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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3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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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中国政治上的一线生机。我想那三桶水仅只洗洗身还不行,最好能灌到肚子里,里外一齐洗,则侯先生当了一场官,就可永垂不朽矣。
   不过嘉义是一个是非之地,第一任县长李茂松先生吃了官司,第二任县长黄宗焜先生也吃了官司,当中还夹了一任代理县长金什么先生,因筑墙之案,也上了公堂。要说嘉义风水不好,那是鬼话,要说嘉义小民喜欢告状,更是鬼话加三级。盖自己身上没钩子,不怕有啥线头挂上也,侯全成先生带了三桶水上任,一新耳目,我们相信他能把那乱麻摊子搞得好。但政治也是一种艺术,搞得好有荣誉,搞得不好一身腥,三桶水固然足够用矣,不过那三桶水如何洗法,如何灌法,则得用点心思。出发点是对的,万一不小心走上弯路,不仅白费力气,而且会惹得自己也跌一跤。
   柏杨先生盼望侯先生的三桶水洗得恰到好处,至少顶头上司应该允许他能够洗下去,使嘉义县,甚至使整个官场,都被洗得其白如雪,那就老天有眼,国家有福啦。
   
   
   么鸡吃烧饼学
   柏杨先生曾有过一个隆重发明,曰「么鸡吃烧饼学」,颇震撼中外。想当年吾友张宗昌先生,以小  三起家,当上了山东省督军,八面威风,十方光彩,而且也忽然天纵英明,成了万事之通,以三多闻名於世,一曰「兵多」,二曰「枪多」,三曰「老婆多」。
   只要他看上一个女人,不管他是太太也好,小姐也好,立刻就霸王硬上弓,向不经过任何客套手续。而他的老婆,如果另有高就,或给他大量戴绿帽子,他也不太在乎,固一世之雄也。有一天,和三个可敬的傢伙打牌,他做清一色条子,单调么鸡,等也等不到,摸也摸不着,急得龙心大怒,於是乎有一家打了个一筒,他把牌往下一推,曰:「胡啦!」别人一看,不对呀,么鸡只能胡么鸡,怎能胡一筒乎?张先生曰:「你懂得啥,这叫么鸡吃烧饼。」盖一筒团团然像一个烧饼也。三人闻言,用艾克斯光眼睛一瞧,张先生背后军警林立,有军法处焉,有盒子炮(手枪)焉,有警察厅焉;而三个可敬的傢伙背后固啥都没有,还有啥可说的,张先生当然胡之。如此这般,过了一会,有一个傢伙也单调么鸡,他想这下子也可如法炮制矣,恰巧有一家打下一张一筒,真是天作之合,乃把牌也一推曰:「胡啦!」张宗昌先生曰:「你怎么个胡法?」该傢伙曰:「我也是么鸡吃烧饼。」张先生曰:「不行,不行,么鸡刚才已经吃饱,不能再吃啦。」该三人闻言,再用艾克斯光眼睛一瞧,张先生背后军警林立如故,军法处焉、盒子炮焉、警察厅焉也如故,而自己背后也啥都没有如故,还有啥可说的如故,只有输到底的一途矣。
   这一套学问,柏杨先生名之曰「么鸡吃烧饼学」,越是天子圣明的时代,么鸡越是猛吃烧饼,或越是猛不吃烧饼。常有些头脑不清的人曰:「嗨,你看某人某人,他怎么能那样干呀?」非他有啥特别,而因为他是么鸡,或因为他是烧饼故也。晋王朝贾充先生,不过是个四五流人物,因为颇有点政治警觉,乃成了皇帝司马炎先生手下第一等红人。他翘了辫子之后,没有儿子,香烟中断,司马炎先生乃命令他的外孙韩谧先生为嗣,这种情形在现代当然算不了啥,可是当时却「全国譁然」,司马炎先生乃下诏曰:「太宰贾充,崇德立勳,勤劳佐命,背世殂陨,每用悼心。又胤子早终,世嗣未立,古者列国无嗣,取始封支庶,以绍其统,而近代更除其国。至於周之姬旦,汉之萧何,或预建元子,或封爵元妃,盖尊显勳庸,不同常例。太宰素取外孙韩谧为世子贾黎民后。吾退而断之,外孙骨肉至近,推恩计情,合於人心。其以韩谧为贾充孙,以嗣其国,自非功如太宰,始封无后如太宰,所取必以自己出如太宰,皆不得以为比。」
   这一道诏书,前半段说得还有点道理,外孙和孙,在血统上讲,固没有一点分别。可是后半段就么鸡吃烧饼学矣,译成白话,那就是:「除非功勳跟贾充一样,除非有了爵位而且第一代便绝了后跟贾充一样,而且又除非亲生女儿生的孩子跟贾充一样,都不得援例。」说了半天,只一句话,只有贾充先生可以吃烧饼,别人统统不可以吃,盖别人不是么鸡还不饿,就是已经吃饱啦,只有贾充先生才能吃,这种干法,乃张宗昌先生的老祖宗。
   大概是前年之冬,大批纳税人辛辛苦苦缴的纳税钱,被一群官崽慷小民之慨,投入唐荣铁工厂。一时也像贾充先生闹的风波一样,全国譁然,当譁然到最高潮时,柏杨先生即英明的指出两点:一是,不要说全国譁然,就是全地球譁然都没有用,你越譁然,他越猛干,盖必如此,才有威信,才能过瘾而舒服也。另一是,么鸡一旦吃起烧饼,谁都拦不住。司马炎先生露一手於先,张宗昌先生露一手於后,中国人仍浑然不知,可叹不可叹乎?尤其怪的是,竟有若干迷迷糊糊的立法委员在院会中乱问。报载,立法委员问的是:「此次引用总动员法局部条文,冻结债权人债务,不考虑如果其他工厂也都照唐荣铁工厂这样做,那不但外人华侨不敢来投资,连民间有钱的人,也不敢投资啦。」巨官答曰:「申请救济的工厂,是有限制的,并非一般性的工厂均可适用。」呜呼,一些后学之士,恐怕是非豁然贯通,连连打呵欠不可,盖只有张宗昌先生的么鸡可以吃烧饼,其他的么鸡只有瞪眼一途,你不瞪眼,你抵抗得住乎?盖「那不是一般性的工厂均可适用」的,只有张宗昌先生的工厂才可胡满贯也。
   於是乎前天报上又有了新闻,巨官又在「擢拔优秀青年」矣,一位两个月前才当了打狗脱的三十三岁年轻人,被正式任命为台湾省政府秘书,报上曰:「台湾省政府黄杰主席,今天正式任命一位台湾省籍优秀青年赖星樑,担任省府秘书,以实现他擢拔台湾省青年人才的主张。」该堂皇主张的结果是:「赖秘书之父赖森林,为台湾省工业钜子(妙),现且为省议员(妙),赖星樑不但精通日语,且英文造诣极深(妙)。」「赖星樑於二月一日,由其父赖森林和另外一位省议员许金德,建设厅长林永樑等,陪同前往中兴新村,并介绍与省府秘书处同事晤面。」
   这一段新闻使我们想起一幅洋大人的漫画,老闆大人介绍一个年轻小伙子给办公室全体目瞪口呆的大小职员曰:「为了选贤与能,提拔后进,我特派约翰做你们的处长。他是我的小犬,刚从欧洲游历回来。」呜呼,有一个可怜兮兮的朋友告曰:「这年头,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年轻人,要想成为优秀青年,『孚』了起来,颇不简单,如果赖先生的亲爹不是工业钜子,也不是省议员,又没有那么多大力的父执,恐怕么鸡吃不了烧饼。」我想该朋友似乎有点神经病,其然欤?其不然欤?其要咳嗽欤?其不要咳嗽欤?
   (柏老按:到了一九八○年代,重读这则新闻,仍有感慨,咦,官宦世家的小子有福啦。)
   
   
   脱裤文学
   台北《创作》月刊这一期上,有一篇冯放民先生的大作,谈到脱裤文学,文曰〈我们的话〉,对目前文坛上两股脱裤之风,来一个「当阳桥一声吼,吼断了桥樑水倒流」。看了之后,颇觉得肠胃大通。那篇文章太长,抄最后一段「举例释疑」如下──
   「有一位读者问到:《创作》发刊辞中有所谓:『我们不脱古人的裤子,自然更不脱现代人的裤子。』这是什么意思?关於这两句话,我们不想作进一步的解释,俾存忠厚。但既有人问及,我们既不愿以乡愿自居,无已,只好指出。所谓脱古人的裤子,如南宫博在《中央日报》连载的《李清照》一类作品,可为代表。所谓『脱今人的裤子』,如郭良蕙在《徵信新闻》连载的《心锁》一类作品,可为代表。」
   呜呼,这种大作,可称之为「脱裤派」。未成名发财之道多矣,脱裤子不过其中之一,尤其是一个女人,到了无可奈何之时,脱一下裤子,更有万夫莫敌之妙。前些时报上不是有一位暗娼被杀的凶案乎?她和人到旅馆睡一觉,不过七块钱,其收入简直跟一个作家同样低矣。凶案发生之前,她上街吃饭,就是只穿裙子,而脱了裤子的。壮哉,这段新闻固然上不得圣崽的尊口,但社会上有此淒凉之景,不知应由谁负责也。
   一个女人为了七块钱而脱自己的裤子,生活逼人,我们寄予无限同情。一个作家为了三十元到五十元一千字的稿费,而脱别人的裤子,大概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柏杨先生上周应朋友之邀,去看台湾歌仔戏,唱着唱着,唱到当中,忽然冒出了脱衣舞,心中大乐(当时没有戴老花眼镜,乃平生最大遗憾),等到紧张之处,那女郎忽然不脱,台下群众(包括柏杨先生在内)就大吼曰:「脱!脱!」不久之后,小石子飞到台上矣,嘘声如雷矣,嚷着要退票矣。处此环境,女伶自然非继续脱之不可。
   作家自己脱没人看,只好脱别人的。南宫博先生脱李清照女士的裤子,有啥可惊的欤?何况那不过是循例脱之,没啥了不起,所有的古代女人到了南宫博先生手里,都照脱不误,没有一个人能免此灾。有些人还发过呼籲,要求他不要再脱啦,再脱把文坛上的一点纯洁情操,都脱光啦,但那有啥用?一则是观众硬要他脱,最好是再有声有色才过瘾。二则是他自己也硬要脱,成为新闻人物的那个暗娼,你给她七块钱,她就脱自己裤子。脱裤派大作家亦然,你给他稿费,他就脱别人的裤子,不要说李清照女士的裤子,就是圣女贞德的裤子,都可脱也。盖他除了脱裤之外,别无他长。犹如猴儿戏焉,耍的老是那一套,你不教他耍那一套,教他耍哪一套?不信的话,且看看南先生在《联合报》上连载的《这一家》,能看得下去乎,不过中国人的特质之一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再加上他又有脱裤绝技,自然所向无敌。
   南宫博先生脱古人的裤子,是中国式的脱法,而且脱的千篇一律,《李清照》是如此这般,《西施》、《杨贵妃》等等,无不如此这般,看一本而知百本,没有新鲜滋味。郭良蕙女士脱今人的裤子,则是新潮派,乃洋大人式的脱法,看过《查泰莱夫人的爱人》的读者先生,再去看《心锁》,恐怕一定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两者简直有点一模一样。晋王朝时名士之风盛行,像竹林七贤,有的不穿裤子,有的喝酒喝得七窍流血,当时就有一位乐广先生笑曰:「名教中自有天地,何为乃尔也?」我不是忽然想当正人君子,而是说这句话似乎可以套用,曰:「不以性为主的作品,自有天地,何为乃尔也?」新潮派的原意是啥,我不知道,也不必问,说起来准一大套。但现在看来,不过是脱裤派罢啦。而且脱得越光越妙,时代风气如此,我们无可奈何焉。不过,问题是,一定不脱,也照样可以快快乐乐,照样可以连载出版,何必一定要脱乎哉?无论哪一本震世名着,内容免不了有性的描写,那是构成困扰或骚动的主要动力之一,但绝非仅以那玩艺为满足。一个作家也好,一个读者也好,如果认为非脱裤子不过瘾,那就未免高速公路矣。天下只有前面所举的暗娼者流,才那么急吼吼的猛脱。便是台北的陶公馆,也都要稍微有一点情调。盖男女之间,即令是嫖客和妓女,除了性之外,还有别的更多更重要的东西,而脱裤派却硬是非此不乐,大概各有其痒也。
   描写性行为是不是道德,迄今没有定论。说脱裤派是艺术的,我们不置一词,因木宰羊焉。但穷斯滥矣型文人硬说脱裤派竟然是道德的,就得研究一番。《金瓶梅》以一十万字写性行为,以几千字写淫夫淫妇的悲惨结局,凭天地良心说,有道德上的效果乎?如果认为只要有悲惨的结局,使淫妇淫夫受到惩罚,就是道德的,我宁愿横行世界九十年,然后死於砰的一声。凡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似乎应强迫他们的妻子儿女,每人都要熟读《金瓶梅》和《查夫人》,是不是道德的,到彼时才知也。我想,道德的规范随时代而不断改变,本已无法固执,而艺术家文学家也同样有其特权不理那一套,但是有一点似乎应该考虑到,如果自己的作品不能让自己未成年的儿女们看,他就没有理由让别人未成年的儿女们看。
   一个人被批评并不容易,柏杨先生想被别人批评,以便抬高身价,还没人肯批评哩。盖被批评的人必须有相当分量,而且为批评的人所惋惜。如果别人对他连批评的兴趣都没有时,那就惨矣。据说《春秋》专门责备贤者,狗咬了人,只能责备人不小心,不能责备狗乱咬也。《创作》月刊责备南宫博先生和郭良蕙女士,以及柏杨先生这篇大作,都是此意。盖脱裤文学天下滔滔皆是,有的更血淋淋的焉。纵然多两位加入,也没有关系。不过以南先生和郭女士崇高的地位,也去脱之,大家自然要掩书叹息。柏杨先生特为此文,刺激刺激,希望多加考虑。如果仍认为脱裤是对的,则不妨尽量的脱,甚至高兴起来,亲自上台脱给大家看,我都不在乎。
   
   
   妖风妖风
   前些时台北发生一场学术论战,论的大概是「中西什么化」之类的玩艺,普通小民不懂也。但后来却逐渐有点儿懂,盖招架不住的一方,以居浩然先生为首,祭起各色各样的帽子,把胡秋原、郑学稼、徐
   复观,几位先生,祭的晕头转向。一会说他们是汉奸啦,一会说他们曾经反抗过政府啦,一会说他们思想有问题啦,一会又说他们简直彷彿非是共产党不可啦。呜呼,论战的主题是「二加二等於四」,即令他们是汉奸,反抗过政府,思想有问题,二加二仍等於四,不能就等於五。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预卜的,只要能把某一顶帽子扣个结实,则对方或杀头焉、或坐牢焉,就等於封住其嘴,他阁下的论战就大获全胜矣。
   这股妖风目前似乎已从「学术界」吹到「文艺界」,其焦点乃郭良蕙女士的长篇小说《心锁》,那本描写性的大作,柏杨先生曾表示过道德万丈矣。但一个文人也好,一个作家也好,所能做的,应该是到此为止,不能超过笔的界限,去向官府搬兵,教唆杀人。尤其是我看某一本书不顺眼,不等於我看该书的作者不顺眼;我喜欢某一本书,也并不等於我喜欢该书的作者。如果由书而牵连到作者,那就是人身攻击矣。我们可以反对《心锁》,但不能说郭良蕙女士一钱不值。世人每每相信文如其人,这句话把人活活害死,如果文真如其人,则凡是文章官冕堂皇的傢伙,只要笔下俨然岸然,都可以吃冷猪肉啦。
   该股妖风现在更吹到中国文艺协会,听说该会理监事会上,学问甚大,道德甚高的朋友,提议要开除了郭良蕙女士的会籍,不禁大吃一惊。呜呼,上帝,千万保佑没有这回事,如果有这回事,就教人呜咽。文艺和道德的关系,人类已研究了几千年,还没有研究出啥名堂,文协的理监事朋友千万别替天行道。谨叩头流血,郑重哀告曰,如果开除了郭良蕙女士的会籍,柏杨先生不等开除,就也要隆重宣佈退出,当然也可以把郭柏二人一齐踢掉,则尊腿既是你的,只有悉听尊便。
   该股妖风好像还在酝酿要建议官府查禁《心锁》,《心锁》之适合不适合少年男女去读,是另一个问题,但无论如何,文化人的努力,不应超出讨论的和批评的范围,更不能借刀行凶。文学问题,只有以文学的方式解决,只能诉诸自己的见解和读者的智慧,不能乞灵於政治干涉。尤其是,批评家和线民不同,作家应有石头般的挺劲,官府可以拆除台中公园门前的塑像,当然更可禁书。像美国的邮政局,就可以对某书某刊,拒绝寄递。像张作霖先生,他甚至可以杀文人的尊头。但如果自己是一个文学艺术工作者,他就不应对自己反对的东西,暗下毒手,乞灵官权镇压。也不应用打小报告的手法,去激官府之怒,而查之禁之也。这不是单纯的《心锁》问题,而是原则问题和基本问题,此风一开,有权势的大人先生,和有权势的黄马褂作家,就勇不可当矣。
   (柏老按:结果是,中国文艺协会仍然开除郭良蕙女士的会籍,柏杨先生跟着也就宣佈开除了中国文艺协会。世界上只有中国有此怪事,作家不但不维护作家,反而充当杀手。嗟夫。)
   
   
   洋奴之治
   一位读者先生,来信告曰,他有一天去台北市公园路二十五号某长辈家串门,看见教育部农业教育委员会写出来的一封信,收信人姓名地址,全是英文。一字不易,照抄如下:Taiwan Machinery Manufacturing Corp 25 Kung Yuen Road; Sec。2 Attention: Mr。 Yao Chen; GeneralManager。因公园路是一条直通的短径,没有分段,故邮差先生不得不迳行投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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