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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面具-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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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的食指在叶天掌心里动起来,快速地写了“1、0、8”这三个阿拉伯数字。

“记住我吧,如果你什么都不愿做,那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记住我。”莫邪泪中带笑地说。

叶天的眉猛地皱起来,肩头一震,紧紧地握住莫邪的食指。

“记住我,永远记住。等你和方小姐百年好合的时候,别忘了烧一叠纸钱给我。九泉之下,我也会无时无刻不在祝福你们。”莫邪抽走食指,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两颊渐渐烧红,如两片卧在火炉中的钢铁。

叶天的心紧缩起来,仿佛被死神之手狠狠攫住,反复地蹂躏着。那三个数字合在一起,代表了某种神秘的意义,因此,莫邪与他的命运,也被另一层关系连接起来。

“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残局吗?”每一个字,都是从叶天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紧咬着牙,生怕自己的情绪失控崩溃。

“据说……苗疆蛊术的圣典天书《蛊语者》是由天魔女保管的,天魔女住在西南大山乱水深处。那本书是一切蛊术的起源,也许能破解现代炼蛊师们的独门秘技,可那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见过天魔女,也找不到她的居所……”莫邪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说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音调全变,“快,把你的外套拿给我,遮盖在我脸上,再用袖子系住。我不想让任何人再看见我的脸,快,快……”

她叫得那样凄惶,那样无助,如同大难临头时的一只受伤的小兽。

叶天几度想伸出手臂搂住她,给她一些温暖有力的抚慰,但又硬生生地忍住。搂她即是害她,自己永远不能给她什么,又何必徒劳地向着她丢下一根救命稻草?一根稻草不可能将她从感情的漩涡中拖起,给她希望再令她失望,等同于第二次谋杀她,那样做有何意义?

他强撑着起身,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一条灰色的影子轻烟一般飞来,落在莫邪身畔,飞快地脱下外衣,嗵地一声半跪下去。

那个人正是司空摘星,满腮都是刚刚长起来的粗糙胡须,满眼都是抹不去的哀伤,满身都是星夜奔波的露水与尘土。

他那样虔诚而痛苦地跪着,只轻轻问了一句:“我方来你就要走了吗?”一句话之后,这个名动天下的神偷之王便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记得我,叶天,记得我此刻的样子——”莫邪不顾司空摘星的表白,艰难地抬起头,脖颈上的筋络全都吃力地绷紧,向着叶天站立的位置。她的眼珠已经被血丝密密地笼罩住,呈现出一种绝望的、诡异的赤红色。她大概已经看不见了,只是用心灵感受着叶天的存在。

“我记住了。”叶天苦涩地回答。

“我记住……了……”司空摘星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轻轻地展开外套,盖在莫邪的脸上。他放开衣服之后,双臂木然地停在半空中,十指哆嗦成一团。

莫邪再也没有出声,似乎那件衣服落下去,就等同于棺材的最后封盖,死亡者可以放心去了。

面对司空摘星,叶天有太多问题要问,但话到嘴边,全都哽住。

“这就是炼蛊师的末日了吧?”隔了一阵,司空摘星猛地抹去眼泪,旋身而起。他的脸上带着几道怵目惊心的刀痕,本来就算不上英俊的脸,更显得狼狈不堪。

“她是为我而死的。”叶天不忍心面对司空摘星那张已经被痛苦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

“不对——”司空摘星嚎叫起来,“她不会为任何人而死!”

他的声音惊飞了林中宿鸟,惊醒了山中野狼,近处的咕咕鸟鸣和远处的凄厉狼嗥持续响了好一阵,才重归寂静。

“为了你,我千辛万苦从日本人那里逃回来,希望能给你帮上忙,不至于困死在山腹熔炉里。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连累到她……算了,算了,算了,我累了,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单独跟她在一起待一阵子。还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帮帮忙离开一会儿,求你了!我求你了!”司空摘星语无伦次地大叫着。

叶天默默地承受着这种变相的指责,轻轻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开。

他向正西走了三十余步,孤单地靠在一棵老槐树上,胸中不再有冲天之志,而是塞满了无言的悲凉。

事实上,只要司空摘星想逃,就没人能困得住他。那么,其他人呢?方纯、雪姬、梅森将军等人都还安全吗?

“司空,我并不愿意欠下莫邪这一大笔还不了的人情债,但我不能死,更不能受制于苗疆蛊术。我的肩上,还有一副更重的、谁也无法取代的担子,必须要挑起来,并且一直前行。有战斗,就要有牺牲,有些人必须要牺牲自己,作为获得最后胜利的垫脚石。如果这是一场不得不应对的豪赌,那么有些人就必须做筹码……这一切,你懂吗?如果换成是你,可能也会做缩头乌龟,要一个女孩子舍生来救。”叶天的眼眶已经微微湿润,但他不允许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只是拼命用后背抵住粗糙的树干,咬牙忍着,不出一声。

夜色似乎又黯淡了一些,即将进入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段。

司空摘星走近,一边心不在焉地迈步,一边胡乱地踢开杂草。

“方纯没事,大竹直二对女孩子没兴趣,只关注于超级武器。他从山腹中带回来一个人,此刻正率领大队人马北去,目标是三星堆遗址。我觉得,那里是他的老巢,而且他对超级武器、黄金堡垒、二战期间泸沽湖历史的了解,远远超过我们。这次的山腹之行,大家全都中了他的套,白白替他忙活了一大场。方纯偷偷告诉我,如果我还有一名中国人的良心,就忘掉酬金多少的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对抗大竹直二的阵营中去。正因如此,我才逃出来救你。现在,北狼司马死了,前后好几笔酬金都泡了汤,这笔巨亏的烂账已经没法计算了。所以我决定,跟你们一起干,死磕大竹直二那帮子日本人。”司空摘星嚼烂了嘴里的草叶,呸地一声使劲啐出去。

叶天苦笑一声:“谢谢你司空,救援之恩,以后定当报答。”

只要对方有这份心,他就很感激了,并不一定要亲手搭救。

司空摘星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继续说:“大竹直二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中,有很多纸张发黄的旧照片、旧资料。我偷偷瞧过,资料日期差不多都在1940年至1945年,也就是抗日战争的中后期。他经常对着资料一看就是半宿,似乎在寻找什么线索。方纯说,超级武器没那么简单,绝对不会像常规武器一般仅有制造、填弹、射击的三步程序,而是复杂百倍,毫无规律可循。如果情况足够糟糕的话,将会出现‘得到超级武器也不会用’的可怕局面。现在,最熟悉超级武器的就是大竹直二,所以他的地位变得非常微妙,各方既想杀了他夺取资料,却又投鼠忌器,生怕将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掐断了。”

大竹直二是武器狂人大竹神光的孙子,这层特殊关系奠定了他在此次搜寻超级武器行动中无可替代的地位。更何况,作为山口组炙手可热的中层人物,他手中要兵有兵、要将有将,正是呼风唤雨、势头正猛的大好年代。

“方纯说得很对,人不可与天斗,只能顺势而为。”叶天点点头。

司空摘星疲惫地叹了口气,抱着头,闷声嘟囔着:“大家跑来跑去,累个半死,却又不知道奋斗的方向究竟是哪里。唉,这种弄法,还不如像以前那样跟着北狼司马干,至少那时候还知道,我是为钱活着的。叶天,你们这些白道大侠们究竟要干什么?是要夺下超级武器奉献给国家和政府吗?还是为了力压群雄、独占鳌头后获得更大利益?如果我跟着你们干,最后能分点什么?”

莫邪中蛊昏迷这件事刺激了他,此刻他不再是叶天熟悉的那个幽默搞笑、插科打诨的神偷,而是情绪低沉,嗓音沙哑,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十岁。

叶天忽然间语塞,因为他也感到自己已经开始迷失。在与黑夜金达莱、山口组的缠斗中,他已经陷得愈来愈深,渐渐无法自拔。

“这问题,你有没有问过方纯?”一提到那个名字,叶天嘴角一动,有了微微的笑意,仿佛那名字是一只寒冬中的紫铜手炉,填满了灼热的火炭,只要张口说出,就可以在暗夜里偷偷地取暖。同时,叶天心中默默问了一句,“天涯纷飞,生死离别,北去路上,你还安好吗?”

他对方纯的思念,全都埋在心底,从不外露半点。

“问过,她说两者并不矛盾。得到超级武器后,最稳妥、最实惠、最可行的就是卖给某个国家或政府,免得被那些江湖大佬们黑吃黑、背后捅刀子。”司空摘星懒洋洋地回答。

“方纯给了你什么?你怎么突然变得仿佛她的应声虫、传令兵似的?”叶天想开个玩笑,改变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

司空摘星木然摇摇头:“她什么都给不了我,但我是中国人,只要能跟日本鬼子对着干,我宁愿不要报酬、不要地位,她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从前,我跟着北狼司马做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丑事,甚至包括替伊拉克人卖命,真是不堪回首。”

大理之行,司空摘星一个人把蝴蝶山庄搅得乱七八糟,的确是帮了北狼司马一个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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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元氏兄妹

“我确信,北狼司马没死,死得不过是他故意安排的替身。”叶天终于坦白出了自己的想法。

司空摘星一怔,眼底掠过一阵狂喜:“什么?他没死?你有什么证据?他在哪里?那样的话,他答应我的酬金得全部兑现才行!”

刹那间,他从悲哀的泥潭中跳脱出来,五官表情一下子盘活,原本黯淡无光的印堂也明晃晃地亮起来。

“他大概会在你最不愿意看到他的时候出现,通常情况下,敌人就是这样的出没规律。你盼着见他时,他深藏于九地之下;你怕见他时,他偏偏就出现在你眼皮底下。”叶天淡淡地回答。

北狼司马故意假死匿藏,为的是躲在暗处对付更强大的敌人。叶天希望他要找的不是自己,而是日本人。

司空摘星兴奋地搓了搓手,情绪明显高涨:“他没死就好,没死就太好了……原来我觉得人死债烂,这些日子的活都白干了,心里窝囊得不行。现在好了,他活着,就得付我工钱,而且是一大笔工钱。”

在这个天大的利好消息面前,他高兴得像个盼着新年早一天到来的小孩子。

“恭喜你司空,总算没有摊上赔本买卖。”叶天哭笑不得。

司空摘星向草丛里的段小彩望了一眼,脸上也有了笑意:“叶天,你这次又救了段承德的女儿,他该拿双份酬劳出来才行。这家伙,自己躲在蝴蝶山庄里搂着新情妇快活,把咱们兄弟支使出来拼命,打完黑夜金达莱打炼蛊师,打完炼蛊师打日本人,害得大家吃不好,睡不好,长途奔波,累死累活,一个个丧家狗似的……”

他的牢骚让叶天莞尔一笑,发牢骚、说怪话、先要钱、死要钱的司空摘星才是真的司空摘星。

“西北、西南两面有敌人靠近,蹑足潜行,阴气极重,可能是苗疆炼蛊师之流。”趁着司空摘星的尾音遮盖,叶天低声提醒。他诱导司空摘星多说话,用意亦是在麻痹敌人,以求速战速决。

司空摘星也借着挥手抹去嘴角唾沫星子的空当,努努嘴,眨眨眼,悄声回应:“没错,我赶来时,曾在十五里外觉察到他们的存在。没想到,两人是冲着你来的。叶天,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战斗一开始,我就撤。”

叶天禁不住气极而笑:“这算什么老规矩?谁跟你订过这样的老规矩?司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而不是跟踪你过来?”

司空摘星严肃地在叶天肩上一拍,正色回答:“想知道为什么吗?答案就是——你是英雄我不是。黑道中人一般会选择狙杀大人物而一战成名,却绝对不会跟我这样的小偷过不去。杀你,他们就获得了出名的资本,日后走到哪里都可以大吹特吹。相反,杀我,就像在酒席宴请捏死一个苍蝇似的,不说会被人笑,说了会加倍被人笑。如果你是他们,在你我之间选谁来杀?”

这种歪理,司空摘星肚子里有的是,一套一套的,仿佛由旁人迎敌而自己作壁上观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叶天懒得费力劳神地反驳,此刻他必须把全部精力收回来,凝神迎敌,大意不得。

西北面的敌人刚刚绕过十五步外的一个小土丘,西南面的敌人刚刚穿过二十五步外一大丛野生藤蔓交错编织成的天然矮墙,然后两个人就同时消失了。

司空摘星“咦”了一声,倏地趴下,用“伏地听音”的功夫屏息谛听了一阵,狐疑地自语:“他们竟然凭空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孔雀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这一点令叶天觉得有些怪异,而突然接近又突然消失的敌人,则让他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司空,去,背上莫邪,我照顾小彩,咱们走!”他倒退着后撤,警觉地环顾四周。

乱草为夜风所动,窸窸窣窣响着,透着十足的诡谲之意。远近的树杈与藤蔓,则如同兀立着的孤魂野鬼,每一处都散发着森森鬼气。

“他奶奶的,敌人到底是什么路数呢?除了莫邪,云贵苗疆这边就没几个好人,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一开始司马找我的时候,我心里就嘀咕过,别没吃上燕窝,先给大雁啄了眼,没吃上羊肉,干惹一身腥膻……”都到这时候了,司空摘星还有闲心发牢骚,嘟嘟囔囔个不休。

“够了!”叶天又气又笑地喝止他,“吃燕窝跟被大雁啄有什么关系?燕窝又不是大雁造出来的东西。”

司空摘星愣了愣,自己也笑了,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后退:“他奶奶的,一到苗疆这地方,我脑子就像进了水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

很快,他就接近了昏死中的莫邪,俯身捞住莫邪的手,要将她背起来。

“叶天,往哪边撤?这黑灯瞎火的,连条干净整齐的路都没有——”他的话说到一半,地底发出“咻”的一声怪响,一柄闪着蓝光、宽窄厚薄如韭菜叶的快刀穿透莫邪的身体,差一点就穿糖葫芦一样钉入他的胸口。

“糟!”司空摘星只叫了一个字,身子像装了强力弹簧一样骤然高飞,直上直下地弹起两米多,半空后仰翻身,半蹲着落地。他的轻功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至少算得上是“天下第一流”的,所以才死里逃生,避开了敌人志在必得的一刀。

仿佛电影中的“定格”一般,叶天、司空摘星两人各自保持一动不动的架势,眼睁睁看着那柄露出一尺半长刀身的蓝色怪刀慢慢地抽回去。

莫邪一动不动,任由敌人的兵器穿体而过。

“咯吱、咯吱”,司空摘星的牙齿咬得一阵阵怪响,愤怒到极点,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是元氏兄妹吗?请现身吧!”叶天沉着地叫了一声。

无人回应,只有越来越烈的山风吹拂着蒙住莫邪头部的衣服。夜色那么黑,像是什么人打翻了巨大的墨水瓶一般,把远近的山石、树木、乱草都一点点染黑,直至它们从叶天的视线里渐渐消失。夜越黑,就代表黎明走得越近,那是叶天唯一的希望。

“不要碰那小女孩,别逼我翻脸。”叶天咳嗽了一声,仍然保持足够的礼貌。

看起来,元满、元如意兄妹之前并未远离,只是巧妙地隐藏起来,如发现了猎物的秃鹫,暂停攻击,但却决不放弃。苗疆炼蛊师们日日与毒虫、毒药为伴,性情大变,体内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复杂的嗜血兽性。此刻,如果有人在小彩身体上穿刺同样的一刀,那个身中血咒的小女孩就回天乏术了。

“不要动她!”一个女子的冷淡声音响起来。

“为什么不要动?她是具有十三窍玲珑心的天才,此刻不杀,等她长大了,一定超过我们。苗疆就这么大个地方,她强,我们就给比下去了。妹妹,我从一开始就说,先下手为强,先下手为强,你偏偏不听!”一个男人急煎煎地叫着,语气中半是暴戾,半是狂躁。

“天魔女。”女子又回应了三个字。

男人听不懂,又问:“这件事跟天魔女有什么关系?小女孩是大理段家的人,——哦,是了是了,你是要把小女孩当成叩开天魔女洞府的钥匙?妹妹,这主意不错,真是不错!”

“没错。”女子再次回答。

“那也好,十三窍玲珑心的体质,有成为天下第一炼蛊师的潜力。我们握着这样一块宝贝,等于是捷足先登了。妹妹,你果然比我聪明!”男人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两人一唱一和,只当叶天和司空摘星是透明的空气。

叶天忽然叹了口气,心头涩涩的,很不是滋味。这种滋味最近常常出现,全都是在他不得不杀人之前浮上来。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该死,但如果他们只该死,不找死,那就不会死。

“今天,我们可以做得更多,也做得更好。莫邪死了,孔雀被我们的五遁阵困住,再做掉叶天和司空摘星,把这边清理得一干二净。之后,或守株待兔,或北上追袭,都是一箭双雕的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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