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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6-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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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直不起腰。娘也笑得栽跟打斗的。正月没有笑,正月在想,嫂子是从哪里装进去的呢? 
   
  娘出门时,正月说我也去。娘说人家媳妇生娃娃你去做啥。正月说我就想去。腊月把头伸出被筒说那你也让你媳妇快生啊。正月的手就在腊月屁股上掐了一下。腊月疼得叫起来。正月说你以为你能躲脱那一关,到时就让你胡说八道。娘说别胡闹,好好睡觉,天还早呢。正月说要不你带上我姐吧,让她也学一下我嫂子咋肚子疼,又把一家人惹得差点笑死。娘说肚子疼还不好学吗?多吃两个生萝卜就行了。正月说可是现在没有生萝卜啊。娘笑着说我看你就是个生萝卜。说着出门,爹也跟着出去了。 
   
  娘把哥和嫂子送出门,又把哥叫回来。说,从现在起,可不许人家做重活,不许气人家,不许参加红白喜事,不许到古院子里去,不许到杀生的地方去,不许吃荤腥,更不许做亏人的事……娘说了许多不许,他没有记住。正月给腊月说,就像给谁把皇榜揭来似的。这不许那不许的。腊月说就是。更让正月气愤的,娘把大姐送来的一袋小米给哥了,把三姑送来的一瓶蜂蜜也给哥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倒好说,更让人怒火中烧的是,娘揭开衣襟,掏出钥匙,打开炕柜,柜里居然有一包红糖,一封饼干。娘啥时候放进去的,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忍无可忍的事情发生了,娘把它们全拿出来,装到哥的包里了。这次哥倒是推辞了一下,说这是人家送给爹的,留着让爹喝茶吧,饼干给腊月和正月两个馋嘴吧。总算说了一句人话。娘说他们吃的时间还长着呢,再说,都是自己兄妹。哥就不再推辞,从包里拿出饼干封子,打开包纸,给腊月和正月每人取了两片。从哥手里接过饼干,正月心里的气总算消去大半。娘和哥出门后。正月给腊月说,你说,娘怎么对嫂子这么好?腊月说,娘不是说,嫂子要给她生孙子了吗?正月说难道孙子比儿子更值钱?腊月说大概是吧。正月问为啥?腊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答案,舌头却伸到饼干上去了。正月看着那么好看的饼干在姐的舌头下湿了一块,心里一疼,但自己手里的饼干也不听话地到舌头边了。就在这时,正月有了答案,因为孙子是别家的人生的,儿子是自家的人生的。腊月想想,对啊,娘是自家人,嫂子是别家人,娘总是对别家的人好。正月说那我们也让嫂子生一遍啊。腊月说这个主意倒不错,但不知道嫂子愿意不愿意。 
   
  姐你吃我吧。正月突然说。腊月惊得两个眼睛鼓成铜锣,说,你怎么能吃?正月说娘刚才说我就是生萝卜,娘说只有吃了生萝卜才能肚子疼,只有肚子疼才能给娘生孙子。腊月想刚才娘的确是这样说的。就盯了正月看,却是无从下口。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娘肯定骗我们呢,人怎么能吃?正月说肯定能吃,爹和娘不教我们,是留着自己吃呢。腊月惊讶地说,是吗?正月说骗你干吗,有一次,我就听见爹在吃娘呢,娘还问爹啥味道呢。腊月的嘴也张成铜锣,说,真的?正月说骗你干吗。腊月问啥时候?正月说一天夜里,我被尿憋醒。腊月说以后你听到时叫声姐,让姐也听听。正月说好。 


  爹进来了。腊月再看爹时,就觉得爹一脸的阴谋。腊月想,爹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够偷着吃,看来娘平时说爹有一嘴中吃的都舍不得吃留给她和正月是假的。这一发现让她的心凉了一大截。但她又立即记起,有好多次,家里做些好吃的,爹就是舍不得吃,硬让她和正月吃。他们强让他吃,他就说他不爱吃那东西。他们就真以为爹不爱吃。直到后来他们惹爹生气,娘教训他们,他们才从娘的口中知道爹是装作不爱吃的。正月说不对啊,你说爹吃娘,可爹怎么不生呢?腊月说真是个瓜蛋,爹是男人,男人怎么生。正月说你是说男人吃了生萝卜也没用?腊月说那当然,口气中充满着自豪。正月说我明天就去给你拔生萝卜。腊月说可是我怕疼。正月说一点儿疼算啥,再说,有娘在,还怕疼?腊月想想也是,就觉得肚子里也有一个孙子了。 
   
  爹让腊月和正月睡,他出去一趟。正月问爹出去干啥。爹说你问那么多干啥。爹走后,正月说我知道爹干啥去了。腊月问干啥去了。正月说去土地庙。腊月问你咋知道。正月说我看见他拿了香裱。腊月说怎么半夜三更去土地庙。正月说没听娘说神仙都在晚上巡逻吗,那些在晚上偷着干坏事的人都被黑白无常记在功过簿上,到时算总账。腊月说爹早不去晚不去,为啥偏偏今晚到土地庙去呢?正月说因为今晚嫂子肚子疼啊。腊月想,原来爹是给嫂子走土地爷的后门去了。可是,村上人都说爹会法术呢,连鬼都给他抬轿子呢,他还要给土地爷走后门吗?正月说就是啊,哪一家死了人都叫爹去埋,你说爹就不怕?腊月说再别说了,我害怕。正月说别怕,有我呢。嘴上这么说,身子却拱到腊月的怀里。正月说爹说当你害怕的时候一直念“太上老君大放光明太上老君大放光明”就不害怕了。二人就念,果然不那么害怕了。 
  你说村里人死了有爹埋,爹死了该让谁埋呢?腊月没有想到正月会想到这么一个严峻的问题,心里再次生出对他的佩服。是啊,爹死了该让谁埋呢?你得赶快跟爹学啊。正月说我才不学呢,跟死人打交道,要学你去学。腊月说那我去学,爹说其实死人没啥可怕的,看上去他死了,其实他是到新家了。正月说,新家?死了还有新家?腊月说就是,爹说做好事的人死了要么到天堂,要么还做人;做坏事的人死了要么做畜生要么下地狱。爹还说那些做好事的人死得容易,就像睡着了!做坏事的人死得艰难,就像活剥皮。做好事的人死了身体是香的,做坏事的人死了身体是臭的。正月问那埋人是好事还是坏事?腊月说当然是好事。正月想,如果埋人是好事,那爹就是雷锋了。他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片人的麦浪,爹的收割机轰隆隆地从村里开过,一直开到美国去了。 
   
  鸡叫了,正月应声从炕上翻起来,一把揭过腊月身上的被子。腊月说神经病,我正做梦呢。正月说做梦又不是吃席。腊月说我梦见兔生娘坐着火车上北京了。正月说那是你想上北京呢,快起。腊月问起这么早干啥?正月说到地里拔萝卜啊。腊月说拔萝卜干啥?正月说让你个馋猫吃啊。腊月说我吃萝卜干啥?正月说肚子疼啊。腊月就记起娘早上说的话,就起来穿了衣服和正月出门。 
  天还没有大亮,二人猫着腰在自留地里东找找西找找,总算从土豆行里找到一个萝卜。不想挖开土还没有一根筷子粗,就下不了手了。娘说凡是能够长的,都是一个命,如果没有熟,害了它们是有罪的,这萝卜能够长,肯定也是命。一想到它是命,就下不了手了,就又重新埋上。 
  往回走的路上,正月来了灵感。我们可以向庄里人要啊,说不定谁家还有老萝卜呢。腊月想想也是。二人就挨家挨户地去要。先到地生家。地生妈说你们要萝卜干啥?腊月要说话,却被正月抢先,正月说不为啥,我妈说她想吃一点儿。腊月佩服还是正月聪明,她差点儿把秘密暴露了。地生娘说,都这个季节了,恐怕谁家都没有了,再等等,新萝卜就下来了。正月心里说,饱汉不知饿汉饥,谁能等得了。二人又到兔生家。不想还是同样的结果。正月想,看来这萝卜是一个季节,不到你吃的时候,想吃也吃不上。兔生娘问娘在干啥。正月说我哥叫去了。兔生娘问你哥叫你娘干啥?正月说我嫂子生娃娃。兔生娘问啥时候?正月说昨晚。兔生娘说好啊,这老家伙要抱孙子了。正月问,你抱孙子了吗?兔生娘说也快了。正月问也要我娘接生吗?兔生娘说用她做啥,俺用你爹。腊月就跳起来,说,姨骗人,哪有男人接生的。兔生娘说你个小鬼精,回去告诉你娘,就说兔生家的也快要生了,让她有个准备。正月的心里就升起无比的自豪,就觉得娘像拔萝卜似的,挨个儿从村子拔过去,留下一村的萝卜坑。兔生娘说你娘行了一辈子脚,起鸡叫睡半夜的,都是给别人做差,这回终于到自家了,她心里该多美啊。正月说不就生个娃娃嘛,有啥美的?兔生娘说你碎松当然不懂,这世上,没有比生娃娃更美的事情了。正月说还有呢。兔生娘惊讶地说,是吗?还有啥能比生娃娃美? 
  下着雪,天很冷。正月和腊月在窗子外面,脚都要冻掉了,但是没有谁愿意离开。娘说这前两天,就得有人听床。他们问为啥。娘说吉利啊。正月问为啥吉利。娘说老先人留下来的规矩,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正月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听床的队伍,八路军一样,埋伏在大江南北,只等日军到来。正月把腊月拉远,问,你说我们听床哥知道吗?腊月说大概不知道,他又没有听过床。正月问你咋知道没有?腊月说他又没有哥,听谁的?正月说听爹和娘的啊。腊月就噗地一声笑出声来,正月忙伸手把姐的嘴捂住。腊月悄悄地说你个瓜蛋,爹娶娘时,哪里有哥啊。正月问你知道没有?腊月说当然没有。正月说我们去问娘?腊月说问就问。二人就去问,不想娘已经睡着了。娘的瞌睡真是容易。二人钻到被筒里暖了一会儿,再次回到新房窗下。就听到哥问嫂子美吗?嫂子说,美。哥问像啥一样美。嫂子想了半天,说就像××一样美。哥说你是说没有比这更美的了?嫂子说没有了。正月和腊月就捂着嘴笑,把牙都笑掉了。 
   
  兔生娘快笑死了。这两个碎松,真把人笑死了。正月腊月看见,兔生娘真要笑死了,突然一阵紧张。不想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兔生娘正常了,说,好啊,这下我可有酒喝了。正月问为啥?兔生娘说让你哥给老姨买啊。正月问为啥叫我哥给你买?兔生娘说不买我就把他们洞房里的话当戏词给大家唱啊。正月和腊月面面相觑,二人心想这下损失可大了。正月问,姨你想喝啥酒?兔生娘想了想说,当然是隆南春。正月问腊月,一瓶隆南春多少钱?腊月说好像是七块。正月的心里就痛了一下。突然,正月拍着手在兔生娘面前跳起来,嘞嘞,把老姨给哄信了,嘞嘞,把老姨给哄信了。兔生娘说你哄我?正月说当然。兔生娘就做着鬼脸走到正月面前,一把把正月抱起来。腊月以为她要像吃生萝卜一样吃了正月,上前夺正月。不想兔生娘根本不理她,“吱”地在正月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怪声怪气地说,哄我?你别看我们隔着两道院三道墙,但老姨听见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正月不屈不挠地说,哄谁呢?难道你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兔生娘又“吱”地在正月脸上亲了一口,说,我侄子才说对了,老姨不用千里眼顺风耳就知道他们是这么说的。正月问你咋知道的?兔生娘说,告诉你个小鸡鸡吧,在正月的小鸡鸡上吱地嘬了一口,因为老姨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正月趁兔生娘不注意,腾地跳下来,躲远,问,那你说,生娃娃和××哪个更美?兔生娘说,要说嘛,它们是一回事。正月说,怎么是一回事,明明是两回事。兔生娘说,都是一个地方。只不过一个是出来,一个是进去。正月问,哪个出来,哪个进去?兔生娘又笑死了。笑完,又撵着抱正月,正月撒腿跑了。兔生娘一边追一边说,没有出来,就没有进去,没有进去,就没有出来。 
   
  二人一口气跑到家里,关上大门。爹问他们咋回事。二人只是出气,不说话。爹说你们去你哥家了?二人还是只喘气不说话。爹过来,看见正月的脸蛋上有两个牙印,问腊月这是咋了?腊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兔生娘咬的。爹就笑了,一脸的开心。腊月说她都把正月的脸蛋咬烂了,你还这样开心。爹说那是因为她喜欢,她喜欢娃娃,见着就咬。腊月想不通,为什么喜欢反而要咬呢。爹说你们也不去你哥家看看。正月问看啥。爹说看你嫂子给你把侄子生下来了没有。侄子这个词就拖拉机一样响在正月心里,说不定已经生下了,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小人人呢?就二话不说,拉了腊月的手跑起来,一边说咋给忘 了。腊月问把啥忘 了?正月说嫂子今天生娃娃啊。腊月心里也就生起一阵懊悔。就是啊,我们咋就忘了呢。正月说我们都太自私了,娘说人一自私就把别人给忘了。腊月心里再次升起对正月的佩服,娘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她怎么就记不起拿到这里用呢。娘还说过,一事当前,先为别人着想,就是君子,相反,就是小人,看来,她和正月都是小人了。他们只顾忙着找生萝卜,却把这么大的事给忘 了。但腊月立即释然,他们本来就是小人,哥才是大人呢,爹和娘才是大人呢,就又原谅自己了。跑了一会儿,腊月就跑不动了,但正月拉着她的手。她就像一个拖挂一样由正月拉着在路上飘。过了一会儿,嗓子里冒烟了,她说正月歇歇好吗,姐跑不动了。不想正月突然中弹似的倒在地上了。腊月看见,正月像一辆中弹的坦克一样直冒黑烟。腊月想,这下总可以躺下好好地歇歇了。但一口气没有出顺,正月却翻起来拉了她继续跑。 
  一进门,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大声地号,二人想,大概就是嫂子了。 
   
  嫂子突然变成一头挨刀的猪。正月和腊月去给娘汇报,说哥打嫂子呢。不想娘慢条斯理地问,你们怎么知道他打你嫂子呢?二人抢着说他打得我嫂子像挨刀的猪一样嚎呢。娘就又笑得栽跟打斗的。正月说虽然我嫂子是别人家的人,但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人,娘你怎么能够这么看笑话呢?娘说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正月说娘你太过分了,他打我嫂子,你怎么还能够高兴呢?娘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又是长大就知道了,正月和腊月着急,就又回到新房的窗子下。不想嫂子不但不号了,还咯咯咯地笑呢。正月看看腊月,腊月看看正月。心想这嫂子真是狐狸精变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哥算是栽在她手里了,谁想嫂子又号开了,正月就忍不住了。正月说,郭立生你听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打人家一次就够了,怎么没个完?嫂子果然就一声不吭了。 
   
  看到老院子,正月又来气。另家时,爹本来是让哥和嫂子到新院住的,但娘却让他们住老院,说是她想到新院避心闲。其实是老院子里东西多。不说别的,一看这老院四周的杏树,就让人心疼。正月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腊月。不想腊月说,不过没关系,这是哥,又不是别人。正月就觉得腊月比自己觉悟高,心里一阵惭愧。 
  哥在房门外抽烟。正月问哥怎么不进去。哥说你们怎么来了。正月说我们大后方来支援前线啊。哥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腊月想,这生娃娃看来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嫂子从昨天半夜开始疼,到现在还像猪一样号,该是多么受罪。这样一想,肚子也隐隐地疼起来。这时,娘把门开了一道缝叫过去哥,给他说了一句什么。哥就像飞机一样飞到后院去了。让正月懊恼的是,娘明明看见他们两个在这里,却像没有看见似的。但立即就对生娃娃生起一种神秘感,觉得不是吃一个生萝卜那么简单的事情。 
  二人悄悄地到了窗下。挨刀的声音一下子放大。腊月吓得腿都抖了,使劲握着正月的手。正月问害怕吧?腊月点了点头,说,我今后不当女人。正月没有想到姐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说,你就是女人,还说啥今后。腊月说但我可以不吃生萝卜啊。正月想这倒是个办法,但很快就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嫂子当初肯定也是不吃生萝卜的,但哥就打她,强让她吃,不然过门那晚嫂子怎么会那样号。由不得你,你不吃你女婿打你,正月说。腊月说那我就不要女婿。正月一怔,心里却莫名的甜,心想还是腊月有立场。 
  哥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推门,门却在里面闩着。娘伸出一只胳膊把哥手里的东西接进去,然后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正月发现,娘压根儿就不给哥说话的机会。就又觉得不公平,儿子是人家的,现在却不让人家进门,没有道理。 
   
  嫂子号叫的声音一会儿比一会儿大。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月既疼哥,又气哥,谁让你强迫人家吃生萝卜。这样想时,不想哥一把把他揽在怀里了。正月感觉得到哥在颤抖。就为自己能够为哥分担自豪。平时,每当别人欺负他和腊月时,总是哥挺身而出。现在,哥有了困难,他能够为哥承当,当然让他开心。像是听到正月心里的话似的,嫂子号叫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正月还想给哥打个预防针,兔生娘诈酒时,千万不要承认。不想爹从大门里进来了。哥一下子松开他。叫了声爹,眼泪汪汪的。这时,正月发现哥还是个娃娃。接着,就看见姐也在用袖筒抹眼泪。 
  爹什么话都没有说,给哥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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