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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屏山漫应着,径自往里走。自从有了强若男之后,成铁冷平时很少注意别的女人,今天听见那女人说话耳熟,不禁抬头去看,当他的目光与女人相遇,两个人都惊呆了,互相对视良久,都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女人先收回目光,变了声音说:“厂长,我先走了。”这时柳屏山已经进入酒馆,成铁冷也跟着进去。那个女人低着头,疾步走了。
进入酒楼两个人对面坐下,柳屏山兴冲冲地对成铁冷说:
“今天你点菜”
成铁冷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致,无精打采地说:
“你点吧。”
柳屏山要了几个成铁冷喜欢吃的菜,给成铁冷斟上酒,高兴地说:
“来,干杯!”
成铁冷没有举杯,他看着酒杯问:
“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柳屏山不知所云,问道:
“谁?”
“刚才的那个女人。”
柳屏山疑惑地反问:“你认识她?”
成铁冷冷冷地说:“岂止是认识!”
“你怎么会认识她?”
成铁冷叹口气,狼狈地说:“你忘了那年在秦淮河……”
柳屏山想了想,猛地一拍额头道
“哦,是了,我说怎么觉得面熟,没想到会是她。”
柳屏山喝了口酒,又说:
“她现在是张金标的夫人了。”
见了水丽花,成铁冷好像吃了个苍蝇,从心里往外恶心,他不再言语,也很少吃菜,只顾大口吃酒。柳屏山晓得当年成铁冷和水丽花有一段恋情,后来两个人怎样破裂的,一概不知,此时又不便多问。只是不断地布菜、劝酒:
“来,吃,喝!”
成铁冷却没有胃口,二人吃完酒,成铁冷回厂,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理图纸。
水丽花万想不到在偏僻的上河湾,会看见当年的相识成铁冷。她从酒馆出来,快步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回忆起当年在秦淮河时的风光岁月。她想起和成铁冷一起唱《摸鱼儿》的情景,后来又想起胖猪唐团长,想起凶恶的瘦龙。所有的人中,要说最有男人味的,还要说瘦龙,就是凶狠到了极点。成铁冷外冷内热,举止文雅,就是穷了一些。在记忆里的哪些人,除去那个当军官的胖猪,哪一个都要比张金标好。水丽花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老娘得了尿床的病,实在无路可走,就是下斗大的雨点,也淋不到你姓张的头上!水丽花想:不知这个成铁冷心里是不是还有我?更不晓得他是不是有了女人。如果成铁冷此时愿意娶她,她会毫不犹豫地甩掉倒霉的张金标,跟成铁冷重圆旧梦,组成家庭。看今天成铁冷对她的态度,让她多少有点害怕。她害怕成铁冷把她在秦淮河做歌妓的事在矿车厂张扬出去。后来转念一想,成铁冷能不能说不一定,他真地想说就让他说吧,老娘到了今天的份上,已经够惨的了,还有什么可顾及的?虽然这样想,心情还是不好,只顾在床上躺了小半天。
晚上张金标回来,笑问道:“今天晚上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水丽花说:“我心里烦躁,没有给你做饭。”
张金标说:“没有做饭没关系,我和你到饭店去吃。”
从饭店吃饭回来,水丽花心情好了一点,问张金标:
“你们厂的那个长脸的是干什么的?”
“长脸的多了,你问的是哪一个?”
“对了,镶着金牙戴着眼镜的那个。”
“你说的那个人是总工程师。”
“总工程师是做什么的?”
“唔,”张四挠挠头皮,说:“是工厂里的一个官,除了柳厂长,他第二大。”
“你呢,第几?”
“第三!”
水丽花笑了,他想说,你们三个人之中,就数你张金标最丑,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水丽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她的眼睛总是盯着男人,心里总是想着男人。从那天以后,柳屏山、成铁冷的影子不断在她眼前交替出现。她不甘心死守着张金标过日子。她想:有机会和成铁冷叙叙旧,看能不能破镜重圆,如果能,就更好,不能,想法接近接近厂长柳屏山。她觉得,一个女人,只有这样,生活才真正有意义。
水丽花决定和成铁冷谈谈,她用了两天的时间,寻找机会堵截成铁冷,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在成铁冷去食堂的路上截住了他,成铁冷装做没有看见水丽花,只顾低头走路,水丽花挡住他的去路问:
…
第十九章车床(2)
…
“不认识了怎么的?”
成铁冷冷冷地说:“不认识。”
水丽花笑了:“我可认识你。”
“……”成铁冷低头要走,水丽花挡住去路,看着成铁冷的眼睛说:
“我认识你,想和你叙叙旧。”
成铁冷斩钉截铁地说:“没那个必要。”
说完,转身走向办公楼。成铁冷找到了柳屏山,他和柳屏山面对着面坐着,柳屏山看到他的脸色很不好,刚要开口问他,只见成铁冷眼睛看着别处说:
“我想回趟上海。”
柳屏山不解地问:“铸件不是全回来了吗?”
成铁冷说:“我要请假办点私事。”
柳屏山诚恳地说:
“矿车试制成功了,你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然后和若男一起搬到这里来住。”
成铁冷没说什么。
次日,成铁冷坐船回上海,在船上颠簸了几十个钟点,一想到水丽花他的内心深处便隐隐作痛,他急于见到强若男,只嫌小火轮速度太慢。第三天中午到达上海。强若男下班见了成铁冷,喜出望外。两个吃过饭,强若男让他送自己去夜校。路上,成铁冷商量道:“若男,你和我回上河湾吧。”强若男边走边问:“我去了能干什么?”成铁冷说:“那么大的工厂还没有你干的?”强若男说:“你看我能干什么?”成铁冷说:“我和柳屏山说说,让你跟着我描图。”强若男笑着问:“我什么都不懂,能行吗?”成铁冷说“怎么不行?你倒是去不去?”说着话,不觉来到了夜校门口,强若男站下说:
“去!”
成铁冷问:“什么时候去?”
强若男看着夜校的牌子说:
“等我夜校毕业。”
“毕不毕业无所谓,我又不是不能教你。”
强若男没有回答,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他说过多次了,每次她都不予回答,而当他再一次问她的时候,她仍然坚持夜校毕业再去矿车厂。
成铁冷在上海住了三天,这是非常轻松的三天,他每日读读书,逛逛街,没事睡睡觉。他轻松得无聊,想回上河湾。那天晚上,成铁冷和强若男两个人躺在床上,强若男对他说:
“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我惦记着工厂。”成铁冷说完,又以商量的口吻对强若男说:
“我想明天回去,行吗?”
“你明天就该回去,厂子那么忙,人家柳厂长对你又那么好。”
成铁冷伤感地说:
“可我回去了,你还要一个人在这里,你还得五个月毕业?”
强若男说:“也就是四个月零二十天,到那时侯,我想让索阿婆也同我们去。”
“那敢情好,就怕她在上海住惯了,不想到我们那里去。”
“她没儿没女,孤苦伶仃一个人,上海再好,也是受苦。”
“索阿婆去了最好,我们也是一家子人。”
强若男说:“吹了灯睡觉吧,明天还要起早。”
……
那天晚上,成铁冷主动搂过强若男来,和她热烈地接吻,然后做想要做的事情。他做得很温柔,强若男感到异常幸福,完事之后,她趴在他身上哭了,成铁冷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问:
“你哭什么?”
“没有什么。”
成铁冷遂不再问,强若男说:
“也许因为好长时间不哭了。”
成铁冷不再说话。那天晚上,强若男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次日早上,她照常早起,给成铁冷做早餐。
吃罢早餐,成铁冷忙着把随身携带的书籍装进皮包里,他听到强若男说:
“今天我不去上班了,开了资我就回来。”
成铁冷没有言语,继续收拾书籍。
强若男又说:“今天晚上我不去上夜校了。”
成铁冷戴上帽子,提着皮包迈步下楼,听到了强若男的话,他突然站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强若男。
强若男看着成铁冷的眼睛说:
“你先别走了,我跟你一起回工厂。”
成铁冷扔了皮包,冲上去,紧紧地拥抱强若男:
“若男,若男!”
强若男挣开成铁冷,下楼去了。成铁冷摘下帽子,拿出书来,躺在床上看书。近午时分,强若男开了资回来,买了鱼、肉和青菜,和成铁冷一起动手做饭,饭菜全做好之后,请索阿婆同吃。强若男给索阿婆夹了块鱼,放在她的碗里,对她说:
“索阿婆,铁冷他们在江苏办了一家工厂,我想和他同去。”
索阿婆说:“去好,去好……”说着,声音呜咽,眼里同时闪出泪花来。
强若男真诚地说:“索阿婆,我和铁冷都没有了父母,这几年多亏您照顾。您要是不嫌弃,就和我们同去,我们把您当成自己的父母。”
索阿婆用衣襟擦着眼泪说:
“说真的,你们走了,我还真舍不得。”
成铁冷说:“那您就和我们去吧!”
索阿婆说:“我是个没有用的人了,怕拖累了你们。”
强若男说:“快不要这样说!我们真的离不开阿婆!”
“我也离不开你们,正好隔壁阿青要买我这两间破屋,明天就和他说……”
离开工厂后的第六天,成铁冷带着强若男和索阿婆一起回到矿车厂。
…
第十九章车床(3)
…
柳屏山见了成铁冷,从心里往外高兴,问道:
“你是和若男一起回来的吧?”
成铁冷点一点头说道:“还有索阿婆。”
柳屏山忙说:“先将若男她们安顿好了再说。”
成铁冷这才想起强若男和索阿婆还在车上。柳屏山一同走出办公室,强若男早已下车,柳屏山早就安排了三间大屋,叫人喊张金标拿来钥匙,大家忙着从车上往屋子里搬东西。忙活完了,将车打发走。成铁冷对强若男说:“若男,你和索阿婆先休息,我和柳厂长有事。”成铁冷随柳屏山回到厂长室。
矿车厂试制出矿车之后,已经正式投产,一切都在摸索之中。工厂边生产边培训技术人才。
五个车间按照成铁冷工程师制定的工艺流程施行流水作业:一车间即铸造间根据车轮木型制作砂型,三天开炉一次,铸造成功的轮坯,经过清沙,用矿车运到二车间即车工间。二车间的任务是将退火后的轮坯车削成标准的车轮。三车间为龙骨车间,负责为车轮安装轴瓦,与车轴配套,组装成龙骨。四车间是扳金间,专门负责制作车斗。五车间最后组装成车、进行质检、刷漆,最后将崭新的矿车送入仓库准备出售。
车工间负责旋制车轮。共有二十四台车床,没有几名合格的车工,其中有一名外国技师,有两名在江南造船厂干过的老车工,有几个在旋木作坊做过旋匠的匠人,还有从招收来的年轻农民中,挑选精明的,经过几天的培训(听工程师讲解车床原理和车工基本知识),在技师的指导下,进行工作。因为技术不熟练,不能及时加工出合格的车轮,影响了整个工厂的生产。为此,车间主任许国华感到压力太大。他对柳屏山说:
“床子有数,只有歇人不歇马了!”
征得柳屏山的同意,许国华将车工分成两个班,每个班工作时间十二个钟点。车工们一个班下来,一个个腰酸背痛,疲惫不堪。
为此,成铁冷整日愁苦着脸,没有一点笑容。
强若男问他:“你一天到晚,垂头丧气的,因为什么?”
“全是车床压的。”
“什么叫车床?”
“你问这个做什么?”
“它压着你,我怎么能不问?”
成铁冷说:“车床是一种机器。”
水丽花说:“我要看看车床。”
成铁冷笑了:“看也白看,你也搬不动它。”
成铁冷又说:“工厂有规定,不是车间人员,不许进入车间。”
强若男只好作罢。
吃完晚饭,成铁冷忙着去夜校讲课,强若男说:“我去听你讲课。”成铁冷说:“你不要去。”强若男问:“为什么?”成铁冷说:“这和你上夜校不一样,我不教文化。”强若男问:“你教什么?”成铁冷说:“我讲技术,关于使用车床的技术。”
强若男说:“我想看看。”看着强若男执着的目光,成铁冷让步了,他说:“看看就看看。”强若男雀跃着来到课堂,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专心听成铁冷讲课。她看到平时少言寡语的成铁冷,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还不时地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那么多人在下面听,看到成铁冷,她想到了夜校的老师,每当她笔直地坐在课桌前听课,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她认为老师是世界上最值得敬佩的人,她永远用最崇敬的目光看着讲课的老师,现在强若男看成铁冷,目光中除了崇敬还有热爱。
成铁冷的目光与强若男的目光相遇,心里有些慌乱,讲课竟讲错了话,他及时更正了,再也不敢看强若男。这堂课讲完了,成铁冷对学员提出一个问题:
“提高车床的工作效益的两个重要因素是什么?”
课堂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回响。
成铁冷刚要将答案告诉大家,忽听后面有人回答:
“一是加强刃具的硬度,二是提高车床的转数。”
说话的竟然是强若男,她的举动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了,成铁冷尤其感到意外。
强若男听成铁冷讲课,开始只是觉得有趣,自从回答问题之后,她就认真起来。她像别的学员一样,带来一个笔记本和一只铅笔,边听边记。有弄不明白的问题,就记下来,等回家吃晚饭时向成铁冷请教。
吃晚饭的时候,强若男对成铁冷说:
“我想做一个车工。”
低头吃饭的成铁冷也没抬头,随意说了一句:
“你真是异想天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以前中国还没有一个女车工。”
“以前中国不是还没有矿车厂吗?”
成铁冷说:“这个跟那个不一样。”
强若男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成铁冷说:“在矿车厂里,你有好多事情能做。你不一定非要做一个车工不可。”
强若男说:“反正我要做事!”
当天晚上,成铁冷一家进门,就乐呵呵地对强若男说:
“我和厂长谈了,让你学描图。”
强若男说:“你在上海就说过,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描图?”
“工厂凡是制作一个机件,都要设计图样,图样画在图纸上。有时同一个图纸需要几份,这就需要复制图纸,描图就是复制图纸。”
…
第十九章车床(4)
…
强若男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
第二十章手帕(1)
…
柳屏山采用了成铁冷关于一边试产,一边培训的设想,在矿车厂得到了很大的成功,工厂生产较为顺利,矿车很快销售出去,货款如期返回工厂。矿车厂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上河湾的西南,矿车厂对面几乎变成了一个城镇。那里店肆林立,应有尽有。光客栈就有永安客栈、正泰客栈、三江客栈等四五家。饭店除竹林酒家、玉壶春酒家之外,还有望云楼、福满楼等五六家。因为矿车厂的关系,它们的生意都很好。矿车厂给本来平静的淮北平原带来繁华,带来喧闹。人们进进出出,说说笑笑。车间钢铁声震耳欲聋。晚上电灯通明,电焊的弧光像空中的闪电一样强烈。
贺人杰关注起矿车厂来了。办得热火朝天的矿车厂,在贺人杰的心目中,好比洪水猛兽。嫉妒像毒蛇一样钻入贺人杰的腹中,这条毒蛇不断噬咬着他的心,搅得他白日坐卧不安,夜间难以成寐。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柳屏山的工厂上,白天,三番五次地走到大门外,一双眼睛盯着矿车厂高耸云天的烟囱,那烟囱突突地冒着黑烟,贺人杰心里堵得满满的。他叹着气,回到院子里。过不多久,又走到院子外,对着矿车厂的大烟囱出神。晚上,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睡不着觉,躺着躺着,呼地坐起,披上衣服,在自家院子里来回踱步。矿车厂车间的电焊弧光,闪电一样照在黑蓝色的天空闪烁,恨得他在黑影里直打转。
恼怒的情绪时而向他袭来,其实他知道可以通过转移注意力得到缓解,然而,他不但无意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地助长这恶劣情绪的滋生,有意激发不满转化为仇恨,就像将油浇在烈火上,让火越烧越旺盛一样。
贺人杰咬牙切齿。暗暗发誓:“我姓贺的不将他那该死的矿车厂弄垮了,誓不为人!”
让贺人杰恼怒的是工厂的声音,工厂的光辉,还有它无所不在的影响。
矿车厂对乡下人影响无所不在,其中影响较强烈的就是电灯。上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