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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浪传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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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竹君悠悠的道:“那是因为咱们事先知道‘快’田七和胡十三的阴谋诡计。田七爷虽然受伤遁去,五湖帮也伤亡惨重,但你我二人也受了伤,两匹马儿也被射死啦!虽然包袱未丢,但说起来,咱们也只是险胜而已。”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这次咱们有惊无险,多亏了那位青龙镖局的江镖头。若非他事先通风报信,只怕……”

罗丰不待她说完,打断话头,不耐烦的道:“若然论及真实本领,凭咱二人的黄山剑法,田七和胡十三哪里是你我的对手?哼,这些绿林中的盗贼,全是浪得虚名之辈,不过是仗着机关陷阱罢了。什么绊马索、倒钩、渔、暗箭毒粉,下三滥的江湖伎俩全都用上了,还不一样难不倒咱们?”

韩竹君幽幽的道:“你总是这样,别人的言语,半句也听不进去!”

罗丰笑道:“我今夜见你,便是想瞧瞧你左肩的箭伤怎么样啦。如果好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尽快返回黄山,把包袱交给师父吧!”

韩竹君淡淡的道:“我的伤已无大碍。待明儿一早,我会禀明父母,便跟你回黄山复命。”瞧了罗丰一眼,道:“时候不早,我要先回去啦,明儿辰牌时分,你在我家大门外等我吧。反正你也不敢上门求见!”最后这句话,不无埋怨之情。

罗丰讪讪一笑,道:“待我‘辣手书生’闯出一番名堂,获得黄山派掌门弟子之位,自然有机会正大光明的进你家门。嗯,料来黄山派‘掌门夫人’之位,亦足以令你父母满意的了。师妹,我送你回去罢?”

韩竹君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夜半闯府,又把我引到这荒宅之中,净是说这些没用的。走吧!”

罗韩二人离去之后,废宅一角的树荫之下并肩走出二人,正是梦中老人和江浪。

梦中老人捋须一笑,道:“原来这对小情侣半夜三更闹着玩呢。江浪,咱们今夜可是白忙一场啊!”

江浪道:“是啊。只不过我有些不明白,罗少侠既然喜欢韩姑娘,为什么又不肯上门提亲?”

梦中老人淡然道:“那韩姑娘确是个好女孩儿,她虽出身官宦之家,却丝毫不见骄纵之气。罗丰那小子空有一负好皮囊,又是黄山派的嫡系传人,其实自卑自伤之心极强,他是不敢见未来的岳父大人。”

江浪道:“这也不能全怪罗大哥。你别忘了,韩姑娘的爹爹可是知府大人呢!”梦中老人哼了一声,道:“知府大人又如何?江浪,你从实给我说,如果换作你是罗丰,你敢不敢上门提亲?”

江浪侧头想了想,双眉一挺,缓缓道:“如果韩姑娘是我娘子,别说他爹爹是知府大人,便是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也不怕!”

梦中老人拊掌大笑,点头道:“好,有种,这才是大好男儿。不错,你娶的是老婆,又不是知府。罗丰这小子枉为名门正派的子弟,见识却如此肤浅,为人又自私自大,这位韩大小姐如果嫁给这种男人,日后也未必便能幸福。”

二人聊了一阵。江浪抬起头来,只见月亮微微偏西,已是子未丑初,道:“已经到八月十四了。”

梦中老人一怔,忽道:“江浪,这几日我会去钱塘江观潮。半个月之内,不会再找你啦。你好自为之!”

江浪听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奇道:“梦中老人,你们神仙也喜欢观潮么?”

梦中老人抬头不语,隔了一会,向前踏上一步,两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环,宛如捧着一个大球一般,左掌与面对成阴掌,右掌翻过成阳掌,双手虚抱,拉开架式,沉声道:“江浪,先跟我学着做!”一面继续抱球转臂,一面缓缓将入门练功的口诀和行功之法说了出来。

江浪自见了梦中老人弹指飞瓦的神技之后,心中对他敬若神明,佩服之极,焉敢忤逆?当即依言照练,潜心用功。

第8章 混沌一式(二)

八、混沌一式(二)

梦中老人教了一遍,见江浪举手投足之际,竟已练得似模似样,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天下没有平庸的徒弟,只有平庸的师父。曲中流么……”瞧了江浪一眼,摇了摇头,又道:“这招叫做‘混沌一式’,招式寻常,简便易学,讲究‘抱物成球,宽打高举’,只是‘混沌三式’的入门功夫。你功力平平,若猝遇强敌,难以抵挡,因此你务须牢记,危难之际,你只须自顾自的反复使出这招,多半还是能自保的!”

江浪跟着依法修习了一会,忽道:“这种招式,倒像是太极拳!”

梦中老人神情俨然,一本正经的道:“不错。太极拳乃武当三丰祖师所创,讲究意、气、形、神,做到‘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急缓相间、行云流水’,我这套‘混沌三式’,始于太极,终于混沌。佛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向江浪瞥了一眼,见他又脸现迷茫之色,便即笑了笑,道:“凡事循序渐进,这些道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现下,你只须跟着我做便是!”

次日一早,江浪又被金六连嚷带推的叫醒,一骨碌从床上跃下。金六笑道:“江大镖头,最近你可是越来越能睡了。段副镖头催促赶紧出发,说是今儿晚上便能赶到虎丘贺家庄交货啦!”

镖队自无锡到苏州,已不过六七十里地。当日下午申牌时分,一行人途经剑池,边行边打听,终于到得姑苏城外西北十里的虎丘贺家庄外。

镖行中人进入苏州境内以来,沿途风景,已自令人啧啧称赞。此刻行至近前,但见那剑池畔山石叠嶂,林木葱郁,飞泉流瀑,池内流水不绝,幽深莫测。遥望云岩寺古塔矗立山巅,“风壑云泉”,端的是灵山秀水,难描难绘。

众人沿着蜿蜒的山道迤逦行来,到得一座牌匾上横书着“贺家庄”三个大字的汉白玉牌楼前。段振飞翻身跃离马背,摆了摆手,众镖师纷纷下马,车马尽皆停了下来。

只见那贺家庄倚虎丘山势起伏而建,泉石园林,极尽幽深,屋宇连绵,虽则看上去规模不大,但构筑精巧,极具匠心,竟非人间气象。

钟元鸣长叹一声,对段振飞道:“段副镖头,这趟走镖,能够看到眼前这等图画般的风景,回宿迁后总镖头便是一文钱不给,我老钟也觉得不算白来一趟啦!”段振飞微微一笑,道:“端的是好风景。想来住在此处的主人,必非寻常之辈!”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长笑,石阶上一人手中折扇轻摇,快步而来。待得走到镖队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唱了个喏,道:“各位达官爷远道辛苦,敝庄主令在下在此恭迎台驾。敢问哪一位是段副镖头?”说的虽是官话,却难掩软绵绵的吴侬韵味。

段振飞见来者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公子,青衫方巾,作文士打扮,相貌俊秀,说不出的风流儒雅,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相公请了!在下段振飞,不敢请问公子爷高姓大名?””

那青年收拢折扇,目光在镖行一行人脸上掠了一眼,嘴角含笑,拱手道:“久仰‘密不透风’段英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在下公孙白,忝在贺家庄的管家。段副镖头从宿迁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了。请列位跟在下入庄奉茶。”

说着微微转身,伸手肃客。

到得庄内,众人在东首一个较大的院子前停下。只见门外四五名青衣罗帽的庄丁簇拥着一名肥肥胖胖的老员外,正在候客。

段振飞心道:“这个员外定是贺老庄主了!”果见那青年公孙白停步转身,微笑道:“段副镖头,这位便是敝庄贺老庄主。”又向那贺庄主介绍了段振飞。

贺庄主和段振飞、钟元鸣等见了礼,迎进客厅。分宾主坐定,略行寒暄,贺庄主和段振飞便即取出财物的清单,吩咐公孙白和钟元鸣等前去拆开箱子上的封条,详细查验核对。

待得交接镖银完毕,天色已黑,贺庄主甚是热情,吩咐摆下筵席,款待青龙镖局一行人。

贺家庄留膳留宿,殷勤周至,令段振飞等大为感激。当晚众人在贺家庄的西厢院中歇宿,次日早饭后告辞而去。

贺庄主携公孙白等人送到庄门外,甚是客气,临行前又打赏一百两银子茶资。

待得镖局一行人转过山坳,去得不见了影踪。那贺庄主面容一端,右手一挥,众人躬身退去,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庄外林荫之中,只剩下贺庄主和公孙白二人。贺庄主退了两步,向公孙白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的道:“少主,五十万两银子已到,咱们要不要立时向教主报告?”

公孙白轻摇折扇,淡淡的道:“暂时不必。姑姑她老人家让我来虎丘亲自监督镖银交接之事,其实是想弄明白青龙镖局这次押镖的具体经历。贺长老,你不觉得奇怪么,邓通达是个老狐狸,明知道这次走镖凶险重重,便诈称旧伤复发,却让段振飞这家伙冲在前头。你明不明白,青龙镖局的这趟镖银原本不可能顺利送到虎丘的?”

贺庄主眉头微皱,道:“属下也觉得颇为不解。少主,邓通达旧伤发作之事当真是假装的?”

公孙白点点头,缓缓说道:“千真万确。”

贺庄主低头思索,忽然微微一笑,道:“定是济南府‘长风镖局’的章启凤等人被劫杀后,姓邓的吓破胆子啦!”

公孙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侧头想了想,忽道:“贺长老,适才我所说这五十万两财物不可能顺利送到,你可知是何意思?”

贺庄主眼前一亮,抬起头来,道:“少主的意思是说,以青龙镖局这些人的能耐,不可能击退雁荡山的‘银鞭神舵’丁一峰。除非那个段振飞当真‘密不透风’,武功犹在丁一峰之上。”

公孙白笑了笑,直视着扇面上的“忍”字,淡淡的道:“段振飞如果真有这个本事,也不会甘为副贰多年,屈居在邓通达之下了!”

贺庄主恍然大悟,笑道:“难怪昨晚筵席之上,你不住的以言语套问他们这趟镖途中的具体情景。属下还以为你是想打听五湖帮、神蛟岛和黑风寨的情况呢?”

公孙白冷笑道:“五湖帮、神蛟岛和黑风寨的人马加起来,又能成得多大气候,自也不在教主她老人家的眼里。我只是奇怪,‘快’田七被人打伤,此事与青龙镖局有无干系。还有,雁荡山的‘银鞭神舵’丁一峰又怎会失手?”

贺庄主一怔,皱眉道:“说来也真是诡异。只可惜青龙镖局的人都守口如瓶,丝毫没有吐露到底是谁打退了雁荡山群贼。”

公孙白淡淡的道:“镖银到不到,对本教来说一点儿也不打紧。倒是谁能击败‘快’田七,打退‘银鞭神舵’丁一峰,此事须好好查一查。江南武林之中,几时多了这么厉害的高手?”

贺庄主凝神思索了一会,缓缓的道:“少主对青龙镖局的人是不是有所怀疑?”

公孙白点头道:“如果段振飞这个人没有可疑之处,多半便是那几个年轻镖头和趟子手有古怪。嗯,让邓通达和段振飞捡了这么大的便宜,青龙镖局的名头必会越来越响!”

贺庄主道:“少主,要不要派人盯着?”

公孙白点头道:“也不必盯得太紧。区区一家镖局,谅来也翻不了甚么大浪。说不定当真遇到高人暗中相助,段振飞自己也蒙在鼓里呢。嗯,我只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把丁一峰吓得连夜逃回雁荡山老巢,乖乖的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再也不敢露面了。”

说到这里,他将折扇一合,插入腰间,笑道:“今儿是八月中秋,还好段振飞那家伙识趣,及时赶到。好了,我要先去探望一下表妹,这便动身。贺长老,那件事便辛苦你关注一下啦!”

贺庄主躬身道:“请少主放心。”

镖局一行人众原路而回,一面在虎丘山下浏览山水风景,一面三三两两的嬉闹说笑。

常言道:“无事一身轻”,于镖局中人来说,镖银交卸之后,不必再担心强盗劫掠,这一刻才是大伙儿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候。

众镖师和趟子手人人兴高采烈,段振飞却牵着坐骑,呆呆出神,蹙眉不语。

江浪牵马跟上,与段振飞并肩缓缓而行,问道:“段副镖头,你好像有心事?”

段振飞转头瞧了他一眼,道:“江兄弟,我心中始终存着个老大疑窦,难以索解。前日若非你坠落树下,那位青袍老人也不会现身相救,这一趟镖银必失无疑。到底那老者是甚么来头,为何出手相助,丁一峰又怎会畏之如虎?”

江浪也自心中奇怪,道:“是啊。这回镖银险些不保,真是多亏了那个拉胡琴的老先生。却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段振飞目光在江浪脸上注视片刻,缓缓摇头,又道:“我曾让你知会大伙儿,任何人不得将那老先生现身之事说与外人,因为他曾跟丁一峰说过,‘废话少说,老夫不想江湖中有甚么闲言闲语。’当时我虽被打得倒地不起,却也能听出来,他不想让人知道此事。”

江浪点了点头,道:“段副镖头尽管放心,镖局众家哥哥均是严守秘密,绝不向外人吐露此事。”顿了一顿,又道:“昨晚吃酒之时,贺家庄的那位公孙管家也曾向我们几人打听过,哥儿几个都没提半个字儿。”

段振飞吁了口长气,道:“江兄弟,你适才问我有什么心事,这才是我真正的心事啊!”江浪奇道:“那是为了什么?”段振飞道:“我有点儿怀疑,贺家庄的人好像事先便知道,咱们走这趟镖,未必能顺利到达。”叹了口气,拍拍江浪肩膀,笑道:“罢了,或许是我多虑了。好在有惊无险,算是便宜了咱们。别想这么多啦,既然来到姑苏,让大伙儿到城中喝酒去,好好过个中秋!”

第8章 混沌一式(三)

八、混沌一式(三)

本来姑苏城在虎丘的东南方向,镖局一行人如果返回宿迁,须往北去。但既到虎丘,苏州在望,焉有不入城游玩之理?

那苏州又名姑苏,世称“水城”,“水乡泽国”,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境内河港纵横,湖荡棋布,端的山清水秀,景色如画。更因处于太湖之滨,地势平坦,土质肥沃,盛产稻米蚕丝,有宋以来便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美誉。

众人在苏州歇息数日,过了中秋,痛饮畅赌,不在话下。段振飞又带同镖行中人或乘船,或骑马,或步行,帮着江浪在城中大街小巷,水边桥畔,四处打探鲍小昙音讯,一连几日,却是迄无头绪。

到得第六日上,段振飞、钟元鸣等念及离家日久,难以久耽,不得不返回宿迁。江浪将众人送到城门外。

临行之际,段振飞等叮嘱了江浪几句,只身在外,须当事事小心。连舌头伤势未愈的元亮也拉着他手,含含混混的说了一会话。

镖行众人与江浪举手作别,缓缓北去。

江浪悄立于姑苏城外一个小丘之上,眼望着镖队渐行渐远,终于再不可见。他自十七岁那年投入镖局,与众人朝夕相见,一旦分手,甚感依依不舍,心道:“从此天地之大,只有我一个人随处流浪了。”但觉得天地悠悠,世事茫茫,想起自幼孤苦、严师辞世、爱侣离去,诸般不如意之事一齐兜上心头,悲从中来,热泪盈眶,说不尽的孤寂凄凉。

一个人在秋风中悄立良久,怅怅而归。

江浪在苏州城内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寻了几日,好生烦恼,寻思:“所有的布坊和衣铺都说这幅锦帕确系上等苏绣,而且绣工极为精致。但到底是哪家布庄所出,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从锦帕入手,难有结果。但只凭着小昙的这副画像,怕是更加机会渺茫了。唉,到底我该怎样才能找到娘子?”

又想:“若是梦中老人能提醒我一下,也是好的。下次要是能再见到他,定要问个明白。”

但说来也奇怪,自上次夜闯无锡知府的府邸之后,梦中老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自那夜之后,他每晚一着枕便呼呼大睡,但却连一次梦也没有做过。

从此江浪便留在苏州城继续打探鲍小昙的消息。他拿着锦帕和画像到处打听,虽然那锦帕确是上等的苏绣,但那姑苏城“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用此锦帕的人家,不可胜数,无从查对。至于那幅仕女图,除了偶尔有些破落户子弟和擅长书画之人搭腔之外,更无一人见过画中之女。

在姑苏城如此忽忽数日。江浪每日里早出晚归,一人一骑,却将城内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于道路已十分熟悉。

这日早膳之后,江浪穿到大堂,正欲出门,那店中掌柜的忽道:“江镖头,且请留步。”江浪停步回身,道:“萧掌柜,甚么事?”萧掌柜从柜台内抽出一把杏黄色的布伞,道:“今儿是阴天,多半要下雨。你出去找尊夫人,还是带把雨伞稳妥一些!”

十余日来,江浪寻妻之事客栈中已尽人皆知。他听了萧掌柜之言,不由得眼圈儿红了,接过雨伞,哽咽道:“谢谢。”萧掌柜打量着他,笑眯眯的道:“你今日准备往东还是往西?”江浪道:“西面的阊门、山塘、虎丘一带都已去过,半点儿头绪也没有。今儿我想往东城看看。”

萧掌柜道:“江镖头,请恕老汉直言,你这般找来找去,人海茫茫,只怕难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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