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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竹佳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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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薇一听,有些不服,为董贤开脱:「他虽身材修长却单薄的厉害,怎么看也不像会武功。殿下太多心了。」

  主仆二人坚持己见,刘欣又说:「董贤与王莽走得甚近,突然间就受了伤,要来宫里做文职,你不觉得这当中有蹊跷吗?」

  「不觉得。」芷薇倔强道。

  刘欣看她冥顽不灵,也不再说。至少自己心里已设下防备,即使再变幻的手段也无法攻破他的心。

  ***

  马蹄声声,白马长嘶,停在一座朱色木门的大宅前。残阳夕照,董贤踩着满地支离破碎的阳光走入王莽宅邸。仆役见了董贤,立刻为他栓好马匹,领他入内。皇亲驻地,目光所到处一片雍容华贵,虽是秋天,满园仍是一片奢侈春意。九曲回廊、亭台楼阁,偌大宅院越是深入越感寂寞。董贤着急地跟着仆役,素来微笑的脸庞难得挂上愁容。拐过一个又一个庭廊,最终停在一间雅阁外,董贤本想敲门,却又放下手,轻轻推门入内。屋内布置井然有序。

  一名慈蔼妇人半卧在座椅上,她已不再年轻,额上皱纹清晰可见。从一双略粗的手上可看出,过去干了不少体力活。丫鬟看到董贤,轻推那妇人:「夫人,董大人来看您了。」

  「嫂娘。」董贤走去,蹲在妇人身边轻声说:「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外忙碌,所以不能来看您。」

  董玉兰听到董贤的声音,睁开微眯的眼睛,坐直身子道:「还是要以正事为重。王爷对我们不薄,贤儿,你可要好好报答他。」

  董贤默默点头道:「嫂娘近来身子好一点没有?」

  「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倒是王爷太费心了,赐了好几个丫鬟侍候我,凡事都让别人代劳,有些不习惯。」

  董贤轻抚她的手:「嫂娘过去吃了这么多苦,是该享享清福了。」想起故乡云阳,实在是个多病多灾之地。

  董贤出生不久,爹娘就相继离世,大哥大嫂膝下无子,担起父母之职,带大襁褓中的他。可惜祸不单行,瘟疫再度肆虐,大哥也跟着倒下。长嫂如母,大嫂将他视作己出,凭一人之力将他养大。懂事以来,董贤只叫过一个人娘。那就是大嫂董玉兰,他叫她嫂娘。董玉兰身穿华服,却没有大户贵妇的矫揉造作。

  她伸手抚过董贤的脸庞,如一个慈母在抚摸自己的孩子。嫂娘的手指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董贤心头忍不住泛上酸楚,若不是为救他,她也不会被竹叶青咬伤。中原毒蛇以竹叶青、龟壳花、五步蛇最毒,其中又以竹叶青毒素传播时间最快。

  那时正处山涧,眼看一条毒蛇在后虎视眈眈,嫂娘奋不顾身扑来,为他挡去那致命一击。王莽府内的奇珍异草,虽能暂时保住嫂娘性命,却不能彻底根除毒素。转眼间,已过五载。竹叶青之毒无方能解,只有王莽府珍藏的武夷灵芝才可控制、缓解,但也不能断言中毒者不会突发身亡。董贤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董玉兰看他担忧不已。五年来,这孩子从没释怀过。她握着董贤的手说:「不要难过。嫂子过得很好,何况人生在世,总有一别的时候。」

  要不是因为自己,嫂娘定会长命百岁。董贤点头,沉默不语。

  妇人摸索间抚过他右腕的剑痕,立即拉来细看:「贤儿,你的手受伤了?这是练武之人的命门,你被人伤了这里,岂不是……」

  「孩儿不孝,没保护好自己,现已武功尽失。」

  妇人听后,哽咽一声,叹道:「我住在王爷府内,每天都要消耗如此贵重的灵芝,都因为我才让你这样冒险。」

  「嫂娘不要担心,我虽不能再为王爷冲锋陷阵,但还能帮他不少。」

  「这就好。滴水之恩,当要涌泉相报。别人对我们的好,千万不要忘记。」

  董贤轻应一声。丫鬟已把补品搁在桌上,他端来喂嫂娘一口口喝下,直到她再次入睡后,才举步跨离。


第二章


  未央宫始建于高祖七年,虽为皇宫却似一座瑰丽山庄,随处可见湖泊、山石。金色雕栏、红木桌椅、如镜地砖,更将之点缀得富丽堂皇。

  此刻,刘骜正徘徊于寝宫回廊,并无心情欣赏皇宫美景。

  今早侍者来报,说是希妃羊水已破,就快临盆。

  虽不急着立太子,但刘骜已入中年还没一双儿女,难免尴尬。

  他转身看到陪在身旁的刘欣─内敛、沉稳,假以时日,必是块做王者的好料子。刘骜暗叹,若生有一个这样的皇儿,自己定会减少大半操劳。

  园外侍者大声传唤:「太后驾到!」宫女鱼贯而入,王政君头戴镶金后冠,耳垂、手腕纷纷垂满亮丽珍宝,华贵得近乎刺眼。

  「刘欣给太后请安。」刘欣一早就被唤入皇宫,精神有些不济,他稍整衣襟,恭敬行礼。

  王政君一见刘欣,霎时皱起眉头:「起来。」

  她径自坐到人工湖旁的座椅上,对刘骜道:「欣儿现在当忙于功课,皇上怎能常把他唤到宫里?」

  刘骜大笑:「是朕实在喜欢这孩子,欣儿天赋过人,已将常人要学三年的课程在一年内学完——」

  王政君听不得他接着夸奖,打断道:「还是应以学习为重,别太过高傲。以后我的孙子,皇上还这么宠着,我可不答应。」一说到孙子,王政君难掩兴奋:「但愿希妃能为本朝添个皇子,那样皇上也不用整天看着别人的儿子。」

  此言分明话中有话,刘欣不动声色,静静站在一边。

  园外侍者又唤,王莽与董贤一起赶来。董贤仍是一身素色长袍,见了刘欣,轻轻一笑,如同湖面漾起的涟漪。

  刘欣点头,以示礼貌。

  王莽看到太后也在,忙跪下行礼:「侄儿拜见姑母。」

  王政君笑道:「回来也不知来看我。今天如不是皇上要添子嗣,你也不会想到我这个姑母。」

  「姑母恕罪,我今后一定常来。」王莽调侃道,「侄儿在江南为姑母请到最好的女红,做了几套蚕衣,又轻又暖,连皇宫也觅不到第二件。」

  王政君听后,笑意满面,却在瞥见董贤时稍稍一变:「董大人,听说你受了伤,现在怎么样?」

  「让太后担心了,臣并无大碍。」董贤看着王政君。虽找不出具体证据,却让人感觉这个眼神高过了任何人,包括眼前的皇太后。

  王政君心里不悦,沉下脸来。董贤!这个周旋在皇宫的男人,为何上天赐他一颗深不可测的心外,还给他一副绝世容貌?

  王政君害怕,从见董贤的第一面起害怕。暗下决心,绝不能让他接近皇上或王莽,无意间看到一旁的刘欣,她灵机一动:「董大人现须好好静养,听说你学识渊博,不如去做欣儿的老师,也好让他多加学习。」

  不能让董贤接近儿子和侄子,对于前朝其他嫔妃的子孙,王政君才不管这么多。她忽然想起年轻时的纷争,中原实在是个美人辈出之地,仅这未央宫就有绝色上千。

  王昭君,名字仅与自己相差一字,却样样出众。幸好她只是个宫女,幸好她的画像让她动了手脚,幸好先皇没及时看到她,幸好她最终出塞嫁去了匈奴!王昭君走了,王政君却还要面对千千万万个女人。

  如今的皇太后想起这一切,仍觉害怕,越害怕,越会担忧自己的地位。刘欣的祖母究竟是当年哪个妃子,王政君已记不清,但这后宫除了自己,其他均是敌人。

  「这个提议好!」刘骜的视线落到董贤身上,「朕正在想封你个什么职务好,太后虑事周全。董卿,你就来做欣儿的老师。」

  「太后旨意不敢不从,臣定当竭尽所能,将儒家学术授予欣殿下。」董贤轻声道。

  岂料,刘欣走到刘骜与王政君面前,躬身说:「谢太后美意,可刘欣府上已有夫子。董大人须静养,还是让他留在未央宫为好。」把董贤留在皇宫,正与自己想的背道而驰。

  王政君冷道:「怎么?不满意我为你挑的人?」

  「姑母多心了,欣殿下不是这个意思。」王莽走来打圆场,道:「回来得仓促,没来得及告诉殿下。你原先那位夫子因用诗词辱骂朝廷,已被遣回原籍。」

  「夫子被逐出长安了?」刘欣一惊,「王叔有什么证据说他这么做?」

  王莽轻笑:「他的诗里全是些含沙射影的东西,文字狱是要处以极刑的,没取他性命已是网开一面。」

  「他教我的都是正统儒学,从没听过王叔说的东西。」刘欣忍不住瞥向董贤,看到的仍是那抹清澈微笑,似乎难有事物能撼动他的心。

  刘骜站在边上,听了片刻,沉声说:「不管有没有文字狱,原先那位夫子年岁已高,是该回乡养老了。朕就下诏请董贤教授欣儿。」

  「不必如此麻烦。」董贤站出来看刘欣一眼,对刘骜说:「不敢劳烦皇上下诏,我愿先教欣殿下三个月。三月过后,他若不满意,再请其他人不迟。」

  一贯自信的语气如同一道战书,让刘欣心头一紧。

  刘骜哈哈笑道:「好,就这样!不过你身子有伤,别太操劳。欣儿也不要回府了,就住在宫里。」

  「谢皇上。」董贤说完,转身望着刘欣,眼中漾起居高临下的气魄。

  刘欣只觉这眼神带着狂妄,他虽不爱与人针锋相对,但也不会逢事就逃,清了清嗓子跟着道:「谢皇上,那就劳烦董大人先教我看看。」

  聪明反被聪明误。王政君本想支走两人,不料全留在了皇宫,刚要开口反对,内宫总管忽然急冲冲赶来,他脸色煞白,颤颤巍巍跪下:「启禀太后,启禀皇上,希妃娘娘生了。」

  刘骜大喜,忙问:「快说,是男是女?」

  「是个皇子,不过……不过希妃分娩时脐带绕在孩子颈子上。」总管声音颤抖,喘上一口气道:「娘娘痛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生下皇子。却因先天不足,不到半个时辰就……就夭折了。」

  刘骜由喜转怒,猛一踹跪在地上的总管,大吼道:「你说朕的皇儿已经死了?」

  总管吓得魂不附体,唯唯诺诺地点头。

  如同被人戏弄了一场,盼了许久的喜事竟又成了泡影。刘骜又怒又恼,嚷道:「传令下去,把希妃打入冷宫!」

  董贤低声叹息,为这宫里的女人悲哀。她们望穿秋水,为盼与君王的一夜春宵。春宵过后,仍是无尽的等待。

  皇子的夭折,换来他仍在月子中的母妃永生的凄凉。而此刻,王莽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一闪即逝。

  刘欣听着太后与皇上大骂希妃,始终一言不发。他一直不明白,人的心为何可分作几半?他无心做皇帝,做皇帝要负太多人。

  「废物,全是废物!连个孩子也保不住,这后宫没一个妃子中用!」白白欢喜一场,王政君气不打一处出。

  身边宫女看她大动肝火,开解道:「太后莫气,我们长乐宫的狮子狗昨天生了三只小狗崽呢。」

  王政君向来爱狗,听后稍稍降了火气。

  园外,皇后赵飞燕接到消息,急忙赶来。一身金凤后服,柳眉樱唇,十足的美人胚子。

  赵飞燕为人善良,听说希妃掉了孩子,着急不已,也没顾虑皇帝、太后还在气头上,行了礼便问:「皇上,希妃怎么样了?孩子没了,她一定伤心欲绝,让我去陪她,也好做个伴。」

  刘骜心情大坏,沉声道:「不要陪了,朕已经给她做了安排。」

  赵飞燕还想再问,正逢太后起身,对身边宫女说:「现在这后宫实在不景气,扶我回长乐宫。」众人同声恭送。王政君对这皇后也不满意,走过赵飞燕身边时,不屑喃道:「长乐宫的狗一胎都生三只,哼!连条母狗都不如。」

  赵飞燕脸色顿时煞白,她性格文静,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看着太后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堂堂一国之母却竟红了眼圈,身子向后一软,靠在背后一具胸膛上。她赶紧回头,对上一双似水亮目。

  「皇后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适?」王莽一手扶住赵飞燕,招呼边上宫女:「快来扶住皇后。」

  赵飞燕心头一颤,轻说:「可能是刚才赶得太急,不碍事。」

  刘骜仍为失子之事大为不快,转身看看赵飞燕,面无表情道:「不舒服就回去,希妃的事妳不用管了。」

  赵飞燕低声称是,秀目之间难掩失落,忍不住回眸一望,看到的仍是王莽那双眼睛。她急忙回头,默默离开。

  董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到王莽高深莫测的微笑,不禁为那单纯的皇后感到惋惜。

  刘骜怒意稍减,对刘欣说:「朕把御阳宫赐给你,今天就派人回府通报一声,以后你和董大人就住在那里。」

  说完,他拒绝侍从护送,一人回了寝厢。

  王莽笑着拍拍刘欣的肩:「皇上像是很喜欢殿下,你可要多加努力,不辜负他才是。」

  刘欣素来对王莽没有好感,听他搭话,只笑不答。

  王莽与董贤相视一笑,举步离开。

  总管逃过迁怒,一抹额上冷汗说:「欣殿下、董大人,小人带你们去御阳宫。」

  刘欣并未与董贤同去,说要先回府打理,径自离开。董贤便一人跟着总管前往。御阳宫历来是太子所住,因为刘骜无子而闲置,从这刻意安排上可看出,他对刘欣的重视已到了极高的程度。

  虽不比刘骜寝宫,但御阳宫的建筑、廊景仍可圈可点。董贤环顾一周,正准备深入游览,却见一个挺拔身影向自己迎面走来。

  那人手里提了一只包袱,穿着仆役的衣衫,应是在御阳宫打杂的。他行走极快,董贤忽感不妥,一手不禁抚上腰间的软鞭。

  不料那人到他面前,丝毫不作停留,迅速擦身而过,直往宫外方向走去。宫中明文有令,仆役不得疾步而行。

  董贤见他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并不像是离宫办事,顿感蹊跷,开口唤道:「站住。」

  那人身形稍稍一顿,接着又大步向前迈进。

  寂寞而伤逝的皇宫,身处其中,如陷牢笼。年年都有不服命的仆役试图逃走,尽管抓回后要处以极刑,但囚徒般的生活,促使他们一次次飞蛾扑火。

  董贤不敢轻举妄动,想那人一脸冷峻,且选在白天离宫,像是视死如归。倘若硬要拦下,他必会拼个鱼死网破。

  「你如要走,何不另选时候?就算过了我这关,门边的侍卫也不会放你。」此言一出,那人总算停了脚步。周边正好无人,董贤走近他,又道:「急着离宫,可是家人抱病?」

  听到询问,前方男子总算转过身来。普通五官,却配了双有神深眸,董贤不避他的目光,迅速伸手去拽他的包袱,说道:「不要提东西,太过张扬。一眼就看出你是要逃走。」

  他出手极快,不料那人却先一步移开了身体。

  董贤忽然笑了,他开口道:「殿下这是何苦?如果实在不愿与我同住,大可请皇上拟旨,换下董贤。」

  面前人一听此言,神色顿时一变,倒显出几分威严。

  董贤又说:「殿下这容易得极好。只是我自问方才取包时,十分出其不意。如不是对方原就心存戒备,绝不会在一瞬间移身离开。」

  「大人出手不还有所保留吗?」那人一开口,果真是刘欣的声音,他道:「王莽座下的第一密探岂会伸手取物,以落败告终?」

  刘欣有些恼,是因他想证明的事,没有得以验证。

  拽包袱一幕是一处关键点,董贤伸手的一剎,自己飞速移开,本以为他会出手去夺─这是练武之人的一种本能,速度快在无形间─没想到,董贤定力之深,居然反让他暴露身分。

  刘欣比董贤小上几岁,身高却相差无几,凝望着他,气势丝毫不弱。为师第一天,学生就以下马威相赠,董贤有些诧异,转而微笑:「殿下可要我今天就为你上课?」

  「莽王叔的人应不会这样直截了当。」刘欣冷道,「董大人,我虽不敢说饱读诗经,但也通晓不少。不知你学问如何,能不能教得了我?」

  「教不了自然最好。殿下青出于蓝,我应该欣慰才对。」跳过他话里带刺的部分,董贤笑着就事论事。

  水制火,柔制刚。刘欣望着那双美目,硝烟弥漫,却激不起火花。

  「那我就等着你教了。」刘欣抿唇,转身离去。

  董贤的脸庞挂上一丝好奇,心道:看来这份差事,还真不好对付呢。

  ***

  芷薇下午赶来御阳宫,麻利地分配房间及物品,忙碌间,看到游走在亭廊上的董贤,两腮立刻通红。她赶紧走到刘欣寝厢,见他正独自温书,朗声问:「殿下,董大人也住御阳宫吗?」

  刘欣没抬头,应了一声。

  芷薇难掩喜悦,又问:「皇上为何让他也住这里?」

  刘欣放下手里的书,眼中光华深邃:「想必是中了某人的连环計,人心叵测,你少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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