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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凶险,小心狼犬 作者:辟雍(晋江2013.10.01完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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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白蓠敲了敲白暝的房门,却发现门未关上,便推开门,“我进来了。”
白暝立于窗边,窗门未关,凉风带着细雨飘入,润湿了他的乌发与面容,显得格外清峻料峭,“有事么?”他问道,却已隐隐知晓白蓠的来意。
白蓠背对着合上门,道:“我想和师兄谈谈。”
白暝沉默着,只听白蓠又道:“我想知道,爹娘究竟是谁所杀。”
白暝仍是不言,两人之间唯有窗外掠入的暗风寒凉,细雨如丝,良久的沉默横亘,白暝才道:“是我。”
“为什么?”白蓠忽然激动起来,斥问道:“爹娘待你如亲子,凡你所学无不倾囊相授,就连苍离教教主之位也会传于你,你为何恩将仇报。”
白暝背过身去,目光投到窗外草木葱茏上,那被细雨润湿的青绿让他微微恍惚起来,又过了许久,他听到自己缓缓道:“因为我的爹娘也是被他们所杀。”
这样的答案令白蓠怔住,她想过许多白暝的理由,但没有一条似这个理由那般理所当然,她的父母杀了他的父母,所以他杀了她的父母,现在她要处心积虑地杀他,这样纠结又理所当然地冤冤相报的关系,如果其中不是穿插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话。
“不可能,如果那样的话爹娘怎么会收养你……”她无力地质疑着。
白暝没有转身,只是将一切慢慢说出,“二十五年前,师父隐瞒身份入江湖探各大门派武功秘籍、势力强弱,偶然却与身为唐门嫡长子的父亲成为知己好友。后来苍离教入侵,父亲不得不与昔日好友一战,父亲以命相搏,亡于师父手下,母亲带着我偷偷在一边观战,见父亲身亡,伤心欲绝之下自尽而亡,临死前怕我在关系诡异复杂的唐门受欺负,央求师父收养我。师父对父亲有愧,便答应了,喂我服下失魂散,意欲令我忘记前尘。可是他们忘了我是唐门嫡子,自幼服下千种药物,沐浴各种草药,这剂量不大的失魂散对我效果不大,故以不多时我便记得一切。我在教中潜伏,在我完全取得信任并在教中有一定势力后,很快便联系上唐门,为报家仇开始向师父师母下毒。”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其实在他们临死前我见过他们一面,那时候他们已经毒气攻心,经脉紊乱,不过一息尚存而已。他们已知道是我下毒,知道我没有忘记一切,师父说他这一世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的人唯有父亲而已,所以死在我的手中也并无恨意,只是放心不下你,希望我好好待你,若你不知,便永远不要告诉你此事;若你得知,也不要为他们报仇。”
白蓠对他嘲讽道:“你这是让我放过你吗?”
白暝不应她,继续道:“父母之仇,我不得不报,但师父师母的养育之恩,我也铭记在心,所以我欲铲除四大长老后,将苍离教交还与你,彻底抽身后自绝于世。”
他语气淡然,说得很轻松,仿佛生死不过呼吸,却让白蓠怔忡于当场,她孜孜以求的结局是他一手设计好,这样的结果令她一时心头如被丝线紧紧缠绕,纠结难言。
“可是我没有料到的是,你暗中查明此事后的设局,不过这很好,证明你足以担当起苍离教大任。我回去后,会将一切与教众说明,便自尽于众人面前。”他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白蓠,唇角竟是微微扬起,带出一丝笑意。
她说不出他话中、笑里的意味,似是欣慰,又似是解脱,她想说“你不必如此”,但这又置她父母之仇于何地,最终她只是问道:“你是何时才知道的?”
“我以前对你只是半信半疑,不过结果一致便由得你了,直到你刚才问我才完全确定。”白暝道,“你如今的心绪想必如我从前一般,父母之仇,养育之恩,孰重孰轻,如何抉择,欲取其一,又难以放下。而师父如我现下一般,已隐隐约约知道结局,便在后面推了一把……”
“你是说,爹是自己求死?”白蓠不可置信地道。
“我下毒用计虽高妙,但师父若用心查,又怎会毫无察觉,他对我毫不设防,便是有心给我杀他的机会,”白暝叹息道,“我也是后知后觉。”
真相如此,白蓠又有什么话可说,她最后对他道:“我要想清楚,希望你如你说的一般。”后郁郁而去。
白暝望着她如逃离一般的背影,微微挑出一抹笑意,她似乎发现了他故意以言语惑她放下仇恨与杀心,这样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蓠奔逃回房中,伏在床榻上,头下的被褥锦缎上渐渐被泪水晕染出湿痕。正如白暝所言,对她而言,父母之仇,兄妹之情,孰重孰轻,如何抉择,欲取其一,又难以放下……可是,若白暝不那样说,她或许恻隐之心更重,毕竟死者如何比得上生人,他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九真一假,曾是她骗他的伎俩,而今她却不知他说的究竟有何处是假。
思虑千丝万缕般在脑海中浮游,悲恸、难过、释然、纠结、猜忌……种种情绪将她紧紧缠绕,令她说不清、辨不明,身心疲惫,终于慢慢陷入梦中。

“暝儿,这招‘沧海月明’虽注重的是手上功夫,但下盘也要稳,你再练百遍。”
“是,师父!”
白蓠晃着腿坐在大树枝桠上,啃着果子,百无聊赖地看着父亲又在指导师兄练武功。父亲对师兄在练武上一向要求甚高,态度严厉,但对她却再温和不过,纵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由得她。她本来还为此洋洋得意,后来每每和师兄过招都在十招之内输给他,便渐渐明白了父亲对师兄的苦心。母亲对师兄倍加关爱,父亲对师兄恩威并施,如此造就师兄的才华出众。可是分明她才是他们的亲女儿,为何只对师兄一人尽心尽力?难道是他们重男轻女?念及此处,她也将果子吃完,瞄准白暝的后脑勺,用力一掷。
不出意料地被躲开了。
白苻抬起头来,看向坐在树上的女儿,温和笑道:“蓠儿,又在和你师兄闹了。”
又是这样的态度,不论她做了什么,父亲从来不会责备她,母亲对此曾颇有微词,但父亲却傲然道:“我白苻的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直至后来,读书时读到《翠鸟移巢》方觉心惊,为此还和父亲闹了几天别扭,父亲一直讨好她她才肯说出缘由,说完“呜呜”地大哭起来,“我一定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是想毁了我……”
父亲却哈哈大笑,抱起她放在腿里,摸着她的头道:“不愧是我白苻的女儿。”
母亲在旁趁机道:“蓠儿既然知道如此,以后还敢不敢不努力?”
她却跑出去,指着白暝道:“我以后会比你更厉害!”
白暝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她,继续练武。
她后来才知道,她看的那本书,是白暝几经迂回,交到她手上的。不过,这也无法抵消长期以来对白暝的偏见。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白苻一惊,连忙要接住她,她却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仰起头对白苻道:“爹,我的练功时间到了。”
白苻摸摸她的头,道:“好,蓠儿练到哪一招了?”
“今日也练到‘沧海月明’了。”她道。
一旁正在练习的白暝却忽然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昨天你练的‘白云苍狗’灵巧有余,凌厉不足。”
白苻笑道:“蓠儿你看?”
白蓠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对白暝道:“关你何事!你嫉妒我练得比你少却跟你一样快!”
“笑话,”白暝收招,脸上无波道,“除了‘天水诀’,我同时还练‘归阳剑法’和‘离镜功’,你只练一样,也好意思与我相比?”
“我明天也要多练!”她不服气地冲他叫嚣道。
白苻笑着安抚她,“蓠儿有此想法很好,不过你可要少玩一些时辰了。”
“不玩就不玩。”她负气道,却忽略了白暝脸上浮起的微微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翠鸟移巢原文:翠鸟先高作巢以避患,及生子,爱之,恐坠,稍下作巢。子长羽毛,复益爱之,又更下巢,而人遂得而取之矣。

译文:翠鸟先是把巢筑得高高的用来避免祸患。等到它生了小鸟,特别喜爱它,惟恐它从树上掉下来,就把巢做得稍稍低了一些。等小鸟长出了羽毛,翠鸟更加喜爱它了,又把巢做得更低了一些,于是人们就把它们捉住了。





第35章 咫尺孤另
白蓠醒来时已是次日,窗外雨丝依然源源不绝地飘散,润湿了这群山万壑,将重峦叠嶂浸染得更为苍碧。寒意从窗缝中丝丝缕缕泄入,粘连到皮肤上,令人无端心生寒凉之意。
白蓠从朦朦胧胧中睁开眼,立即敏锐地察觉到房中还有另一人存在,她翻身而起,被褥从她身上滑落,她忽地记起昨日睡下时并未盖上被子。
靠在房中木椅上闭目养神之人听闻床上动静亦睁开眼,两人目光相触,彼此却无言以对。
他的容颜一如往昔,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风姿隽秀,衣饰亦是简单的青衫锦带,气质却绝非她常见的那般,无论是在年少时的温和少年,还是后来的潇洒江湖侠客,都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安王,是以整个江湖作为纹枰的权谋者。
“小蓠……”他唤了一声,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一般,“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沉默良久,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他对她的问题似乎是始料未及,脸上有略略的诧异之色,最终还是道:“我名为赵廷澜,字沧之,是先帝第十五子,蒙今上敕封亲王,封号靖安。”
“那楚归云是谁?”她又问道。
“楚归云是楚门门主楚天阔之弟,也是我的师兄,我们同习武艺于藏影老人门下。师兄练武成痴,在我十五岁那年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白蓠也没料到真有其人,且死得如此惨烈,脸上终于微微变色,但也不过一瞬,又轻声问道:“那五年前你入南疆所为何事?”
“五年前,南疆三个宣慰司叛乱,皇兄令钺国公与我前往南疆平叛。南疆地处偏僻,兵卒不多,装备落后,本不是朝廷的对手,但他们凭借熟知地形,蛊毒巫术,也能与我们长期对峙。当时西北羌族也蠢蠢欲动,为了速战速决,我带领三十死士作为先锋在大军到来前暗中潜入南疆,查探南疆地形与解决巫蛊之术的办法。探得地形后,我无意中得知南疆最大的村寨藏有能克制一切巫蛊之术的圣物,我便与五名死士前往一探究竟。后来,虽然圣物得手也遣人送出,跟随的死士却全部死于巫蛊之术,我凭借内力尚能克制,最终蒙你相救。”念及往昔,他面容略显柔和之色。
“你坚持要走是因为……”
她话语未完,他便接过话道:“大军已至,不得不回。”
她微微叹息一声,再问道:“那你为何身入江湖?”
他道:“皇兄暗中得知魏氏乃前朝余孽,但魏氏在江湖民间势力重大,且并无证据,若贸然发兵讨伐,恐大失民心,也遭江湖势力报复。我奉命清理魏氏,以楚门为明,照雪阁为暗,前朝秘宝为引,诱魏氏入局,顺势分裂武林盟,削弱江湖势力。”
她自嘲道:“我与苍离教,也不过是你的棋子罢了。”
“我是有利用苍离教的打算,但苍离教向来神秘,详情我也无从得知……”
“我倒是送上门来给你利用了。”她讽笑道。
他无奈道:“我或许有利用之心,却绝无伤害之意。”
她抬起头,望着床顶的纱帐怔忡道:“是啊,你从无伤害过我,还帮了我许多,若非是你,我如今说不定还一无所知,但谁说一无所知就不好呢?”
“小蓠……”他看她神色沉郁,心事重重,却不能安慰什么,终究只化一声叹息,五年前无忧无虑的少女终于还是消逝在光阴流转之间,俗世的悲苦离殇终究还是吞噬了她的欢颜。
她一手覆盖住双眼,却止不住泪水滑落,在他面前,她还是露出了软弱的一面,“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温声道:“有什么事,若我能及,一定会助你。”
她却摇摇头,道:“有些事我终究还是要自己决定,以前是我太依赖你了。”
他从她的话中听出离别之意,苦涩悲意涌上喉间,“我的承诺仍是如此,若你愿意,我一定娶你为妻。”
她微微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漠然道:“江湖草莽,蒲柳之姿,自是配不上王爷天潢贵胄。”
他向来城府深沉,算无遗策,纵使情况再坏,也从来有办法力挽狂澜,令事态如他预期一般演变,可是唯有今时今日,他明知结果如此,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明知真相一出,隔阂与鸿沟便会横亘于两人之间,却终究不能令其消弭。或许真如师父所言,他此生,注定是孤月蔽星之命。
他对她道:“你莫要这般说,在我眼中,纵是国色天香也不及你分毫,但有些事情,我放不下,也无法放下,正如苍离教于你一般,是责任,也是宿命。”
他说得沉重,而若非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她也不会若有所悟,所谓良辰美景奈何天,无非如此。
离去前,他最终道:“若你有所需要,仍可以用从前的方法联系,我一定替你做到。”
他走出她的房外,凉风带细雨掠过他的发梢衣袂翻飞如蝶,点点寒意浸入眉间心上,竟无计相回避。在这阴雨连绵的的高山峻岭间,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山长水阔,不知何处是归程?
一门之隔的房中,她埋首于曲起的膝盖间,低低啜泣,咫尺之遥,天涯之隔,一种愁绪,两处孤另,山盟虽在,情意难书。

翌日,白蓠早早便敲了白暝房门,道:“师兄,我们该回去了。”
白暝知晓她已与赵廷澜谈过,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苍白,清透的眼眸中犹含离殇,他对两人的交往向来不置一词,此时也不提起,只道:“走吧。”
“师兄,希望你遵守自己的承诺。”白蓠道。
“我向来如此。”白暝知道她已做出决定,淡淡笑道。
同时,府衙书房中,有属下来报:“王爷,那两人已准备离开。”
“让他们走吧,”赵廷澜手上一顿,纸中便落下一处墨迹,“不必再派人跟着了。”
“是。”

绵延不绝的群山之间,巍峨的宫殿鳞次栉比,白玉石铺地,琉璃作瓦,隐于苍茫云雾缭绕之间,隐隐约约仿若天宫云廷。
宫殿之中,有暗色高塔矗立,直指天际,为这辉煌宫群染上寂静之色。塔上有门无窗,其内晦暗幽森,寒意凌人,乃是供奉历代苍离教教主、夫人及圣女之骨灰灵位处。塔外设奇门八卦阵,除白氏一脉外其余人皆不得入内。
白蓠一身缟素,披发跣足跪在密密麻麻的灵牌前。她幼时犯错娘亲有时会罚她跪在这暗塔祠堂之中,塔中不见天日,毫无声息,唯有死气沉沉一片,她独自一人在其中每次都会被吓哭,但父亲一旦知晓,便会放下一切事情来抱她出去。而如今,她整日呆在这暗塔之中也不会觉得惧怕,反而感觉似乎爹娘还在身边。
“爹,娘,你们告诉孩儿,这样做对不对?”她俯身,以首叩地,喃喃自语着。她心底清晰明了,所问之人永远不会回答她,如今她能依靠的,唯余自己一人。
寂静无声的塔中,她的身后忽传来“笃笃”的鞋叩地面之声,她并未回头,便知晓是谁来到。
“你既然来了此处,便是有了决断。”她直起身体,道。
白暝在她身边跪下,闭目道:“是。”
“你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她道,“为何要答应这样苛刻的条件求存?”
“苛刻吗?”他抬首望着眼前这片灵牌,终于定在最近的两个之前,“我并不觉得,弑师之罪以后半生来还,很公平。自我与唐门联系后,唐门乱象我得知不少,也终于明白母亲将我托付于师父的苦心,若我们孤儿寡母身在唐门,恐怕活不过三年。所谓宗族姓氏,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四大长老其中三人折于黑谷中,一人在总坛被白蓠之人所杀,随着两人回归,白暝将权利全部交还与白蓠,白蓠登教主之位,内乱很快平定。而白蓠给了白暝两个选择,一是按照他所言,在教众之前坦陈自己罪行,自绝于世;二是在白氏列祖列宗前发誓,今生今世及后代永远姓白,并效忠于白氏苍离教。
她听他幽幽道:“自师父师母亡后,我近乎夜夜不能安眠。当年父亲忠义难两全,自愿绝于师父剑下,师父为赎罪,收养我,尽心教导我,最终还是为我所杀,我如今不过选择与师父一样的还罪方式罢了。”
她偏过头来看他,道:“其实若不是师兄,我今日或许只是一个骄纵无知之人。”
“你知道就好。”他微微笑道。
她道:“师兄,你知道,即使我不杀你,你也发誓臣服效忠,我们之间也绝不可能回到曾经那样了。”
“我知道,”他道,“这不过是我的选择罢了。”
“天地为鉴,白氏列祖列宗为证,我白暝起誓,今生今世及后代永远归于白氏,忠于苍离教,尽心竭力,万死不辞,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永无宁日,子孙后代无以为继。”





第36章 知交零落
当时到黑谷中的人除白暝与白蓠外,全部灭口,江湖之中竟无人得知谷中详情,仅有朝廷颁布的告示略作解释。其上曰君夏派魏氏、铭剑山庄秦氏乃前朝余孽,觊觎前朝秘宝者均被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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