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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藏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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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师的灵魂结界之网是迟早的事……”

    他每说一句,赤焰尊者就点一次头,证明他的思路完全正确。

    只要魔女破网而出,藏地的天空就要陷入一片晦暗了。

    那女人又走进来,静静地站在门边。

    “你有事情要说?说吧。”赤焰尊者说。

    “我记起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女人说。

    “风鹤,我说过,只要是你脑子里的回忆,有什么就说什么,无需拘泥于礼节。”赤焰尊者回答。

    那女人挺直了后背,高高地昂着头,仿佛一个歌唱演员即将开嗓练声一般。

    “战争开始之前,权力最大的领袖们聚集在一个幽暗的院子里召开会议。每个人都知道,拖着长辫子、骑马抡刀的人将会疾风骤雨般席卷藏地,但这一切又是无法避免的,因为藏地刀兵四起,只能用战争来终结战争。那次回忆开了三天三夜,太阳起落三次,明月也出没三次。我记得,做决定的那天晚上,月亮格外圆,格外亮,仿佛就挂在不远处院落里的那棵大树树梢。我记得那个决定,就是把寺庙里的所有宝藏都投入到藏宝洞中,用巨石封堵入口。在此之前,必须要有一个人提前进洞,用肉身封印那个水晶井。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寺庙的火种得以保存下去。在残酷的战争之前,领袖们想到的不是自身,而是寺庙的未来、封印的结局……”女人说。

第二十四章 伏藏者风鹤

    “风鹤,你做得很好,继续说下去。”赤焰尊者轻轻地回应。

    “他们还在做着另一个决定,每个人都迟疑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做或者由谁去做。最后,一个眉毛里藏着一颗黑痣的领袖站起来,承担下这件最难做的事。那颗圆形黑痣藏在他的左侧眉毛里,每说一句话,那黑痣就跳动一下,如同一把钉锤,时时刻刻地敲打着。他推荐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他的孪生兄弟,五官面目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他要自己的兄弟进入洞中,完成肉身封印的任务。他的做法让所有领袖感动,全都跪倒在两兄弟的面前,五体投地,顶礼膜拜……”那女人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果然如风中鹤唳。

    说到这里,风鹤的叙述就停住了,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迟疑了一阵,她再次补充:“我知道那人承担的是什么任务,就是要等到搬运珠宝的僧人们完成运输任务并封死藏宝洞之后,他就悄然拔刀,斩杀所有人,彻底封锁与藏宝洞有关的线索。这样,战争开始以后,即使敌人知道藏宝洞的存在,也无法从任何人嘴中获得洞口位置。”

    关文心里猛地一寒,因为这种“自杀保密”的做法历史上曾经多次出现过,但大多数是发生在朝代更迭时的皇宫里,其残酷、愚忠的程度已经突破了正常人能够容忍的极限,只有那些被洗脑压榨惯了的太监、嫔妃们才愿意去做。

    如果风鹤所说的这件事发生在藏地寺庙之中,实在是对那些智者领袖们思想阴暗面的一次严酷剖解。

    “那种事,历史上早就发生过很多次,没什么稀奇的。”赤焰尊者说。

    “可是……可是……”风鹤猛地颤抖起来,双臂交叉捂住胸口。她的影子投射在关文脚下,此刻连影子也簌簌抖动,如同狂风中的树叶。

    “你在害怕什么?”赤焰尊者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他们讨论那件事的时候,忽然觉得跟自己有关,所以才怕。”风鹤的表情迷茫而恐惧,仿佛困在笼中的小兽。

    “到我身边来。”赤焰尊者招招手。

    风鹤慢慢地向前走,踏着满地的玛尼石,一步一摇,趔趔趄趄。

    “你还没有说,那地方你认识不认识?那寺庙、藏宝地点、杀人的人、被杀的人……你总能记得一些的,对不对?”赤焰尊者握住了风鹤的手,循循善诱地问。

    风鹤摇摇头,脸上的迷惘之色更加明显:“那次会议开了一整晚,我的记忆因为恐惧丢失了很多,加上殿里的灯光昏暗,我已经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

    “那时候你在哪里?”赤焰尊者又问。

    风鹤再次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最困扰我的就是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我能听到他们、看到他们……我不是智者中的一员,但我又能知道殿里的事情……”

    赤焰尊者叹气:“不要急,你能想起这些,已经很不简单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风鹤慢慢闭上眼睛,但眼皮仍然在不停地颤动。

    “所有的修行过程都是循序渐进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恢复全部记忆,成为真正的伏藏师。”赤焰尊者放开了风鹤的手,捡起脚边的一块玛尼石,用心看着上面的复杂花纹。

    此刻,关文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里的玛尼石跟通常所见的不同,只有一小部分刻的是六字大明咒、祷告文、万字符号,另外那些则是画满了不规则的线条,毫无规律可循,也无法解释其中蕴含的意义。

    过了一阵,风鹤再次开口:“战争开始了。”

    赤焰尊者不再开口,只是与关文一起静静期待着。

    这种情形,就像一名心理疏导师面对重度失忆症患者那样,急不得慢不得,只能等待患者自我意识的苏醒。至于外人,干着急帮不上忙。

    其实关文在之前帮别人画画时,也遇到过无数次同样的情况。要想帮别人画梦,至少那人得如实描述梦里的故事,把画面变成语言和表情表达出来。眼下,如果风鹤不说,谁能知道大战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累了。”又过了十几分钟,风鹤睁开眼,满脸都是冷汗,神情极度疲惫。

    “累了睡,饿了吃,修行者本来就应该遵从人的本性去做,你去吧。”赤焰尊者说。

    风鹤向赤焰尊者深深地一鞠躬,而后径直走了出去。自始至终,再没向关文看上一眼。

    “你看出了什么?”赤焰尊者问。

    关文迟疑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我觉得,存在于她‘识藏’中的那个人一定遭遇了惨祸,才会变得记忆破碎,语言混乱。既然有大战争爆发,他也许就是战争的受害者,死于战乱之中了。”

    “说下去?”赤焰尊者追问。

    “如果时间真的来得及,我们就把她说过的所有的话记录下来,打乱排列,潜心整理,获得有相关性的长篇资料,那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关文回答。

    赤焰尊者展开双臂,做出要拥抱满地玛尼石的动作:“知道吗?这些就是她的全部思想了——在我遇到她、解救她之前,她已经画了这么多玛尼石,通过那些线条来表达思想。在她居住的那个地方,她是以‘怪’出名的,所有村民都把她看做是邪灵附体的异教徒,连出行都要避开她住的房子。可是,这种无字天书似的东西,谁能看的懂?”

    关文恍然大悟,原来赤焰尊者坐在玛尼石堆上,为的是深度冥想与修行参悟,而不是单纯的休养生息。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闭关,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他记起了进入伏魔圈之前的长廊以及画在石墙上的杀气凛然的线条,粗略看来,似乎与此有关。

    “我也累了。”赤焰尊者挥挥手,“你可以离去了。”

    关文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尊者,您在做什么?”

    这是中国人日常交谈时用的最多的五个字,简简单单,看似寻常,实则隐藏着无限深远的玄机。

    赤焰尊者本来即将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凝视关文,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我、在、干、什、么?”

    关文接下去:“每个人都有计划和梦想,用来筹谋未来自己的前进方向。短的几天、几周、几个月,长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终生。我想问,您在这里的修行目的是什么?外面,岁月无声无息地逝去,太多事在您还没觉察的时候就发生了、结束了,可您一直闭关于此,不问世事。”

    “我在等待,我一直都在等待。”赤焰尊者喃喃地回答。

    关文长叹:“我记得西方哲人说过一句话,谁若耽于等待,谁就不免失去。尊者,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已经等待太久了吗?”

    赤焰尊者蓦地一手抓住了自己散乱的头发,一手指着关文,大声说:“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等待,您已经错过了太多。”关文回答。

    “我找不到方向,所以等待。”赤焰尊者辩解,“假若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追逐,一日千里,就离开正途越来越远了。”

    “如果找不到方向,应该马上去找,而不是等待。我记得大唐圣僧玄奘为了寻求真正的佛法真谛而万里西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到达印度那烂陀寺,终于求取真经,修成正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关文又问。

    赤焰尊者抬起头,久久地凝视关文,嘴唇渐渐颤抖起来,低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关文向前一步,稳稳地站在玛尼石堆上。

    “一直以来,我就是我,我只是我。”他低声回答。

    一瞬间,他感觉到那些描绘在玛尼石上的“死”的线条全都“活”起来,织成了一条流动的彩带,围绕着他和赤焰尊者高速流转着,卷起一个一个空气漩涡。

    “不要问,快看那些浮光掠影——”他叫着。

    彩带幻化成无数光与影的片段,如同几百卷胶片同时播放,几百个人物同时动作、同时开口说话,使他目眩神迷,耳鼓刺痛。

    “慢下来,慢下来,慢下来,让我看清它们——”他情不自禁地纵声大喝。

    赤焰尊者纵身一跃,扑到关文身边,弯腰背起他。

    光影缭绕,把他们两人完全裹住。这种情形下,只要抬起手,就能握住那些片段。

    关文屏住呼吸,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这就是我等待的时刻,为了这一刻,我的思想碎片遍布整个屋子,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地方。这是一个立体的迷宫,唯有真正的智者才能解开谜题。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舍利子,去吧——”赤焰尊者展开双臂,宽大的袖筒里骤然飞出几百颗灰色的舍利子,小的如鸽子蛋,大的如鹅蛋,全都是不规则的灰色椭圆体。

    舍利子飞出,并未落地或者撞墙,而是慢慢地飘浮于半空中,构成了一个立体的框架,把他俩包围住。骤然间,所有描绘着线条的玛尼石也被旋风卷起,一颗颗飘浮向上,进入舍利子框架,最终形成了一个玛尼石塔,遮住光线,将关文、赤焰尊者封闭在塔里。

    关文眼前一暗,再也看不见室内的景物,但彩带上的内容却瞬间清晰了百倍。这种变化倒是很容易理解,就像电影院里播放电影时总是提前关灯,环境暗而屏幕亮,观众们才能看得更清楚。

    他看见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一边是盘着辫子的清朝马队,武器精良,攻势如潮;一边是衣着各异,队形混乱的散兵游勇。只不过,清兵少而散兵多,在几轮砍瓜削菜般的冲杀之后,散兵游勇利用山地地形成功地包围了马队,并展开了非常有效的反击,战斗处于胶着状态。很快,马队中不断有人被长枪刺杀,战马也被削断四蹄,惨叫着卧倒。蓦地,有一个身穿银甲的男人从侧面山头上飞速掠下,手里挥舞着两把月牙长刀,从散兵背后杀过来。他的武功极高,冲到哪边,敌人的头颅就会伴着血花飞上半空。在他的快刀杀戮下,散兵终告溃败,死伤无数,剩下的沿着山坡亡命逃窜。

    不知为什么,关文觉得那银甲男人的身形动作是如此熟悉,仿佛某个经常见到的人,一举一动都眼熟到了极点。

    他很明白,那是真实世界里的战争,而不是摄影棚里由群众演员构架出来的虚假情节。快刀斩下敌人头颅时飞起的血雾颜色,是任何道具师都调配不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风鹤脑中的全部伏藏

    这只是几百段影像中的一小部分,他还看到下面的另一段影像——

    千鹰云集,唳叫着盘旋俯冲,围绕在一座孤峰之上。有人被捆绑在一根木柱上,十几个手持尖刀、袒胸露乳的大汉虎视眈眈地站在一边。不远处,丢弃着那件银色铠甲和两把月牙长刀。由此可知,那就是另一段影像里的银甲男人。那是一件任何人都能猜到结局的事,刽子手轮流下刀,割下那男人的肌肉,抛向山谷。鹰群骚动着,凌空叼住人肉,展翅飞去。大汉们的疯狂笑声、苍鹰半空撕扯猎物的翻滚尖叫声响成一片,唯独听不到那男人被千刀凌迟时的惨叫声。

    关文的喉头一阵哽噎,两行热泪从眼眶里簌簌滚落。他强烈地意识到,被凌迟的人一定是他认识的某个人,甚至是至亲至近的家人。眼睁睁看着那人遭受酷刑而无力反抗,他的胸膛几乎要被勃发的怒气炸开。可是,他始终是无能为力的,因为那些事不知发生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就在离开木柱仅有二十步的一边,一个白衣女子仰卧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绑在四根木柱上。她是醒着的,虽然努力挣扎,但手脚被绑,根本无法挣脱。她之所以拼命挣扎,是因为一个背对关文的男人正一步步走近,不轨之意,昭然若揭。

    那女子并不哭泣喊叫,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那个即将*自己的男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早就将敌人杀死千次万次了。她的容颜秀美绝伦,五官轮廓仿佛是雕刻家精心雕琢出来的珍品,毫无瑕疵,美到极致。

    正因如此,关文看到的这一幕,就像一朵最美的花即将被罪恶之手蹂躏,令人激愤难当,无法容忍。

    在另外一段影像中,关文看到了无限幽深的地底世界,一名头发、胡须披垂至地的人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手里握着小刀,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地雕刻着。在他身边,已经摆放着无数石雕小人。他的动作是如此之迟缓,关文意识到,对方已经老到了无法形容的程度,只是勉强活着重复这个动作而已。

    老人坐在一块巨大的圆形水晶石上,水晶石的直径约有五米,四周是无声流淌的地下暗河,水面与水晶石的顶面平行。

    再往后,关文还看到漫山遍野都扯起了五颜六色的风马旗,绵延数百里。很多穿着崭新衣服的藏族人分列道路两边,正在向远处眺望着。远处,有一队人正向这边迤逦而来,鼓乐声、欢笑声响成一片。接着,开路的马队迅速接近,每一名骑兵都扛着一面大旗,旗帜中央 绣着大大的“唐”字……

    还有一次,关文看到了一个高大威猛的黑甲将军,身边有两位美人陪伴,站在高山之巅,握着地图,向远方指指点点。

    在大多数影像片段里,都是记录着一场又一场藏地战争,鲜血和浮尸充塞着每一条河流和湖泊。历史上,西藏征战不休,史书记录下的,也许不过是百分之一甚至更少,更多的,已经湮没在岁月之中。

    借助于这座神奇的玛尼石塔,关文浮光掠影地看过了那些历史。这种际遇,即便是藏传佛教高僧们也不可能遇到。

    关文的眼睛已经看不过来了,头脑中更是晕乎乎的,这是因为过多、过快地吸收知识而劳累过度所致。

    终于,关文“啊”地叫出声来,四周的影像倏地散去,舍利子、玛尼石也扑簌簌地从半空中落下。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那些发生在风鹤记忆中的……事……咳咳咳咳……”赤焰尊者无力地咳嗽起来。

    关文吸了口气,从赤焰尊者背上挣扎着跳下来,跌坐在玛尼石堆上。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这些由藏传佛教智者金身炼化而成的舍利子就将显现神通,把他们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让我们少走弯路,成为历史的缔造者……”赤焰尊者也之撑不住,颓然倒地,指尖颤颤地指着满地散落的舍利子,幽幽喟叹,“现在,你还能分得清哪一颗是你们刚刚带来的吗?抑或者,当我带着遗憾离去,你能分清,我在这房间里留下了什么吗?”

    关文久久无法开口,胸膛里塞得满满的,全都因为看见那个银甲男人惨遭凌迟所致。如果他有穿越时空的超能力,必定直扑那个千鹰云集的山谷,斩杀一切敌人,救下那个人。当然,还有旁边那个逆境中的美丽女子。可是,他也知道,没有人能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无论那些事有多惨烈,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可想而知,那银甲男人已经惨死于孤峰绝顶,而那女人,必定也难遭人玷污的厄运。

    大人物推门进来,望着满地凌乱的玛尼石,脸上没有惊诧,只有深深的哀伤。

    “你呢?你能分清吗?”赤焰尊者问。

    大人物弯腰捡起一颗舍利子,仔细观察,但只过了几秒钟,那颗看似坚硬无比的舍利子突然在他指尖散开,化为灰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分不清,但我知道,那是藏传佛教几辈高僧的修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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