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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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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奴婢经常过问…“”,陈宏赶紧回道:“自八月以后,确实再没收到高师傅的信。”

    “唉,我这个做徒儿的不孝啊。”隆庆深感自责道:“朝廷是非一多,就忘了给师傅问安,他一定是安我的气了。”说着吩咐陈宏道:“年关将近,把各地藩王进贡的年货,拨出一部分。朕再写封信,你派人一并给高师傅送去……”顿一顿道:“再看看高师傅的状态如何?”

    “是。”陈宏连忙应下。

    感觉气氛有些凝重,隆庆强笑道:“对了”内阁诸位都说了,还没说说沈师傅呢……“……”,“沈阁老啊”,陈宏幽幽道:“就是种受气的xiǎo媳妇……”

    一句话又把隆庆的情绪打击下去,叹气道:“唉,沈师傅真太委屈了,朕又无能,连他一点xiǎoxiǎo心愿都玩不成,实在是往他伤口上撤盐。”

    “唉……,…”陈洪也陪着隆庆叹气起来。他知道皇帝说的是胡宗宪谥号一事。

    当初隆庆把这事儿看得太简单了,还敕令礼部一天就要给出结果。但实际情况是”这个谥号定的,要比nv人生孩子还难产………

    上谕下达的当天,礼部尚书赵贞吉,就上书说:,谥号给定,关系对已故官员一生之评价,要对史书和公道负责,必须慎之又慎。应先征询百官的意见”由翰林院初议,再jiāo内阁议安,最后由皇帝颁布。”

    对此隆庆十分无奈,因为赵贞吉虽然说的不错,但谥号发展到本朝”基本上已经滥了,非凡没有恶谥不说,且成了装点高官灵位的必备品“……基本上三品以上,没有犯大错误的官员都能得谥。加之隆庆新朝,为前朝建言得罪诸臣平反,所以出现了谥号大批发的现象”所以隆庆就从没把给谥这档子事儿,看得多么了不起。

    皇帝想得太简单了,或许给别人定个谥号”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但对胡宗宪这种身具大是大非的争议人物来说,谥号如何”不仅关系到他本人的盖棺定论,还会影响到许许多多活人的命运,甚至有可能会左右朝局。

    因为谥号产生的全过程请谥、议谥、定谥、赐谥”至少名义上,是要经过群众讨论、政fǔ裁定,最后由皇帝颁布的,可以看做对这个人的历史评价,要比任何圣旨、廷寄上的说法,都更具有公信xìng。

    如果给胡宗宪以美谥,那他就是再无争议的正面人物,美谥程度越高,他的历史评价也就越高,这当然会让那些曾经侮辱过、迫害过他的人寝食难安了“……胡成了好人,他们就是坏人,胡的形象越高,他们的形象就越差,甚至会失去〖道〗德的高度,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所以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会让胡宗宪这么容易得谥,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得到美谥。

    虽然很清楚百官这点xiǎo心思,但礼部拿规矩说事儿,皇帝也没有办法…“大明朝的政治体系发展到现在,对于一应政务,皇帝只有最高的决策权,如果chā手下面的具体事务,是要狠狠挨骂的………,所以他不能越过礼部、自己翻翻《谥号表》,给胡宗宪定谥,那样即不符合程序,还会被胡家人视为羞耻,不会领他的情的。

    按例,谥号都是在丧礼上公布的。为了等着这两个字,胡宗宪的灵柩至今还停在先贤祠里,让隆庆无法跟他是师傅jiāo代。但隆庆再着急,也只能任其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走完程序,饶是他每天派人催促,等谥号报上来时,也已经进了腊月。

    晚点就晚点吧,隆庆压下火气,打开奏本一看,登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了…,原来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竟然给定了个,襄愍,。后面还有注释曰“甲胄有劳曰襄,使民悲伤曰愍”后面还有一大通的解释。然而隆庆不愿看那么多废话,他最近批了那么谥号”自然知道这两个字真正的含义……文臣有军功曰襄,不得善终曰愍。这两字联起来,即是说“此乃一立有军功,不得好死的文臣。,要说这是对胡宗宪一生的概括,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这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人,反复权衡后的决定…………他们既不愿意得罪沈阁老,更不愿意得罪徐阁老,便用这个谁也挑不出máo病的,公正评价”让哪边都挑不出máo病来。然而这个美谥泛滥、谥号贬值的年代,此等不带感情的平谥”本身就是一种贬损,让皇帝如何拿得出手?

    隆庆将奏本打回内阁,命有司再议,为了避免某些人阻塞言路,蒙蔽圣听,他还特意下旨,命在京官员,乃至各省地方官,也可以提出各自的意见”务必给胡宗宪一个,禁得起历史考验的评价。

    朝野上下都看出来了,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和内阁对着干了一然而大部分京官仍不看好隆庆,认为就像他之前数次和内阁对抗,最后无一不是皇帝以低头认输为结局一样,这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两样。

    虽然京官大都缄默着,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从南京、从东南数省,八百里家里传来的奏本,却向雪片般的飞到司礼监!对于给胡宗宪定谥一事,东南的官员士绅,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积极。他们纷纷借此机会,公然为胡宗宪讼冤,也第一次将东南官民对胡宗宪的〖真〗实感情,展现在天下人眼前。

    有南京兵部、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等八大衙mén,以及江淅一百余名官员联名上书为证:,臣等诚惶诚恐、顿首恳乞圣主酬勤报功”以隆盛典,以快公论事。臣切惟天下不患无英雄豪杰,而患无以鼓舞之:人君不患无爵禄名誉,而患无以善用之。我国家功令,凡首功一级以上”增秩有差,赐金有差:其中有平一贼、复一城者,即赏以延世,爵以通侯,所待功臣亦不薄矣。然亦有矢心报主,保大定倾,功成再造者,却含冤蒙垢、不得伸张,此其为人心之抑郁,亦盛朝之阙遗,非浅鲜也。臣等素慨於中,义不容隐,为皇上陈之,伏惟圣主垂听焉。,,嘉靖时,jiān民外比,倭寇内侵,东南盖岌岌也,先臣少保胡宗宪,以监察御史而定luàn,使数省生灵,获免涂炭,其功亦岂寻常耶?时当五峰桀鹜诸岛,各拥数万,分道抄掠。督抚总兵,俱以无能论罪,朝廷悬万金伯爵之赏!若无宗宪悉力dàng平,则堤防不固,势且滔天,其究莫知所底止者。独不见宋人西夏失守,如折右臂,纵以韩、范之威名,先後经略,卒不能制。元昊之稽首者何也?狐免之窟成也。是宗宪之用奇设间,似不在韩、范之下。今黄童野叟,谓国家财赋仰给东南:而东南之安堵无恙,七省之转输不绝,与九重之南顾无虞者,宗宪之功不可诬也”

    ,胡宗宪以驾御风电之才,吞吐沧溟之气,揽英雄、广间谍、训技击、习水战!凡诸备御,罔不周至,故能平数十年盘结之倭,拯六、七省焚掠之难,此其功岂易易者!若乃高倨谩骂,挥掷千金,以罗一世之後杰;折节贵人,调和中外,以期灭此而朝禽;此正良卫茹荼,心知其苦,口不能言者,而竟因此身辱蒙垢,亦可悲矣!毋庸讳言,宗宪之品,瑕瑜不掩,然比之猩琐龌龊,以金缯为上策,一切芶且侥幸者,相去逡庭。临事而思御侮之臣,安得起若人於九原而底柱之也?”

    ,臣等身处东南,曾临倭luàn,耳目之所睹记,最为亲切。且此乃东南之公论,非臣等之私言也。我皇上试询大xiǎo臣工,有不以宗宪之忠切功高乎?肃皇帝曾曰:朕若罪宗宪。後日谁肯为国家任事?,是宗宪之勤劳,我皇考知之,今皇上亦知之矣。然宗究竟遭酷吏残虐致死,吴越士民谈及於此,每扼腕而不平,痛哭而涕下。此乃杜我大明任事者之气,亦岂所以彰列圣与,我皇上无外之仁耶?伏望敕下该部,从公确议,务协舆情,务合国典。此亦激劝人心之一机也。谨奏以闻。,隆庆随即在此奏章后批红曰:,胡宗宪之功,功在社稷,亦为海隅一勤丰之臣。惜其遭酷吏残害致死,若不能厚嘉优渥、稍偿其冤屈一二,今后有事,还有何人挺身而出?朕寝食难安,愧对列圣矣”

    这份联名奏疏一出,洗刷了胡宗宪长久以来,所背负的一项污蔑,那就是,胡宗宪虽然平倭成功,但这建立在他对东南残酷录削的基础上,所以虽然打跑了倭寇,但东南的官绅百姓,却仍然恨他入骨。,这个说法起自胡宗宪的死对头王本固,因为对抹黑胡宗宪,消除鸟尽弓藏的不良影响十分有用,所以很快为朝中所谓,清流,所用,被狠狠烙在了胡宗宪的脸上。

    现在东南的官员说了,这是根本没有的事儿,东南人民都感激胡宗宪。而皇帝也不怪罪他伪造圣旨之罪,一下子,压在胡宗宪身上的三座大山,便去了两座,剩下一座就是那所谓的总督银山。然而仅仅数日之后,负责查抄胡宗宪家财的官员便上报,从他家中搜出到各种财物,折银不过五千余两白银。这在富商云集的徽州,勉强能算个xiǎo康,绝对称不上富有。

    于是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质疑,难道这就是总督银山?这山也未免太xiǎo了吧!

    当年办案的官员,只能反复说,他当时的生活如何如何奢侈。然而事情过去多年,早就找不到证据证明了,在风向彻底改变的今天,已经不会被舆论所采信了。

    为胡宗宪请愿的高cháo,出现在腊月十八,这一天,进京赶考的举子,身着素服,打着,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的巨幅挽联,从棋盘天街出发,过东西江米巷,沿着主要干道绕城游行。

    若是以往,兵马司和顺天府,早就出动人马,把这些举子驱散了。然而在这舆情变幻、风起云涌的关口,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那些举子高呼大喊。路过国子监时,监生们又倾巢而动,加入了游行的队伍,声势更加浩大,也更加肆无忌惮,到后来竟喊出了,打倒权jiān,还我公道”的口号,声làng震天,全北京城人的都听到了。

    徐阁老在深宫之中,虽然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但他在得了禀报之后,还是一阵阵的心惊ròu跳。

    ,不能放任下去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徐阁老终于下定决心,刚要命人处理此事,却听到皇帝亲自上城mén楼,向士子们宣谕的消息

第八二零章 公祭(中)

    接到消息,徐阶急忙忙赶到左安mén的城楼上,果然见隆庆皇帝身穿着厚厚的皮裘,在陈宏和冯保的陪伴下,面朝宫外站着。

    “老臣处置延误,惊扰到皇上,实在罪该万死。”,徐阶忙颤巍巍跪下:“城上风大,恳请皇上立刻下城,下面的事情jiāo给微臣处理。”,“是徐阁老啊……”,隆庆回过头来,朗声笑道:“他们是来找朕的,不用您老cào心,这次的事情,由朕来出来。”,说着把右手放在耳边道:“不信你听……”

    仿佛为了回应皇帝的话,城下响起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之声。

    徐阶面sè苍白的起身上前”扶着城垛往外一看,果然见城下的士子,全都跪在那里山呼万岁。

    隆庆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双手高高抬起”城下的士子们便停下呼声,抬头望着他们的皇帝。

    隆庆也望着下面黑压压的士子,久久不语,场上一片鸦雀无声。

    ,坏了,皇上忘词了,只有冯保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xiǎo声提醒道:,胡宗宪的事儿……,“哦,哦……”让他这一提醒,隆庆终于想起自己的腹稿,方才启声道:“,对胡宗宪的案子,朕也忧心似焚。你们说,要严惩凶手,揪出主谋……这个朝廷已经再查了,不日便有结果大白天下,请诸位放心:你们说,要为他恢复名誉官爵,优抚优恤……这个朕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们。胡宗宪上不误国、下不误民的社稷功臣,朝廷一定会酬勤报公,以公道论事,必不会让他在九泉之下,还无法瞑目的……”,皇帝后面的话,徐阶一句没听清。只听到皇帝说一句”下面就会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这声音如同魔音贯耳,让徐阁老感觉耳边嗡嗡直响,一颗心多少年来”都没有这样不安过。

    “徐阁老,徐阁老”直到有人推他一把,徐阶才回过神来”茫然道:“怎么了?”

    “皇上让您给士子们一个保证呢?”,推他的是陈宏,xiǎo声道:,“给胡宗宪的追谥和哀荣……”,“我保证。”徐阶面sè苍白的走上前,向着城mén楼下的士子们道:“一切如圣意……”,“万岁,万岁……”狂热的呼喊声”一下淹没了徐阁老的声音。

    看到徐阶脸sè不好,隆庆关切问道:“元翁没事儿吧?”,“无妨,只是偶感风寒。”徐阶苦笑道。

    “城上风大。”隆庆把他的话原样奉还:“快扶元翁回去歇着。”,徐阶也无心再呆在此地,草草告退下来。待他一走,隆庆也撑不下去了,xiǎo声问陈宏道:“都冻死了,还要朕撑到什么时候?”,“跟士子打声招呼再走。”,陈宏循循善yòu道:“这可是皇上争取他们的大好机会,将来他们必将比其他人更忠诚。”

    隆庆便又跟士子们闻言道别,让他们赶紧回去喝完姜汤啥的,果然把士子们感动的够呛,又磕了头,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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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搀着回到了内阁值房,下人赶紧上来给徐阶更衣,却被他一把推开,就那么披着大氅,囫囵囵的躺到了躺椅上”失神地望着屋粱上方。暖崭依然扣在头上,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堪,虚弱不堪。

    张居正闻讯过来,见状把闲杂人等斥退”把屋mén关上”静静坐在徐阶旁边的椅子上,等他自行恢复过来。

    许久,徐阶仍保持开始的姿势,但终于出声了:“你说”这次的事情”有没有人在皇帝背后支招……”,“肯定是有的……”张居正轻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祟。皇帝这次竟然亲自跑上城头接见请愿士子,bī师相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我看这背后必有高人支招。”

    “是谁?”,徐阶缓缓道:,“陈宏吗?还是楞博?”,“陈宏是有能力撺掇皇帝这么干,但得罪师相对他有什么好处?他都是大内总管了”把您拱下去,他也当不了首辅,实在没理由这么干。”张居正沉声分析道:“杨博也没可能,且不说他跟皇帝并不熟,出不了这种主意,单说他也没那个本事”煽动那些士子闹事。”,“那会是谁?”,徐阶轻声问道。

    “师相是怎么了?这么明白的事儿,在这个关口您还看不清楚?这件事就是沈拙言手下那帮人撺掇起来的!师相不明白,还找他去谈心,还相信他会放过我们,还指望着将首辅的位子传给他,指望他给您老遮风挡雨”,说到这里张居正喉头一下哽住了,深吸口气道:“当年学生和沈默jiāo好时,曾经一同出游,他当时yín过两句诗,我一直记忆犹新。”,顿一顿,便yín诵道:“他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您说,做出这样诗的人”有可能心慈手软,半道而废吗?”

    如果沈默知道,当初自己豪气迸发,随口剽窃的máo太祖诗词,竟被张居正用来解构他的xìng格,不知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但世上没有卖后悔yào的。这话终于徐阶动容了,他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起了”道:“给南京那边去信,问清楚是那些人在搞联名上书,我看得这些人闲出máo病来了,得给他们挪挪地方了;还有这次闹事的士子”搞清楚是谁在里面领的头,这种唯恐天下不luàn之人,朝廷不能取!”

    “是。”见徐阶终于振作起来,张居正鼓起勇气,将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出口道:“师相,学生说句斗胆的,关于沈默这次的目标,您可能一直想错了。”

    “什么意思?”,徐阶看着他道。

    “我怀疑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张居正压低声音道:“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师相。”,“我?”,徐阶瞳孔猛地一缩,失声笑道:“怎么可能?开国至今二百年,你可见过有敢对老师动手的学生?”

    “凡事总有第一个!”张居正见他不信,急声道:“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在占据主动的时候,能甘心鸣金收兵!李chūn芳不查、王*相不抓、存心就不想把此案了结。嗯把事情闹大,往师相身上泼脏水!”

    “够了!”徐阶猛地一拍躺椅扶手,面sè难看道:“你这是在挑唆吗?,”

    “师相?”张居正无比愕然,跪地道:“学生一片赤诚,苍天可茶……,……

    “唉,”徐阶顽然一叹”仿佛又老了十岁,摘下头上的暖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的银发,听起来有些错luàn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君对臣可以”父对子、师对生就不可以!”说着苍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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