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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2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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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根本不将李亨放在眼中,但若是李亨加上李泌——那对付的难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幸运的是,李泌毕竟还只是李亨隐藏的谋士,可能还没有得到李亨的完全信任,所以他并没有独断之权。

若他有独断之权,只怕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吧,烧马场坏献俘的事情,应当是李亨那蠢物离开长安之前定下的计策,现在李亨随李隆基呆在温泉宫,却派人来催促李泌,李泌不得不为之耳。

“我已经召齐了人手,随时可以调动。”卞平又道。

叶畅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卞平倒是个有本领的,在李隆基的猜忌之下,李亨离开东宫都困难,却还隐密地埋下了这个庄子,可卞平只用了一日一夜功夫,便将这庄子挖了出来。

屠灭这个庄子,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不过这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他正在想着这个问题,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庄子时,其人仙风道骨,相貌俊逸,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显得与叶畅年岁相当。

“李泌!”叶畅心中一动。

那边李泌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缘故,向着叶畅这边望来。两人隔着数里空间,对望了一眼。

叶畅是看到了李泌面上的神情,李泌却没有看到叶畅。他望着山是皑皑白雪,长长吸了口气。

雪下得好啊,这样前晚他们就算留下了什么痕迹,经过这场大雪,也消失了。更重要的是,前晚他们纵火可是引发了山火的,现在山火被雪压灭,算是万幸。

“三清祖师在上,总算没有造成太多杀孽……唉,为了大唐兴盛,也是不得不为之……”

李泌心里喃喃自语,并不知道,离此处几里之外,叶畅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着卞平。

“你方才说,那个刑縡似乎是在做什么勾当?”

“正是。”

“着人仔细打听,看看他们究竟做的是什么事情。”叶畅笑了一笑:“他们倒是会算计,想让我以为是杨钊所为,令我与杨钊争斗……可笑。既是如此,我就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吧。”

卞平恭敬地应了一声,没有再提任何问题。

第404章书生意气拨算筹

“不曾想这么巧,大伙都是今日来了。”独孤明看着聚在叶府侧门前的众人,微笑着打招呼,然后又摆了摆手:“既是叶公不在,那么我就先走了,你们若无急事,也都散了吧!”

他在诸新贵族当中,年岁最长,故此能这般说话。

说完之后,他便摆了摆手,当真又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扬长而去。

他带头离开,紧接着,别的新贵族成员也纷纷离开,有谦和的就与元公路、杜甫、萧伯朗招呼一声,而性子高傲清冷的,就话也不说便走了。

只是片刻间,聚在叶畅侧门的十余伙人,就都散了离开。

萧伯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还许多人,转眼就都散了?”

杜甫也不大明白,看着元公路道:“元公可知原因?”

“他们来此,是摆明立场,便是朝廷不为叶公办献俘,他们也会站在叶公这边。”元公路是积年的官场油子,对这小动作里藏着的真意却是一清二楚。

“他们怎么会站在叶公这边?”萧伯朗有些惊讶。

“你不也站在叶公这边么?”对这个游侠儿,元公路也有些瞧不起,淡淡地说了句。

杜甫低头思忖,他毕竟聪明,没过多外便知道了元公路未言之意。

叶畅将权贵的经济利益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策略,应当说奏效了,甚至可以说成效很大。那些在李隆基面前不是很得宠的贵戚,比如说信成公主驸马独孤明,他们从李隆基那里得不到大的利益,甚至还要受到杨氏的欺凌。相反,在叶畅这边,他们有源源不绝的经济利益,就连他们独立于叶畅的工商集团之外的自家产业,也采用了如同叶畅一般的经营方法。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已经同旧的权贵割裂开来,形成了一个经济上甚为富裕、政治上却极为失意的集团。他们的下一步,就是稳固自己利益的同时,进而获取政治上的权力。

而被他们推到前台、也唯一能够保证他们权益的,不是大唐天子李隆基,更不会是杨钊之流旧式大臣,唯有叶畅。

他们需要叶畅,在某种程度上,更胜过叶畅需要他们!

“我亦有事,既然不知叶公何时归来,我先告辞,子美,你呢?”元公路问道。

杜甫因为有急事要找叶畅,还是坚持留了下来,连萧伯朗都先走了,他到了傍晚时分,总算等来了叶畅。

“子美这模样,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民报》的资金不乘手,还是人员不足?”叶畅一见他笑道。

“却是一件事情,近来收到不少信件……”杜甫说起事件的缘由。

在叶畅的大力推动下,如今长安、洛阳都和旅顺一样实行了门牌制,借助安东商会强大的贸易网络,邮寄信件也开始出现萌芽。只需找到任何一家安东商会关联的客栈,就可以寄到这些有门牌城市的展民住。

而《民报》总社,便在西市南横街第一百四十号,每天都有各地的信件寄来。

最近从洛阳寄来的信件中,有一些让杜甫觉得不对劲。

“就是这些信。”

叶畅接过信件后,翻开来看,眉头渐渐皱起。

《民报》被叶畅寄予厚望,一是控制舆论清流,二是倡导新风时尚,三则是普及些自然知识。比如说,他曾利用《民报》介绍安西、河中和大食、天竺、波斯的情形。除此之外,几乎是从《民报》第一期开始,他就在推动文章白话化、句断标点化和数字符号化。

文章白话化,因为《民报》的主要对象是市井之人,所以没有受到太多的非议,句断标点化也是如此,而这几封信,都是针对数字符号化而来的。

叶畅认为,符号化的数字比起汉字计算方法要简便,而数学的推广普及,非常需要符号化的数字。数学对于自然科学的作用是无庸置疑的,叶畅想要推动各种发明创新的产生,就必需数学的兴盛。

叶畅看完信,冷笑了一声:“子美之意呢?”

这些信件,都是攻击算学的内容,说《民报》之上的白话算学,乃是误人子弟、谬种流传,而且牵涉到数术,属于歪理邪说。关键是这些信件乃是从东都国子监寄来的,写信之人,是国子监的算学太学生。

与后世有些人以为科举就是考四书五经不同,隋唐开科举时,考的内容相当丰富,其中就有算学一科。不仅开算学,甚至在国子监中,专门招收算学的太学生,一共给二十人的招生名额。只不过这些太学生并没有放在长安,而是放在洛阳。

“长安太学里倒没有什么风声,这些信,我是理睬还是不理睬?”

杜甫还是有些敏感的,信里有些言语,他觉得指向的是叶畅,故此来寻叶畅拿个主意。

“子美自己的想法呢?”叶畅问道。

“坦率地说,若不是涉及畅然,我是会将这几封信择其文辞好者刊上《民报》。”

“哦?”

“一来显示我《民报》不偏不倚之公正立场,二来也是可以……按畅然的说法,就是炒作一番。”

听得杜甫说“炒作”,叶畅不由得大笑起来。

“既是如此,那就炒作一番吧。”笑毕之后,叶畅眼睛里闪动着光芒:“自天宝二载我在卧龙谷中开始办私学起,如今也是十年了……十年时间,也该让这些昔日的孩童们出来了。”

“嗯?”杜甫愣了下,不过,见叶畅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便没有多问。

长安和洛阳太近,每天夜里都有疾驰的专门列车往来,故此仅仅过了三天,洛阳国子监中,一些太学生围在一起,看着最新一期的《明报》。

“当真是狂妄!”

“大言不惭!”

“我真不是挑事的人,但此事不能忍啊,诸位!”

众人纷纷叫骂,原因上《明报》上虽然刊登了他们的来信,但同时在旁还有叶畅的评论:腐儒之言,食古不化,不足为谋。

“此事得去禀报先生!”有人建议道:“这可是叶中丞所言,他乃是当朝重臣,又是边关大将,我等不过区区太学生,如何能与之相抗?”

“说的是。”

“诸位这是老皇历了,叶陟州如今大不如前,大不如前。”方才那自称不是挑事的人摇头脑袋道。

唐人喜以籍贯称人,叶畅乃修武人,故此有人称他为叶修武,而修武又属陟州,所以还有人称他为叶陟州。他在辽东成立功业,有些人也以叶安东呼之。

“哦?祝兄何出此言?”

“诸位莫非忘了年前的传闻?为了二十九贵主的事情,叶畅竟然敢向天子挥拳,故此他虽然在怛罗斯获一场大胜,拓地千里,俘虏数万,却直到现在也未曾听说封赏,而且,天子冬时巡幸温泉宫,他也未能相随陪侍。你们道这是为何?”

“为何?”

“圣眷已失,叶畅要完了!”那位祝兄得意洋洋地道:“在朝为官,本事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圣眷,你们可知李林甫为何会去相?不是因为年老多病,而是因为失了圣眷,结果呢,他就只有到辽东去苟延残喘!”

这人信口胡诌,说得周围的太学生一愣一愣的。

身为算学的太学生,他们天生就对叶畅没有好感,早在当初叶畅用一些通俗的读本,把原本玄之又玄的算数浅白地解释之后,他们就有一种忧虑。

这可是将算学这门神圣学科,与账房、朝奉还有庄头等同起来!

算学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成为太史监,计算历法、天象,怎么能让锱铢必较的商贾之徒也接触到这些神圣的知识?

“难怪他会亲自在报上回应我等,大约就是闲得慌吧。”有人讪笑道。

“他就是失了圣眷,毕竟也是当朝大臣,我等人微言轻,还是寻先生问问为好。”

“正是!”

众人议定,便结伴去求见自己的先生。

如今国子监算数科归太史监管,而他们的先生,也与太史监有着密切联系。这位名为瞿昙巽的国子监助教,乃是如今东都算学的第一人,虽然还有位司业在此,可是众学生对于瞿昙巽更为信任一些。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会对《民报》上的数学如此敌视,也是瞿昙巽在其后推波助澜。

“依汝等所见,当如何应对?”瞿昙巽问明前因后果,笑着问道。

他盘膝跌坐,模样甚是从容,那祝姓学生道:“助教乃当今算学大师,家学渊源,岂是叶陟州可比,请先生著文驳之,以正本清源,不使谬种流传!”

“是,助教算学精通,若不出来,还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那祝姓学子慷慨激昂地道。

瞿昙巽又环视众人,心中甚感满意。

他原本不是中原人,祖上出自天竺,自西域来到长安,先后数代担任大唐的太史监,掌管历法制定。但僧一行博采众家之长,定大衍历,取代了他祖上所翻译的九执历,也动摇了他家族在太史监的地位。所以一行去世之后,年仅十七岁的他就说动太史监同僚陈玄景、曾在太史监任过职的南宫说等人,攻击大衍历抄袭了九执历,而且还抄得不精。

官司打到了李隆基面前,结果让他们失望,南宫说等人因此被罪,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因此被赶到了东京的国子监,远离长安城这政治中心。

他一直在等待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长安,但当他从叶畅发行的书籍和《民报》上看到那些普及数学和天文学知识的文章时,看到推崇僧一行的文章时,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还有南宫说,都是天文算学的世家,他们这些家族世代垄断着天文学和比较高深的数学,可以说,对知识的垄断乃是他们能够在朝堂上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是《民报》还有那些数学普及读物,要将他们世代垄断的知识公布出来,这就是断了他们家族的富贵之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诸位能入国子监学算学,都是一时才智之士。”他缓缓说道:“任此等歪理邪说流传,至少有二害。其一,谬种流传,误导愚氓,乃至有奸邪之辈,操持所学,口称图谶,行悖逆之事;其二,使宵小之辈,粗得皮毛,一知半解,亦敢称尊,反而令诸君所学,无用武之地!”

众学子纷纷点头,这话可不是瞿昙巽第一次说,这些学子对前一点并不是很在意,可对后一点十分重视,说直白些,如果数学普及了,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所学的数学完成没有了用处,他们想凭借数学升官发财的美梦就破碎了。

故此,他们绝不能容忍此事!

“我非为自家虚名,而是为天下,为朝廷,为诸君行此事。”瞿昙巽接着又道:“叶陟州势大,我与之抗,如螳臂当车,却不得不为之!”

他说得慷慨悲壮,仿佛只要一出声,叶畅便要置他于死地一般。周围的学子,毕竟年轻,不免有些激奋,那姓祝的振臂道:“助教请放心,叵是叶畅当真敢以势逼人,我等便敢去敲那登闻鼓!”

“正是,也让天下人知晓,我们算学太学生亦是忠义之士!”

瞿昙巽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瞿昙家在太史监里经营多年,颇有影响,但是与叶畅这样真正手绾大权的重臣相比,他差得太远了。如果不造出一些声势,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京中有位大人物保证,只要他能压过叶畅一头,让叶畅吃个憋,必然要大力抬举他——可是自己手中多一份倚靠,总比完全仰仗别人要强。

“助教欲如何行事,我等必附骥尾!”那祝姓学子又道。

瞿昙巽向他微微一笑,两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他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多面手才道:“既是如此,我倒是有一计。”

“助教请讲。”

“向民报及叶陟州宣战。”

“宣战?”众人听了,都吓了一大跳。

这可不是一般人,此乃当朝重臣,就算如祝学子所说,叶畅已失圣眷,可他毕竟是杀人如麻的名将,他们这些腰间佩剑只作装饰的学子,也能向叶畅宣战?

第405章将此纷争聊解闷

“卖报卖报,今日奇闻,洛阳国子监算学诸生向安西大都护下战书!”

陈小二一边卖力地吆喝着,一边东张西望,希望能有人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买他的报纸。

如他所料,今天报纸上的奇闻也太过悚人,立刻就有好些人围了上来:“卖报的小厮,你方才吆喝的是啥?”

“头版头条,洛阳国子监算学诸生,向安西大都护下战书!”陈小二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舔着唇,看着站在面前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的模样,长得奇丑,说话还有些口吃,听得这个消息,忍不住摇头:“诳人的吧,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诳人的,郎君买我一份报便知,若是郎君看了报纸还觉得我诳人,便揍我一顿!”

“我揍你做什么!”那人失笑道。

这个时候,有许多人被吸引,都纷纷围上来买报纸。那年轻人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三文钱,交到了陈小二的手中:“给我一份吧!”

陈小二交出报纸,笑嘻嘻地道:“郎君看了,必不后悔,这期报上,还有当今名茶品评呢。”

“咦?”那年轻人倒不急着看报了:“当今名茶品评……你如何知晓我对这感兴趣?”

“郎君身上可是有茶叶味儿,小人虽是没有福气,去尝尝天涯茶客陆郎君所夸耀的天下三十六泉泡三十六茶,却也听人说过。郎君身上这样的茶叶,显然是清雅好茶之人!”

那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厮,好生去做,前途无量!”

“谢郎君吉言了。”

那人便是陆羽,天涯茶客,乃是他的自称。在数年之前,他才在长安香雪海中当小厮,因为苦研茶道,这两年得了叶畅资助,开始周游天下,寻找好茶好水。他一边读书一边品茶,混出个“天涯茶客”的称呼,年前返回到长安,便应杜甫之约,给《民报》写品评泉茶和游览天下的文章,也就是所谓名茶品评。

看到这个陈小二,陆羽便想到当初的自己,若不是叶畅相助,他哪里能象现在这样怡然自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打开叠在一起的报纸,他便看到头版头条的标题:“战书——洛阳算学学子致安西大都护叶公。”

“真有其事!”陆羽讶然道。

确实是一份战书,只不过,这份战书的内容,却是算学。

算学的学子,也是书生,文章写得不差,故此先是一番恭维,将叶畅拔得高高的。过了中段之后,却是笔锋一转,指责叶畅识人不明,被佞人张休等所惑,误信邪说,偏离算学正道。洛阳学子屡屡致书劝谏,结果叶畅不但不肯改弦更张,反而羞辱这些学子。

故此,这些学子以自己所学,向叶畅发出挑战书,双方各出十题,比赛解题,谁解得多谁胜,若所解数量相同,则以谁用时少为胜。

“这倒是有些象市赛了……也好,也好,终究是雅斗。”陆羽看得心里欢喜,心中自言自语道。

他对叶畅倒是有十足的信心,觉得叶畅绝对不会输与那些寻章摘句的腐儒竖子。不过他心思恬淡单纯,终究没有想到,一群书生,而且还是远离长安这个政治中心的太学生,竟然敢卷入这样的争斗,就连陆羽都看出来,这种明面上的学术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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