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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野洋 紅色的君影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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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这就是说,是这个渡边杀了夫人。这不是误会,是他本人说的……” 
  “可是,渡边干吗要……” 
  “刚才听过了他的陈述,带到员警署去了。根据他的自供……”说到这里,山内警部从衣袋里掏出一盒“消遣”牌香烟,抽出一支,打火点燃。 
    


  据山内警部所说,渡边胜次的自供如下。 

  自从数月以前,渡边与久美子每周一度幽会偷情。这对情人中,久美子是积极主动的一方。然而就渡边而言,则是半为享乐,半为保持“董事长情夫”的金边饭碗。 
  两人几乎总是趁着久美子休假,在星期三幽会于水野宅邪的卧室。这是久美子的主意,她害怕在其他场所人人耳目。作为董事长,久美子即便在休假日也有亟待裁决的档需要批阅,渡边便担负起传送档和董事长印章的使命。 
  在渡边来访之前,久美子已经准备停当,单候情郎。渡边到达宅邪,即人卧室。事情就此运转。 
  久美子总是光着身子搂抱渡边,接着便向渡边提出种种要求,有些要求连渡边也不敢欣然从命。然而,他为了充分满足这位中年女人的欲望,不得不委屈求全,竟然狠心照办。这些要求之一,竟是叫他掐住久美子的脖颈。 
  两人的肉体融而为一,欲望不断充注,就在登上顶峰的?那间,久美子那感到美中不足的躯体一阵痉挛,嘴里大叫一声: 
  “掐脖子!” 
  渡边应声而动,两掌合围久美子的颈部,使劲掐勒,久美子则由于剧烈的快感或是呼吸困难,一时陷入昏迷状态。渡边立刻放开久美子,自己穿上衣服。当他穿着停当,久美子便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是有过前例的。 
  这一天事情也是如此进行,直到久美子昏迷这一步。只因天气已经转热,两人都是大汗淋漓,以前却没有这种现象。 
  渡边擦去汗水,穿上衣服,以为久美子渐渐恢复了意识,便朝床上望去。 
  ?那间,渡边浑身不寒而栗,好像身子已不属于自己。他并非认定久美子已经死去,但他也许有了这种预感。他那正在拴系皮带的双手停止了动作。他踌躇片刻,才走到久美子身边。 
  他伸手摇一摇久美子的身体,虽然余温尚在,却已像死物一般沉重。 
  他狼狈不堪,连忙探脉,但已摸不到脉息。这一来,他方寸大乱。他把耳朵凑到他刚才还曾爱抚的乳房下侧,却未听到半点声响。又把手掌挨近口鼻,也未感到一丝气息。 
  “她死了。”渡边想着。他马上想到逃离现场。可是转念一想,警方运用现代侦查技术,过不了几时就能查明他的罪行。这屋子里除了他的指纹,还留下了他的许多痕迹。要把它们全部销毁,简直是不可能的。 
  无可奈何,他给员警署打了电话,供述了一切…… 

  听了渡边自供的上述情况,水野的思绪纷乱如麻,连他自己也无法收拾。他不得不同时考虑两桩事情。 
  久美子瞒着水野找了情夫。情夫不是别人,就是公司的职员。这件事对他毕竟是个打击。他明知自己不爱久美子,但他对久美子偷人养汉一事的反应几近于愤怒。“星期三休假,原来是为了干这种勾当?”他脑子里浮现出刚才卧室里所见的久美子那副姿态。在那又白又胖的躯体上,渡边……她无耻地叉着腿,支撑渡边,两条留有种痘疤痕的粗臂紧绕渡边的背脊。“久美子终究不是女人,而是一条母狗!” 
  但是,水野一边半生气半自嘲地想着久美子和渡边的关系,同时还要考虑另一件事情。 
  这就是前一天那个电话和君影草的白花。“这和久美子的死毕竟是有关系的吧?难道久美子完全是死于偶然吗?” 
    


  “很抱歉,在得知夫人不幸亡故的悲痛时刻,我还想问几个问题。”山内警部说着,拿出了黑皮记事本。 
  “啊,清说吧。” 
  “那好。水野先生,你对夫人和渡边的关系毫无所知吗?” 
  “这当然!”水野的语气十分尖刻,“你在哪儿见过默许妻子偷人养汉的丈夫?” 
  “这倒也是。不过,男女关系,也有非常识可以判断的。我过去办的一个案子就是这样。丈夫年轻时纵乐过度,养不出孩子。当时还没有人工授精的办法,为了让妻子生个小孩,丈夫容许她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没想到妻子迷上了那个年轻的代理人……结果,丈夫把妻子杀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有生育能力?”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举个例子嘛。” 
  “就算是举例,也过于无礼了吧?竟然暗示是我杀了妻子……” 
  “哦?”山内警部显出惊愕的表情,似乎不懂水野在谈些什么。然而,他的两眼炯炯有神。水野心慌意乱了:“不行!我不能失言!” 
  “我没有说水野先生杀了人嘛。不知你怎么误解了我的提问……”山内警部装愚作傻。水野想到:“我上当了吧?”他决定无论如何不提那君影草的事情。 
  “好吧,我继续提问。”山内警部不到10秒钟便轻松地转换了话题。“对不起,这恐怕是对私生活刨根问底了。夫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求你指她的脖子?” 
  水野默然不语。他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根据山内警部转述的渡边自供,久美子在床上曾对渡边提出种种要求。可是水野根本不知道久美子还有这样一面。论其年龄,久美子确实置身于中年女子群中,然而就她的情场言语、欲望强弱和床上技巧的优劣而言,就水野所知,却与中年女子相去甚远。夫妻之间本来就很少交媾,而她的态度,总是无可奈何地顺应水野的要求。也许是一心放在事业上,生理机能也随之男性化了的缘故。这样一想,水野也就不作指望了。正因为如此,刚才警部所举的“例子”,水野听了大为不服。“怎么回答呢?”水野无所适从。照实回答吧,无异于承认自己无法使久美子满足,有伤于自己作为男性的自尊心。他心里乱作一团。 
  可是山内警部似乎没有注意到水野心理上的矛盾。他做出不胜久等的表情,催促水野回答。 
  为了拖延时间,水野反问一句:“这种个人隐私也得告诉你们吗?” 
  “不不,当然可以不说。我不想深入探讨你的私生活。不过,如果你愿意说出来,我十分感激。水野先生,也许检察官会要求你出庭作证吧,那时候就没法拒绝了……” 
  “是吗?既然说到了这一步,我就告诉你吧。那是妻子的怪病。”水野边说边想:“毕竟说了假话。”是男人的虚荣心驱使他说了谎话。 
  “哦,是这样!结婚以来就是如此吗?” 
  “不,她的前夫身体很弱……说来真不好意思,她这个怪癖,好像是我给她养成的……”水野说着,还挠挠头皮,自以为表演得十分精彩。 
  “是么?本来是在水野先生跟前养成的习惯,可是女人一旦有了癖好,似乎就改不掉了……还有,她平时也是裸着身子睡觉?” 
  “啊,是呀!”这也是假话。久美子和水野同房时,从来不曾脱光衣服。 
  “是吗?大体上明白了。”山内警部说着,把记事本合上了。可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啊,对了!夫人的心脏不好吧?” 
  “对,她很胖,心脏自然不好。怎么啦?” 
  “啊,早该告诉你的。夫人的死因,从病理学来说,是心脏麻痹致死。” 
  “哦?不是窒闷致死?” 
  “还没有解剖,所以不能肯定。脖子受扼而呼吸困难的时候,也可能发生心脏麻痹。这是法医说的。” 
  “这么说,不是渡边杀害的?” 
  “不,若非脖子受扼,就不会发生心脏麻痹,所以……这一点是不成问题的……” 
  不知何故,山内警部含糊其辞,结束了询问。 
    


  翌日,警方以“杀人嫌疑犯”的名义将渡边胜次送交检察署。但是,办理这项手续的负责人山内警部,对于他的行为是否构成了“杀人罪”,本身也没有把握。 
  杀人罪是在怀有杀人动机杀害他人的情况下构成的。谋杀他人自然是犯下了杀人罪,就是在一时性起杀害他人的场合,法律也认为凶手的暂态间怀有杀意,多数情况都定为杀人罪。然而渡边的这个案子,却无法认定他对久美子怀有杀意。这一点还是悬而未决的问题。 
  果然,就在第三天,地方检察署的前岛检察官传唤山内警部。他想在讯问渡边之前了解一些情况。 
  前岛检察官似乎比山内警部年轻10岁左右。也许是这个缘故吧,他对山内警部说话是和言细语的。这不像检察官对警官说话,倒像是同事的警官之间晚辈跟前辈商谈问题。 
  前岛检察官围绕供述记录提问。 
  “渡边的这篇供词,是不是取到了足够的证据呢?” 
  “仅就部下的侦查和当事人的供述而言,没有发现什么漏洞。所以我认为把他当做杀人嫌疑犯送审是不尽合理的……”山内警部坦率地承认了自己没有信心。 
  “看来是这样呢。照这个样子,说什么也只能定为过失致死。这样一来,最高处罚也就是罚款五万元。” 
  “五万元么?” 
  若是杀人罪,要判死刑或无期徒刑,至少也要处以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这与五万元以下的罚款真有天壤之别。 
  “唉,如果这个案子真是过先致死,就不必勉强以杀人罪起诉了。我们的目的不是严惩被告,只要对罪犯处以适当的刑罚就可以了……不过,如果事实上自始至终是有计划的谋杀,而又伪装成过失致死,问题可就严重啦!” 
  “哦?请说说。” 
  “我看,可以设想各种情况。首先,假设渡边本人出于什么动机必须杀害水野久美子……” 
  “啊,这一点嘛,我也考虑过。可是直来查去,渡边确实没有动机!” 
  “渡边会不会是对被害者厌倦了,想了结他们的关系,可又没法摆脱,于是起了杀心呢?” 
  “我首先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找不到证据。我们也搜查了渡边的住宅,清查了他的社会关系,也没找到线索。此外,我还怀疑渡边提出过某种要求,遭到被害者拒绝,遂起杀机。可这同样脱不出想像的范围。” 
  “我明白了。还有一点,渡边说被害者有个怪病,在性行为中要求对方扼住她的脖子,你对这有什么看法?” 
  “这一点被害者的丈夫也证实了。他还证实了被害者平时睡在床上也是一丝不挂。我想没有问题。” 
  “是么……” 
  前岛检察官陷入了沉思。他抽出一支香烟,不停地往桌上敲磕。接着,他轻声说道: 
  “看来渡边本人并无杀人动机……” 
  “对,只要被害者的死亡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动机就很难成立。” 
  “可是会有人得到好处吧?” 
  “有的。首先就是丈夫水野敏雄。因为水野家没有其他亲属。夫人名下的不动产、股份等等全部归他所有了。经营的那家公司可不小呢!而且没人碍手碍脚了,他可以自由地处置这笔财产。” 
  “的确,这里面有没有文章呢?这条线索检查过了吗?” 
  前岛检察官立刻两眼生辉。所谓“有文章”,在司法界即是指“有犯罪的气味”。显然,他怀疑是不是水野敏雄委托渡边杀害了久美子。 
  “不成立。”山内警部首先说出结论,“既没有证据,渡边也坚决否定。说实话,我曾冒着诱供之嫌对他说:‘你把实情说出来,会给你减罪的。’可他笑了,不屑于跟我计较。” 
  “嗯,还是不成立……” 
  “而且渡边在公司里的朋友和秘书科的同事都说他是投靠董事长的,他跟常务董事彼此并不接近。” 
  “好吧。这么看来,结果还是过失致死。而且呢,山内先生,渡边在案子被发现以前就报了警,这就是主动自首,罚款也要从轻呢。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巧合了吗?” 
  “是啊,我有同感。不过,没准倒是真的。我们多疑了……” 
  “是呀。好,就谈到这儿吧……” 

  前岛检察官彻底地讯问了渡边。他充分利用了法律允许的20天拘留期,发动猛烈的讯问攻势。其间他还几次要求水野敏雄到场做参考人,向他询问情况。然而他最终没有推翻员警的供述记录。 
  尽管如此。将此案作为“过失致死”处理,他还放心不下。这是检察官的职业敏感。他想:“不要紧,还是以杀人罪起诉吧?”可是他没有信心证实杀人动机。 
  接着,他又考虑以“暴行伤害致死罪”起诉。可是,那行为是经双方同意的,况且法医的检验报告书确认了除颈部受扼的指痕外别无外伤,所以这也不合情理。 
  结果,检察署仅以“过失致死罪”对渡边胜次起诉。而且在起诉的当天。渡边便获保释。 
    


  两年过去了。 
  水野敏雄自然当上了水野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并且已经娶了新妻。久美子的周年忌日刚过,他就迫不及待地结婚了。新妇就是一直为他担任秘书的三枝优子。婚后她立即辞职了。 
  新家庭平和安宁。优子仍和做秘书时代一样,对他关心备至,为他分忧解愁。这是已故的久美子毫不具备的为妇之道,深得水野的欢心。水野对这门婚姻心满意足。 
  另一方面,他在就任董事长的同时,便开始推行现代经营方式。这种改革也伴随着人事调动,虽然遭到工会反对,但还是执行下去了。现代化的成果渐渐出现,他这董事长的宝座,如今已经坐稳了。 
  他周围的一切无不是顺利地运转。久美子之死带来的烦恼,已经被他赶到了记忆库中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有时候自然难免触动往事的记忆,但每逢其时,水野便让另一股意识的洪流将它冲走。他心里认定:“想也是白搭。” 
  可是某个星期天,他家里来了一个电话,迫使他不得不思考两年前那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电话是优子去接的。听了对方的话,她皱了皱眉头,召唤水野。她用右手捂住话筒口,叫了一声“你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说是渡边。你接吗?” 
  “渡边?”水野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来。 
  “哎呀,就是那一次……” 
  “啊,是他?他现在找我干什么呢?” 
  “就是呀!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要直接和你谈。” 
  水野犹豫了一瞬,接着拿定了主意。 
  “好,我跟他说。”他接过了话筒。 
  “喂,我是水野……” 
  “啊,是你吗?久疏问候呀!” 
  “唉,别客气嘛……找我什么事?” 
  “说来话长呀。本来嘛,审判结束以后,我就该登门道谢的……” 
  水野的心底有个黑洞扩展开来。“这人说话转弯抹角,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过,他竭力故作镇定。优子在一旁担心地察颜观色。 
  “啊,你说那件事呀?都过去两年啦!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呀?” 
  “是呀。因为我中途患了病……” 
  “患病?什么病呢?” 
  “不知道。总觉得浑身无力,说不定是拘留生活的疲劳所致,三个月里除了起卧什么也不能干。” 
  “这可是受罪了!喂,怎么样?是个什么结果?” 
  “啊?哦,是说判决吗?罚款三万元。” 
  “是吗?三万元?已经交了吧?”话刚出口,他便想:这种多余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没交啊。我正是想跟你商谈这件事……” 
  “这件事?是指什么?” 
  “这个——也包括我今后的生计等等,还想请你费心关照……” 
  “你今后的生计?哎呀,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吗?” 
  “真的吗?” 
  “那当然!你想想吧,哪儿有这样的好人,会去照顾一个和他老婆通奸又把他老婆杀死的汉子!”水野语气强硬,一半是为了说给身边的优子听听。 
  “别硬充好汉啦!请回忆一下吧。你还记得那君影草的暗号吗?” 
  …… 
  水野知道自己的脸色已变。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啊,喂喂!”渡边在电话另一头喊叫,“无论如何,今晚8点上N河堤来吧,那一带耳目不多,商谈一下总可以吧。8点钟呀!如果你不来,明天我就登门拜访,向尊夫人……”渡边的口气咄咄逼人。水野连忙答道: 
  “好,我去!我去!” 
  电话断了。 
  “你怎么啦?汗都出来了!”优子说着,用手绢替水野揩拭额上的汗水。“啊?”水野觉得不可思议,“曾几何时好像有过同样的事情……”可是水野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渡边想在今晚见我。” 
  “哎呀,那个人,他要到家里来?可怕呀!我不答应!” 
  “嗯,这我想到了,所以约好在外面会见。” 
  “会出事吗?” 
  “哪儿话……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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