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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生看人，也首先看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而不是那样的表情，他是否特务，不然，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
在决定谁是特务、汉奸和叛徒的问题上，康生是金口玉牙，说啥是啥，只要他一有话，你便是上了“生死薄”，不
是特务也是特务。被折磨得无可奈何时，只好违心地承认自己是特务，屈打成招了。于是，按照康生的要求，给自己编
一个假历史。最后，还是组织上给他们平了反。
一九四三年河南省委奉命由陕西马栏镇撤回延安。担任当时河南省委地下交通科长的杜××，调往延安中央组织部
工作。他刚上任一个多月，一天夜里正睡觉的时候，忽听得有人在敲门。
“谁？”他问了一声。“快开门！”他感到不对头，但他自认为：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把门打开，
“你被捕了！”第二天上午，便开始审讯。“你交代”，一个审讯人员冷笑一声，接着又逼他说：“连河南省委都有问
题，就你是好人？河南省委都是汉奸、特务、叛徒、反革命，他是交通科长，是掌握党内情况的机要人物，你能没有问
题？河南省委是红旗党，是假共产党，是红皮萝卜白心，是国民党搞的党，你家属从敌占区来，这不是敌人派来的是什
么？”
杜××哭笑不得，说审讯人员无知，是低估了他们，说他们有知，所有有问题却既荒唐又可笑。偏见比无知离真理
更远，落到这样人的手里，不说假话，就得被他们折磨死。只好使一个权宜之计。
另一个叫肃煌的人，又名皇达生，他说：当时，我在延川县银行办事处做主任。有一天上班时，突然祸从天降，几
个武装人员二话没说，把他押到陕甘宁边区银行，要对我“抢救”。我既没落水，也没掉入深渊，为什么要抢救呢？我
感以莫明其妙，但事情明摆着，谁被“抢救”。谁就是过鬼门关，阎王殿，上一无呼，入地无门。他们责令我到大会上
交代问题。经达一连串的审讯，才明白关押我的理由：（一）因为我的妈妈是日本人；（二）我是从后方来的，关系复
杂；（三）我是社会活动积极分子，接触面广；（四）延川银行办事处一起短款三千元事件，未予查清（后来查清是会
计记错账）这就是他们怀疑我是‘日本特务’的根据。对我软硬兼施进行逼供，不认账，就要杀我的头。
彭里宁一案，也很离奇。他是一九四O 年三月到延安的，在自然科学院学农业。他单纯直爽，直言快语。运动开始
时，本着对党忠诚。老实的态度，他就把自己内心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向组织说出来。以为这样就能过关。然而他被捕了。
“你同你的父亲是什么关系？”
“‘一二•；九’运动，你为什么没被捕？”
“你大学毕业了，为啥还上学？”
这些令人不明所以的问题，使彭里宁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们没完没地追问，一直要到符合他们的目的为止。但这
样地追问，无论你怎样回答，也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彭里宁对这些荒唐的问题，无论回答时，他们就张牙舞爪地说：
“你理屈词穷，你的问题太严重了。”随即被关进了黑窑。
第六章延安整风露峥嵘 2
康生的这些做法，中央的一些领导人已经觉察到了。党中央三令五申地禁止逼供信，但他却置若罔闻。你说你的，
我干我的。“要用一切手段弄到口供，只要逼出口供，看你们有什么好说的。”他一意孤行，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他向办案人员面授机宜：“要千方百计地诈出口供，有了口供，就能把一些人的嘴给堵上。”“你的这样做法，叫逼供
信，这会冤枉好人的。”任弼时批评他，“咱们是逼供而不信。”他强词夺理地辩解说。
“既然你不信”，任弼时针锋相对地反驳说：“那为什么还要逼供？”问得他张口结舌，但他并不服气，转身，他
又一副嘴脸，向办案的人说：“不要管他那一套，不信犯人的口供信什么，难道信你。一个一个都从天南地北来的，天
晓得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口供是唯一的根据。”
他软硬兼施，恩威并用，拉打结合，一旦骗出或逼出口供，他又像凶神恶煞似的，对办案人员说：“对犯人的口供，
要永远追下去，咬信不放。”办案人员向他请求：“有人态度很好，交代得也好，是不是按照坦白从宽的政策，释放他
们？”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头像拨郎鼓似的摇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们要会抓主动，要善于牵着犯人
的鼻子走，不要让犯人的几滴眼泪，使你们心软了。更不能让犯人夺取了主动权。如果是让他们牵着你们的鼻子走，那
就上了当。犯人夺取了主动权。如果是让他们牵着鼻子走，那就上了当。犯人的命运在你们手里，你们完全可以说：你
们坦白得极不彻底，还有很多要害问题没有交代清楚，你们是舍近求远，避重就轻。交代不清楚，能交卷吗？你们还要
继续想，继续交代。”他像著名的喜剧《悭吝人》里的阿巴公一样，吝啬得一毛不拔，决偿开恩，要想得到他的贵手高
抬，那就像从考虑嘴里掏肉一样。
他向属下人员介绍怎样无休止地折磨犯人，他故作神秘的说：“诀窍是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想像力，向犯人提一万个
问题，让犯人永远答不完。如果是犯人答完了，主动权不是让犯人夺去了吗？他答不上来，主动权便在我们手里，他就
得听从我们的摆布。我们大喝一声，就会吓得浑身发抖，屁滚尿流。让他跪着，他就不敢站着。善于抓主动，就是要居
高临下，先声夺人，出其不意，突然袭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把犯人
整得晕头转向，惊慌失措，使我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使犯人永远被动，处处挨打，防不胜防。剩下的只有一条路，那
就是乖乖地投降。这既是策略，也是一门艺术。你们要善于巧妙地掌握这门艺术。只有笨蛋，才被犯人问得张口结舌。
这不是战胜敌人，百是让敌人打得大败而归。这样的人，不必来见我，我不愿意和这种没有出息的人一起共享。”
康生的审讯艺术就是私设公堂，逼供信成风；按比例、按指标完成任务。各单位都一律要完成既定的数字。才能交
差，否则，这些单位的领导人本身便是特务、汉奸和托派。这种泰山压顶之势，逼着他们哪一个敢手下留情，只能残酷
地蛮干了。
“究竟用什么方法来扩大战果呢？”康生津津有味地继续传授自己的经验：“打个比方，就像抓老鼠，下夹子、放
毒药、养猫，都是一种方法。但还有一种更巧妙的方法，叫以毒攻毒。抓一只个头大的公老鼠，用一粒黄豆塞进它的屁
眼里，然后用线给缝上，几天之后，黄豆发涨了，老鼠疼得像发疯似的，从这个洞钻进去那个洞，见着老鼠就咬，咬死
一大批之后，自己也疼死了。我们搞肃反也应该这样，先抓住一个典型，把它放出来。让它咬，乱咬，横咬，竖咬，咬
了这个，再咬那个，无休止地咬。咬一大串，谁也跑不了。他咬了这个人，这个人又咬了那个人。这样一来，一变二、
二变四，几何及数地增加。我们战果不就扩大了吗？”说到这里，他洋洋得意地说：“这叫利用矛盾。谁都想保自己，
都想立功，立功才能得到宽大。要想宽大，就得要有表现。什么叫表现？就是拿出‘礼物’，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要
把别人当作‘资本’，‘砝码’，把别人揭出来。咱们就让他们互相揭发，来达到我们的目的。”
这样的经验，使延安一时出现了极端反常的现象。一些人屈打成招，便上诛下连，顺藤摸瓜，康生让每一个人都怀
着敌情观念，交替使用“善”治和“恶”治的两种抢救方法。先是摆出一副菩萨般的笑脸。诉之于理，动之于情；说假
话的，拍拍肩膀，戴上高帽，笑脸相迎，假坦白成了光荣。坚持实事求是的，深恶痛绝，破口大骂，甚至动刑，上有好
者，下者甚焉，假坦白成风，说真话是死路一条。
这天，绥德师范学校召开“坦白大会。”一个十六岁的男学生马逢臣，健步如飞地跑到主席台，人们愣住了，他究
竟要干什么。
只中他大喊一声：“我交代。我是受封建特务机关训练的特务，任命我当石头队长。”这时，他把一包石头高举起
来：“这就是我的物证。他们让我用石头杀人。”
刹时间，会场上的人们惊愕了，感到不解。
接着又一件奇迹发生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神情紧张地跑着小步来到主席台前。会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注视
着他。
“我要控诉”，她面对大家，痛哭流涕地说道：“我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地参加革命，而是受了万恶的特务指使的。
他们让我用美人计来腐蚀拉拢干部，从他们身上搜集情报，把你们拉下水。我已经腐蚀了几十个人了。”
康生很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连十四岁的女孩子都打破了禁区，将这样的内心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
对这场“抢救”运动百般刁难，他们只知道瘸子打围坐山喊，站在一边说风凉话。现在，在大量的事实面前，我看你们
还有什么好说的。
康生在攻破思想防线方面，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就拿劝来说，也是与众不同的。他发明了：大会劝、小会劝、硬
劝、软劝、苦劝、哀求劝、哭着劝、个人劝、集体劝、带着感情劝、甜言蜜语劝。所用的劝的功夫，舌头都能把车轴锯
断。
不少人在“抢救”运动中喜怒无常，成了精神病患者。“坦白”时，声泪俱下，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一下台，拍
胸打掌，后悔莫及。有的人今天痛哭流涕地“交代”了，明天又痛哭流涕地翻供了：“我冤枉啊！交代的都是假话，是
被逼出来的。”有的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大哭大叫：“天大的冤枉啊！”逢人便说。有的上吊，有的投井，以死来逃
避现实。而因“顽抗”长期被关进黑窑洞里的。就更不计其数了。
延安的天变了，充满阳光的革命圣地延安，变成了阴森恐怖的世界。
康生的所作所为，中共中央不能不地问了。正当他野心勃勃地推广“抢救经验”的时候，任弼时亲自进行调查了。
他听到不少受害才的申诉，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提出制止事态向恶性方向发展的措施。也恰恰在这时，周恩来也过问了
：“什么红旗党？怎样能这样搞呢？我在四川这么多年，四川党的状况我是清楚的。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红旗党！
一定要甄别。”毛泽东也指出：“这样搞肯定有问题。”
康生惹的乱子，没法收场了，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中共中央采取了紧急措施。一九四三年八月十五日，中
央作了《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决定中指出：严禁逼、供、信、反对乱捉、乱打、乱杀等等。
康生只身孤影，在窑洞前漫步。上面的压力，同级的指责，下边的怨恨，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是甩手
不干，急流勇退，还是坚守阵地？忽然，一个不祥的念头从他脑子里闪过：曹操手下的运粮官王的脑袋是怎样丢的？不
就是为了平息士兵哗变，被曹操借去了吗？自己会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他有些害怕了。但现在是骑在老虎背上，进退维
谷，只能硬着头皮干到底，没有别的路好选择了。
康生没有刹车，他略施小计，变换了一下花样，“这一次我党在整风中审查干部，并准备审查一切人员。”他反复
琢磨中央的这一提法大有文章可做。
“对！给它来个移花接木，”他暗暗算计着：“这样做不但不违背中央的精神，反而有先见之明，中央决定之前就
按照中央的精神做了，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绝路逢生了。”他兴奋地自言自语：“死店活人开。你们有政策，我有对策。反审干运动改为广大群众的防奸运
动。两字这差，大家都来动手抓‘特务’、‘汉奸’、‘叛徒’了。”“差之毫百，失之千里。这么一改，便成为审干
二防奸二抓特务。他成了先知先觉者，又胜人一筹了。”
一九四三年十月八日，康生批转《绥德全县控诉国民党特务罪行群众大会经过》的材料中说，反特大会开了十天，
有两千六百人参加了大会。在大会上自动坦白者二百八十八，被揭发者一百九十余人。在这之前，即九月二十二日，《
解放日报》在报导这个大会情况时说：有的学校半数学生是特务！
然而，就在这份材料上，毛泽东批道：“一个不杀，大部不捉，是此次反特斗争必须坚持的政策。”
这时，康生所制造的恶果，几乎不可收拾了，只好由中央来替他擦屁股。
开始对康生定的案子进行甄别了。事实证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冤假错案，中共中央为这些受冤屈的人平反，予
以释放和恢复名誉。
一九四四年冬日的一天，延安大礼堂里坐满3 人，都在焦急地静候福音。中共中央领导人来了。毛泽东心情沉重地
对大家说：“这次运动中出现的问题，主要责任应该由我来承担。”他郑重地向受冤屈的人鞠躬，赔礼道歉。
此刻，康生坐在主席台上故作镇静，表面上纹丝不露。但他心里却翻江倒海般很不是滋味。他倒不是为这次“抢救”
运动给党、给干部、给民众造成的严重后果而内疚。不，他从来没有天良发现过。他的处事哲学是从曹操那里学来的，
宁肯我负天下人，决不让天下人负我。现在他想的是总结教训：自己一向是见了泥水，先叫别人去趟，自己拣干道走的。
这一回，却是自己趟了泥水，虽人走了干道，越想越觉失策。在大庭广众之下，别人用高姿态，几句话便把人心拉了过
去。人家拔了萝卜，自己却扮演了一个填坑的角色。原来以为“抢救”运动中创造的奇迹，是十拿九稳了，谁料到落了
这么一个结果。政治和赌博一样，瞬息万变。眼看是赢家了，一转眼又输个精光。熟悉历史的康生，十分崇拜刘邦。刘
邦同项羽争天下，下多次成为项羽手下的败将，后来九里山一战成功。连诸葛亮也有失误的时候。《空城计》里，演的
是他用人不当，错用了马谡，失了街亭，几乎当了司马懿的俘虏。一时失策有什么了不起。
眼下，需要的是镇静，沉住气，按兵不动，守住阵地。
一九四四年底，到平反甄别结束的时候，还有王实味等一百多人，关在延安保安处的窑洞里。这都是康生亲自“鉴
定”的“特务”、“汉奸”、“叛徒”、“托派”。不与审理、平反。到了一九四七年三月，胡宗南侵占延安时，这一
百多个犯人，随着部队撤离延安到黄河边，在康生的命令下秘密处决了。
康生的记忆力是惊人的，凡是被他点过名的，哪怕事隔几十年或调到天涯海角，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一有机会便加
以“关照”。曾经被他封为第一个“抢救”典型的张××，在一九六八年就得到了“特别关照”。当时正是“十年内乱”
期间，康生在北京接见甘肃的群众代表时说：“你们省的张××历史上有严重问题，应该抓住不放。”把康生的话当作
“圣旨”的造反派，岂敢怠慢，手持康生的上方宝剑，立即把张××作为“大特务”，开除公职，开除党籍，投入监狱。
直到康生死去，“四人帮”垮台了，张××才又一次重见天日。
在康生坐镇指挥下进行的“抢救”运动中，一些人含冤而死；一些人背站沉重的历史包袱，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
三十五年之后才恢复了历史的真实面目。
第七章晋绥土改中的“左”倾错误
一九四七年一月三十一日，中共中央派康生、陈伯达率土改考察团，到西北考察并帮助解决土地问题。
二月中旬，康生、陈伯达抵达晋绥协边区首府兴县。下旬，分两路分赴临县、静乐。康生在临县听取了县委的汇报
后，选定五区郝家城为土改试点村。
三月二日，康生率土改工作团进村了，成员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康生及其随行的曹轶欧、李伯钊、毛岸英；谷
羽、凌云、义虎；晋绥分局张稼夫、周颐；吕梁地区党委魏怀礼、任玉；三地委秦力生；临县县委樊不屈、杨乃选、李
宗林；临县五区郭荣胜；郝家坡行政村严朝臣等。此外，还有太岳区党委派来实习的郑海等人。
郝家坡行政村位于临县北部、湫水河上游，包括郝家坡、徐家沟、张朝里、铁芦沟、李家湾、郝家圪塄、袁家梁、
高家、张家、小圆则十个自然村，计有六百一十六户，二个五百七十七人。郝家坡自然村有一百二十四户，其中地主三
户，富农三户，中农四十九户，贫农六十九户；全村有土地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