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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魂记(上部) 作者:绿色毛毛球(晋江2012-04-09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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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天帝大为震怒,倾尽所有兵力调查大火的缘由,并竭力寻找尹月皇子。
  无多时日便报上来,那日进入凌云殿的天兵皆为扑火而去,师出有名,因由确凿,而大火乃为无端之火,尹月皇子的尸体最终在殿外的浓林深处被发现。
  那一夜,尹月皇子消失于凌云殿,葬身于荒林间,九天之上再无尹月。
  而战司府中,执掌武司的战神太乙真人膝下却多了一位徒弟,此徒弟每日带着铂银面具,从未示过真颜,也无一人听过他出声说话。
  他的一切如同一个谜,只有他的姓名为人所知,此人名叫,白煜。
  白煜,是的,便是我。
  那夜过去,太乙真人命人清了门外的血迹,又伪造了我的尸身抛于林间,焚掉了我身上所有皇子的衣物服饰。
  那之后不久,府邸偌大的后园中,一株白梨花树悄然长起,到了春暖花开之时,繁枝叶茂漫天地长,树下莹花落舞,淡香怡人。
  她的身便埋在树下。
  瀛洲玉雨落梨花,我为她种上这株梨花树,让她的魂长久地栖在这里。
  ****
  太乙真人,唯一一个以凡人之躯拔出轩辕剑的人,如今已是修为绝伦的上神,天族的战魂。
  他做凡人时的名字叫做墨钰。
  人如其名,暗浊石皮下包裹着的冷玉,他行事孤僻冷傲,乖戾嚣张,无人同他来往,甚至天族的众神多少会忌讳这个修为沉厚得无可匹及的冷面战神;不过我的母后算是例外。
  从那夜见到他,我便没害怕他过。
  一个连看个小小的女婢痛苦地死在面前都会于心不忍的人,会冷酷到哪里去?
  我每日跟他习武,修炼元神,谨守徒弟的本分。
  其实我对修行无大兴趣,每每总是蔫蔫的,了无兴味。
  他辨出我的心气,口口声声斥责道:“你身为正统皇脉,不练练把式,岂不浪费?”
  更有甚者,他会渡出体内的轩辕剑同我习练。
  轩辕剑作为天族武战神的上古神器,一旦出离顽石便会栖息在拔剑人的体内,与其浑为一体。这个人便成为轩辕剑选出的战神,终身效力于天家,庇佑天界长安。而此神剑也只有在战场上,才会被唤出迎战。
  他待我如此,我便只得提起兴致,使出浑身解数,苦练修为与他对峙。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刻,我才知他就这般半推半逼的,早将一身绝学尽数传予了我,让我日后拿得起这轩辕剑,配得上战神的名头。
  同练剑修行相比,我更喜欢靠坐在那棵梨花树下,闭上眼感受落雨似的梨花瓣扫过鼻尖,留下的微痒触感和淡淡香气。
  只有在那里,我才会获得片刻宁静。
  对于报仇之事,我从未想过,我既拜于他门下,便不想给他惹来任何祸端。
  不过,我虽无复仇之心,却实难挡住他人斩草除根之意。
  没过多久,我的身份来由便招来非议,而战司府邸也会时不时在夜间发现潜入的杀手,他们身怀不凡修为,训练有素,擒获后片刻间必自毁元神,毫无痕迹可追溯到施令者,很明显,他们是一群复命的死士。
  墨钰对此反应不大,甚至可以说毫无反应。
  我修为尚浅时,他会替我挡下,清理杀手。待我修为尚可时,他便不再出手管,由我自己了事。
  一直到我十五岁那年,此事才算终有个了结。
  那一年,天帝的储君人选脱颖而出,西王母的独子尹尚皇子荣登嫡位,当日,一张红底烫金的请柬高调地送至战司府。
  墨钰一反常态地带了我出席西王母为子在滨水畔摆下的奢华庆宴,我们实在鲜少现于此种场合,不免一现身便惹来灼灼众目。
  覆面的银具一如既往遮盖了我全部表情,我向来很会收敛气息,在人前一直以来都是沉静少语,低调行事。
  却在见到那个女人的那一刻,全权颠覆。
  她便是西王母,墨钰早就告诉过我,她就是弑母灭门的元凶,我的仇敌。
  宴会上众神酒醉正酣之时,一声嘹亮的嗓音划破喧腾的会场:“西王母驾到。”
  声源处,众仙神们纷纷恭敬地退向两旁,金丝勾勒的牡丹红毯上现出婀娜多姿的一袭身影,曼妙柔姿所过之处,身后拖出柔纱的长长裙摆。
  他人眼中,她美如娇花,清丽绝尘,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团披着皮肉的腥秽物。
  那时,我委实少年心性,偏偏就不向两边退让,生生地阻了她的路。
  簇拥她的仙婢第一时间闪到我面前,指着我鼻子骂:“大胆!何人竟敢挡了娘娘的路,还不快滚!”
  我一动没动,梗着脖子看她,眼中想必杀气满溢,全身犹如待战的凶兽。
  好在无多时,我醒过味来,收了杀气,欲要退下。
  “跪下。”背后飘出她的冷音。
  这两字将我的耳膜刺得生疼,我刚刚压下去的气焰顷刻升腾开来,我慢慢地转过身,一瞬不瞬的将她瞪着。
  忽然,一股莫名力道猛烈地压向我肩膀,似一枚千斤重石将我压向地上,我再难支撑,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我愤怒交加,正要抬头看去,头上方墨钰浑厚的嗓音已出:“王母娘娘,我徒儿年纪尚轻,又是头次见世面,不免有失礼之举,娘娘宽厚,还请海涵。”
  她冷眼打量墨钰,只淡淡开口:“把他面具摘了,我要看他真颜。”
  话音未落,方才的仙婢一个箭步便要上前揭我面具,指尖未及之时,被墨钰一把扣住腕子,轻轻一带,她整个身子摔向旁边玉桌,巨响之下,顿时便无了声息。
  这么一闹,殿内众仙瞬间沉寂下来,目光齐齐地射了过来。
  墨钰整了整衣衫,气势威仪:“娘娘,我乃天族的武战神,侍奉天帝左右,携上古神器轩辕剑于一身,天帝对我是荣宠有加,我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小徒儿,在我心中,他如我一般尊贵,娘娘若是想看,不该自己来取下面具么?”
  她徒然皱眉,满脸不屑,却也毫无办法,良久,只得缓步上前,伸手取我的面具。
  哪知在空中,墨钰还是阻了她的手,他身子微微前倾,在西王母耳边悄声低喃些什么。
  此时,我修为已然不浅,凝神之下,听得十分清晰。
  墨钰轻言:“我劝娘娘还是不要看的好,这么多年来,娘娘是不是觉得那些潜入我府行刺的人,只要自毁元神就什么都查不出,自然便能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厚中漫起冰冷:“那我倒要看看把这些尸骨小山似的堆在九天天庭之上是个什么效果?我既然让他终日带着面具,便是没打算东山再起,若是连条活路也不给,就只会是狗急跳墙的下场,到那时,局面就非你我可以控制。”
  就在墨钰说话间,我看到她面色上的红润一点点褪去,最终是一片惨白阴霾。
  自那日后,再无人暗夜前来,战司府邸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我终是扭捏的向他表达了我的谢意,那声“谢谢”说得很是别扭。
  他听得似乎更是纠结,微张着嘴,眼睛瞪得同铃般,看我如看怪兽。
  他坐在园中的摇椅上,稳了稳手中的茶盏,又垂下头去翻看手中的书:“说什么呢,有这功夫,还不去练剑。”
  我不由得牵了牵嘴角,笑出了声,怕又惹来训斥,赶忙转身离开。
  他却将我叫住,我回身不解望他。
  他仍是方才的姿势,目光半刻未离开膝上的书:“我答应你,你得到轩辕剑的那日,便可除下面具,大胆说话。”
  这话说得玄妙,我不大听得懂,却没想他终是兑现了他的承诺,而且这一日竟是如此的近。
  ***
  自那日庆宴,我隐约感到墨钰有些异样,至于哪里有异我也说不大清。
  只是没过几日,墨钰书房的檀木桌上悄然多了一只玉镯,上边嵌着一支栩栩如生的傲雪红梅,梅色如艳血,瑰丽精致。
  我挑起眉头,瞟了它一次又一次,我这等新鲜,便是因着墨钰这人一向不大近女色,连府内的女婢都要被他打法干净了。
  恍神间,沉沉的声音从坐在对面闲适饮茶的他骤然传出:“把它扔了。”
  我眼中含笑,口气仍是恭敬:“师父确定?”
  他抬眸冷眼盯着我看,一张脸寒若如冰。
  如此我便再不敢怠慢,即刻拿了玉镯出屋。
  之后的日子,或半月,或几月总会有一位身着黑衣斗篷的女子进出府邸。
  此女子通体被暗黑衣物遮挡,面容也被绒帽檐下垂落的厚重黑纱尽数覆盖。
  尽管如此,我却仍能辨出,她便是待嫁闺中的天家大皇子妃。
  渐渐地,滴酒不沾的墨钰开始酒不离手,经常在园中喝得人事不省,好几次是我半拖半背的将他弄进屋来。
  很明显,他这是借酒消愁。
  以墨钰的性子,他若不说,我是半点问不出什么,所以我也就从未开口问过。
  但那一日我却再也压不住了。
  那时,他离府已多月,一回来便钻进屋中,谁人不理。
  当我再见到他时,他躺在后园泉水边,脑袋枕在水中,任假山上坠落的流水冲刷而过,一手还执着个酒壶,周身歪七扭八躺着不少碎壶,打破的残片凌乱地散了一地。
  我不知他这样呆了多久,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中弥漫开来。
  我上前欲将他拽起,却被他猛地一推,踉跄几步才站稳。
  我再耐不住性子,低吼道:“师父,你到底怎么了?为何日日如此颓废作践自己?”
  他站起身来,一副被扰了清梦的烦躁摸样:“嚷嚷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他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走过溪水,却一个回身,停在几步远开外,冲我喊道:“快去练剑,别以为我如今不查你的修为便如此放纵,快去!”
  我对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想方设法欲要查出端倪,就在我百般费心之时,却哪里想到,真正的祸事就在无声无息中降临。
  那便是自洪荒伊始以来,天界万年难遇的那场天火。
  此火将浩浩天界燃得犹如炼狱,不知为何,天界众神济济,却无一人可将此火制伏,相继扑进去的无数天兵天将,如流沙入海,毫无踪迹。
  墨钰自天火燃起那日便被急招入宫,走之前他最后一次验了我的修为,又唤出轩辕剑同我对弈了几招,才放心离去。
  我送他到门边,他却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回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随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我惊异地看着这笑容消失在门口,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也是最后一次。
  那之后,我再未见到他,至少是以战神之姿的他,我再未见过。
  天火燃了三日三夜,火一灭,我四处打探他的消息。
  却毫无消息。
  又过了三日,宫中终于传出消息,墨钰和大皇子妃冷琳一同消失于火海,天帝为灭火,耗尽元气,元神俱裂,已身归混沌,储君尹尚即刻登位,而他母后西王母,如今的太后,却丧命于殿内。据说是宫中天火大乱之时,遭人毒手,元神尽毁。
  做皇子时的光景,我已无多记忆,似乎可以记住的都在战司府,同墨钰这个唯一的师父,唯一的亲人共同度过的日子。
  他离去那一刻我才懂得,原来我不但尊他如师,同样也爱他如父。
  如今,偌大的战司府,只剩我一人。
  消息传来那夜,我翻出墨钰所有的酒,倚在梨花树下,望着云霄上的孤星残月,心中的悲凉不能自已,唯有大口大口喝酒。
  我何时睡去的,完全不自知。醒来时,已是转日正午,头顶上的四方天还是梨花树繁盛的枝丫。
  昨夜是我第一次饮酒,醒来时便是头痛欲裂,我垂首狠命地揉额,一瞬之间,我似看到什么,手定在空中,僵在头前。
  我的身上……身上搭着一件暗色玄衣,身旁还放着……轩辕剑。
  师父回来了!他回来了!
  我一猛子起身,执起剑,风风火火冲进师父房间,四下空无一人。
  我不死心,又前园后园找了好几遍,仍旧踪迹全无。
  我定定地立在园中,神思恍惚。到此时,我才明白,墨钰临走那一日所作之意,还有那个笑容。
  想必,西王母的猝死乃墨钰所为,他那日验了我修为,应已觉得我持得住这轩辕剑,于是趁宫中大乱,杀了西王母替我除了后顾之忧,尹尚比我小,听那些嚼舌根的仙婢说,他忠厚老实,天生贪吃。没了西王母,他手握皇权着实不是威胁。
  这就是他承诺的,得到轩辕剑那日,我就可重获自由。
  我低垂头,看向手中的轩辕剑,渐渐地它越来越模糊不堪,我不明所以,待向脸摸去时,已是湿漉漉一片水汽。
  又是一个一百年,掐指数来,这已是我做战神第三个一百年。
  其实于我,做天族战神同做游云野夫本无多大区别,不过,我最终仍是选择做了战神,纳了轩辕剑入体。
  在我看来,墨钰既是将轩辕剑传了我,我便应他的期望好好做下去,我不想让他失望,说不定哪日一时兴起,他回来看我,又会验我的战绩。
  哪知,却真真有这么一日,他出现了。
  面前的墨钰站在园中,冷月洒下的淡光将他身形勾勒得愈发消瘦,他本是泼墨似的长发如今尽数灰白,白月光下尤为花白干枯。
  荒月穿过云霄,顷刻间闪出一道白光将他一侧脸颊上细长的绯红伤疤映得尤为明显。
  他见到我,笑得淡然:“看来当初我传你轩辕剑真是传对了,如此威风凛凛的战神,它不白栖在你身中。”
  我站在门槛处,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响,还缓不过神来。
  我三步两步跨下阶梯,手撩前襟,便要单骑跪倒在地,参拜园中人,我的师父,墨钰。
  动作才做了一半,便被他拦下,他微笑摇摇头道:“你贵为战神,怎能跪拜下界的罪人。”他扶我站起,顿了顿道:“我今日找你,是有事相求。”
  我也报以微笑:“师父,您老人家何时这般客气了?以前可从未用过求字,连请字都未说过几次。”
  墨钰轻笑一声,随即正色说道:“此事听来匪夷所思,你却无论如何要答应我。”
  我也被带得正经了几分:“师父要求,白煜必当勉力去做。”
  “我要你跟纯正妖裔所生之子。”
  我一时未搞明白:“师父您说什么?”
  墨钰这回说得一字一字:“我要你和纯正妖裔生个孩子,并将这个孩子交予我。”
  洪荒大火后,尹尚继了帝位,一纸皇令传下:不择任何手段,屠杀妖族一族,直至妖族尽灭。我作为武战神,责无旁贷,便是此次灭族的骨干,如今妖族几乎被消亡殆尽。
  他怎会让我做这种事?
  “为什么?”我瞪着眼睛看他。
  墨钰长长出了口气,缓缓合上眼:“白煜,你莫要问,我也不会说。此事,你是应还是不应?”
  我沉默无言,良久,我道:“师父,你若是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为何如此做,我不会答……”
  后几个字未待出口,便随着前方噗通一声硬生生卡在嗓中。
  这声响来自相对之人,他,墨钰竟然双膝一弯,跪在我面前。
  他声音抖得音都连不上,伴着丝丝哭腔隐在话语中:“……求……求……你了,白煜。若是……你还念及当年我救下你……念及与为师的感情……便就答应为师的请求吧……”
  园中四下静赖,偶尔一两声虫鸣更是衬出园中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我的嗓音慢慢响起,比以往更加沙哑:“师父,起来吧,我答应你。”

  白煜番外(下)(完)

  暗夜里,天上一弯钩月倾下的影如跳跃的精魅,穿梭在茂林密梢,我撩开帘子向外望去,原来,今夜这般清冷。
  急速行进的马车碾过车道上的无数碎石,碎裂声与马车颠簸晃动相互契合,令我多少有些不适。
  毕竟神仙不需要凡间的马车,遁形来去即可。
  而今夜,我却只想坐这个,这样可以更慢地到达那所别苑,那个我用来囚禁她的笼子。
  我为何故意耽搁时辰,我在怕什么?既然已经答应墨钰了,又为何要抗拒?
  我毫无头绪。根本解读不出自己的情绪缘由,第一次的莫名让我心生烦躁,一心想的就是尽早了结此事。
  心里长草让我手中不自觉的玩起腰间的仙玉,我磨蹭它润白清透的外表,脑中渐渐清晰了一个人影,
  在那个堆放着残值断臂,四处如血洗的刑房中,一个唯一不哭不闹的人,恩,还是个女人,她双目已被剜去,只用零碎破布好歹缠了缠,衣衫上沥沥拉拉沾着血泽和污物。
  她不远处零散的几个人,或半靠墙边,或平躺地上,总是发出细碎的呻吟,偶尔串着呜咽的哭泣。
  她好静,一声不响,我的脚步声也未引起她任何反应,她盘膝而坐,泰然淡若。
  “我就要她。”我清晰地告诉随侍。我就要这样的,不聒噪,不哭,不叫,可以助我早些完成任务。
  长长的一声嘶鸣划破长夜,马车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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