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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在南京?”
“从南京找到上海。”
“你怎么晓得我住在那个亭子间?”
“我找遍了上海大小报馆,后来到宝塔巷二十四号《金陵新报》,见到一位姓张的主笔。他说我们报馆没有什么成铁冷,我告辞要走,他又说‘等等,我仿佛记得有这么个人来过报馆找事做,给我留下了他的地址。’说完,拿出一个折子,翻了半天,找到了你的下处:恒大客栈,我找到恒大客栈,客栈账房先生告诉了你的住处。”
又喝了几口茶,成铁冷开门见山地问柳屏山:
“柳兄屈驾寻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柳屏山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从容说道:
“咱俩先喝茶聊天,然后去吃午饭,吃过饭慢慢再说。”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很自然地谈到祝伯孚,两个人都看到他在报上发表的文字,但是,他和谁也不联系。又坐了一会儿,柳屏山掏出怀表看看,说道:
“已经十一点半了,走,咱们去吃中饭。”
两个下楼,穿过院子,进入营业大厅,出了大厅正门,便是繁华的大街,一直向东走了不远,来到沈大成酒店。柳屏山进门直接上二楼,问跑堂的要包房,跑堂的请二位到临街的一间包房坐了,跑堂的问:
“二位先生用什么茶?”
柳屏山征求成铁冷:“冷兄用什么茶?”
“我什么都行,客随主便。”
“那就上毛尖吧?”
“好的!”跑堂的欢快地答应着下去,随即献上茶来。
柳屏山请成铁冷点菜,成铁冷看着菜单点了一个水晶虾仁,一个清炒蟹粉,然后将菜单交给柳屏山,柳屏山点了红烧鲳鱼、香辣鸡翅,随后要了绍兴老酒。
柳屏山给成铁冷满上酒,自己的杯里也斟上,说声:“请!”两个人都喝干了杯中酒
吃了几杯酒,柳屏山只说闲话,成铁冷便问他:
“毅行兄找我来,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与你合作,干点什么事。”
“你有这么大的绸缎局,不是很好吗?”
“那毕竟是父亲留下的,我要自己创出一番事业。”
“商业我一窍不通。”
“搞商业我就不请你了。另外,我不喜欢搞商业。”
“为什么?”
“流通是不可缺少,但毕竟是末节,人类的财富根本在于创造。”
“愿闻其详。”
“人类生存,依靠的是物质财富。社会发展必须要创造财富。商业只能流通,不能创造。中国传统的生存方式是以农为本,和土地要粮食,要棉花,解决吃穿需要。时代在进步,只靠男耕女织已经大大落后了。”
“真是高论,再干一杯!”
两个高兴,吃了一斤老酒,脸都有些红。柳屏山又要了两个菜,添了一斤老酒,两个又全吃光了,最后又要了一盘花色麻糕吃了。吃完之后,下楼会账。
…
第九章大璞(4)
…
出了酒店,柳屏山说:“我们到街上转转。”
柳屏山带着成铁冷进入一家卖服装的百货公司,这家公司很大,男女服装、中西式样,应有尽有。柳屏山在卖呢子大衣的柜台前站下,说:
“我给仁兄买一件大衣。”
成铁冷忙说:“不必破费,无功不受禄。”
柳屏山说:“买件衣服,不足挂齿。”
柳屏山帮他选了一件呢子大衣,对着镜子穿了,柳屏山说:“正合适。”
成铁冷笑着说:“谢谢了,咱们走吧。”
柳屏山说:“不急,还要买一套西服,衬衫和皮鞋也要换了。”
成铁冷说:“这是怎么说的。”
柳屏山从头到脚,给成铁冷换了,然后拿出一张名片对店员说:
“请记在祥瑞的账上。”
店员请来经理,经理恭敬地说:
“请柳先生签个字。”
柳屏山在账单上签了字,一同回到祥瑞,有店员接着,柳屏山说:
“到小客厅用茶。”
喝着香茶,柳屏山问成铁冷:
“先生曾在国外留学?”
“兄弟在德国留学。”
“先生学的是机械?”
“机械制造。”
柳屏山轻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注视着成铁冷的眼睛:
“我今天请你来,想商量一件大事。”停了片刻,郑重地说:
“我想和你共同搞一番事业。”
成铁冷无声地看着柳屏山,静听下文。柳屏山又说:
“我想要造机器,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与你合作。”
成铁冷沉默良久,柳屏山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表态。
成铁冷冷静地说:“搞实业是有风险的。”
柳屏山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搞实业。”
“那为什么?”
“搞商业是为家庭创造财富,搞实业是为国家建立基础,国事与家事,当然以国事为重,只有国家富强,人民才能富裕。”
成铁冷仍然沉默着,看到柳屏山期待的目光,欲言又止。
柳屏山问:“铁冷兄从海外回来,一定了解搞实业的途径。”
成铁冷摇摇头说:“有是有,不过投资太大,除了官方之外,目前还没有人能做得了。”
柳屏山说:“说说看,也许能想办法,实在没有办法行动,听听高论也让我长长见识。”
成铁冷徐徐说道:“有一个项目很有发展前途,”
“这个项目,我曾经对一个省的都督说过,他觉得很好,就是因为财力不足没有实行。”
“生产什么?”
“矿车。”
“矿车?”
“矿车。煤矿运输用的矿车,铜矿也能用。”
“你先说说矿车。”
“制造矿车的技术难度并不算太大,机器设备从国外也能买到。如果我们想干,就属国内首创,不过,需要投资六十万两银子……”
柳屏山沉思不语,成铁冷只顾说下去。
“一年之后出产品,国内打开销路,不须三五年,就可收回成本。十年之后工厂扩大,我们完全可以制造火车车厢,十五年之后,可以制造火车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柳兄,可是国家举足轻重的实业家了!”
柳屏山两眼明亮,脸上放光,就像刚喝完烈酒一样,兴奋地说:
“太好了!把你的想法,请写个计划,越详细越好。”
“明日就送到。”
柳屏山说:“冷兄住处离市区较远,出行也不方便。我这里有空闲的客房,何不搬来暂住,早晚也好请教。”说罢,征求地看着成铁冷。
成铁冷忙说:“不行,我还有……还有……”
柳屏山问:“仁兄有了家眷了?”
“不是,现在算不上家眷,不过……”
“我明白了,冷兄有了红颜知己。”
成铁冷听了,窘得满脸通红
又谈了一些关于矿车的事,告辞回去。成铁冷进门,索阿婆迎上来,问他道:
“先生要找哪一个?”
成铁冷回答说:“我找索阿婆!”
索阿婆说:“听声音这么耳熟,待我看看——原来是成先生,你怎么,你看我都认不出来了!”
索阿婆认真地说:“我真的认不出来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强若男回来了,见了成铁冷穿着一身高级的新衣服,心中疑惑。成铁冷对她说了见柳屏山的经过,强若男听了心里欢喜。成铁冷说:
“若男,而今我时运来哉!”
***************
*第二部分
***************
回到上海后,强若男仍然住在索阿婆的老屋。两天不见,索阿婆突然苍老许多,马车停在门前,强若男已经从马车上下来,而索阿婆却没注意到,她站在门口向远方张望,期望着强若男在弄堂口出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成铁冷已经跳下马车,她却浑然不觉。随后强若男也在成铁冷的扶下下了马车,强若男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将她吓了一跳。当她看清是若男时,两个抱头痛哭。
…
第十章茗壶(1)
…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成铁冷来到祥瑞丝绸局董事长办公室,交给柳屏山厚厚的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柳屏山看见成铁冷面带疲倦,眼睛红肿,晓得他为了写这个计划,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其实,柳屏山为了考虑办厂的事,也是一夜没有睡好觉。他亲自将成铁冷送到客房,说:
“你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中午我过来叫你。”
成铁冷往沙发上一靠,哼了一声就呼呼睡去。柳屏山看着他,慢慢退出去,轻轻关上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写字台后面,专注地看成铁冷交给他的那份文件。他看到第一部分的标题是矿车,第二部分是办厂规划,第三部分是工厂远景。在第一部分矿车中,文件开宗明义写道:
一、矿车之重要:中国所以贫弱,弱在长矛大刀,列强所以强盛,强在坚船利炮。盖炮利船坚,原于机械实业发达,钢铁煤炭,是其基础也。中国要改变贫弱落后状态,必须极力发展钢铁、煤炭工业。而矿车是煤铁铜诸矿必不可少的运输工具,应大力发展。
一、矿车之销路:中国现有大小煤矿一百三十余个,运输所需之矿车皆靠外洋进口,以英吉利、法兰西和日本居多。中国之矿业,正在开发,尚未发达起来,待若干年后,矿业大力发展,矿车需要必然猛赠,国内如能制造矿车,售价必然低于进口,前景大为可观。
柳屏山看着成铁冷的文件,他由衷敬佩成铁冷开阔的视野,宏博精深的学识。他详细阅读了那份文件,在一张白纸上记录了其中的要点,还用红蓝铅笔画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圆圈、三角和粗细不同的杠杠,柳屏山看到下面几页是:一、矿车之制造:一、原料之来源……将它翻了过去,再看,是办厂规划:
一、办厂之方针……
一、办厂之策略……
以上各项都被柳屏山一一略过了,他翻到资金预算一项看到:
厂房、厂区及生活区共须土地约五百亩,按每亩银圆二百块计,需要银圆十万块;
厂房建筑六千平米,办公室,宿舍及其他附属建筑三到四千平方,均为洋灰钢筋混凝土建筑,洋灰、砖石、木材,人工、运送资金,请土木建筑工程师做预算,预计为银十万两。
下面的表格中,分别开列必须购置的设备:
一千千瓦发电机组一台,
炼钢电炉一座,
丈二车床二十六台,
牛头刨床四台,龙门刨床一台,铣床二台,钻床四台,电焊机三十台,电线两万米,轻轨二十吨。
……
每项设备后面注明购买的时价,最后一张表格的右下角,合计项共计银圆六十万块。又是那个六十万!昨天听见成铁冷说到六十万,让他一夜展转反侧未得安静!
柳屏山在写字台后面,泥塑木雕的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沉思,不知不觉过了三个钟点。柳屏山看了看怀表,已经十二点一刻,他放下文件,走出办公室,到成铁冷休息的客房去,走到门口,听见房里鼾声大做,他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柳屏山回到办公室,拿起文件又看,忽然听见敲门声,他阖上文件说:
“请进!”
成铁冷开门进来。笑着对柳屏山说:
“我敲了两下门,见没有动静,又……”
“我只听见一声。”
“那是第三声,加重了的,我还以为你也睡着了呢!”
二人相视大笑。
柳屏山轻松地说:“走,咱们先去吃午饭,一边吃一边谈。”
两个到沈大成酒楼二楼包房吃酒,柳屏山要了几个特色菜肴,成铁冷精神十足,胃口大开。柳屏山面带笑容,不停地给朋友布菜,及时斟酒,自己却只吃几口,酒喝得有限,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幸亏成铁冷并未觉察出来。
饭后,同到二楼小客厅里详谈。
柳屏山说:“成兄的材料写得全面,我细细看了,认为可行。如果我们决心搞一个矿车工厂,我首先要做的似乎有四大项,即购买地皮,建筑厂房,进口机器,招聘技师。”
“你说的完全正确。”
“接下来呢?”
“那就是设计图样,购买材料,试制产品。”
“对,要做这些,首先要集中资金。”
“你的规划,建一个矿车厂,先期投入就要六十万两银子?”
“对,这还是去年的预算,我一笔一笔都有报价。”说着,拿出一个笔记本:
“这上记着机器的价钱,车床是英国克林顿洋行的,电焊机是荷兰菲尔利斯洋行的。”
“我觉得预算可以压缩……”
成铁冷怀疑地看着柳屏山,柳屏山微笑着说:
“我可以将预算压缩在四十万。”
成铁冷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方面我是外行,你是专家,不过我有想法,提出和你探讨。”
“请讲。”
“你打算将工厂建在何处?”
“当然是建在上海。”
“我看可以考虑建在别处,比如苏北。”
成铁冷说:“地皮的价格可以降下来?”
“大大的降了下来!工厂须要占地五百亩。在上海市区边缘买地,至少要十万圆,在苏北每亩地只需要六到八元,平均按七元计算,五百亩只需要三千五百块。”
…
第十章茗壶(2)
…
“好!一笔就省出十万!我怎么就没想到?”
柳屏山微笑着说:“另外还有账可算,在建筑方面也能节省两三万圆。”
“此话怎讲?”
“工厂厂房自然要用钢筋和洋灰,宿舍,办公楼,可以用土木结构。”
“说得好,你是天才的实业家。”
柳屏山诚恳地说:“但我不晓得苏北地方地理位置是否适合办工厂?”
成铁冷说:
“苏北地连安徽、山东,皖鲁有煤矿,矿车出厂,运输到煤矿方便。紧连徐州,通过卢汉铁路,可把矿车运达河北、陕西以及东三省。这是绝好的主意!不过,你还有什么节省开支的办法?”
柳屏山斯条慢理地说:
“还有,购买机器我们不一定要通过洋行,可以直接到欧罗巴洲去买,估计这一项也可以节省几万块。”
“何止几万?我怕时间……”
“建厂房和购买设备要同步进行。厂房动工,你就出国,房子建成,机器也运到了。”
“运筹帷幄,你真是个天才!”
柳屏山说:
“我还有些事情,暂时离开上海,有劳铁冷兄,在上海请一位土建工程师做一个咨询,按照你的要求建筑厂房,初步预算一下需要多少银子。”
他喝了一口茶,补充道:“预算越细越好。”
“你大约几天回来?”
“多则八九天,少则六七天,回来再详细谈。”
“好。”
“这是一百块银圆,留给你这几天零用。”
成铁冷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告别了柳屏山,他想先用这笔钱为强若男买一件高档一点儿的大氅,再买一双皮鞋,给她一个惊喜。可是,自己不晓得强若男应该穿多长的衣服,多大的鞋子。只好回到住处,等她下班回来。
强若男回来,成铁冷拉她到楼上。强若男问成铁冷:
“办厂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成铁冷兴奋地回答:“很有成效。”
说完,指着桌上的两封银圆,说:
“柳屏山给了我一百银圆,今天的晚餐,我们到街上去吃,明天星期天,我和你去南京路,给你买皮鞋、大氅。”
“皮鞋、大氅就不要了,我买要一个书包。”
“皮鞋、大氅也要买,书包也要买,”成铁冷面带笑容:“而今我时运来哉!”
“看你,又是那句话!”
和成铁冷分别之后,柳屏山开始考虑他一连几天,四地七店的视察计划。他打算第一站到扬州,然后去东安县、玉桥镇,最后返回上海。他此行的目的一是将几个绸缎局、钱庄、百货商店彻底审计一下,要准确掌握柳家到底有多少财产,多少动产,多少不动产,多少流动资金。柳家的现有资金和债权债务、货物的存积赊欠,做到心中有数,将能够调动的资金全部集中起来,先解决买地和矿车厂基建的需要。然后,抓紧要账,积极促销,为购入设备、招聘人员、买进原材料做准备。然后做出决策,对那些规模小的店铺该关的关,该并的并,最终目的是,是说服大家,争取他们支持自己,最大限度地集中资金,为投向新的事业做好准备,但是,他一开始便遇到了强大的阻力,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柳家在扬州有一个钱庄,一个绸缎局,他首先来到钱庄。钱庄的掌柜李立一热情地接待了他。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一张严肃认真的面孔。柳屏山说自己此行是到各处看看,了解一下钱庄的经营情况和发展前景,李立一慢悠悠地一一回答:他像背书一样,流利地说:
“扬州祥瑞钱庄现在实有资金十万大洋,应收现银十二万五千百块,应付十五万四千圆,库存银圆七万余块。”
说罢,拿出账本来,一手翻看账本,一手打铁力木算盘。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