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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之月满南安寺by冷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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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教瞧着的东方煜当场便是一呆。
「列……」
喃喃低唤间,安心、喜悦、激动、困惑……诸般情绪杂然上涌,让他几乎想就这么冲上前去,将那青年的身子紧紧锁入怀中――可,最终化作的,却只是满心的深切爱怜。
望着案上伏趴着的青年,浓浓宠溺于眸底浮现,他温柔一笑,悄声上前拉开了椅子,而就这么于青年身旁暂坐了下。
然后,近乎怔然地,痴望着青年稍显疲惫的睡颜。
他……是在等他吧?
案上的菜肴虽已凉,却仍透着几分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于脑海中勾画着青年备好菜肴后歇坐候着的情景,东方煜心下怜意更盛,而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地、抬手轻抚上青年颊侧――却又在触上的前一刻,抽回了手。
在察觉了一切、明白了心底的蠢动究竟代表些什么的此刻,他,没办法容许自己……带着那样肮脏的心态去碰触这个全心信赖着自己的――「柳……兄……?」中断了思绪的,是熟悉的低幽音色。
似乎是受了惊动吧?本自沉睡着的青年睁开了仍有些惺松的双眸望向友人……睡眼朦胧的模样让东方煜更觉不舍,一个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
「抱歉,扰着你了……想睡的话到房里吧?在这儿睡,身子也……」
「没关系,我只是在等你而已……」
有些迷蒙地,唇角轻笑浅勾,却又在瞧见案上已凉的菜肴时,一声轻叹。
「你还没用过午膳吧?」
「咦?是……」
「菜凉了,我去重新弄过一遍。」
轻轻一句罢,青年睁着仍旧迷蒙的双眼起身便欲往厨房的方向行去――如此情景让还没能理解他的话意的东方煜呆了一呆,本能地伸手拉住了他:
「别――」
「……你不饿么?」
「那怎么样都无所谓……好不容易才见着了,我――」
话到一半便噎着了,因为那瞬间涌生于心的,超越常度的情感。
便是有千言万语待诉,可望着眼前的青年,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漫上心头,他半是无措半是怔然地凝视着对方,张着的双唇却怎么也无法接续原先的话语。
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若在先前,心无芥蒂的他,定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
可现在的他,无法。
若无自觉时便罢……现下他既已察觉了自个儿的情感,便再无可能以平常心大大方方地说出那种话。
因为他怕。
怕自己……会一时情迷下,一不小心便表露出了心底那违常的情愫。
先不说他连自个儿的想法都没能厘清。若真让列察觉了什么,只怕两人间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情谊,会就那么――一思及此,再多的思念再多的话语也只能强自忍了下。他依旧张着唇,却半晌也没能接上一个字。
东方煜呆着,正给他紧紧拉着手的白冽予却没呆。虽不知他因何怔然若此,可青年还是趁友人呆愣的空档细细检视了眼前睽违近月的俊朗容颜。
那消瘦了几分的面颊、修饰的仪容,让人一瞧便能想见他这一个月来的劳苦与伤神。
见面前,白冽予本还担心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可此刻一见,担心什么的,便全化做了满满的自责与不舍。
而终是一个抬手,带着些许犹疑地,轻触上友人略显憔悴的容颜。
「列……?」
贴覆上颊侧的寒凉触感令本自呆愣着的东方煜回过了神、有些讶异的一声轻唤。可青年却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轻触着友人过于粗糙的面颊。
些许刺痛的感觉自掌心传来,而仿佛象征着什么般,于心底激起阵阵痛楚。
明明是早就预期了的结果,可真正面对之时,胸口的难受,却远远超出了想象……
按下了翻腾不已的心绪,抽回了手,青年一声叹息。
「你不饿吗?」
便有万般歉疚在心,可脱口的,却仍只是这样不慢不紧的一句。
如此话语令听着的东方煜微微一愣――他到现在还没能理解过来,自不明白青年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但还是老实答了过:
「是有些饿,可好不容易才见着了你,我实在不想――」
「……那么,同我把桌上的菜热一下吧?」
顿了顿,「或者,柳兄以为『君子远庖厨』,不愿相陪?」
「自、自然不会了。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咦?」
才刚胡乱应了过,便因注意到什么而呆了一呆。
回想着青年方才的话语,东方煜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眼前仍给自个儿抓着的青年……某个认知因而浮现。他吃惊地瞪大了眼。
「这、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你似乎十分讶异。」
「因为我头一遭见着你……」
响应的话语在明白了什么之时,戛然而止。
――也就是说,列是特地为他煮了一桌菜,而且就这么一直等着他回来么?
虽仍只是个推测,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
思及至此,东方煜心下大喜,犹豫恐惧什么地瞬间全给抛在脑后,他想也不想,一个揽臂便将青年紧紧拥入了怀――「啊!」
寒凉躯体方入怀,便已听得了青年一阵低呼。以为被他察觉了什么,猛然醒悟的东方煜身子一僵正欲松手,青年的声音却已再次传来:
「下颚……」
「啊?啊……!」
短短二字让东方煜先是一愣,而随即明白了过来――敢情是他一时情急、二人身长又相差无几,如此一抱,面上未清的胡渣便扎上了青年薄衫下领侧微露的肩颈……本悬着心因而一松,他忙慌慌张张地伸长了脖子以免再次扎到对方。
可便在他有些艰难伸着脖子时,那总一派澹然的青年却已一抬双臂,轻轻回抱住了他。
「抱歉……」
低低的一句道歉脱口,暗含着的情绪却太多也太深。
友人的举动虽是早已预期到了的,可当那温暖包裹住周身时,心底,却依旧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但又很快的,化为了令人熟悉的安适。
即使是在这样炎热夏日,那环绕于周身的温暖,也依旧让人眷恋渴盼。
只是心绪虽定,愧疚却只有更加深了几分……所以,才有了那过于复杂的一声抱歉。
而东方煜没有回答。
脖子虽伸长着,眸光却已带上了让人心醉的温柔――尽管青年是无法瞧见的。
而后,他稍一使力,回应般再次加重拥抱着怀中躯体的力道……
* * *
盛夏时节,虽已时近黄昏,那透入屋中的阵阵暑气却仍让人一阵烦躁。
将手中的笔搁了下,直盯着眼前墨迹未干的纸张好一会儿后,东方煜眉尖微结,半是挫败半是气愤地将纸张揪揉成团,扔进了一旁字纸篓中。
几乎快满出来的竹篓里堆满了成山的纸球。一张张曾经平整的纸上所勾勒出的姿态虽略有不同,画的,却全是同一个人。
全是那个……牵系了他所有心绪的青年。
看着竹篓里白中带黑的纸山,东方煜一阵苦笑。
自二月初重逢来,除却早先因故分别的一个月外,他二人几乎是时刻相伴、朝夕相对着的。而他,也努力把握着彼此相处的每一刻,将青年的种种姿势神韵深深刻划入心。
――明明是只要一闭上眼便能清晰浮现出青年的音容样貌的,可实际动笔的此刻,却……
他对自己的画艺一向颇有自信,却不论再怎么画,也无法得其神于万一。
结果,想藉作画抒发内心压抑情思的目的没有达到,还反倒让心底的烦恼又更深了一层……思及至此,东方煜唇角苦笑因而转深,却又在青年身影浮上脑海之际,苦涩添染上过于深切的温柔。
而在略一犹豫后,侧首启窗,望向了暮色中那于湖畔静静伫立着的身影。
夕照下,瑰丽的霞色与湖波虽美,却连他一瞬的注意亦没能攫获。交错着过深情意与苦楚的双眸深凝向青年背影,一望,便再难移开视线。
于家中见着原先遍寻不得的友人也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可光只这三天,就已足够让他认清太多东西。
便如同内心那远超过预期的……过于深刻的情感。
直直凝视着「友人」的目光如旧,胸口却已是一阵痛楚泛起。
再次重逢前,他虽震惊于自个儿对青年那种逾越常轨的情愫,却扔以为自个儿能够压抑、能够隐瞒,然后任由那份违常的情愫淡去,再次回归成最初那名为「友情」的情感。
但他错了。
他错估了青年的魅力,更错估了那份魅力对本就沦陷的之际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
他虽一向自认定力过人,可这三天来同李列独处之时,却有好几次险些失控。不但差点便表露出了内心的情感,就连心底暗伏着的蠢动,也……
加上李列早已习惯了自个儿过剩的肢体接触,又似乎对先前失踪一个月的事有些歉疚,对他一时冲动的拥抱、碰触根本连避也不避。等到他察觉不妙时,又因顾忌着会否给列发觉已身的异样而不敢马上松手。最后的结果,便是一次次虽足称享受,却同样煎熬的经验了。
也正因为如此,让他更加确切的体认到自个儿内心的情愫早已远远超出了所谓「友情」的范畴――早前没有自觉时还能勉强将之忽略。可如今既已有了自觉,那份名为「欲望」的蠢动便也格外显著了起来。
若心底的情感真只是「有些过了头的友情」,怕也不至于有这种……渴望亲吻、拥抱,甚至占有的冲动吧?
说来也可笑。他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化解青年的心防、让二人有了如此亲密的交情。可现在,这份得之不易的信赖与亲密,却反倒成了种折磨。
何况他曾不只一次看过、接触过青年半裸的身子。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眼下一旦回想起来,立时便引起了无数绮想和欲念――其中又以抱着青年时尤甚。
每每拥抱着青年,只要无了其它杂绪困扰,他几乎都会有些不由自主地品味起怀中躯体的线条和触感,甚至想象起那薄薄夏衫下究竟藏着多么样美好的……三个月前,他还不解于练华容对一个男人出手的原因。可如今的他,却多少能够理解了。
他虽自认和练华容绝对不同,可单就对青年的、那种违背世俗礼法的欲望而言,却没有什么差异。
甚至可说是……一样不堪、一样卑劣。
毕竟,那情、那欲,本就是不该存在着的。
而且……如此深爱着桑净的列,也是绝无可能――一想及此,胸口本就泛着的痛立时变得椎心。
他仍旧凝视着那湖畔伫立着的青年,面上本自扬起的苦笑却已再难维持。
这三天来,除了彼此相处时会响应着自己外,更多的时候,李列都是像这样仿佛在思念着什么般有些怔然地远眺着湖面。
而在东方煜看来,这「思念」的原因与对象,自也只有那么一个了。
分别一个月后,列的人虽回来了,心,却不在这里。
每每这样望着青年时,他都会想……列之所以回来,会不会只是为了不让他担心?
因为愧疚,因为不愿让他再担心下去,所以才在相隔一个月后主动回到了这里……甚至,还亲手为他煮了一桌佳肴。
除却自个儿内心因情愫而生的煎熬外,不论是列高超的厨艺,还是单只二人独处的时光。这三天里的一切真的十分美好。可正因为这一切太过美好,让他更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列之所以回来,不是因为伤痛已多少平复,而是因为觉得有愧于已,才……
才那样勉强自己……一如往常的陪在他身畔。
这样的李列,温柔得让他无比心揪。
明明真正需要安慰、需要支持的,是那个为情所伤的青年啊!他明明清楚这一点的,却……
胸口怜惜和自责之情升起,却又在忆及那令得青年神伤若此的少女之时,转添上几分已越渐熟悉的痛楚和嫉妒。
仔细想来,他之所以迟迟没将自个儿有办法克服桑建允这个「障碍」的事告诉李列,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嫉妒吧?毕竟,又有谁会甘愿如此轻易地便把喜欢的对象拱手让人?若真能让得如此轻易,那份情意,多半也并不真切吧!
――也或许……这些,全不过是他为自己卑劣行为所找的借口。
如今,三天已过。他,也是时候好好面对、处理这一切了。
能陪着列的只有他,能支持列、帮助列的更只有他。让列这么陪着他过了三天,他,确实也该好好尽尽自己的承诺了。
一声叹息后下了决定,东方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收拾起仍搁着纸墨笔砚的书案。
以及……一旁纸球堆积成山的字纸篓。
而在犹豫一阵后,重新拾起一团团纸球,将之摊平迭好、有些慎重地收进了书柜中层的抽屉――里头,还隐约可见得几张十分精致的仕女图稿,以及数个标着女子人名的画轴。
那些本都是挂在他书房里的得意之作,可就在李列初次来访的那天,他便近乎本能地先一步将那些画通通换成了山水花鸟。回想起来,这只怕也是他早已沦陷的证据吧?就如当初他因瞧着列赠桑净珠钗而一时冲动上了青楼,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愧疚及忐忑那般……自觉虽是直到近日才有的,但那心头的情感,却一直都是存在着的。
然后,随着时间流逝转深转浓……终至,无可自拔。
微微苦笑后按下了有些低沉的心绪,他不再多想,关上抽屉离开书房,转朝友人所在的湖畔行去。
于此同时,湖畔的白冽予依旧远眺着前方,可心中所想的,却与东方煜先前的推测差了十万八千里。
直凝着湖面的眸光看似怔然,却潜藏着一丝过于难测的深沉。
白冽予确实心不在此。但他惦记着的不是桑净,而是那「韬光养晦」、不知在打些什么如意算盘的漠清阁。
这几日来,他有大半的时间都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了……只是那漠清阁隐藏行踪的功夫确实高明,几无头绪下,单凭目前所得到的情报根本很难判断出他们真正的目的――毕竟,他最先想到的几种可能,都已随着漠清阁某些表现而被排除在外了。
既然单从漠清阁近来的行动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冽予遂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漠清阁「本身」上头。
――或者,该说是漠清阁的「渊源」上头。
让他开始重视漠清阁的契机,在于上回傲天堡事件中晁明山三人那暗青门的联系……当时,他正是追本溯源地一路追查而下,才发觉了漠清阁这个势力庞大的组织竟有着这样的背景。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会着意对付漠清阁的主要原因。
若漠清阁背后真潜伏着一个与山庄、与所谓「武林正道」为敌的势力,那么,他定要在这股势力真正威胁到山庄――或许就是晁明山提过的那个「门主」「回归」――之前,尽已所能地削弱其实力。
而断其耳目爪牙,自然是最基本的一点了。
刻意诱使天方和白桦连手,也是为了替他这个多少带有试探意味的行动作掩护,将之掩饰成一般的势力斗争。当然,藉此削弱天方的力量、并掩其耳目为将来的报仇大计作准备,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姑且不论漠清阁正把持着情报与暗杀业。若其根本目的在于对抗、甚至颠覆所谓「正道势力」,其最近的行动也是因此而起的话……
那么,最有可能成为其目的的,就是那件事了。
父亲同流影谷主西门暮云的约战。
思及至此,白冽予胸口已是一紧。
两年前,流影谷的西门晔为了试探擎云山庄,刻意放出白毅杰将与流影谷主西门暮云决战的消息。这个消息在当时虽引起了不少关注,可不论决战的时、地,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流传,只有一些毫无凭据的推测而已。也因此,随着两年的时间过去,这事儿虽偶尔会成为人们闲谈的材料,却多半给当作了无凭无据的谣传。
单由这点,便可推测出西门晔的用意:他只是藉此试探山庄,并无打算让人知道南安寺的决战。也因此,两大当主将在三个月后的中秋于淮阴南安寺一战之事,始终只有两大势力的高层知晓。
而今,中秋之期将届,双方为免冲突,事先已约定了于特定时间内暂时撤出淮阴。届时,父亲同西门暮云决战后,不论结果如何,双方都一定有了相当大的损耗。而这对所有与「正道」为敌的人而言,都是最好的机会。
但漠清阁没有理由、也不应该知道这点才是――除非,两大势力的「高层」中有人因为某些缘故而泄露了这一点。
例如派系斗争。
作为做主「泄漏」决战消息的人,若二人决战时真出了什么事,即使西门晔并未真正泄露一切,这笔账仍有可能被算到他头上。而他本已笃定的流影谷主之位自也会因而……
虽说以西门晔的实力而言,白冽予是挺乐见他被从继承人之位拉下来的。只是这事儿既与父亲有关,他自不可能任其发展。且若那所谓的门主真的有了什么举动,以西门晔的才智与作风,要合作也是最合适的对象。
他心中既将此人当作了劲敌,自也对其相当欣赏。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仍只是他的推断。或许流影谷方面没有任何人泄露此事,漠清阁的目的也不在那三个月后的一战上。但此事事关重大,他既留心上了,便得察明一切、并先安排好相关的应变方式。
说到底,之所以会有这南安寺之约,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他身上。若父亲真因他的缘故而有了什么……那他,便是万死也难――「列。」
中断了思绪的,是友人熟悉的呼唤。
这才察觉了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白冽予眸光一敛转望向对方,心头却已是某种念头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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