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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第5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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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朱瞻基点点头,目光沉重道:“皇爷爷传位的人其实是我。”

“啊?!”薛桓一下坐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朱瞻基道:“真的?那为什么不拿出来!”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朱瞻基点点头,苦涩道:“我要是当了皇帝,我父亲如何自处?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朱瞻基摇着头,满脸痛苦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只能秘而不宣,让位于父亲……”

“殿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薛桓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重重地拍着床沿道:“先帝是看穿了太子的反骨,知道他会把先帝的江山翻个底朝天!所以才会让你继位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何以解忧?

“哎……”听了薛桓的话,朱瞻基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别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薛桓却挺着脖子吼一声:“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说着一把抓住朱瞻基的胳膊,面红耳赤道:“殿下,你父亲倒行逆施,如今已是天怒人怨,你要不计虚名,替天行道啊!”

“你胡说什么!”朱瞻基一脸惊恐道:“那是我父亲,如今更是一国之君,你要我造反不成?”

“怎么会是造反呢?”薛桓大摇其头道:“您手里有先帝遗诏,这皇位本该就是您的!之前是因为愚孝作祟,暂时让与你父亲,可他根本不配当这个皇帝!你就得把皇位拿回来了!”顿一顿,他又急声道:“而且根本不用动一兵一卒,只要您在合适的场合亮出遗诏,必可获得公卿百官的拥护,你父亲只能乖乖让出皇位!”

“哎,说得简单,那些文官都和父皇穿一条裤子,就算见了遗诏,恐怕也不会理会。”朱瞻基还是摇头,满脸为难。

“一群腐儒,有个屁用!”薛桓大声道:“我们勋贵将门早就恨透了你父亲,肯定会支持殿下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朱瞻基却还不松口道:“要是出了岔子,这天下虽大,再没有孤的容身之地了。”

“殿下!这个仇我不能不报!”薛桓双目血红,咆哮道:“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重演黄袍加身!”

“千万不要胡来!”朱瞻基悚然摇头,看着要杀人一样的薛桓,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同意,是不能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只要你同意就行!”薛桓一下子蹦起来,提上靴子大声道:“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了!”

乾清宫,朱高炽眼窝深陷,咳嗽连连,状况看上去很不好,却依然坚持与大学士议政。

“陛下,今天还是到这儿吧……”在商议完重整盐铁税收之后,杨溥心疼地轻声道:“您的龙体要紧。”

“是啊,皇上,事情是干不完的,先把龙体养好要紧,一切有我们呢。”杨荣也劝道。

“不打紧,朕只是偶感风寒加上心情郁结……”朱高炽摆摆手,叹气道:“还是忙一些好,至少不用胡思乱想。”

“陛下,您可是担忧阳武侯之死,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事情?”杨士奇轻声问道。

“知我者士奇,不错。”朱高炽点点头,黯然道:“朕有些后悔,不该对他逼迫太甚,实在想不到他会撞死在丹墀上。”说着深深叹息一声道:“他毕竟是靖难的功臣,而且薛家也有恩于我父子,这样一个结果,会让很多人寒心……”

说这话时,朱高炽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几位大学士,其实依照他的本意,要把人和事分开,革旧布新要有雷霆之势,但对先帝旧人,还是要尽量地优抚,以安其心。但杨士奇几人坚持认为,人与事是不能分开的,那些勋贵旧臣是先帝苛政的既得利益者和坚决拥护者,不把他们打下去,改革根本无从谈起。

朱高炽彼时也深以为然,所以便拿阳武侯来杀鸡儆猴,谁知却弄出这副局面……这让朱高炽深深后悔,不应该如此操之过急,而是应该听王贤临走之前说的话。王贤坚决主张,在初期对勋贵们以利诱之,就是要打击,也要用二桃三士之策,不宜过分刺激。但大学士们说王贤如今本身就是勋贵,自然要为公卿贵族考虑,太子觉着也有些道理,便听信了大学士们的话……

“陛下,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杨士奇沉声道:“不如多想想如何补救,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朕也是此意……”朱高炽回过神来,看看几位大学士道:“这样吧,念在阳武侯劳苦功高,又是对先帝一片赤诚,就不追究他的罪过了,追封他为怀国公,让薛桓继承爵位,世袭罔替,如何?”

“如此甚好。”黄淮点头道:“薛桓得了公爵之位,肯定不会再说什么,只要薛家能稳住,其余人就甭想借题发挥。”

“嗯。”杨溥和金幼孜点头认可。杨荣却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这样恐怕会适得其反。让他们以为这是陛下在退让,说不定会愈加嚣张。”

黄淮入狱多年,变得有些偏激,听到杨荣反驳自己,感觉脸上挂不住,粗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兵权。”杨荣沉声说道:“陛下之所以忌惮将门,是因为他们手中的兵权,只要分掉他们的兵权,便可高枕无忧。”

“你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黄淮不屑道:“咱们之前不就在做这件事吗?要是能一蹴而就,还用犯这个愁?”黄淮所言不虚,朱高炽针对勋贵武将的大范围调整,目标直指将门的兵权。但就像他说的,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一旦操之过急,很可能会刺激将门铤而走险。

“我们自然没法一蹴而就,但不代表没有人能做到。”杨荣淡淡说道。

杨士奇看杨荣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金幼孜等人也不笨,旋即便醒悟过来:“你说的是……王贤?”

朱高炽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心听他说下去。

“不错,只要把他请回来,凭他的威望和能力,可以镇住那帮将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杨荣沉声说道:“如果他肯再努努力,夺过他们的兵权也不是痴人说梦。”

“这样一来,他就跟勋贵们针锋相对了……”杨溥对王贤是有感情的,闻言迟疑道:“我想他正是不想看到这一幕,才会远走山东的。”

“但现在陛下需要他,召他回京他必须回来!”杨荣断然道:“一道旨意召不回来,就两道、三道,连发十二道金牌,就不信他能顶得住!”

“你这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啊!”杨溥皱眉道。

“陛下封他为镇国公,不就是让他镇国的吗?”杨荣沉声道:“到底是他个人的利害重要,还是社稷的安危重要?!”

“有道理,王贤明知道皇上要上刀山下火海,他这个太保却躲去山东,这本来就说不过去。”金幼孜也来了劲儿:“他但凡对陛下还有一点忠心,就一定会回来的!”

“王贤不回来有他不回来的道理。”黄淮反驳道:“你们把他逼回来,他心不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人回来了就有用!”金幼孜高声道。

“荒谬!”杨溥气愤地拂袖道:“这是要把他往对面逼!”

看着往日里一团和气的内阁大臣,争论不休的样子,朱高炽心中暗暗冷笑,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小九九。杨荣杨士奇三人,素来视王贤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初王贤离京,三人曾经劝他不要阻拦。如今却一反常态,力主他回京,除了篓子捅大了,需要个高的顶着,还有让王贤回来和将门斗个你死我活的算计在里头。

但朱高炽也清楚,自己因为行事太过急迫,导致情势急转直下,确实只有王贤能为自己保驾护航,指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士,是斗不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勋贵的。

“好了,都别吵了。”朱高炽拿定主意,这才开口。

大学士们马上安静下来,等待皇帝陛下的旨意。

朱高炽看看众人,叹口气道:“眼看就过年了,朕准备了一些赏赐给仲德,还得劳烦哪位代表朕去一趟济南,一来表示慰问,二来……也跟他提一提回京的事情。”

大学士们心念电转,金幼孜抢先开口:“臣愿走这一趟。”他担心杨溥黄淮到了济南,不肯对王贤说重话,杨荣杨士奇又要坐镇京城,确实只有自己最合适。

其余大学士也没什么意见,杨溥和黄淮真不知该怎么面对王贤,杨荣杨士奇也是一样的顾虑,金幼孜愿意顶上去,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好,那就麻烦金学士去一趟。”朱高炽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强调道:“但要记住,朕没有逼他的意思,一切让他自己拿主意,如果他觉着目前还不能回来……那就由着他吧。”

“臣谨记。”金幼孜口上答应,心中却不甚在意,对召回王贤这事,皇帝甚至没有明旨,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了,朕让人抓紧备齐赏赐,你三日后出发。”朱高炽恹恹地挥挥手,示意大学士们退下。

“臣等告退,皇上保重龙体。”大学士们齐齐施礼。

离开乾清宫,二杨拉着金幼孜,叮嘱他到济南的注意事项,金幼孜都有些不耐烦了,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二位兄长至于如此事无巨细吗?”

“小心无大错。”杨荣笑着打住话头,放金幼孜先行离去。

看着金学士的背影,杨士奇淡淡道:“你说他这趟,能把王贤请回来吗?”

“悬。”杨荣笑着摇摇头:“让他探探路吧,说不得,最后还得士奇兄走一趟。”

“……”杨士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突然有些挫败地叹口气道:“没了王屠户,还真吃不了带毛的猪吗?”

“这个……”杨荣一愣,旋即笑道:“勋贵掌权多少年了?咱们这才刚刚翻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士奇兄!”

“也是,我着想了。”杨士奇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唯有王贤

济南城乃北中国之风水宝地,小山把这座城市围了一圈,只有北边留了个缺口,为整座城挡住了冬日的寒风。置身济南城中,就像婴儿躺在摇篮里,不见外界的风雪,只有和煦的暖阳,实在是北方猫冬的绝佳之地。

前一日,又下了一点雪,让千佛山上的矮松愈发的青黑,却更加显得山尖白皑,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水粉画中,也无风雨也无晴,享受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当金幼孜顶风冒雪八百里,穿过崎岖的山路,看到远处仿佛摇篮中的济南城,不禁骂了一声:“这王仲德,还真会找地方猫冬!”

边上的随从却愤愤道:“姓王的也太不把咱们当回事儿了,都到了济南城根儿,也没个人出来迎一迎!”他们都是金幼孜的亲近下属,新皇登基后,一人得道自然鸡犬升天,一路上地方官员高接远送,程仪不断,让他们早就膨胀得忘了自己是谁。

对于王贤置若罔闻的怠慢,这些随从跟班,自然十分的不爽。

金幼孜其实比他们还不爽,他如今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天子近臣、宰辅之望,地方官员们掇臀捧屁,犹云手有馀香;随口蹋痰,惟恐人先着脚。哪能受得了这种怠慢?不过幸好,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知道济南城里的那位,不能以等闲视之。

“都闭嘴。”金幼孜狠狠吐一口闷气,瞪着身周的随从道:“到了济南城都放老实一点,别坏了本官的大事。”

“嘿……”众随从还想再非议,见金幼孜脸色不善,这才赶忙改口赔笑道:“学士放心,咱们知道轻重。”

“哼……”金幼孜冷哼了一声,这才坐上马车,队伍继续向济南城开进。

顿饭工夫后,一行人到了济南城下,但见城内城外人烟如织,商旅繁茂,车马不绝,已经看不到丝毫兵灾的创痕。事实上,在去年的那场浩劫中,济南城作为首府,并没有遭受刀兵。局势稍一平定,官府又采取多种措施,大力削减税赋、劝工劝农、鼓励工商,以济南为龙头,带动山东一省的民生恢复。

是以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济南城已经繁华若兮,甚至生机和活力比起永乐年间犹有过之。

“看来姓王的不止有阴谋刀兵之能。”坐在穿城而过的马车上,金幼孜冷眼看着街上,心中也忍不住暗叹:“在民生治理上也有一套。”

但他对王贤恶感颇重,眼睛自然不会只盯着好的方面看,很快便在鸡蛋里挑出了骨头……只见街上,随处可见头裹白巾的白莲教徒,这些教徒公然穿行于市,和寻常百姓交谈买卖,没有丝毫水火不容的意思。官府的差役更对他们视而不见,甚至还和他们言谈笑闹,就像一家人一样。

‘荒谬!’看到这一幕,金幼孜又是气愤又是舒坦,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鄙薄王贤一番了:‘居然对白莲邪教放纵到这种程度,他王仲德想要干什么?这里还是王化之地吗?’

‘莫非传言是真的,他真是白莲教的高层?要把山东变成真空家乡?’

一路上,金幼孜不断腹诽,对王贤的怒气不断攀升,但这一切,都在车驾抵达山东总督府门前时,一下子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总督衙门外的大坪,足足有四亩见方,大坪正中高矗着一根三丈长的带斗旗杆,上书‘大明镇国公’五个夺目的大字,遥对着大门上‘山东总督衙门’的牌匾,和石阶两边那对狰狞的巨大石狮。

视线所及,除了一排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在全神警戒,再没有一个活人。空阔的广场上一片凝重静谧,只有风吹那杆斗上的旗子,在猎猎作响,却更显出这总督衙门的空阔威严!

感受着这无言的无边威严,金幼孜这才猛然醒悟,自己来到了谁的地盘,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人物?!

那是当今天下最威名赫赫,最权势滔天,最手段无边,最凶神恶煞的一尊神祇啊!

怎么才短短半年,自己对他的恐惧就模糊到接近淡忘?是距离让人陌生?还是自己太过膨胀,自以为已经不在王贤之下了?

来不及深究此中情由,金幼孜狠狠掐一下大腿根,让自己清醒过来,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对马车外因为被锦衣卫阻拦,忍不住大呼小叫的长随道:“不得造次。”

长随这才愤愤地低下头,不知金学士身为天使,为何还要如此伏低做小。

“这位军爷有礼了。”金幼孜从车窗向那名拦路盘问的锦衣卫百户拱拱手,和颜悦色道:“本官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金幼孜,奉钦差前来济南慰问镇国公,之前应该有廷寄文书知会总督府吧?”

“那咱不晓得。”那锦衣卫百户对金幼孜刻意提及的两个身份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道:“不过既然是朝廷来人,请在门房稍后,待俺禀报一声。”

“这……好吧。”金幼孜没想到,自己亮明身份、道明来意,还没有得到打开中门,接入府中的待遇,但也只能忍着不满,下得轿来,跟锦衣卫到门房中等候。他还能在生着炉子的门房中待着,下头一众跟班就没那么好命了,在门房外冻得哆哆嗦嗦,却一声也不敢抱怨。

那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实在太有震慑力了。

在门房中枯等了许久,金幼孜终于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赶忙站起来,摆出一副谦和的笑容。谁知进来的却不是镇国公,而是山东布政使储延。“原来真是金学士!我还当他们胡说八道呢!”

看着那张堆满笑容和皱纹的老脸,金幼孜一阵郁闷,草草拱拳道:“藩台大人,有礼了。”

“哎呀呀,我说怎么这一大早,喜鹊儿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有贵人临门!”储延仿佛没看到金幼孜神情的变化,依旧满面堆笑道:“金学士莅临济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藩台大人说笑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储延还是山东的民政长官,能在极度凶险的永乐末年山东大变中生存下来,继续担任山东布政使,足以说明他亦非常人。金幼孜收起不快,与储延笑谈道:“下官不过是皇上的书记之臣,打杂跑腿的小吏,当不得,当不得!”

“哎,大学士太过自谦了,谁不知道当今皇上最为倚重几位大学士,朝野都以宰辅相称啊!”储延依旧满脸谦卑地笑着,伸手恭请金幼孜入内到后堂吃茶。

“私底下开开玩笑还好,这些话要是拿出来公开说,我们几个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金幼孜一面跟储延自谦,一面忍不住微微自得。

说话间,两人到了总督府的花厅,储延先请金幼孜到客房净面更衣,待金幼孜收拾停当,焕然一新出来,有锦衣卫奉上香茗、茶点,储延笑眯眯请他入座道:“学士这一路上辛苦了,快吃点茶水解解乏。”

金幼孜微笑着就坐,喝了几盏清茶,吃了几块点心,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见公爷?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嘿嘿……”储延嘴角现出一抹苦笑,点点头道:“我家公爷确实有事脱不开身。”说着给金幼孜斟一杯茶道:“学士少安毋躁,待我家公爷忙完了,自会回来相见。”

“哎,正事要紧,我这边不急的……”金幼孜除了无奈接受,还能有什么办法?

万竹园中,王贤满脸紧张,额头汗水隐现,口中焦急道:“花花,一定要挺住!”

他的身旁,三岁的王佑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小脸同样满是紧张,额头同样汗水隐现,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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