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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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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ion: Mr。 Yao Chen; GeneralManager。因公园路是一条直通的短径,没有分段,故邮差先生不得不迳行投到二十五号,而二十五号乃台北女子师范学堂的宿舍,那些日夜教学生爱国的教习,看到了该信,痛哭流涕之余,不知道如何是好?应集体到教育部上吊乎?抑买一吨巴拉松送去,请该会官崽服之,以便为国家留点元气乎?该读者先生学问甚陋,百思不得其解,以柏杨先生不同凡品,故敬请教焉。
   呜呼,小哉,问也,古人不云乎,「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种年头,如果神经不健全,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有疑问,真要窒息而死矣。想当初四世纪、五世纪两晋南北朝时,「汉人学得胡儿语,站在墙头骂汉人」。而今虽然教育部是中华民国的教育部(柏杨先生严重考察的结果,发现该教育部确实是中华民国的教育部,绝对无误。疑心它里面西崽甚多则可,疑心它是美国教育部的派出所,我就要向他怒目而视)。虽然中华民国的教育部发给中国人的信,竟用的是英文,教一些土包子想不开。但我们可骄傲的是,他们并没有用英语开骂,却是称收信人为「迷死脱」的,这就是进步的象徵。不在这上面拍巴掌,而只仅仅计较小节,为智者所不取也。
   一个人研究问题,如果不了解问题的本质,而又不深入探源,只就表面上观察,自然会失惊打怪,坐卧不安,该读者先生的毛病正在於此。盖自八国联军之后,洋大人的枪炮把中国人打得屁尿直流,大批留学生出笼,看见外洋有抽水马桶焉,有高跟鞋焉,有汽车嘟嘟嘟焉,心中大喜。遇到聪明才智之士,若居浩然先生者,更发明英文可以救国,只要一说英文,便无人可敌;只要和洋大人一握手,哲学就有了根据,於是乎,近百年来的政治,就成了洋奴政治。洋奴政治的特徵之一,就是「嘴巴英文化」。君没坐过招商局的船乎?中国人乘中华民国政府的船,所填的表,却全是英文的焉。於此可看出洋奴政治的苗头来矣。你如果不会英文,或英文程度不够作临表泣涕之用,连船都坐不成。其实这个没啥可稀奇的,一旦进化到连坐公共汽车都要用英文填表,一旦国民学堂的课本,都成了book; book; a book;到那时再稀奇不迟。不过到那时候大起恐慌的恐怕不是我们小民,将是那些靠「嘴巴英文化」吃饭的傢伙。盖大家都成了英语民族,他的那一套人人都会,他的饭碗就没有如今这么牢靠矣。
   写到这里,不由的心花怒放,呜呼,将来悲哀的竟然不是我们,而成了他们,你岂能不顿开茅塞哉也。
   前文已经声明过,中华民国教育部乃货真价实的中华民国教育部,不是美国教育部驻中国派出所,这一点谁要反对,他就头脑不清。至於中华民国官府或官崽写信给中国人,竟用的是英文,那只能说该官崽有西崽的气质,不能说连官府的本质都变了也。一旦形势不同,那些洋奴被赶出大门,教育部固仍是教育部焉。有些朋友担心这样下去,大家逐渐的都被教育成了西崽,岂不危险乎哉?柏杨先生却不以为然,盖这年头谁不以当西崽为荣耶?法国人常讥笑英国人曰:不要看他们一个个面如冰霜,一旦和贵族在一起,笑容就会冒出来。中华民国若干同胞,经数十年的训练,似乎也养成了一点生理上的反应,若居浩然先生者流,若陈文宽先生者流,若某些官崽者流,一旦和洋大人在一起,笑容就自然出笼。柏杨先生对门有一家洋大人之宅,只有一辆破汽车,不像是有钱之辈,但柏杨先生见了他们的小孩,便不由得丑态毕露,含笑呼曰:「洋弟弟」,再含笑呼曰:「洋妹妹」,柏杨夫人常为此而猛起鸡皮疙瘩。不过教育部已把我教育得入骨三分,有时候真想挺起脊梁教洋鬼子瞧瞧,却硬是挺不起来。
   今年(一九六二)夏天,有一位女学生要举行音乐会,前来请教,我就面授机宜曰:「别的我不知道,但你一定要唱英文歌,节目单上一定要印上英文,如果再能印上义大利文、西班牙文、希腊文,或阿比西尼亚文,以及其他乱七八糟谁也木宰羊之文,那就更妙。」她曰:「我唱的全是中国歌呀。」我曰:「蠢材,蠢材,为啥如此之嬚。快去凑上两个英文歌,这年头有些人身上被教育的,多少都有点西崽性格,你不唱英文歌,便没人肯佩服你。你一唱洋文歌,你就伟大定啦。」女学生曰:「可是时间已来不及矣。」柏杨先生曰:「真不得已,把中文歌改成洋名也可。」女学生曰:「可是唱起来仍是中文呀。」柏杨先生叹曰:「你存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难道不能叽哩咕噜乱唱乎。只要是英语发音,他们才心服口服,才视你如天人也。」该女学生还算有前途,照了我的指示,前去表演,结果大获全胜,秋天时已赴罗马矣,昨天还寄来一张圣诞卡给我。柏杨先生学问之大,正在此处,世人不可不知。
   其实这种情形并非中华民国独创,连西崽之父美利坚人都不能免俗。前天我和一个西崽谈到这一点,他着实面色苍白了半天。盖美利坚既强又大,把有些中国人搞得晕晕忽忽,但在音乐上却自顾形惭,其对义大利之崇拜,不亚於中华民国对美利坚的崇拜。我们是非唱英文歌不过瘾,他们则是非唱义文歌不过瘾焉,其情形一如台湾,连《纽约时报》都受不了,曾撰文抗议曰:「我们实在不了解,一个美国人的音乐会,唱的是美国人,听众也是美国人,为啥一定要唱义大利歌,节目单上为啥一定要印义大利文?没有几个美国人听懂和看懂义大利文的,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自炫,我们要求美国人有美国的东西。」
   呜呼,以美利坚之强,还有这种精彩杂耍,中国的西崽算啥,自然要遵洋炮制,以示忠心耿耿也。
   
   
   洋奴之味
   本国人对本国人,不用自己的语文,而用外国的语文,除了自炫,还有藏拙以及欺骗的功能。柏杨先生年轻时,风气初开,各地均有女学堂之设,女学生们穿着当时最流行的长到脚面上的裙子,梳着刘海,拖着乌亮的大辫,使人怦然心跳。男学生们的攻势,全靠写信,尤其靠写英文之信。盖写中文之信,通不通一看便知,肚子里是不是草包,也一看便知。写英文之信,便无此弊。一○年代初期,北京贞德女子学堂,有一校花,我的一位同学给她来了一个信海战术,每封信上千篇一律的写着:「敌耳,卖敌耳,艾拉夫油。」那女学生一瞧,嘿,他真有学问呀,后来硬是嫁了他。柏杨先生当时也是追求者之一,写了许多诗词歌赋,而且还扬言她不嫁我,我就去煤山上吊,结果也没有用,从此才知道洋文的功能也。
   君读过英国文学名着《斐克勒牧师传》乎?斐牧师是一个标准好人,家破人亡之余,贫病交加,只好忍痛卖掉他唯一的一匹老马。那一天,他牵着牠阁下,一步一步,挨到市场,溜了几个圈圈,一位道貌岸然的傢伙昂然而来,一面买马,一面和斐牧师谈起学问,这一谈不打紧,该傢伙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最可敬的是,他竟说得满口希腊文,有时候整个句子是希腊文,有时候则来几个希腊字。那时英国和现在的中华民国,有同样之疾,一听洋文,虽不见得太懂,却早已魂不守舍。斐牧师佩服得肝脑涂地,想曰:他的学问既然如此庞大,连希腊文都会,岂能骗我,自然万分可靠,乃把老马卖之。回家一看,卖得全是假银子。后来斐牧师就以持有假银子入狱,听见墙角有人在那里哼,爬去一看,该傢伙在焉,斐牧师责他不该用希腊文骗人,该傢伙曰:「我要不说那几句希腊文,便没饭可吃的矣。」
   我们举了这若干例子,不是说官崽兼西崽一定存心不良,他们大多数都良得很。而是说,这问题并不严重,再多的西崽说英文,都不重要。想当年俄法大战,打得血流成河,俄国官崽──包括沙皇以及各种女官在内,却硬是照样以说法语为无限高贵,动不动就出口成章的。阁下又看过托尔斯泰先生的《战争与和平》乎?所有的角色,一会俄语焉,一会法语焉,简直教人耳朵失灵,好像是中华民国的翻版。而现在又如何乎哉,法语在俄国早绝了种矣。中华民国这种洋奴充斥现象,自会有一天同样的绝种。
   
   
   花莲之旅
   柏杨先生这几天没在台北,应朋友之邀,去花莲观光了一阵。呜呼,说是应朋友之邀,不过和有些正人君子应美国国务院之邀一样──乃吊死鬼抹粉的说法。不过是自己掏腰包冒充阔老,前往一游。
   一九五二年,我曾去过一趟花莲,十二年后的今天,再去花莲,市容已大大的不一样,各项建设,均有勇猛的进步。不过说实在的,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又到底有啥勇猛的进步,我并弄不清楚。要
   想干比较工作,作诗人状,唉声叹气一番,必须对原来的情形有所了解,否则便无从唉声叹气矣。瞧着眼前的高楼巨厦,必须知道它十年前还是一片沙漠,才能点头晃脑,啧啧称讚,如果它十年前就已经是一栋大楼啦,还有啥可说的乎?
   然而我为啥仍说花莲和从前不一样,有勇猛的进步乎?如果有记者
   先生拧住我的耳朵问曰:「老头,你说说看,都是些啥进步?」我准翻起白眼,谁晓得他妈的啥进步?君没有见报上常有新闻,说某某洋大人来台湾走马观花,临走时记者喉中生痰,问来问去,忍耐不住,终於问出一句:「你对中华民国有啥感想?」有啥感想?当然有进步感想,曰:「中华民国各项进步,使人惊佩。」或是「使人有深刻印象」。或是其他类似乎之词,言者无意,听者心痒,有哪个记者老爷敢拧住他的耳朵追问曰:哈啰,请仔细说说,到底是哪一桩进步?
   柏杨先生遵洋炮制,所以对花莲也有深刻的印象,和惊佩其勇猛的进步,把这种讚扬当真的花莲小民,不妨藉此陶醉陶醉。盖便是再木瓜的游客,都不会使问话的失望。试想一想松山机场的镜头,记者老爷睁眼巴巴,用一种一定知道是啥答覆的信心,发出询问,而该死的洋大人竟答曰:「我对贵国的印象不太好,公共汽车太挤,喇叭声太多,商店不但没有礼貌,简直专门捉洋人的冤大头!」他说的固是千真万确,但大家听了之后,其不闻过则怒者,有几人欤?
   这次去花莲,乘中华航空公司飞机而往,现代文明中,飞机最为奇妙,活像一个展开翅膀的缩脖鹌鹑,吞下去那么多乘客之后,仍能满天乱飞,真是不可思议。但吾友吴敬恆先生却平生不坐飞机,唯一的理由是:飞机坏啦不能停下来修。柏杨先生拿到飞机票就先找赔偿一栏,上面写曰:「因飞机失事而死亡者,赔四千美金。」呜呼,四四一十六,新台币十六万元,对一个可怜的文人来说,似乎摔死也
   划得来,否则一个字一个字爬格子,什么时候才能爬出十六万钜款耶?不过珍惜性命的朋友,或家有万贯的朋友,十六万自然算不了屁,不要说别人,就是柏杨先生,如果得了爱国奖券第一特奖──现在是五十万元啦,我就会马上改变人生观,坚决反对和飞机共存亡。
   飞机最大的危险,诚如吴敬恆先生所顾虑的,它不能停下来。汽车坏啦,可停在路旁等之,即令等不到救援,顺着公路,终可找到人家。轮船坏啦,可恁它在海上漂流,至少也可以跳上救生艇,逃一段算一段。只有飞机糟透了顶,好比说,一个引擎忽然火光沖天,那才教木法度木法度,既不能停在云头上弄点水把它扑灭,又不能从飞机肚子里放出几架小救生机逃之夭夭,唯一的办法是找一个机场或找一块平地降落,万一找不到,或是虽找到了而降落不得法,於是轰然一声,哭爹的哭爹,叫娘的叫娘。这种缺点不改进,乃属美中不足。我想科学家们应该发明一种「挂机之术」,飞机正在天上飞着,或是坏啦,或是哪个亡命的傢伙在行李里藏一颗定时炸弹。就不必大惊小怪,只要发出一个电报,半空中马上就伸出一个挂钩,把飞机结结实实的挂住,然后慢慢放下,乘客们或逃生焉,工程人员或下来修理焉,等到大难已过,那个挂钩再把飞机提到半空,继续飞之。该挂钩不是《西游记》上蝎子精变出来的,而是真正科学的玩艺,或来自人造卫星,或来自其他科学家发明的东西,必须如此,才算物尽其妙。
   不过依科学的速度来看,恐怕没有等到发明挂钩之术,航空界就可能发生变化,终有一天坐飞机比去厕所拉屎还方便。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航空站,彼时之站,非此时之站,简单得要命,只不过在墙角排列若干火箭飞弹之类,其状如高级沙发,铺着墨绿丝绒,又软又暖,游客只要往上一坐,把针拨到要去的地方,然后往一个洞里投进一块钱,只听嘶──的一声,人不见啦。怎么不见啦?原来已经到啦,从上海到东京不过半分钟,从台北到纽约不过一分三十秒,那才叫太空时代哩。如今这种卖票上机,又要看身份证,又要验护照,又要搜身,又要坐一段挤死人的汽车去机场,在空中苦寂无聊,还可能上吐下泻,有啥了不起乎?
   往花莲的航线,民运航空公司也有班机,柏杨先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问别的乘客曰:「为啥不坐民航公司飞机乎?」原来此中也有道理,别瞧民航公司飞机上焉,汽车上焉,都漆着赫赫大字,曰,「请乘本国飞机」,颇为赏心悦目,其实该「本国飞机」对本国人的态度,实在使人紧张。盖国际航线麦克麦克,台湾小小一岛,一张票不过几百块钱,洋大爷根本不在乎,假洋鬼子自也跟着不在乎,此中滋味,坐过该本国飞机的本国同胞,当必颇能感激零涕也。按照规定,中华航空公司每天飞花莲两班,如果客挤,临时再加,而民航公司则向来以不变应万变,其硬如乾屎橛。即令苏花公路断了三年,乘客上亿,该一班还是一班,盖一班已算「本国」的面子啦,三班五班,那有那些闲工夫?
   中华航空公司的空中小姐都很漂亮,四十分钟的旅途中,又端茶又送烟,最后还送了两个月饼,带回给老妻吃之,啧啧称讚。呜呼,乘客认得老闆是谁?对公司的评论,全看空中小姐。假设空中小姐天生异禀,专门喜欢从门缝里看人,就实在抱歉之至。有一年我从澎湖乘民航机飞台南,空中小姐不像是空中小姐,而像是讨账的,凡是穿着破烂,土头土脑的朋友,都好像欠她一块钱,偶尔结结巴巴,想搭讪几句,或问了两句不当行的话,她的鼻孔都能冒出青烟。
   (柏老按:这是一九六○年代的中华航空公司,一九八○年代的中华航空公司,嘴脸更凶,哀哉。)
   到花莲后立刻乘车到天祥,进得横贯公路,景色万千,真是薛平贵先生唱的:「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在「飞亭远眺」下的天祥,吃了最昂贵最恶劣的一餐,盖光临了「中国旅行社天祥招待所」,那是一个使人血液澎湃之地,首先门口挂着一块大招牌,上写「自带菜的免进」,对穷朋友当头一棒。进去一看,堂皇富丽的像皇宫一样,问他房间价钱,一晚二百九十元,我当时就伸出五寸长的舌头。结果三个人吃了一顿中饭,三菜一汤,花了二百三十元,这还没啥了不起,了不起的是,其菜焉,其饭焉,又生又硬,有的淡而无味,有的鹹得好像打死了卖盐的,除非想得喉头癌,否则实在咽不下去。
   天祥现在搞得不错啦,据说,三年之前,还是一片荒凉,现在则小小盆地上,一切都现代化。不过要想成为观光胜地,恐怕还颇差一大截路。第一是中国旅行社,似乎只有两种人方能消受,一种是大亨之辈,一种是东洋之大人或西洋之大人。大亨之辈每天忙於巩固既得利益,根本无此雅兴。而洋大人郊游,情调第一,不要以为洋大人满身都是黄金,高兴时就掏出来往河里瘲;美利坚以商立国,比中国人精明得多矣。司机先生告我曰:「洋大人来此一游的,很少去中国旅行社当冤大头,都是全家带着野餐,到曲径通幽,山边溪畔之处,又跑又跳,大吃大喝。」做生意做得使人毛骨悚然,未免有点遗憾。於是有人说啦,太低不够成本,如此之贵还赔钱哩,看样子如果一个房间定价七千亿元美金,一盘蛋炒饭索价八千万元美金,岂不就发了财乎?有些人抵死都不明白「薄利多销」,而硬是一棒子打死一只鸭,怪不怪哉。
   天祥难以有发展的第二个原因,在於该地实在没啥地方可去,除了中国旅行社自备发电外,天一黑下来,就伸手不见五指,在广场上走路,都得防备栽觔斗,距最近的风景区「飞亭远眺」,也要走两个小时,游客花了那么多冤枉钱,而困在房间里听台北电台广播流行歌曲,未免有碍卫生。《苏丝黄的世界》电影上,水手们抱着妓女,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急得发疯曰:「该死该死,一觉睡掉我二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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