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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仙勃然大怒道，〃死疯子！你明明能弄出火来，为什么等着我想办法！〃
青华满脸无辜，松开她先去点了些荒草来，从容解释道，〃我忘记了，跳入河里之后火折子本不能再用，但方才想起它干透了，拿出来试一试而已。〃
有了火光一切就显得格外温暖，他抱着她靠在火旁的石头上歇了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猜对了啊……= =不过没婚约，陆安晴自己很执着而已。
【第九章】俗尘花草
又到白日。
玉英的伤在白日就好得多，她睡着睡着觉得顶上的璇树又凝了霜露，轻轻滴在了眉心，犹如醍醐，瞬间让她睁开了眼睛。
她抱怨着青华的手臂枕得自己颈子难受，刚想动一动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青石旁边竟然蹲了个白胡子老头，孩童高矮，玉英看过去的时候，他正笑眯眯地盯紧了他们二人。
一声惊叫，青华也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她还带些温柔地说了一句，〃该吃早饭了。〃
玉英狠狠推了他一把，挣扎着从他身上站起来，〃吃吃吃……教你被吃了才好！疯子，你又招了什么怪物出来！〃
那白胡子的老头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抚了抚几乎和矮胖身高一样长短的胡子，正色道，〃玉英仙女此言差矣，吾乃苍穹界地仙。〃
玉英半晌惊得反应不过来，方才他们那不雅的姿势让他看了个正着，别管这老头是敌是友，总之同光说过，四海八荒各地皆有各地的风俗，而唯一长盛不衰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就是……人言可畏。
她在原地指着青华，又指着自己，支吾了半天没琢磨明白，想起来他们走了这么多日子，的确是该过了浮云界，估计已经进入最高处的苍穹界了，玉英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最后还是问了一句关键问题，〃地仙？我怎么没见过你？〃
地仙还没说话，青华却突然上前一步看着他，那老头迅速躬身行礼，〃吾等下界小仙，千年有幸得见青华帝君，帝君必要受吾一拜。〃
青华也被惊了一下，他本是想过来问问距离山顶还有多远，不是都说各处都有各处的土地仙么，这个不就是？结果这看似活了千八百岁的老神仙竟然冲着他长拜不起，一下让青华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只能无奈地道，〃我已经不是青华帝君了，老仙请起。〃
玉英瞬间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她愤愤不平地看了青华，又看了看这地仙，低声说了一句，〃本散仙在这昆仑山上住了这么久，从没听过有你这么号神仙。〃
他又慈祥地笑起来，〃玉英仙女乃是这三百年才修炼而出的，恐怕不知晓三百年前苍穹殿中一场大战，天界上神悉数退回远古隐遁神识，而昆仑山神也已经归隐，只剩下我们这些各界地仙一息尚存，老朽本在昏睡，今日却突然感到紫气东来，上神神识重回昆仑，老朽惊醒，便从地底爬上来望一望，竟见着是青华帝君在世。〃
他说完，那一双眼睛里却有带了更大的笑意，极是高兴地绕着呆住的玉英和淡淡而立的青衣公子走了两圈，然后肯定地下了断言，〃帝君大可放心，老朽的仙友散的散，睡的睡，这会儿地下就我一人醒了过来，老朽绝不会随便去传帝君的闲话。〃
青华皱眉看了看他，〃什么闲话？〃
那老头又抚着自己的胡子，得意道，〃帝君同玉英仙女在凡世有了肌肤之亲，这可是件大大的秘闻啊。〃
一语完毕，风中凉露。
阿白在身边蹦来蹦去，惹得那地仙也乐起来摸了摸它，〃好雪狐，修成精的小东西，怕是不日就能化出人身了。〃
玉英没说话，青华更没说话，他们似乎都不约而同被秘闻二字震惊了，还是青衣公子率先清了清声音请教道，〃地仙可否详细告知三百年前苍穹殿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老头似乎记性十分之差，拍着脑门走了个八卦图出来也没想出大概，还是在青华的提醒下记起了些事情，听到青华提起漫天的业火，他终于想起了大战的起因，很是惊恐地说着当年冥主像是发了疯，只留了十殿阎罗镇守鬼界，其余鬼卒悉数而出，打破人间结界，十万鬼卒在夜晚直扑苍穹殿，毁去了人神鬼三界通路的阵法，将十八层地狱的怨鬼统统放出，而天尊不得不召集天界所有力量阻止，最后冥主竟然真的打定主意要拼个两败俱伤，显出真身直捣天尊座驾。
为此一场大战打得天地动荡，彼此力量对抵，连累得昆仑墟之下的蚩尤封印受损，魔火激荡而出。
那之后的一切大致便是青华的梦境了，他没有让地仙再说下去，略微有些沉默，〃那么地仙可知道为何冥主要同天界闹翻？我一直都想求解，按照各种传闻记载，天界同鬼界原本相安无事，天尊代行天道，冥主掌管六界轮回，神仙凡胎，鬼怪妖魔，早晚都有那轮回的一劫，自然天尊是不愿同冥主闹翻的，但为什么……突然就打到了这种地步？〃
那地仙叹了口气，抚着胡子似乎在遥遥回忆，半晌看了看青华，摆摆手说着，〃这背后的事情我们下界小仙何曾知晓？只不过最先挑起战事的乃是冥主，他好像想要擅自改命，而天尊阻止，但冥主为何如此执着便谁也不知道了……如今闹得上神悉数隐遁，冥主怕是也归于神识回到洪荒界了，就连鬼界的轮回殿都只剩十殿阎罗在维系，否则，人死而无处投胎，生死轮回被掐断，这便真的是六界大劫了。〃
玉英听得同样黯然，在玄女的那段记忆里，昆仑之巅的神鬼之力爆发出连绵业火，几乎烧到了大荒之东，因此青华帝君不得不出手阻止。
其实以青华帝君自开天辟地便兀自沉睡的性格而言，他纵是见着那业火毁了一切也远不想轻易涉足，他可从不管旁人生死，可惜玄女却不似他桀骜自我，接连劝阻青华帝君亲自出手平息蚩尤之火，她知道六界遭难，为了天道，为了苍生，青华帝君万万不该独善其身。
可她却没想到，她劝了他去，却是生生给自己写了结局。
她的善良她的天道，最终给了他们一场死别，她还能记得那个青衣的男人浑身是血，因爱人殉葬，便绝决到自行毁掉神格，生生剔除掉仙骨之后依然屹立苍穹之巅，一双凤眼凌厉而过，好似仍旧挥手便可覆尽万万苍生。
他说他誓不为仙。
玉英就这样想着，不经意低声念了一句，〃你现在真的只做凡人了，却还是牢牢握着做神仙的记忆。〃
身旁的青衣公子回过身来，明显看出玉英神态有异，她只愣愣望着自己，却好似随时都能滴出泪来，〃英英？〃
他叫她的名字，玉英猛地惊醒，摇首示意自己无事，是的，玄女灰飞烟灭……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小散仙是玉英，这么听起来，她却也觉得英英这个名字不错。
如今他一双凤眼只剩平和简单的目光，什么力量都没有。
所以，玉英轻轻在心里念着，玄女，他是青华，不是青华帝君了。
昆仑地仙难过万分，不断在说当年那些为了战事灰飞烟灭的鬼卒和仙将，他们怕是根本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事情而死，实在是可悲可叹。
不管在什么地方，上位者的领导方针永远都是个秘密，这种事情一般都不可能让基层人士知晓，因为真相一般都是不能见人的，但是为了稳定军心，日后更好的领导队伍，上位者往往选择将理由升华到高人一等的地步，比如为了防止引起恐慌，为了天下苍生着想等等……
所以说高人一等的事情往往都不能见人。
青衣公子一路扶着玉英随着地仙往山上走，这地仙八成没想到青华帝君转世为人之后如此平易近人，当然，也可能是上一世青华悲剧英雄般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导致了这辈子一旦温柔下来格外让人感动，那地仙竟就使劲地同他说话，恨不得要把这三百年睡着的话都说回来才够本。
但是青华略显冷淡，玉英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干脆率先提出来，省得他们这位帝君的形象被毁。
〃老头，你可知这山上哪有吃食？这疯子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东西了，他是个凡人，会饿的。〃
这世间凡人原可修仙，当年曾有各类信奉仙神的门派，他们到了日子过了劫数的高人便可正式位列仙籍，算作是转了正，而玉英这类自己都想不清来历的散仙，往往都是灵气所凝，还没熬到被上位者承认。
所以自然仙中也有品阶，仙做得久，做得好，便能成神，但是这种几率很小，因为神的地位一般都是领导者，领导者也分高低，高层领导则都是远古自然神，乃为上古力量或是创世神的神识所化，中层领导都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小神。
矛盾应允而生，神仙都是不死的，所以他们当个官就当得异常久，想要成为神也就异常之艰难。
照这么推论，这地仙怕是永远也熬不出头了，这就好比一个萝卜一个坑，人都想修仙，所以萝卜太多，而坑不常有，何况如今上神悉数隐遁，更没了仙籍扩充的可能性。
昆仑地仙虽然对玉英叫自己的称谓表示了不满，却还是顾虑到了她和青华的关系，谁都知道有后台的人是不能惹的，虽然青华已经在世为人，但他乃是元始天尊神识所化，这一点就注定了他肯定和凡胎不同，既然玉英能和他同寝一处，这般的关系……这般强硬的后台……
下界地仙只恨自己不是个仙女，没有这样抱大腿的机会，他没见过地位这样高的上神，越想越有了痛哭流涕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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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眼看着老头崇拜的目光，青华依旧面不改色。他方才听见玉英这样丢人地点破了自己的心思，他不但不觉得面上无光，还毫不掩饰地接了一句，〃嗯，我该吃饭了，劳烦地仙。〃
玉英赶紧补充，〃他这人要求可高了，一般的菜色是不吃的。〃
那地仙哈哈笑起，抚过胡子施了仙术，〃这还不容易？〃地上立即变出了无数珍肴，却都是素菜，老头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解释，〃咳咳，老朽乃为地仙，自然比较好控制草木之力……〃
青华倒也没太过计较，饱餐一顿，十分感慨，〃我已经厌烦雪莲了，上山这么多日子，可算见了位高人。〃
玄衣的小神仙身上带着伤，正在水中修养，一时没顾上细想，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急急地就想要证明自己，〃本散仙难道不是高人？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好想告诉玄女，你的青华帝君这一世可是出息得很，能给他变出饭来的就是高人了。
结果玉英刚一迈出四下流淌的弱水，那地仙就变了脸色，他退后几步上下打量玉英，惊讶地说道，〃仙女身上为何会有鬼气？时隐时现，而且……而且能侵入仙人之躯……这可不是一般的鬼气。〃
玉英想要解释，却想起那破石头已经被自己扔掉，说也说不清楚，只好轻描淡写地突出了自己的英雄行为，强撑着精神说道，〃夜半遇到了魑魅，我将它打跑了，不小心受了点轻伤，不足忧虑不足忧虑。〃
那地仙却隐隐觉得不对，皱着眉想了好久，〃魑魅不会无缘无故在凡间出现，除非有人能打开冥界缺口放出它来……不然它本以鬼力驱引，并非实体，怎么可能随意现世？〃
〃这也是我的疑问，你要是知道答案便快些说，不知道的话便不要多问了，反正它跑了没再出来过，一时半会儿我也死不了，不如想点更实际的问题吧。〃玉英看了看这地仙，干脆决定借他的仙力一用，〃你有没有办法送我们去山顶？〃
地仙听了只是望向青华，青华又莫名其妙望着玉英，玉英愤愤不平地低声提醒，〃他这是按照规矩，在等上神的指示呢。〃于是青华只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老头这才放心地拿出一段竹节来，看似普通的碧绿颜色，却在他掌中哗地一声变做巨大无比，足够众人同乘，于是青华还是毫无顾忌地抱起玉英，坐了上去。
小狐狸阿白绕了几圈同样蹦上来，地仙施法控制葫芦，瞬间几人腾空而起，很快地掠过璇树梢，直往山顶而去。
有了仙术一切都好办，空中速度极快，青华怕她难耐，动手将人抱得紧些。
玉英需要浸入水中的时辰间隔不断缩短，这也就说明她的伤势越来越不好，走不了几步便胸腔憋闷难耐，但她一直撑着不肯说。青华看在眼里十分清楚，却也不多问，好似抱着她成了习惯，所以玉英也就只好由他，靠在他怀里。
久违的感觉，她知道是来源于玄女的那段记忆，可是她自己却也贪恋得无法收手，埋头在他胸前。
地仙坐在最前边，好似知道后边两人之间发生了点什么，忽然出口来了一句，〃非礼勿视……老朽不会乱传话，不会的……呵呵……〃
玉英也笑起来，那道伤疤并没伤了眼睛，她目光狡黠真的伸手去揽住他，可惜这不解风情的公子没什么反应，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很难受？〃
受伤的人只是摇头，青华低声说着，〃你是仙，被相冲的魑魅鬼气入体肯定十分难耐，却又不肯说。〃
她被揭穿，觉得有些无趣想要偏过头去，青华却又盯着她不放，问道，〃为什么要冲出结界救我？〃
这个问题真蠢，玉英轻声回答，〃这世间要有这么多为什么，那你又为什么要以凡人之躯再上昆仑？〃
他以为是不一样的。
可是听她这么说，青华却又觉得这两件事到了今日似乎也变得一样了。
情么？
他活了二十三年，一直以为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在那个梦中人身上。
遗憾的是当下世道不太好，梦中情人这种说法已然让人毫无新鲜之感，他在家里几次试图让麒生理解自己的梦境，但那小侍从却每每打着哈欠敷衍听着，脸上写着一行大字，〃公子又犯病了。〃
这也不怪麒生，谁让青华几岁起就念着这个梦了，他自从跟了他就一直听来听去，数年过去，麒生不但倒背如流，还能自行弥补前后因果，成就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旷世畸恋。
最开始，这小侍从还能想着自己弥补出的爱恨情仇黯然神伤，但是这再好的桃花成了灾也便成了劫，何况是个俗套的故事，听得千万遍必然成了咒，麒生觉得这梦无异于是个紧箍咒，不要人命，胜似要命。
而春丽无疑同麒生是一丘之貉，这些下人更喜欢听谁家的红杏过了谁家的墙头，出墙的风流韵事自古稳坐闲话界头把交椅，猜得人越多，出得红杏越多，反之亦然，彼此推动，长盛不衰，反观青华公子的梦着实太过老套，更无任何遐想余地，无非便是轮回之后两人历经一番辛苦寻找，最终公子和小姐美满地生活下去……
远不及红杏出墙振奋人心啊！
所以说，造就疯子的往往都是世俗的目光。
玉英见着青华有些出神的表情，伸手就掐在他胳膊上。她忽然有些怕他想明白，赶紧往回拉，〃好了，疯子是顿悟不得的，因为你不是神，你只是个人，人便有弱点，生生死死这种事太普通，也许对于人而言，死别倒不如生离难过。〃有些话其实很简单，但人就喜欢把它想复杂。
这倒是真的，青华很清楚，人很喜欢借着旁物来洗脱自己的悲伤，对于无力抗拒的轮回只能选择接受。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怀念，所以自古悼亡诗词很是情真意切，字字血泪，而生别……却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痛苦，它连怨怪天地的机会都不给人留下。
两侧风过，他身上绣袍带着些凉薄的触感，玉英闭上眼睛，轻轻唤了一句，〃青华。〃
〃嗯？〃他应了一句。
她却只是不断重复这个名字。
他笑了笑随她去，却听见她说了一句，〃你不是青华帝君了。〃
〃我不是了。〃他真的不是了，他没有那样睥睨天地的气势，也了无上神威严，或许旁人看来，现在的青华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富家公子而已。
说完风烟过眼，天地之大，青华却突然觉得做一个人真的要比做一个神仙好得多。
做人不用担负苍生，不用牺牲爱恨，他喜欢谁就是喜欢谁了，也不用管什么太上忘情的论调，也不用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神魔之事。
多好？
多少人心心念念求仙问道，他却发誓永不为仙。
玉英昏沉沉地感觉到自己越发虚弱，似乎白日的阳气也已经压制不住鬼气入侵了，她撑了口气，抬手很是不甘地揪了揪他的衣襟，〃我……也不是玄女。〃
〃英英？〃他觉出她的不对，小神仙看上去完全像被霜打了，蔫了头，模糊糊地念叨什么，青华一边应着一边唤她。
越来越抽离的意识，玉英听得见青华的声音，却只觉困得难受，似要断了气，她竟就糊里糊涂地抱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