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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栋梁-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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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妾身回答殿下,这京都只有妾身可以随意进出禁中之地。您会感到奇怪吗?”果心居士摊开双手,骄傲地说道:“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你很自信……”足利义昭眼眸里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余不喜欢这么自信的人,尤其是个女人。”

果心居士讽刺道:“妾身也不太欣赏殿下的嚣张狂妄,尤其不欣赏殿下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用错误的方式篡位的行为……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妾身是个很有信誉的商人,该带来的话一定会带到的。”

“商人吗?今井宗久或许是,而你绝对不是!”

“妾身和堺町商人不一样,他们的主业是商人,副业是茶人,文化人,妾身是主业是刺客,大盗,副业才是商人。”

足利义昭的眉头紧紧皱起,盯着果心居士凝视片刻,说道:“说说带话的人是谁吧?余对他很感兴趣。”

“他的名字叫……”果心居士的嘴角轻轻翘起:“美浓土岐氏出身的明智日向守,明智光秀,代表浅井备前守殿、朝仓金吾殿,还有您的义兄武田治部殿向殿下问好。”

……

七月初七,镰仓风雨大作,鹤冈八幡宫中梵音阵阵,檀香袅袅,日光山别当権大僧正南光坊天海,寺社奉行虎哉宗乙、外交奉行朝山日乘、北条幻庵、板部冈江雪斋、冈本禅哲等人僧齐聚一堂,在这里为死去的足利义辉做法事。

这场发挥从六月十六日开始,一直要持续到九月末,前后一百天的法会里,正三位権大纳言、镇守府大将军足利义时,将在鹤冈八幡宫内沐浴斋戒,为枉死的足利义辉、庆寿院及幕府的英灵祈福,祈祷他们升入高天原成神,进而升入西方极乐世界并得证阿罗汉果、菩萨果、佛果。

庄严的拜殿里跪坐着数百名关东武士,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恭谨虔诚的态度诵读经文,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不觉疲倦,佐竹义重跪的双腿发麻,低垂着脑袋猫着腰从队列里悄悄走出来,抬头看见十几个武士盘坐在廊下活动腿脚,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同病相怜的难友。

这些武士抬头看了一眼佐竹义重。似乎发觉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就转过脑袋小声交谈道:“公方殿下发下宏愿,愿在鹤冈八幡宫内诵经千遍超度亡灵,一百天一千遍,一天就要十遍,真是个漫长的过程。”

“那可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诵读一遍就要半个时辰还多,一天十遍就得超过六个时辰,看起来不多其实不少了,听说公方殿下每天还要看公文。处理政务非常辛苦啊!”

“相比之下。我等一百天诵读一千遍似乎也不那么苛刻了。”

“也不一定。你没发现那些老年武士诵经很费劲吗?一千遍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困难的数字吧!”

佐竹义重撇撇嘴巴,无视他们的嬉笑吵嚷,刚想回头就撞见走出来的北条时政,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的避过彼此的眼神。北条家与佐竹家别苗头不是一天两天,每次他看到北条时政都会主动避开,不是冤仇在作怪,而是年轻的家督还不太适应这种死对头变同僚的奇怪关系。

佐竹义重觉得是时候回去继续完成剩余的六百多遍诵经,从北条时政的身边擦身而过时,却听道:“屋内窒闷不如廊下空气清新;常陆介殿这么匆忙回去,不如在此歇息一会儿。”

“恭敬不如从命。”佐竹义重回转过身又盘腿坐下来,二人尴尬的对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远处的山林。

此时鹤冈八幡宫外狂风迭起暴雨如注。在回廊的尽头可以看到大石阶下的大银杏被暴风雨吹拂着,仿佛无助的孩子在左右摇摆着,八幡宫内的守卫披着蓑衣,在暴风雨中勉力行进着,相比之下坐在回廊里的武士真是幸运的。

“常陆介殿看到那三把供奉的太刀了吗?”

“看到了。童子切安纲、鬼丸国纲,还有三日月宗近,那是将军家世代相传的家宝。”

北条时政说道:“不仅仅如此,童子切安纲还有个名字膝切丸。”

佐竹义重点头说道:“公方殿下是位虔诚的武士,对将军殿下的死抱有极大的遗憾,这些日子里一直念念不忘将军殿下的恩情,所以将军殿下才会在临终前赠予这三把太刀,还有那封御教书。”

北条时政背诵道:“自量镰仓覆灭吾祖等持院殿,率领麾下雄师五十万平定天下以来,我足利家深孚众望威震海内至今已有两百余栽,天命所归寿终正寝,幕府终有覆灭之时,余心中常叹息无有志之士继承祖业振兴武家门第。

先父万松院殿曾云:我足利家同族数千、一门百余,或逞血气之勇,又或足智多谋,惟百余年间勇智二者不可得,余曾不以为然常自比鹿苑院,以为幕府之兴在余一念之间,直到今度京都变生肘腋之间,余才理解先父临终前的苦心忧虑!

昔年幕府衰落以至江州公方、堺公方两统叠立,而今余为幕府将军,而君为关东将军,亦是两统叠立,吾常读圣人书亦闻《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而我源家栋梁者只一人耳,君配下兵强马壮虎贲十万,挥师所向海内无敌,此将军之位惟君可得!

余所虑者有二,其一祖业宗祧以何为祭?其二幕府御所可在京都?若二者可遂余愿,将军之位惟君可使之!恐恐谨言,永禄十一年,五月十九日,足利义辉花押,足利亚相殿。”

佐竹义重一脸意外地说道:“没想到相模守殿已经可以背诵了。”

“将军殿下的煌煌之著不可不记。”

“是啊!只是不知公方殿下打算如何行动,是立刻出兵扫荡天下,还是?”佐竹义重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北条时政摇头说道:“我时政以为大概是因为畿内的情势不明,那位被拥立的次期将军恶名未显也不好妄动,而且羽奥与关东各地时有骚动发生,贼心不死的残党时而作乱不可不防,所以还要等等看再说吧……”

佐竹义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也知道畿内到关东的情报传输有个时间差,若是太平时景寻常情报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传来,如今朝畿内大乱起京都骚动人心不安,乱七八糟的情报搜集整理再传递效率就会大大下降,这次得知永禄大逆就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

此刻再哭喊什么将军已死,吾等应为将军报仇血恨为时已晚,还不如趁此大乱不定的时机,摆出一副忠臣的模样躲过恶人的谗言陷害,这陷害的理由也很好找,堂堂幕府守护者、累受重恩的足利义时,却在将军最需要他的时候装憨卖傻,关东不动是有时间差可以理解,畿内坂本不动可就完全说不过去的。

假设足利义昭杀兄害母谋朝篡逆的行为属实,那么足利义时也就免不了沾上为谋权力不惜陷害恩主的恶名。足利义辉到死都没逃出去肯定有足利义时未尽责的因素。甚至可以阴损的恶意揣测他是不是在里面煽风点火。暗中支持足利义昭干出恶事,再趁机起兵讨伐以达到夺取天下的目的,那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徒让外人耻笑。

关东将军府早早的猜出京都早晚要出事。只是猜不出将军会被流放还是被囚禁幽闭,在这种预见性的判断之下,足利义时对京都的判断是以按兵不动为主,派出忍者挽救一下有效果最好没效果也说的过去,救出近卫夫人也不能说他一点力气都没出。

傍晚进餐时间,鹤冈八幡宫新建的两侧建筑群被开辟成为新的客房和食堂,来自京都五山大寺的厨师精心烹制的素斋,使得劳累一整天口干舌燥的武士们放开胸怀,据说这厨师学自大明国江南古刹里的一手素斋。

这一手带着浓郁淮扬、闽浙风味的素斋甫一来到京都。就成为五山派的禁脔,在京都那么多寺社里,寻常的寺家想延请做几顿素斋都没机会,也是因为京都最近的大乱波及甚广,兼之关东将军府的牌子足够硬。才把这常年窝在京都的高手请到关东来侍奉,他们才得以大饱口福。

足利义时捧着银耳莲子羹缓缓喝尽,瞥见山冈时长和一色时信满脸无奈的样子,笑道:“不过是让你们清修百日去去身上的浮躁气,缘何会心烦体躁做困扰之色?”

山冈时长垂首道:“臣下不敢,只是家中的消息,家里的几个孩子又闯下大祸,参加马球比赛违规携带马鞭,鞭打对手的战马差点就闹出人命来,臣下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把孩子们弄到此地清修些时日比较好。”

足利义时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余家里有个虎千代也是难缠的紧,玩耍球类运动最喜欢伸黑脚,就余所知晓的被踹伤者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多,不知晓的到底有多少尚未可知,珍王丸是个赛马谜,不但要赌马还要亲自参赛,却是把虎姬愁的不轻。”

“臣下以为公方殿下……”

足利义时莞尔一笑:“以为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诵读地藏经?”

“呃,正是……”一色时信吓的连忙低下脑袋。

足利义时并非多愁善感之人,见身边的亲信也猜错自己的想法,不禁苦笑道:“余的心中确实有很多悲伤、愤慨、怜悯,但余毕竟是关东公方,而不是那十几岁的青涩少年,该去的终究要去,生老病死如日月更替终不可变,将军殿下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余到不是特别忧伤。”

“是……”

足利义时又说道:“余只是为幕府惋惜,十三代将军纵有偏执如足利义教、贪婪如足利义政也终究没有失信于天下,唯有今度深孚众望的将军突然故去,坏掉幕府两百年基业,不知这个消息传来会惹出多少风波动荡。”

山冈时长与一色时信躬身退出静室,走出来时才发觉两人已是冷汗涔涔衣衫湿透,山冈时长苦笑道:“公方殿下的威严愈深,一言一行如山岳重压的窒息感,即便我等亲随多年的老臣也要生出敬畏之心呐!”

一色时信说道:“非是如此,又岂能压住关东的群雄,不过说起来依然有人聚众作乱,真是让人烦恼啊!”

山冈时长皱眉道:“房総半岛的里见氏余孽吗?确实是个麻烦,这家的余孽每隔一两年就会作乱一次,起初仗着地利人和与同心众缠斗屡占上风,大军一到又隐遁山林伪装成山民渔夫无处可寻,被望月安芸守殿识破伎俩也就不成气候了,近几年闹出来的声势越来越小,当地的领民已经渐渐习惯关东将军府的治理,过气的里见氏余孽很快会消失掉。”

一色时信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奥州的叛乱,白河结城氏、小峰氏一党在闹一揆,背后好像还牵扯到二阶堂氏、田村氏等一些奥州国人众,据说从南陆奥到北陆奥的局势都不太稳,公方殿下把这消息封锁着呢,只有御相伴众和御连判众的少数重臣知道这个消息,公方殿下暂时没决定怎么处理。”

山冈时长登时有些不乐意:“你这都从哪听到的消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

一色时信撇嘴说道:“这些日子你不是忙着你家善次郎惹是生非的首尾了吗?平素里不是忙着囫囵吞枣的诵经,就忙着写信向学校的管长求情,哪有心思注意这隐秘情报啊!要不是我瞅见本多殿正巧也在,死乞白赖的问了半天,还不见得能知道呢。”

第572章为将军超度

东方佛教社会非常重视伦理道德,武家这个层面相对不太讲究伦理道德,父兄视若仇寇甚至同室操戈都屡见不鲜,只是作为武家名门作为整个武家生态体系的顶端,总是要代表整个集团的脸面,所以当足利义时作出斋戒诵经的时候,得到关东武家集团的集体支持,于是才有了这几百号人跪在蒲团上愁眉苦脸诵经的行为。

不但足利义时需要好名声,关东将军府配下所有武家都想要个好名声,为此足利义时还特命佑笔一次性作出若干封感状,以感谢参与诵经超度永禄大逆中死去英灵的武士们,这就相当于关东将军府出具的证明,告诉世人在这段时间确实有这么回事。

古代日本社会里并不流行哭灵这一说,足利义时原本也想着是不是来一段刘大耳大哭收买人心,只是仔细衡量发觉这样做有失主君的威严,哭哭啼啼作儿女状不但收买不到人心,还会会让家臣以为主君的形象太不庄重,像个百无一用的女人,而非勇猛严肃的大将军。

从飞鸟时代传承至今的千年贵族传统沉重无比,不比中原王朝三百年兴替的治乱循环,这个岛国封闭的小社会里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顽固传统,公卿们只能见到笑绝对见不到哭,高门贵胄也是只有威严不见懊丧,武家则倡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习俗。

想象一下足利义时的经历,幼失怙恃无所依凭,以总角之龄带着家当西上洛京。至此拉开二十年波澜壮阔的传奇武士史。从小到大就不知道眼泪为何物。永远保持英明果决高瞻远瞩的姿态,指引上総足利家克服一个个艰难险阻,最终成就关东霸业,突然一哭很难被谱代家臣们所理解。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哭灵的习惯,却有个切腹殉死的极端习俗,比如小梁川宗朝在伊达稙宗的墓前切腹自杀,三好义贤切腹自杀的同时,近侍小姓集体殉死。马迴众要么力战而亡要么切腹殉死,类似为主君切腹殉死的例子数不胜数,总不能让足利义时去为足利义辉切腹殉死,那不靠谱。

这种习俗也不是绝对的,这要看殉死者的个人理解,一般主将意外死亡近侍马迴必须殉死到可以理解,谱代家臣基本是不会为主君殉死的,他们可以选择哀悼,或者更进一步削发出家为僧,还是三好义贤死后的事。他的谱代家臣纷纷出家,筱原长房入道紫云。筱原実长入道自遁,一宫成助入道卜闲就正是此理。

很遗憾足利义时既不会切腹也不能削发出家,他是一个成熟的君主而不是感情用事的普通武士,足利义教被杀没见有多少人悲伤,源実朝之死也没有唤起御家人的良知,足利义辉大恩于关东足利家不假,可他总不能抛家舍业付出那么大代价。

此刻京都大乱局势不明,正处在关东足利家的面临抉择的关键时刻,身为君主绝对不能为私人情谊而感情用事,他选择的方式是暂寄有用之身,为将军祈福百日以超度死去的亡灵,即便如此也非常不容易。

白天诵经晚上讨论政务,足利义时是十几个领国的所有者,每天要关心的事情有很多,经常从傍晚开会一直忙到午夜才休息,期间有多辛苦自不待言,不过还是要比前些年军政大权一把抓,所有事情都要插一杠子过问,整天起早贪黑的生活要轻松的多。

有专业的幕僚团队辅佐,细化程序化的规定他每一步行止,甚至预先设计好那些谈话要谈什么内容等等,确保足利义时这个将军不会遇到任何意外,始终保持镇定自若稳如泰山的姿态,这不是为足利义时自己设计的,而是给未来子孙留下的宝贵财富。

是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风暴卷起大浪无情的拍打着坚固的海堤,而此刻鹤冈八幡宫偏殿里灯火通明。

群臣排成整齐的队列跪伏于前,足利义时身穿麻衣头带钵卷,神色愁苦盘坐于蒲团上唉声叹气道:“将军殿下故去不到百日,就有人要图谋作乱,出羽国骚动,陆奥国骚动,关东还有里见氏这样的沉疴顽疾久治不愈,真是让人头痛啊!”

小山高朝以为他在担心前方战事,便劝说道:“公方殿下不必忧心,最上京兆殿坐镇奥州讨伐贼寇,身旁有伊达京兆殿、芦名修理殿、相马弹正殿、葛西京兆殿、大崎京兆殿、内藤备后守殿等奥州武士从旁辅佐,想来镇抚奥州一揆也不难的,请公方殿下相信武士们的能力。”

足利义时摇头说道:“余担心的不是奥州的诸君办事不利,而是对这扑之不灭杀之不尽的一揆蜂起而烦恼!须知余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京畿的局势容不得半点迟缓,御家人重新编集整理之要务迫在眉睫,不能被这些琐事挡住余前进的步伐。”

苍老瘦弱的沼田光兼忽然从角落里走出来,高声说道:“公方殿下所言甚是!不过臣下以为是否可以先行攻略畿内为上,以臣下在北陆之关联,连携水军突袭敦贺港夺取若狭国,恰好与北近江三郡合为一体,届时或可东西夹击一举攻灭朝仓家,打通北陆道上洛的重要关节,由此大业可期!”

他这一发言立刻吸引许多武士的注意力,沼田光兼进不得御连判众,在奉行众内部的地位也素来不高,只是因为有一层特殊身份而屡次被人高看一眼,这次又发高论引得家臣团集体注视,耋耄老人不以为然的昂扬着脑袋,仿佛在说你们这些小年轻还是不如我这老姜辣。

谱代家老真田幸隆轮值留守江户而缺席会议,改由其嫡子真田义幸代为参会,这个年轻人就坐在代表他父亲作为的侧后方,恰好看到这老头摇摇晃晃的走到中间下拜发言。便反驳道:“不妥!内部不靖怎可兴兵于外。若是心腹要害之地祸起萧墙。军心动摇士卒溃败,我等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位最近炙手可热的有力奉行,长野业固紧随其后言道:“确实不妥,以水军为主的战术破绽太多,且不说水军主力现今集结在关东,北陆水军已经近七年没有发展,大队水军配合北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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