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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2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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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干先生一死,老叔子胥余先生知道难逃厄运,急忙装疯,害起来精神之病。
   
     可是子受辛先生不管这些,仍把老叔逮捕,投入监狱。
   
     根据地从岐山(陕西省岐山县)迁到镐京(陕西省西安市西镐京镇)的周部落酋长姬发先生,和他的参谋总长姜子牙先生,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中央政府的变化。不久,首都朝歌(河南省淇县)传来消息:「奸佞之辈都居高位,可以动手啦。」姬发先生曰:「还不到时候。」不久,又传来消息:「贤能的人纷纷逃亡,可以动手啦。」姬发先生曰:「还不到时候。」不久,又传来消息:「不断的逮捕和处决,人民不敢批评政府,可以动手啦。」姬发先生告诉姜子牙,姜子牙先生大喜曰:「这是没有民心支持的赤裸权力,时候已到,可以动手矣。」
   
     火烧摘星楼纪元前十二世纪七○年代前一一二二年,周部落跟其他部落的联合兵团,战士四万五千人,战车四千辆,从孟津(河南省孟津县)渡黄河北上,直抵首都朝歌(河南省淇县)西南郊牧野,与商政府军七十万人(战车数目不详)
   
     决战。周兵团在数量上居于可怕的劣势,但商政府军心已经瓦解,决战一开始,商政府军即行叛变,倒转枪头,攻击子受辛先生的御林军。子受辛先生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老命不握在上帝之手,而握在小民之手,于是他像兔子一样飞快的逃到鹿台上的摘星楼。
   
     封神榜形容他的下场:「话说纣王(子受辛)行至摘星楼……谓朱升曰:「朕不听群臣之言,误被谗臣所惑,今兵连祸结,莫可解救,噬脐何及?朕思以天子之尊,万一城破,为群小所获,辱莫甚焉。欲寻自尽,此躯尚遗人间,犹为他人指点。不若自焚,反为干净,毋得令儿女存留也。你可取柴薪堆积,朕当与此楼同焚,你当如朕命。」……朱升下楼,去寻柴薪,堆积楼下不表。且说纣王(子受辛)……自服衮冕,手执碧玉,满身佩珠,端坐楼中。朱升将柴堆满,挥泪下拜毕,方敢举火,放声大哭。后人有诗为证:「摘星楼下火初红,烟卷乌云四面风。今日成汤(子天乙)倾社稷,朱升原自尽孤忠。」……只见火逞风威,风乘火势,须臾间四方通红,烟雾张天。怎见得?有赋为证:「烟迷雾卷,金光灼灼漫天飞。焰吐云从,烈风呼呼如雨骤。排坑烈炬,似煽如焰,须臾万物尽成灰。说什么画栋连霄汉,顷刻千里化红尘,那管他雨聚云屯。五行之内最无情,二气之中为独盛。雕梁画栋,不知费几许工夫,遭着他尽成齑粉。珠栏玉砌,不知用多少金钱,逢着你皆为瓦解。摘星楼下势如焚,六宫三殿,只烧得柱倒墙崩。
   
     天子命丧须臾,六妃九嫔,牵连得头焦额烂。无辜宫女尽受殃,作恶内臣皆在劫。
   
     这纣天子(子受辛),这纣昏君(子受辛)啊,抛却尘寰,讲不起贡山航海,锦衣玉食,金瓯社稷,锦绣乾坤,都化滔滔洪水向东流。脱离欲海,休夸那粉黛娥眉。正是:你从前焰成雄威,作过灾殃还自受。成汤(子天乙)事业化飞灰,周室江山方赤炽。」
   
     「……只见那火越盛,看看烧上楼顶,楼下柱脚烧倒。只听一声响亮,摘星楼塌,如天崩地裂,将纣王(子受辛)埋在火中。顷刻火化灰烬……后人有诗叹曰:「放桀(姒履癸)南巢忆昔时,深仁厚泽立根基。谁知殷受(子受辛)多残害,烈焰焚身悔已迟。」……又有诗单道纣王(子受辛)才兼文武云:「打虎雄威气骁骁,千斤膂力冠群僚。托梁换柱越今古,赤手擒过鸷飞雕。拒谏空称才绝代,饰非枉道巧多饶。只因三怪(苏妲己等)迷真性,赢得楼前血肉焦。」……
   
     话说武王(姬发)来到摘星楼,见余火尚存,烟焰未尽,烧得七狼八狈,也有无辜宫人,遭此大劫。尚有遗骸未尽,臭秽难闻。……吩咐军士……寻纣王(子受辛)骸骨,具衣衾,以天子之礼葬之。」
   
     至于苏妲己女士,早被捉住,砍掉漂亮的玉头。
   
     伊里亚特子受辛先生被烧死于摘星楼,发生在纪元前十二世纪七○年代,而就在六十年前,同属于纪元前十二世纪的一○年代,西方世界也发生一场血腥大战,那是美女海伦女士惹的祸,人人皆知的特类城的围攻,希腊联军打了十年,才算把特类攻陷。诗人荷马先生把最后一年沙场交锋的英雄事蹟,写出伊里亚特。
   
     天上所有神仙,包括最高主宰宙斯先生在内,都卷入这场人类的纠纷之中,热闹烘烘,分不清是人出拳,还是神出拳。
   
     封神榜是中国的伊里亚特,在周部落跟商王朝中央政府的对抗期间,出动的神仙更多,不但热闹烘烘,而且还乱七八糟。比较两部巨着,我们可发现有很大的不同,代表东西方两个世界的基本共识。西方对背夫私奔,惹起十年大战的祸首海伦女士,并没有严厉的谴责,直到现在二十世纪,洋女士们以「海伦」命名的,多的是也。纵是当年,当海伦女士出城劳军时,沙场战士们望见她绝代风采,不禁叹曰:「再为她打十年仗也值得。」换了中国,早破口大骂,奸她老母矣。
   
     中国人对苏妲己女士,可是啥脏话都骂了出来。事实上苏妲己女士并不是祸首,传统史学家却硬生生把她栽成祸首。西方谚云:「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中国则另有一套:「一个暴君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恶妇。」
   
     姒履癸先生背后有施妹喜,子受辛先生背后则有苏妲己。反正,总有一个倒楣的女人垫背。封神榜索性把苏妲己女士说成妖精变的,替女娲女士复仇而来,就更下流。
   
     伊里亚特描写的是两国堂堂之师。封神榜却从头到尾,一片假仁假义。作者许仲琳先生一方面形容子受辛先生罪大恶极,姬发先生代表全国人民,抗暴革命。
   
     一方面又藉着一些幼稚的小动作,强调姬发先生可是忠孝两全。当子受辛先生亲自出战,大败之时。姬发先生还曰:「当今(子受辛)虽然失败,吾是臣子,岂有君臣相对敌之理?元帅可解此危。」这种小动作层出不穷,不但不能如作者盼望的,证明姬发先生忠孝两全,反而证明他阁下奸诈交集,真是天下最拙笨的第一巨滑。封神榜形容周部落兵团攻陷首都朝歌(河南省淇县)一幕,曰:「话说摘星楼焚了纣王(子受辛),众诸侯(各部落酋长)俱在午门外驻扎。少时午门开处,众宫人同侍卫将军、御林士卒,酌酒献花焚香,拜迎武王(姬发)车驾。
   
     ……武王(姬发)对(姜)子牙曰:「纣王(子受辛)无道,残虐生民,而六宫近在肘腋,其宫人侍宦,被害更深。令军士救火,不可波及无辜。相父(姜子牙)
   
     首先严禁,毋令复遭陷害也。」(姜)子牙忙传令:「凡军士人等,只许救火,毋得肆行暴虐。敢有违令,枉取六宫中一物,枉杀一人者,斩首示众,决不姑息,好自知悉。」只见众官人宦官,齐呼万岁!……又命军士寻出纣王(子受辛)遗骸,以礼安葬。」
   
     事实上周部落攻陷朝歌(河南省淇县),展开的是一场野蛮民族的大屠杀,杀到「血流漂杵」的悲惨地步,未死的被称为「殷顽民」,全部拴上绳索,当作奴隶。而姬发先生对待子受辛先生,比封神榜上那种诗情画意般的春风化雨,可要凶恶的多。
   
     通监外纪曰:「(姬发)入,至纣王(子受辛)死所,王(姬发)自射之,三发而后下车,以轻剑击之,以黄钺(铜斧)斩纣(子受辛)首,悬大白之旗。
   
     纣(子受辛)之嬖妾二女,皆自杀,又射三发,击以剑,斩以元钺(石斧),悬其头小白之旗。」
   
     反正是,不管怎么吧,子受辛先生烧死后又被砍下御头。他阁下一死,六百六十二年之久的商王朝,遂告绝种。姬发先生建立他的新政权,命名周王朝,他阁下就是周王朝第一任国王。并且追称子受辛先生为「纣帝」。纣,残害忠良之意。跟姒履癸先生「桀帝」的「桀」字一样。「桀」「纣」二字,从此成为万恶不赦暴君的代名词,数千年来,一直受到诅咒。
   
     ──向读者老爷报告,黄帝王朝、夏王朝、商王朝,君王们都是称「帝」的,周王朝的君王则称「天王」,或称「王」。在他们口中,顺理成章的,「纣帝」
   
     也就变成「纣王」。
   
   
     姬瑕
   
     时代纪元前十一世纪四○─九○年代王朝周王朝第四任国王绰号昭王在位五十二年(前一○五三─前一○○二)
   
     遭遇淹死汉水忽然御驾亲征姬瑕先生,这位高踞权力宝座长达五十二年之久的国家领袖。至少在那五十二年之间,炙手可热,热得没人敢碰。可是,在历史上,他却是一个无名小卒,如果不是最后被活活淹死,他就更没没无闻。
   
     回溯姬发先生,这位雄才大略,意气轩昂的国王,攻进了朝歌(河南省淇县),砍掉商王朝末任帝子受辛先生尸体上的尊头,悬挂高竿示众之后,即回到镐京(陕西省西安市西镐京镇),建立周王朝。他的这个「王」,绰号「武王」,即武功烜赫之王。那位羑里囚犯、老爹姬昌,虽然到死仍只是一个部落酋长,却也被追称为「王」,并且尊称「文王」,也就是文质彬彬的王也。这种响尾蛇飞弹式的追踪不舍,硬把绰号扣到祖先脑袋上的干法,是中国的特产,所以拜读中国史书,不能只看字面,还必须查考它是不是文字诈欺──敬请读者老爷注意:「文王」不是King,「武王」才是King。在儒家学派推崇的一条鞭「道统」
   
     中,脓包伊祁放勳先生、凶手姚重华先生、复仇者姒文命先生、算命家子天乙先生,非King的姬昌先生,真King的姬发先生,以及姬发先生的老弟姬旦先生,都是主要角色。
   
     ──奇怪的是,「道统」中的圣人,几百年才出一个,而周王朝创业的几年间,竟占了三个名额,当初开名单的朋友,不觉得有点太挤乎哉。
   
     姬发先生死后,儿子姬诵继位。姬诵先生死后,儿子姬钊继位,姬钊先生死后,儿子姬瑕继位。姬瑕先生是周王朝第四任国王,姬发先生的曾孙,也就是我们的男主角。他的绰号是「昭王」。史书上对他阁下的记载,一片空白,唯一透露出来的是,周政府已经衰微,军事力量减退,各部落纷纷叛离。远在汉水流域和长江中游以北地区的楚部落,对周王朝更不买账。史书上有关楚部落的反抗原因和反抗行动,未提只字。只知道,就在纪元前十一世纪九○年代前一○○二年,姬瑕先生忽然御驾亲征,带领军队,向楚部落发动攻击。这次攻击行动的成败胜负如何,史书上也未提只字。
   
     第一个淹死的君王事情发生在大军班师途中,在汉中(陕西省汉中市)渡汉水北返镐京(陕西省西安市西镐京镇)时,帝王世纪曰:「舡人恶之」。以人之常情推测,可能是政府军纪律败坏,奸淫烧杀,无所不为,引起人民愤怒。于是,管理渡口的人,用树脂做了一条看起来堂皇富丽,非常适合君王身份的大船,必恭必敬的呈献给姬瑕先生。这个傻蛋,还以为小民真的诚心诚意敬爱他哩。结果是,到了中流,胶解舟沉。侍卫辛游靡先生用强壮的手臂挟着他阁下向北岸游去,可是,救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比救一只老虎还要危险,他会一把抓住,死也不放。
   
     而且,辛游靡先生只不过「臂长而多力」,也不会游泳,姬瑕先生只好淹死矣。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淹死的君主。
   
     ──三百年后的纪元前七世纪四○年代前六五六年,齐国国君姜小白先生以霸主身份,率领七国联军,攻打当时已经独立并相当强大的楚王国,曾提出这桩公案,指控楚王国阴谋害死姬瑕。楚王国一口否认,还反唇相讥,建议姜小白先生去问汉水,姜小白先生碰了一鼻子灰。从此,对这件谋杀,再没有人谈及。事实上,周王朝早就希望别人忘掉这码子事,史书上曰:「周人讳之。」从「讳之」,我们可以推断,姬瑕先生一定做出了不可告人的丑事,说不定是被愤怒的丈夫,砍死后扔到汉水里喂。
   
   
     姬靖
   
     时代纪元前九世纪七○年代─纪元前八世纪一○年代王朝周王朝第十一任国王绰号宣王在位四十七年(前八二八─前七八二)
   
     遭遇吓死政治学二大定律姬靖先生,在周王朝四十个国王中,被称为明君。
   
     不过,绝对权力不仅产生绝对腐败,绝对权力也产生绝对白痴,这是政治学上的两大定律,所以他阁下恐怕不见得会「明」到那里去。古书上最称道的一件事是,他睡在小老婆香闺里,每天都「春眠不觉晓」。正宫妻子姜后──齐国国君的女儿,使出苦肉计。某天清晨,她一早就爬起来,脱下头上的首饰,打扮成一个罪人模样,站在宫廷监狱(永巷)门前,教一位年长的嬷嬷传话给正在交颈而眠的姬靖先生曰:「你只爱女人的美色,不爱高尚的德行,更失去礼节教养,晚上很早便睡,早上很晚才起。造成这种乱局,都是从我开始,请你降下旨意,先处罚我。」姬靖先生大为惭愧,回答曰:「这是我的不对,是我自己犯了错误,绝非你的过失。」从此,他深自反省,一大早就起床处理国家大事,暮气沉沉的周王朝,遂有复兴的迹象。
   
     列女传原文:「宣王(姬靖)晏起,姜后脱簪珥,待罪于永巷(宫廷监狱),使其傅姆,通言于王(姬靖)曰:「王(姬靖)乐色而忘德,失礼而晏起,乱之兴,自婢子始,敢请罪。」王(姬靖)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自是,勤于政事,早朝晏罢,卒成中兴之君。」
   
     列女传原意在褒扬姜后──褒扬她处理老公迷恋小老婆的方法和效果。不过姜后表演这码子事如果是真的,受到褒扬的不应是姜后女士,而应是姬靖先生。
   
     前已言之,中国人有一种特别传统,就是死不认错,胆敢有人指出他的过失,他的反应不会是感谢改过,准是老羞成怒。普通人尚且如此,身为大权在握的头目,就更强烈。注意姬靖先生的反应,他这种态度,是一种奇蹟,很难在小民身上找到,更不要说在帝王皇后身上找到矣。问题是,假如姬靖先生是明君的话,也仅只有这件事值得一提。柏杨先生阅人多矣,有生之年,从二十世纪二○年代到八○年代,我就从没看见过或听说过有哪个当权头目,不闻过则怒。
   
     果然,到了最后,他「明」不起来。就在周王朝宫廷之中,发生了约瑟模式的故事。约瑟先生是亚伯拉罕先生最小的儿子,被嫉妒他的十一个哥哥卖到埃及。
   
     旧约曰:「约瑟被带下埃及去……在他主人眼前蒙恩,伺候他的主人。主人就派他管理家务,把一切所有的都交在他手里。自从主人派约瑟管理家务,和他一切所有的。耶和华就因约瑟缘故,赐福给那埃及人的家。凡家里和田间的一切所有的,都蒙耶和华赐福。主人将一切所有的,都交给了约瑟,除了自己所吃的饭,别的事一概不知。」
   
     约瑟模式可是,问题出来啦。
   
     旧约曰:「约瑟秀雅俊美。主人的妻子眉目送情给约瑟说:「你与我同寝吧。」
   
     约瑟不从,对他主人的妻说:「看哪,一切家务,主人都不知道,他把所有的都交给我。在家里没有比我更大的,没有留下一样不交给我,只留下了你,因为你是他的妻子。我怎能作这大恶,得罪上帝呢。」后来,她天天和约瑟说,约瑟都不听从,不与她同寝,也不和她在一处。有一天,约瑟进屋里去办事,家中没有一个人在那屋里。妇人拉住他的衣服说:「你与我同寝罢。」约瑟把衣服丢在妇人手里,跑到外边去了。妇人看见约瑟把衣服丢在她手里跑出去了,就叫家里的人来,对他们说:「你们看,他带了一个希伯来人,进入我们家里,要戏弄我们。
   
     他到我这里来,要与我同寝,我就大声喊叫。他听见我大声喊叫,仓皇的把衣服丢下来跑了。」妇人把约瑟的衣服放在那里,等到主人回来,对他如此如此说:「你所带到我们这里的那希伯来仆人,进来要戏弄我,我放声喊起来,他就把衣服丢在我这里跑出去了。」主人听见他妻子对他所说的话,就很生气,把约瑟下在监里。」
   
     这是倒打一耙的约瑟模式,威力无比,一个臭男人只要被套牢,就是如来佛亲自出马,都无法洗刷清白。而对一个老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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