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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第一部) 作者:海棠花辰(晋江2013-04-22完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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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并非‘旧友’。水阁的人若是有了‘朋友’,多半命便不保。她未被关押之时,是城主的幕僚,地位尊崇远在我之上。因此若有吩咐下来,众人莫敢不从。我不过区区一个水阁杀手,又怎敢因私事寻她?你这话说得,当真可笑!”
  
  十四却不信,她分明见过他望着画像时唇畔不自觉的淡笑,眼中闪过的明亮,这都不是往日那个以“杀手”自居的他。几日的相处,她已知他不懂人情世故,却不想,他竟连自己也不懂。
  
  忽然就有些不甘心,十四固执地追问道:“那你又为何要揭玉夫人的榜单,只为了区区三十两白银?”
  
  “我只是讨厌这个女人。”
  
  “为何讨厌?你与她素未谋面,她又不曾得罪过你!”
  
  杜锦秋被她追问得有些不耐,道:“讨厌便是讨厌,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我光是听着她的名字便不喜欢。有人贴榜,我想杀她,单子揭便揭了,又需要什么理由!”言罢,收起上官若愚的悬赏单放入怀中,别过了身子继续睡觉。
  
  十四望着他薄怒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原来你当真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不懂。”
  
  “废话!我是水阁杀手,除了杀人,还需懂些什么!”不知为何,心头烦乱之极,杜锦秋愤愤丢下这句话,随即便打定了主意,不再理她。
  
  十四默默地生火,将野兔子剥皮、清洗、插棍、烘烤,再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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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 
 
 
  洛东凡缓缓地走在扬州至泉州的官道上,身旁的花驴嫌他行得太快,不满地摇头晃脑起来,驴背上的老姬便哼哼道:“哎哟,颠死老太婆了,你个小兔崽子,是想要了姑姑的命嘛!”她弯腰驼背,满脸褶皱,说话的时候,便露出一口漏风黄牙,一看便是个做惯农活的乡下老妇,虽已年近古稀,身板却尚算硬朗。
  
  洛东凡着一身粗布衣衫,神情极是无奈,当下应道:“是。”
  
  老妇痴痴笑道:“好侄儿,乖侄儿。姑姑早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亏得我小时候没有白疼你。”
  
  洛东凡暗暗摇头,默然不语。
  
  “侄子”已算是客气的了,依她原先的意思,是要叫他“乖孙儿”的。虽说是顶头上司,但洛东凡却有自己为人的底线,这一声“孙儿”,是宁可杀了头,也不能她叫出口的,几番讨价还价,差点以死相逼,才换得了如今的“姑侄”关系,瞧她的样子,倒似已到了她底线的模样,怄得洛东凡几欲吐血。一路上她“侄儿、侄儿”地叫个不停,似是要叫回原是“孙儿”的本钱来,他也由得她,心中竟然觉得这种程度已是万幸了。
  
  自上官若愚的通缉令贴满各大城镇后,她便易容成了这副模样继续上路,甚至命洛东凡将马匹换作毛驴。她的易容术颇为神妙,付展风又不曾见过他们一路,是以两人这般上路,竟丝毫未被看穿。
  
  官道上虽也有车马来往,但他们这般慢慢行来,毫不引人注目,洛东凡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见周围有何异状,便问上官若愚:“不知上官下一步有何打算?”
  
  老妇懒洋洋地瘫在驴背上,听了这句话,伸手向他头顶作势一撂,口中骂道:“臭小子,没规没矩,竟然对长辈直呼其名,连声‘姑姑’都不叫!”
  
  洛东凡知她又在戏弄自己,不禁长叹一声。好不容易习惯了不叫她“总都史”,如今又要改口称其“姑姑”,不知是否真要等到最后称她为“祖宗”了,她才满意!正自哀叹,只听驴背上的那人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还不快叫?真没良心,白养你了这么大!想当年正是寒冬腊月,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你爹娘将你托付给我……”
  
  “是了是了,姑姑!”知道她又要开始编那长长的“辛酸过往”,洛东凡急忙制止。心中竟还有些佩服,这一路来她随口编就的“过往”已有七八个了,每一个都完整自然、催人泪下,还不带重复,这样好的口才若是开摊说书,保管财源滚滚。
  
  听得这一声“姑姑”,她才心满意足,笑道:“乖侄儿,要问姑姑什么事?”
  
  “我们如今不回家,却反而一路南下,不知姑姑有何打算?”
  
  “要不就说年轻人没见识呢。姑姑这样做,自然是有用意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他,神秘兮兮地说道,“侄儿想不想知道?叫声‘奶奶’,老太婆就告诉你呀。”
  
  “不必了。您说去哪儿,咱们便去哪儿,我以后都不会再问了。”
  
  “哎,这样逗一逗便生气啦?真没意思。”上官若愚正了正身子,伸手挠了挠稻草般的头发,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记不记得前天陈聪飞鸽传来的那封信?”
  
  听她终于说到正题,洛东凡不禁精神一振,道:“记得。您让陈左史查玉夫人的榜单出现前的一个月内,有哪些人委托水阁贴榜。”
  
  “不错,陈聪传来讯息,那一个月内委托水阁贴榜的不过四人,但这四人均已查明不是玉羊那单的单主。”
  
  洛东凡一愕,喃喃道:“不是外人贴榜,难道会是……”
  
  上官若愚赞道:“聪明!不错,既然不是外人贴榜,我怀疑便是水阁内的人自己贴的。”顿一顿,又长叹一声,“只可惜有些人硬要逞威风,去水阁讨什么白玉龙腾,气得阁主事后将水阁里里外外地清整了一番,将好不容易在水阁里布下的几根蛛丝给清掉了,不然如今又哪会这么麻烦!”
  
  洛东凡垂首道:“不错,此事是我做得莽撞了,事后甘愿受罚。”
  
  “罚你又有何用!不若好好帮我将此事摆平,才是真正的将功补过。”
  
  “是。”
  
  “你再猜猜,那人为何要贴榜?”
  
  洛东凡拧眉道:“莫不是他与玉夫人有过节?”
  
  “有过节又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贴榜?”
  
  洛东凡点头称是,道:“莫不是近两年才结的梁子?”想一想,又立即摇头道,“玉夫人自嫁给城主后,向来深居简出,莫说一方城,便是连东殿也不出,我实在想不出,她会与谁结下梁子。若说是她嫁城主之前的仇家,正如您所说,那人又为何早不贴榜?那时她若尚未成为城主夫人,水阁杀手动起手来岂不更加容易。”
  
  上官若愚淡淡笑道:“我看大数多人与你一样,只想着这人贴榜是想要玉羊的命。”
  
  洛东凡不解,问道:“他在水阁贴玉夫人的赏单,难道不是想要她的命?”
  
  上官若愚摇头:“你想想,玉羊如今贵为城主夫人,想杀她,岂非等同于自杀?再说人人都知道白晨对她极为宠爱,谁揭了她的单,便是与整个一方城作对,到时,究竟是玉羊死得容易些,还是揭单的那傻子死得容易些?”
  
  洛东凡如梦初醒,愕然道:“您是说……贴单的人其实不是想要玉夫人的命,而是想害那揭单之人的性命!可是……可是他又怎知定是那人会去揭单?这其中破绽太多,委实让人不敢相信。”
  
  “破绽越多,便越没人会去怀疑。”上官若愚若有所思,跟着冷冷一笑,“你适才不是问我,那人为何要选在现在贴单么?最简单不过,因为先前,你们在水阁布有蛛丝,他不敢轻举妄动。你惹怒阁主,将蛛丝清光,他才有机会贴榜。”
  
  洛东凡经她一点,不禁恍然大悟。
  
  上官若愚又道:“宏理院的蛛丝,是我被囚的那五年间才建立起来的。五年前他不贴玉羊的榜,是因为她还不是城主夫人,杀她,要不了揭榜之人的命。况且那时,对方也不会揭玉羊的单。因为那时,还没有人恨玉羊。”
  
  “恨玉夫人?”
  
  “不错,他之所以料到贴玉羊的榜,会被那人所揭,是因为他知道那人恨玉羊。”
  
  “为何会恨玉夫人?”
  
  “当日就是因为玉羊的一句话,才害得闲云山庄被烧,我被囚五年。因此揭榜的人,定是我的好友,再加上他有能力上到小红楼第九层揭榜,定是水阁四公子之一。四公子中,会做此事的仅余两人……”
  
  洛东凡道:“四公子中,江繁春与叶盛夏如今都在水阁中,余下也只有两人行踪不明。纵是明白了贴榜之人的用意,于我们仍是无用。”
  
  上官若愚道:“谁说没用了?你又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方寂冬性子乖绝,虽与我交好,却也素来是个将杀人引为乐趣的人,这样的人就是瞪他一眼便要没命,他的对头又如何有命活下?杜锦秋则不同……”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眉间不禁隐隐透出担忧,“这人浑浑噩噩,我行我素,纵是对头就在身旁叫嚣,他懒得杀,也一样不会动手。”
  
  洛东凡道:“这样说来,揭榜之人多半便是他了?”
  
  上官若愚沉默不语。
  
  洛东凡又问:“那为何不直接赶去一方城,却要继续南下?”
  
  上官若愚道:“以他的脚程,这么久都不曾从一方城传来消息,说明路上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如今既找不到他,那便先去找那贴榜之人。”
  
  洛东凡一怔,问:“您已知贴榜的是何人?”
  
  “与他有仇的,我只想到一人。是不是他贴的尚未可知,但找到他,总比四处乱晃地好。”
  说话间,眼见前方不远有座茶棚,上官若愚便说道:“好侄儿,姑姑渴了,这驴子颠得我腰酸腿疼的,休息一阵儿再走吧。”
  
  洛东凡点了点头,将花驴牵到棚前,将上官若愚扶了下来。落了座,要了两个包子和一壶茶,上官若愚直呼腰疼,不住地捶着,瞧那模样当真似是一副老态龙钟之相。
  
  吃了一阵茶,远道上缓缓行来一个人,玄黑面具、白衫白鞋,身形瘦削。这人默默地在棚中坐下,原本热闹的茶棚蓦地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不自禁地望向这个怪人。
  
  江湖上的人来来往往地,茶棚老板见得也算不少了,但这个人却着实透着股怪异,他只是那样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不动、不语,便能将空气凝结。
  
  洛东凡望着他,身子不自觉地绷紧起来。怪人透过玄黑面具望了他一眼,神色淡极,喃喃道:“你会武。”顿了顿,又对一旁的上官若愚道,“他非常人,你也一样。”
  
  洛东凡的目光警觉如豹,手在桌下悄悄地移到剑柄边。
  
  怪人淡淡说道:“你不必怕,我不杀你们。”
  
  洛东凡眉头一蹙,却也无心恼他口气狂妄。不知为何,虽不曾见过这人出手,他却已隐隐察觉自己不是对手。
  
  上官若愚忽尔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黄牙,说道:“侄儿,你老看着人家做什么?都说了两不相干啦,莫要惹事。来,给姑姑倒杯水。”
  
  怪人道:“不错,正是两不相干。”
  
  正说着,小二端来茶水,在怪人的桌上一放便逃,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怪人也不以为然,拿了杯子便倒茶喝水。
  
  洛东凡不敢轻心,眼角紧紧地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上官若愚却旁若无人,大口大口地塞完了包子,又饮了几杯茶,说道:“侄儿,你还吃不吃?”
  
  洛东凡应道:“不吃了,您若休息够了,咱们便走吧。”
  
  “嘿嘿,你是见了老虎么?吓成这样,真是孩子。”上官若愚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来。
  
  洛东凡牵过花驴,将她扶将上去。怪人一直背对着他人独自饮茶,似是对此毫不在意。
  
  




23

23、二十三 。。。 
 
 
  虽说那怪人说了“两不相干”,但洛东凡却始终放心不下,牵着花驴,忍不住地越走越快。
  
  他行走江湖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者,如那怪人一般的却还是头一遭碰到。这人混身上下不露半点杀气,说话时的语调也是平平淡淡的,但愈是波澜不惊,便愈是让旁人不安。洛东凡坐在一旁望着他安安静静地喝茶,竟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连自己都无法解释这种莫名的心悸,只想要离得他越远越好。
  
  上官若愚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侄儿,你是想累死我的驴子么?”
  
  洛东凡眉头一蹙,道:“你怎么还有心说笑。”
  
  上官若愚骂道:“臭小子,没规没矩的!”顿一顿,回头望了一眼,暗暗地笑了,“别跑啦,人家与咱们一路的。”
  
  洛东凡一愣,回头一望,不禁大惊。官道上车马不多,一袭白衣、面具如墨,缓缓行来,格外的显眼。
  
  难怪心中的不安总不能除,原来这怪人一直远远地跟随在后。他行得不紧不慢,步子竟轻地如同踏在风中一般,寂静无声。
  
  洛东凡不觉停下了步子,震惊地望着这身影徐徐行来,一时竟湿了后襟。那怪人却不停,一步一步如踏着音律,目不斜视地走来,又一步不顿地自二人面前走过,似他们不过是路旁的两棵树一般。
  
  洛东凡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化为远方的一个白点,才重重地卸了口气。一抬头,却迎上了上官若愚那双戏谑的眼睛,微微一愣,却一点也不觉得窘迫,皱眉说道:“这个人,咱们能避则避。”
  
  上官若愚道:“怎么,咱们宏理院的卷宗里没记过这个人?”
  
  洛东凡摇了摇头。
  
  “不是号称网布天下的嘛?难道这人是从地底里钻出来的!”
  
  “‘网布天下’不过是外界夸大之言。这江湖何奇大,奇人隐士数不胜数,真要做到知尽天下事,又怎么可能?”
  
  上官若愚眼露赞许之色,说道:“能懂这点,就算不容易了。上路吧。”
  
  洛东凡眼望前方,却现出犹疑之色:“我看,咱们还是再等一等,待那人走远了再说。”
  
  “影儿都没啦,还走得不够远?再说这条官道直通泉州,咱们要去的说不定便是同一个地方,哪能真的避过?”见洛东凡兀自不动,她又劝道,“他不是都说了与咱们‘两不相干’么?这样人,说出的话即便不算一言九鼎,七鼎、八鼎也总是有的……”
  
  洛东凡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什么‘七鼎、八鼎’的,真是服了你。”虽然仍是有些顾虑,但经她一劝,心中倒真的觉得轻松不少,当下牵起花驴,继续向前。
  
  他怕追上那怪人,刻意行得不快。上官若愚也乐得悠闲,坐在驴背上一颠一颠,到后来竟趴着睡着了。两人直到傍晚才来到泉州,交了通关文碟,来到城中,洛东凡叫醒上官若愚,寻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饭后,上官若愚与洛东凡一道去一方城的泉州驿站。在外间看来那是一家药店,建在泉州最热闹的大街上,临近打烊,客人稀稀拉拉的。上官若愚由洛东凡搀扶着行至柜台,亮了宏理院总都史的锦云令,便立即有人上前,将他们引入内厅。
  
  上官若愚问道:“可有宏理院来的信鸽。”
  
  引路人答道:“是,请两位大人随属下来。”
  
  三人绕过厅房,来到后院鸽栏。引路人口中“咕咕”两声,便有一只灰羽信鸽自栏间飞出,停到他臂上。
  
  他一边将鸽子递给洛东凡,一边说道:“这是今日清晨自宏理院飞来的,信笺属下不敢擅取,请总都史亲验。”
  
  洛东凡一边应着,一边取出纸卷,上面写着:“柳拳帮柳万林。”愣了一瞬,将纸条交予上官若愚。
  
  他虽然知道上官若愚这几日一直在让陈聪为她查事,但所查何事却始终一知半解,只知他们此行泉州,是要找那贴榜之人,至于这张条上所述的人究竟与此事有何关联,他却所知不多。虽然疑惑重重,但他不是个多话的人,上官若愚既不说,他便也不追问。
  
  上官若愚向那引路人使了个眼色,引路人会意,将二人引到一间密室,掩上门而去。
  
  上官若愚道:“可还记得我在路上与你说的话?”
  
  洛东凡点头答道:“您说过,贴榜的亦是水阁中人,多半与雅公子有过节。”
  
  “不错。当年阁主建水阁之初,便已想好要培养情、韵、雅、趣四公子,分别以‘春夏秋冬’为名。因此选苗子的时候,要求比别的杀手更为严苛。春、夏二人先自选定,‘秋冬’却各有两人合意。阁主便都为他们赐名为‘锦秋’、‘寂冬’,一同培养,略有小成后便让他们相互争夺。方寂冬性情绝决,与他所争的那个对手,早已被他尸沉清桓湖底,如今只怕连骨头都被湖里的鱼啃干净了。杜锦秋却不同,胜了对试,便再懒得管对手死活,那个失败者便降位为普通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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