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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怜惜的看了妙玉一眼，他是知道妙玉的身世的：母亲是林家丫鬟，为家中嫡母所不容，父亲也不喜，自小便长在清苦的庵堂，本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却过得连林府丫头都不如；更是深受两个嫡妹的欺压，如今早过笄年，却连门正经亲事也没订下，只是为了后头两个妹妹好嫁，才由得那偏心的林父随意择了一门。枉他在都中时还曾听得人将那林家姐妹俩夸上了天，原来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这般凄苦的身世，妙玉却从不在自己面前说起家中人的不好，还时时为她们开脱，这般的淡泊宽厚，也只有自小伴着佛门青灯古佛长大的妙玉才有了吧！
三爷越想越发现妙玉的好，对她真是又怜又爱，语气愈发温柔：“你啊你，总是这般善良。待日后我将你风风光光抬入王府，便再也不用受她们的气了。”
妙玉红了眼圈，轻轻偎在三爷怀里不言。
王府？想起妙玉称他三爷，瑾言皱起眉头。当今皇帝子嗣不丰，已成年的皇子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个尚在襁褓中的九皇子，其余的都在各种千奇百怪的原因下夭折了。
而能称王爷的，除去几个已出宫开府的成年皇子，只有先帝留下的另两个儿子，一个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兄弟，获封齐王，镇守青州；另一个便是瑾言曾有过交集的楚王。其余宗室郡王及异姓王大都夺爵的夺爵，降爵的降爵，传到如今，还能端着王位称王府的就只剩下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西宁郡王，东平郡王了。
瑾言想来想去，觉得不该是三王爷。应得从前见过楚王，他是先帝幺子；先帝老来得子，是以他的年纪比当今的二王爷也就是楚王他自己侄儿还小上许多，如今不过二十许。可二王爷三王爷年纪仿佛，却从小不和在京都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二王爷的长子早在前年就娶了亲，这样算来，那三王爷怎么也是三十近四十的年纪了。
至于屋内那位“三爷”，方才瑾言偷偷的瞧了两眼，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但是也不过二十五六，绝不会是三王爷。
瑾言越想越烦闷，听着里头甜言蜜语各种情话源源不绝，似乎有向十八禁发展的趋势。瑾言一方面提心吊胆怕弄出动静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被妙玉不知羞耻的行为气的厉害。咬牙权衡半响，瑾言才无奈的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瑾言一直在思考，究竟怎么办才好？可想的脑袋疼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瑾言不得不挫败的叹了口气，只等回家由父亲定夺。
回府后，瑾言仍同往常一般，先回了自己院子，然后状若无事般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林如海眉头深锁，听罢瑾言所述，又惊又怒。
所幸林如海是文人，讲求谋定而后动。怒过之后，便立刻想起了解决办法。
“言儿，你等等去与你姐姐说清楚今日之事，之后便回房去罢。只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好。”林如海说道。
瑾言蹙眉，想了想还是乖顺的道：“女儿知道了。”
虽说林如海不欲瑾言继续参与此事，但瑾言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却也不难。
林如海这么些年，安安稳稳的呆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可不是单凭满腹学问就能行的。当天晚上，瑾言就得知妙玉一回来，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就被押了下去，院子里的下人也换了一拨，院子前派了身强力壮的仆妇轮班守着，有小鸟雀经过也挨个打下来，就只怕有一只是传递消息的。
第二日，本来要与妙玉定亲的那位王知州亲自上门，与林如海在书房密谈了两个时辰，出门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极是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黛玉成了惊弓之鸟，拉着瑾言不放手，将家中管的如铁桶一般，就怕有不好的消息泄露出去，坏了林家的名声。瑾言再三安慰她除了父亲和姐妹俩再无人知晓此事了，可黛玉仍是紧张。
第三日，林如海面色平静的叫了姐妹俩去书房，告诉两人今晚将有贵客到，让黛玉吩咐厨下，并安排下人守好内院。又再三叮嘱姐妹俩不可出门，只在自己院子呆着。
☆、第三十六章
瑾言并不知那位贵客与父亲谈了什么，只知待那位贵客离开后，父亲便去了妙玉的院子。
黛玉有心想去看看，但无奈瑾言对妙玉所为愤怒之极，怎么都不愿再去见她，黛玉无法，也只得留下与瑾言作伴。
已是亥时一刻，但黛玉与瑾言仍是毫无睡意。不多时，林如海来了瑾言院子，黛玉与瑾言忙接了出去。
林父看两个女儿都略有疲态，不禁心疼道：“方才不是吩咐人来说让歇息了嚒？怎么还熬到这时候？明日又该头疼眼睛疼了。”
黛玉叹了口气道：“实是睡不着。爹爹也同我们说了今日之事吧，不然怎么都安心不下。”瑾言点头附议。
林如海也叹了口气，让伺候的人都出去，只留下父女三人，这才道：“那孽障……这般不知羞耻，竟是攀扯上了北静郡王！”
黛玉惊呼一声，瑾言也是满脸讶色。
听着林如海的话，瑾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北静郡王因公事微服下江南，在扬州驻骅了好些日子。也不知妙玉是如何，结识了北静王后，便有了私情，多次借回庵堂的名义与北静王幽会。可这时妙玉的婚事已是在议，她却仍是如此。那北静王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对妙玉十分上心，不顾妙玉将订下的亲事，上了门来求亲。
“北静王？那她岂不是要为妾？”黛玉不可思议的问道。
林如海脸色铁青，冷声道：“既是她自己选的，也只得认了。若不是……”话并未说完，林父似是想起了什么，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冷哼一声。
瑾言淡淡道：“她是个有志气的。在贾府见得多了，自然是‘宁为富人妾，不做穷人妻’。兴许她想着做了北静王的侧妃，身份便极尊贵了。”
林如海、黛玉都不发一言。
瑾言默默的想：那王知州年少有为，又出身士族，若非从前的未婚妻出了事，也轮不到妙玉。若妙玉嫁过去，公婆俱不在身边，不用立规矩，而夫君又在父亲管辖地界中，多有仰仗林如海的地方，必然不敢亏待妙玉。这么一桩姻缘，林如海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却被这么一桩丑事搅合了。
那北静王正妃虽身体不好，但却是大长公主爱女，正儿八经有封号的县主，平日也是极得老太妃疼爱的；而北静王年少风流，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体弱多病的王妃却多年荣宠不衰，府中打理的妥妥当当不说，还生了嫡长子、嫡次子并嫡长女，这种手段……若妙玉进了北静王府，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瑾言也不再关心这事，横竖是她自作自受。
因得妙玉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员之女，北静王自然是以侧妃之礼迎娶，但也只是侧妃而已了，再郑重也郑重不到哪里去，一个月间就已全部办妥。妙玉欢欢喜喜的跟着北静王回京去了。
而妙玉之事完后，林家众人总算松了口气，此后不论闹出多大的事，也与林家无干了，再不用担心影响到两位未出嫁的女孩儿的名声。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还在妙玉出阁筹备阶段，萧家已是等不及将黛玉的亲事提上了日程。毕竟萧厉年纪不小了，萧家长辈也着急。
妙玉出嫁不过几日，黛玉文定之礼已成，如今只在闺阁备嫁。
家中无主母操持，两个女孩子并林如海俱都不曾有办红事的经验，究竟连嫁妆单子的规格也不好知晓。在林如海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还是瑾言提醒了他，让他往苏州林家族里请上一位夫人来帮忙。
这位夫人与林如海家关系隔得就有些远了，瑾言看了半天族谱，才闹明白，这位夫人的相公林漓的祖父与林如海的祖父是堂兄弟，其实就同贾家贾宝玉与宁府那边的贾珍一般的关系，只是林家早就分家，且那位林漓堂叔的祖父是庶出，是以关系才远到如此。
这位夫人娘家姓李，倒也是苏州名门出身，自小耳濡目染，加上本人精明强干，族中这才派了她来。李夫人也是个妙人，知晓分寸，来了林家不干己事不伸手，只在黛玉瑾言有事请教时开口，黛玉瑾言本就感谢她的支援，又见她人品可亲，相处间倒是亲热几分。
这日，瑾言正在黛玉房中同黛玉、李夫人一道挑选嫁妆中要带着的绣品，就有墨兰来报：“京里孙家来人接孙姑娘回京，那位孙姑娘说想要见两位姑娘一面，老爷来问两位姑娘的意思。”
“孙姑娘？”黛玉想了想，转了头问瑾言：“言儿，你的意思呢？”
瑾言蹙眉，看黛玉的神情，就知她是想见一见的，半是好奇，半是同情，遂点了点头，果然就看黛玉隐隐有些兴奋的吩咐墨兰：“请进来罢。”
不多时，墨兰引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进来。瑾言定睛一看，只见那少女穿着一身蓝色裙衫，头上梳着回心髻，只插着两只银簪，十分素净的打扮，却显得格外秀丽文雅。
在瑾言打量孙秀青的同时，孙秀青也在打量屋内三人。之前她在外头套了小丫头的话，知道那位妇人是林家本家亲戚；而屋中两位少女，大的不过十五岁，小的也就十二三岁，但其姿容之绝世，让从来自恃容色过人的自己也黯然失色。
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孙秀青很快便收敛心神，盈盈笑道：“久闻两位妹妹才貌双全，这次更是得林公援手，如今得见，实是秀青之幸。”
黛玉忙笑道：“孙姐姐客气了。”
孙秀青笑道：“这是黛玉妹妹吧。”
黛玉点头道：“正是愚妹。”见孙秀青似是不知瑾言名字，忙拉了瑾言手道：“这是吾妹瑾言。”
孙秀青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光，看向瑾言笑道：“瑾言妹妹好。正要感谢妹妹，若非妹妹的缘故，只怕我如今仍在那虎狼之窝中受煎熬……”话音未落，已是哽咽难言。
瑾言哑然：这变脸的功夫都比得上凤姐了。
☆、第三十七章
瑾言对孙秀青没什么好说的，想来想去，还是尽量让表情亲切些：“孙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在路旁见到身无分文的孙姑娘，之后禀明父亲，将姑娘接到自家庄子上先住着罢了。什么虎狼之窝，我是不知道的，孙姑娘最好也是不知道的。”
孙秀青脸上一僵，她本来是打算先客套一番，再从说话间套一套话——这是她的强项。她知道这林家二姑娘是有问题的，林黛玉哪里来的妹妹？指不定这也是一个穿越者。谁曾想这林瑾言竟如此不给她面子。
若是瑾言知道孙秀青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她本意是想着让孙秀青谨慎些，毕竟知道她曾经沦落青楼的人极少，而外头的知情人林如海都在孙尚书的拜托下处理干净了，若是因为孙秀青的口无遮拦将这些事情传了出去，不仅浪费林如海一番功夫，也有可能会攀扯上林家后院女眷名声。
孙秀青勉强笑道：“瑾言妹妹的叮嘱我记下了，之前是我言语失当。”
瑾言笑了笑不再说话。
黛玉见有些冷场，忙提起了别的话头招呼孙秀青。孙秀青倒也不是腹中空空的早包花瓶，颇有些见识，对黛玉提起是事物也都能说上两句。
瑾言在旁边，偶尔才插上两句话显示自己在听着，但心中早就不耐烦了。百无聊赖间，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模样。
瑾言眉头一皱，斥道：“你是哪房的丫鬟？火急火燎的样子，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又转头对守在门口的知棋、墨梅等大丫鬟训道：“你们也是，竟连通报也没有就将她放进来了！没见有客人在？叫客人看了笑话。”
孙秀青在瑾言开口训小丫鬟的时候就住了嘴，只讶异的看着瑾言。待听到最后一句，忙笑着开口道：“无妨无妨。”
瑾言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转向小丫鬟问道：“说罢，什么事？”
那丫鬟已是吓得战战兢兢了——林家治家严格，后院的丫鬟都是自小买来或是家生子，小小年纪就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待十一二岁后看容貌和机灵程度再分进各个院子里。
这小丫头是个家生子，父亲是林府一个管着采买的管事，颇有几分体面。但她虽也有几分姿色，却不甚稳重，学规矩时也不是表现最好的，是以最后只分进了贾敏院子里做个三等丫鬟。自贾敏死后，那院子里的丫鬟更是前途无望，她自是不甘心，是以常常在黛玉瑾言院子外晃悠。这回是她运气好，得了个给姑娘传话的活，她有心在黛玉瑾言面前露露脸，这才在外客孙秀青面前失了规矩，被瑾言训斥了一番。
见那丫鬟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瑾言不耐的拍了下桌子，正要说话，却被黛玉一拉，黛玉安抚的看了瑾言一眼，瑾言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懒懒的靠回了椅背上。
黛玉知道自己妹妹这个急脾气，阻了她后不好意思的向孙秀青笑道：“孙姐姐见笑了。言儿让父亲和我宠坏了，就是这么个急性子。”孙秀青忙笑回不妨事。
黛玉解决了孙秀青，看向那小丫鬟，和气地道：“你一句句的说罢，不要怕。”
那小丫鬟被瑾言吓了一跳，这下见黛玉柔声细语，这才缓过来，断断续续的将要传达的话说了。
黛玉听罢紧紧蹙起了眉，对孙秀青道：“孙姐姐见谅，父亲唤我许是有急事，我先过去瞧瞧。一会儿再来同姐姐说话。”
又让瑾言陪着孙秀青，这才随着那小丫鬟去往林如海书房。
瑾言不耐烦陪孙秀青，但黛玉所托，又不能失礼，便扯了些京城之事与孙秀青闲谈。
孙秀青之前就在悄悄观察瑾言了，但见她一副娇纵千金的模样，又将心中的猜测打下了几分。等黛玉一走，她心中一喜，心思便活动起来。
聊着聊着，孙秀青忽然问道：“瑾言妹妹可听说过《红楼梦》？”
瑾言不解道：“洪楼梦？”偏头想了想又笑对孙秀青道：“与我们家相熟的人家里倒是没有姓洪的。孙姑娘若想知道，等会儿可问问我姐姐。我不爱出门的，对这些人家都不甚熟悉。”
孙秀青细细的瞧了瑾言半响，才慢慢说道：“那并不是个人呢，倒是一本书，不过不是很出名，据说是孤本，你没有听说过也是有的。”
瑾言眼中一亮，急忙道：“孤本？孙姐姐可知哪里有这本书？我最爱看书了。”
见瑾言如此表现，孙秀青最后一丝怀疑也无了，压下眼中的鄙薄之色，孙秀青笑道：“只是从前上闺学的时候听先生提到过，不过也无人看过，并不知哪里有，大约是写些大家子里头的故事罢。”
瑾言做出失望之色，遗憾的叹了又叹。
快速转了个念头，孙秀青笑道：“瑾言妹妹可否同我说说荣国府里的事？从前在京中时，我倒是常常听见贾家的故事，只是贾家姑娘都不爱出门，是以从不曾相交。只是我听说贾家有个园子，极富丽的，又有他家的姑娘，并几位亲戚家的姑娘，个个都是极好的。”
瑾言眨了眨眼，俏皮的笑道：“孙姐姐先同我说说京里是怎样说贾家姑娘的，我才告诉你。”
孙秀青怔了怔，然后微笑道：“都是些夸赞的话。说贾家几位姑娘都极出众，大姑娘成了宫中贵人，后面几位姑娘也都很好，俱是养在老太君膝下的。还有位荣府二太太的外甥女儿，出身皇商薛家的，虽然出身低了些，可容貌才华无一不是极好的……”
瑾言静静的听着，忽然问道：“可都没有提起我与姐姐的嚒？”
孙秀青以为瑾言是小女孩儿虚荣心重，听见别人都声名远扬自己却无人提起而心有不甘，心下不屑，但面上却是小心翼翼的瞧了瑾言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倒是提起过，只是说林家姑娘在外祖母处教养，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了。”说完还歉疚的看了瑾言一眼，似是对无人赞美黛玉瑾言感到难过与不好意思。
瑾言面上淡淡的，心下却暗喜：对大家闺秀来说，艳名远播这种事，才是真正的灾难。在贾家那个人多口杂的地方呆了这许多年，她们姐妹俩仍是低调无名，这却是再好不过了。
孙秀青心下对瑾言不屑之，瑾言心下同样也看不上孙秀青——亏她还是从小在大家子里长大的，这般不晓事。难道瑾言还会为了自己没有艳名远播而生气？又不是要给人做妾，要那美名做什么？不可理喻！
☆、第三十八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最后只能尴尬的沉默下来。还好此时，黛玉回来了。
黛玉脸色不大好，但还是礼数周全的向孙秀青告罪，只说怠慢了。
瑾言见姐姐如此，有心想问清楚，但又碍着孙秀青在此，不便多说，只得在一旁静默不语。
却听孙秀青开口问道：“黛玉妹妹可是有什么难事？”
也不知这孙秀青是怎么了，本来就冲着她私自离家前的好名声，也该是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人，没想到今日里却如此莽撞。瑾言看她秀眉微蹙，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心下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