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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突厥又入侵原州,尉迟敬德为行军总管,出发之前派人带走两名医正做军医。
来的人是个小小亲兵,却一板一眼之极,严严肃肃的问:“哪个是卢郁离?”
我正配着药,听了就抬起头。
他对上我的视线:“尉迟将军有请。”
见我纳闷的看着他,他就又说一句:“请您过去赴宴,向您辞行。说卢帆上都尉也在。”
心中于是温暖起来,这个外表粗糙的尉迟敬德,竟然知晓我和帆上的友情。略收拾一下,告知了太医署令,想想又叫上紫君,坐着车一同来到尉迟敬德的府邸。
他们已然等候,帆上穿着军服,几个月不见仍是感觉威风了许多。尉迟敬德呵呵的笑起来:“郁离做医官了,这次本想带你随军的,可秦王殿下不让。”
帆上在一旁细细打量我,想来我也是气色尚好,于是放下心来。我把紫君让置身边,挨着帆上坐下,尉迟敬德看着紫君问我:“这个大姑娘是谁啊?长得可比你好看多了。”
紫君起身简单的行个礼,静静的没有答话,我笑笑:“在太医署学医的学生。”
我看着帆上和紫君并肩坐着,竟然仿佛图画一样的美好。紫君不看向帆上,小手却单单卷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泄漏了紧张。
我抿嘴笑笑,估计不日就会有好消息吧。忽然想起就问帆上:“此次行军有你?”
帆上点点头,起身倒酒。
尉迟拍拍桌子:“帆上可是个中好手!此次攻打突厥,不带上他我怎么能打赢?”
“那,可千万要小心。”紫君不由急切的对着帆上讲。
帆上顿了一下,看向我,我装作没看见举起茶盏,却听见侍卫报,秦王来了。
重新坐下的时候,紫君执意站立在我身后。
我看向秦王,几个月不见了,仿佛瘦了些。他淡淡的道:“紫君已经不是天策府的人,没有上下之分了,坐吧。”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王妃可好?”
他没有看我,随意的点点头。桌上气氛带点沉闷,尉迟敬德在一旁笑道:“几个月没和郁离聚在一起喝酒了,和殿下倒是常喝。明日开拔,此次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全身回来,今天就多喝点。”
我有过喝多的经验,看着酒就有点头晕目眩的恐慌,他们一饮而尽,连紫君也顺利的喝了下去。
只剩我自己端着酒杯不知如何是好,尉迟敬德看着热闹,紫君没办法开口,而秦王吃着东西也是一派坐视不管的样子。我于是闭着眼睛打算一口干掉它,却不料边上伸出一只手拿开了我的酒杯――是帆上。
帆上看看我,我感激的看着他。
“郁离不善饮酒,我替了吧。”趁着尉迟敬德没来得及说话,就把酒喝了下去。
“不行不行,哪有替喝的道理。”尉迟敬德重新给我续上:“就是因为知道郁离不会喝酒,才让她醉一回。平日稳稳当当的,喝多了才有意思。”
我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帆上刚要开口,我从下面拽拽他的衣角,秦王的眸子黝黑,面容淡淡的,看着我和帆上。
我知道这酒不喝不行了,暗暗祈祷不要吐出来才好,就一口饮进。这种酒和葡萄酒的甜润不同,所经之处都奇辣无比,我吐着气,呛得厉害,拿过帆上递过的茶,边喝边说道:“这是什么酒啊,难喝之极。”
尉迟敬德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甚是享用,笑着道:“这是太白酒啊。”
帆上看着清亮透明的酒,竟赞叹:“太白酒清雅而不淡薄,浓郁而不酽腻,香味和谐,幽雅舒适。”
真是各花入各眼,这么好的东西到我这里和砒霜差不多了。
秦王端起杯子,敬的是尉迟和帆上:“这酒是好酒,介于浓香与清香之间,属凤香酒。如同人之根本,不偏不倚,中正直立。借此酒敬你们,能凯旋回来。”
三个男人兴致颇高,竟然没再勉强我喝,我暗自庆幸。只见帆上给紫君满了一杯酒,举起自己的杯子敬她。
桌上立刻都安静下来,我不解其意,紫君干脆带点不知所措了。
帆上看着紫君:“郁离虽然万事聪明,但是独独不会照顾自己,你比她大几岁,就拜托给你了。”
帆上是交待后事的模样,心下一酸,忙低了头夹菜。听见紫君清晰的声音里藏匿着心意:“紫君定会尽力。你――也要万事当心。”
抬头一望,看见秦王正探究的看着我,忙低头继续吃菜。
席间太过压抑,我决定出来透透气,不料帆上跟了出来。
他只是站立在一边,陪着我在黑暗的园子里,呼吸着略略寒冷的风。我想了想,问他:“看着紫君可有一见如故的感受?”
他没作声,我只觉得身上奇冷,他把身上外边的袍子解下,包住我。正要道谢,他却顺势抱我满怀,低声道:“让我一见如故的,是你。”
我巨震,挣扎:“帆上,你喝多了。”
“我清醒的很。”他抱着我不放手:“再不说,就怕没机会说了。”
我停下来,想到此去前线生死未卜,心里面一软就流下泪来:“帆上,多年来你护佑我左右,生死相随,我当你血亲一样的。但是让我像女人般喜欢你,此生怕是不能了。”
他放开我,带着些询问,酸楚,就那样看着我等着我说话。我用袍子包紧自己,泣不成声:“我心里面有别人。”
人世间的感情奇怪又迷离,但是,却――是即是,非即非,混杂不得。帆上重新抱住我,宽宽的松松散散的不带任何掠夺,轻轻哄着我:“不要哭,不要难过,没什么的。”
我依旧哭的泪水滂沱,口齿不清的说:“那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他抹干我的眼泪,郑重承诺:“好,我一定平安的回来。我们做最长久的兄弟,照顾彼此一辈子。”
我略一转头,看见秦王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才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看见紫君面色酡红,尉迟敬德竟没什么讲究的把紫君给喝多了。
看我恼了,他慌忙解释:“秦王你们三个都出去了,我说,小丫头我们俩喝一个吧。她只喝了一个,就这样了。”
哪里是一个,加之帆上敬的那个,整整三个。而且心存心事,必是不耽酒的。
我扶正紫君,就听见她清亮亮的背着诗:“太白积雪六月天,雪水陈酿几千年,借得太白灵池水,酿成玉液醉八仙。”
原来是颂扬太白酒的,我们都忍不住笑了。偷眼看了看帆上,他也不由的忍俊不禁。
紫君仍是闭着眼睛接着背:“闻香十里远,隔夜知味长,何得此琼液,恒寒雪花浆。”
尉迟敬德赞道:“这个小丫头倒是满腹学问啊。”
我也折服:“紫君是长孙王妃手下的丫头,耳濡目染,熏陶的自然不比寻常人。”
正要准备把紫君带回去,听见秦王在一旁叫我的名字:“郁离,跟本王回王府看看王妃,卢都尉送紫君回太医署。”
我一怔,秦王在撮合帆上和紫君,太过明显。
就连粗糙迟钝的尉迟敬德都别有用心的对帆上笑着说:“小子,好生送回去,别耽误明天的行程。”
帆上看看我,再看看秦王,竟然欣然领命。我暗叹,帆上一定知晓了我的心意,然后尽力成全。
我使劲的看着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第十五章
我和秦王一同坐在他的马车里,车身微微摇晃着,我没说话,秦王也没有。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有点紧张,往他相反的方向略缩了缩。
“你怕本王什么?”他竟然感受到了。
我没说话。
他接着道,声音很平和:“七月,王世充及其家人在发配四川的路上,为仇人所杀。”
果真不出所料:“是独孤修德吧?”
独孤修德是定州刺史,他父亲独孤机曾事越王杨侗,越王被杀后,独孤机欲杀王世充归唐,事败被杀,杀父之仇独孤修德一定会报。
我听见秦王竟然笑了笑:“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你知道的?”
我叹气,又来了:“还知道皇上一定不会定独孤修德死罪,免王世充死罪不过因为秦王允诺过他,但是杀王世充之心皇上是必存的。此次独孤修德报仇正是皇上顺水推舟的事情,或者,干脆就是一手操办的,怎么会杀孤独修德呢。大不了免去他刺史之职,堵住天下攸攸之口。”
半响没听到他说话。
马车停下来,他却制止住要敲门的亲兵:“绕着城内,再转一圈儿。”
亲兵领命,却又问了一句:“殿下用不用带些卫士?”
他淡淡的说道:“不必。”
车子又辘辘的前行,在这个无比寂静的夜里,听着竟然无比孤单。
我听见他又道:“窦建德还是被杀了。”
我知晓这件事,心里隐约不安:“窦建德一死,河北仍是会有起兵的人,即使不是窦建德的亲近之人,也是给他们造反的借口了――河北的民心很容易聚拢的。”
他仿佛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已经是这样了,他的旧将刘黑闼招集窦氏余部,举兵造反,李神通、李世绩、薛万均他们已经去了。”
李世绩带兵出去打仗了,临别竟然没有辞别。
秦王带着些笑意道:“李世绩那小子找过你,我说你不在长安。”
原来如此。
他忽然又说:“你知不知道今天喝的酒,是太白山顶峰的太白明珠冰斗湖流出的大寒之水酿成。尉迟敬德必是极为喜欢你,用了价值连城的酒来请你。本是清冽醇香,到你那里,却成了劫难,你喝的时候表情倒是悲壮的很。”
我略略感触:“太白酒是经过渠水蜿蜒,过岩石,滤砂砾,穿泥土,再经过混蒸混烧,千锤百炼后回归无色。因此品质才能醇厚绵顺、诸味谐调、尾净悠长,与人无异啊。只怕人所遭受的锤炼比酒还要崎岖,做出的人却未必有酒醇香。”
过了很久,我听见他微微的叹息般说:“小丫头,你过来坐。”
我带些晕眩,车子一定晃的太厉害了。但仍是稳住慌乱的心,坐过去一点点。
他轻轻的笑起来,不再为难我。
我刚要放下心,把手放在身侧,想舒口气。却被他的大手抓住,带了过去。
瞬间我就置于他的怀中,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我恍惚间找到一句能自认为保全自己的话:“殿下说过终此一生――绝不会再旧事重提”
“嗯。”他抱着我,用近乎慵懒的声音承认:“本王说过。”
“那时候本王不知晓你的心意。”他理所当然的拍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很安详:“现在知道了。”
我的心意?蓦的想到在院落中和帆上承认自己心中有人的话来。不由大窘,心慌意乱的胡乱说:“那是骗帆上的。”
秦王不说话,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我的后背。
我自己先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收拾。
好一会儿他才说:“卢郁离,你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的事情,着实欲盖弥彰的愚笨;还有就是太瘦了,着实没什么抱头。”
在我用仅剩的理智想办法的时候,他却蓦的放开我。
“去太医署。”他对着驾车的亲兵指令。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送回来了,一直不明就里。绕着长安这么一大圈,目的就似乎是为了告诉我,我又笨又瘦而已。
那个晚上,紫君竟然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太医署令王泽迎就带着我匆忙忙的赶到太子府,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李建成。他比秦王大十岁,相貌比李元吉稳重端庄,比秦王隽永清秀,穿着对襟、束带的灰色锦制的袍子,满目焦急。
见我们来了,直接制止了行礼,手一指里面,我和太医署令就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屋。
见到一个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小脸因为疼痛都皱到一起,哭得稀里哗啦。被许多人哄着劝着也无济于事,王泽迎把手搭在他的脉上,又顺势按他的肚子。
这个小家伙手脚并用连踢带打,我上前拢住他的身形,抱起他并用手指按住离他肚脐旁半个拇指宽的盲腧穴。他很快就安静下来,先是好奇的用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看我,然后竟笑起来用软软的声音对我说:“我叫承义。”
心下一动,不由也微笑起来。
李建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他虽然贵为太子,眉间眼底却藏匿着散不开的心事。
王泽迎检查一番面容轻松的抚着胡子:“小孩子脏腑娇嫩,形气未充,属稚阴稚阳之体,脾胃功能很脆弱。大概着凉或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没有大碍。”
李建成拱手相谢,礼貌周全温文尔雅,和李元吉那个莽撞的武夫大相径庭。王泽迎开了一副和胃、消食导滞的方子,我一见有山楂、半夏、茯苓、陈皮、连翘、莱菔子、炒麦芽,知晓这是个用药平和的方子,想想就低声建议加一味六神曲。虽然平素一直叫王泽迎为师父,但是他察纳雅言,并不摆师父的架子,笑呵呵的接受了我的提议。
李建成在一旁一直仔仔细细的观察我,我暗暗揣测也许他知道我是天策府的人了,因而戒备。
临行,承义却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我矮下身子慢慢的哄他:“你好了,我还要治别的肚子疼的小孩子啊。”
他竟然立刻松手,宽仁厚意的带些奶声奶气:“那就快点去吧,用手指头按住,就好了。”
我笑着起身,竟然撞上李建成探究的眸子,那里面有着一闪而过的疑惑,和一点笑意。他抱起承义,笑容就在嘴角散落开来,这是承欢膝下的奖赏吧,再复杂的计较和探测,遇见孩子的刹那,就都简洁无比了。
回到太医署的时候,紫君早就已经回来。我给她告的假就是去了天策府,偏偏这个聪智的紫君也是拿这个理由销的假。
白天一直在忙,等晚间回到住的地方,紫君已经在等我,见到了我,竟然就跪了下去,顿时泪流满面。
我后退一步,生生吓了一跳,然后去扶她。
我知道帆上不会做糊涂事,无非就是紫君喝醉了借着力道不肯回来,帆上看了她一夜罢了。
在紫君眼里我依旧是个主上,而帆上又是我的旧识,夜不归寝也算不大不小的罪名,如此一来,难免窘迫恐慌。
怕她尴尬,没等她说出口就替她讲了:“此事只有你我和帆上知晓,不要害怕。只不过是喝醉了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紫君起身,泪眼盈盈的羞怯着,却别有一番风情,忍不住就问她:“帆上―――怎么说?”
她的脸颊登时红起来,低低的说:“让我好好照顾医正。”
我不由莞尔,能料到正直而厚道的帆上一定会全力担当,临走怕是交待了紫君在家守候。恐怕,真的就好事将近了吧?帆上和紫君,还真是相似的很呢。
武德四年十二月,李神通、李世绩、薛万均大败,刘黑闼几乎收回所有河北的失地,朝野震惊。秦王请缨,统兵去河北。
长安很少下大雪,但是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雪花簌簌的散落在我肩膀上,带着无言的忧伤和寒冷。我站在院落中间想着刘黑闼本是愤军之士,重返战场收复失地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不比数量,单是军心上就有向背了。
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就说:“紫君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帆上跟着尉迟敬德的队伍已经大获全胜的回来,虽然不常来此,但是看紫君的样子也就了然两个人的情形。
那人却叹了口气,转头以看竟然是王泽迎,不由行礼:“师父。”他摸着胡须,仿佛无尽的心事:“今天皇上下喻,秦王出征河北,带你为军医从军,后日出发。”
我吃了一惊,秦王不是很喜欢女人去战场的,一直觉得那是他们男人的世界,不愿女人窥视。本意上,我觉得秦王比刀枪更危险,心下隐约不安。
王泽迎温煦的看着我:“第一次给你诊脉,就看出秦王对你,不同寻常。但偏偏你又是个更不同寻常的女子,师父心里舍不得啊。”
我笑笑:“战事总有结果,说不准去去就会回来。”
他摸着胡子,想了想:“男女之情本就是人间最常见的感情,只是你对于情意的额度期盼过高罢了。你模样清淡,外在强韧,但是,内心是个很难排解心事的人,脆弱纤细,师父――怕你受到伤害。”
我心里一惊,师父睿智知性,看清楚的东西远远超出我的视野,是另有所指吧?(3000)
第十六章
我看着他,他慢慢的道:“我有个女儿王罗昉,就是你看到的医正。有次偶然遇见秦王,心仪不已。秦王知晓后前来,要我一句话,问我会不会偏倚太子殿下。”
我心轰然。
果真,听见师父继续说道:“我说,永远不会。太医署是大唐的,不会是某个人的,他听完就走了。”
我的眼泪顺着就流下来,秦王一直招罗文人武士,对付太子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念头。但是偏偏从不亲近医人,太医署令是大家都知晓的正直清廉的人,一言九鼎的厚重,容不得这些偏颇的事情。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