国素食队伍,看来兵多将广,实际上里头不是蓝马那样作秀装门面的,就是你这号功利保健型的,有什么发展前途呀。素食主义不是一直以人道关怀为纲吗?怎么让你一说,跟人道关怀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啦?
杨杨回应我的话,声音突然有些沙哑:人家为了素食连家都拆散了,你还在这儿幸灾乐祸的!你不知道,做一个真正的素食主义者对每个人都是全方位的考验,你要克服生理障碍和心理困惑,克服世俗舆论的嘲弄讥笑,克服人类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各种偏见和陋习,才能把这个现在还只有少数人在做,而且还掺杂着不少滥竽充数之徒的事情坚持下去。
真没想到,杨杨对我的冷嘲热讽,采取了这么一种宽容诚恳的态度回应。相形之下,我的小气和狭隘都纤毫毕现,叫我有点下不来台。于是赶快往回找,说,就算蓝马对素食有点三心二意,你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跟他离婚呀!
两行热泪顺着杨杨清秀的脸庞潸然而下,她沉默了好一会才伤心伤意地说,蓝马要真是三心二意我也就将就了。可惜他是全心全意撒谎作秀表里不一。
原来,几年前蓝马给一家大肉食工业集团当起了法律顾问。这家公司最可恶的行为,是率先在美国开创大牲畜屠宰速度纪录,把每小时屠宰二百二十五只牛或猪的纪录提高到三百只,先不说这些动物被如何非人道对待,光是屠宰场工人的工伤率直线上升,就已经构成了一大丑闻。公司老板的两句名言,在美国的畜牧业早已人所皆知,这个家伙对他的工人说,生产好姿态的动物不是我们企业的目标,我们的钱是靠体重赚来的。我们应该把母猪看作有价值的机器,其作用是挤出小猪,正如香肠机里挤出香肠。
杨杨说,我万万没想到,蓝马居然在工会和动物福利组织联手调查的时候,那么卖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