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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抗议。小叫花子都不吃日本人的蛋糕,我堂堂一个大丈夫,知书明理,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与狂妄的日本人和好言欢?如果那样必定让国人耻笑,留下千古骂名。人应该重大节,绝不能趋利忘义。拒绝与盛立公司签约,是坚定不移的了,但是,拒绝了盛立,铁道钢就没有来源,工厂绝无销路,只有坐以待毙。我绝不能坐以待毙,但是出路何在?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他痛苦地度过了不眠之夜,次日早晨,两个通宵不眠的人完全不同。写了文章的祝伯孚精神焕发,精神抖擞;经过焦思苦虑的柳屏山着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目光干涩,额头的皱纹,明显地加深了。
为了振奋精神,柳屏山用冷水洗头。简单吃了点心,对祝伯孚说:
“殳楼兄,走,到盛立公司去!”
马路两旁的店铺仍然坚持罢市,游行的队伍却没有出现。因而,街道显得冷冷清清。柳屏山请祝伯孚坐好。自己开着汽车到盛立公司总部去。
一进公司大门,前日的青年就礼貌地迎了上来,客气地对柳屏山说:
“柳屏山先生,盛立先生在四楼等您。”
柳屏山和祝伯孚对视一下,走向电梯。他们敲开402的门,里面将门开开,丰臣宜越头上缠着纱布,鞠躬道:
“柳屏山先生,祝伯孚先生,早上好!”
“我的汽车被一些无知的人毁坏了,我本人也受了一点轻伤。今天,我本来要对他们起诉。可是,因为我们事先有约,还是签定合同要紧。”
祝伯孚道:“昨天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所幸盛立先生贵体没有受到重伤,我们对此表示欣慰。”
柳屏山说:“我首先对盛立先生的合作诚意表示感谢。然而,我要通知盛立先生,鄙公司决定不与贵公司签定合同。”
丰臣宜越不解地问:
“为什么?二位不是来签定合同的吗?”
柳屏山严肃地说:“丰臣先生,我郑重地告诉你,因为日本政府向中国无理提出二十一条,引起全中国人民的强烈反对。作为中国人的一员,我决定我的工厂不与贵公司签定钢铁供销合同。”
丰臣宜越面色阴沉地说:
“我认为这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
柳屏山说:“我并不那么认为,丰臣宜越先生,再见!”
…
第三十二章乌鸦(1)
…
那天早晨,柳屏山和祝伯孚从日本盛立公司回来的路上,祝伯孚忽然对柳屏山说:“停车。”柳屏山知道,祝伯孚要买报纸。于是他将车停在离报亭不远的地方。柳屏山下车,买了几样报纸,交给祝伯孚,然后开车回办事处。祝伯孚坐在车座上浏览报纸。几家报纸都以显著位置登载了昨天的新闻:全市人民坚决反对政府签定卖国的二十一条,英勇斗争的爱国行动。详细阐述了各大学校的游行示威,工厂工人罢工、商人罢市的事实。同时,报端还披露日本人开设的糕点店被砸,日本人的汽车被推翻的消息。原来用砖头砸碎汽车玻璃、扇了丰臣宜越耳光的人叫赵二虎,与赵二虎同时逮捕的还有六个人。回到办事处,祝伯孚仍然看报。柳屏山因为工厂大事,心里压力难以承受,只是浏览一下大字标题,便将报纸放下。祝伯孚却看得仔细。当他看到法院要对赵二虎七个人进行公开审判时,手里拿着报纸,激动地说:
“毅行兄,我决定出庭为赵二虎他们辩护。”
柳屏山立即表示支持:“殳楼兄大义凛然,兄弟十分佩服。”
“毅行兄工厂的事只好放一放了。”
“救赵二虎他们,也是与洋人斗争。目前国难当头,国事应该当先,家事理应让路。”
以后的几天,祝伯孚忙着跑看守所和法院。都是柳屏山开车送他接他。他们常常在汽车上谈论着出庭辩护的事。
送走祝伯孚,柳屏山开车回来,一个人躲在小楼里,想到矿车厂前途渺茫,心情无比烦闷,左思右想,找不到出路。后来,忽然想到去瑞士购买机器设备的格拉门德,觉得应该给他写一封信,问一下在瑞士能否购买到钢材,如果有一线希望,也许工厂就有救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于是,他用英语给格拉门德写了一封信,亲自到邮局寄出。
回来的路上,柳屏山想:祝伯孚忙着给赵二虎他们辩护,自己不必陪着。那么大个工厂在那里停产,应该回上河湾看看。
他距离办事处小楼还很远,就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四下张望,见他走来,急忙迎了上来,这个人原来是矿车厂的乔成章。
柳屏山忙迎上去问:“成章,你怎么来了?”
乔成章急切地说:“成总叫我来请厂长回去,厂里出了大事了!”
“什么事?”
“打死人了。”
柳屏山大惊道:“你再说一遍?”
“工厂打死人了!”
“谁打死谁了?”
“高铁匠的徒弟大狗熊,打死下河湾的一个人。”
柳屏山闻言,心里一下子凉了,决定立即回厂。他拧开自来水笔,在便笺上匆匆写了一个条子:
殳楼兄:
因厂里发生了不测事件,我必须马上回去处理。今天不能去接你了,抱歉。希望你安心办理案件,请暂时不要离开敝处,有事电报联系。
弟屏山即日
柳屏山离开办事处之前,对办事处的冯森交代:
“祝先生回来将便条交给他。对祝先生的饮食、出行一定要照顾好,对他就像对我一样。”冯森点头表示遵命。
柳屏山摆一下手,乔成章跟了出来。柳屏山直奔汽车,他坐在驾驶位置上,“砰”地关上车门。对乔成章说:“快点!”乔成章却不会开车门,拧了几下把手,硬是没有开开。柳屏山给他打开车门,乔成章钻进汽车,在柳屏山身边坐下。柳屏山发动汽车,乔成章往后一仰。他明显地有些不安,他想将厂子发生的事详细告诉厂长,有些不敢,不说又怕他不知道。乔成章的两手不知放到什么地方好。柳屏山一直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车子走出市区,行使在砂石公路上,行人和车辆都稀少了,柳屏山忽然问道:
“打死的人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郭录,小名叫锅巴。”
“因为什么?”
“因为偷铁。”
路上,柳屏山请乔成章谈一谈厂子发生的事情,乔成章详细地告诉了他。
事情就出在孙长脖和锅巴合伙偷铁上。
那天傍晚,孙长脖和锅巴两个从下河湾出发去上河湾,来到矿车厂,天已大黑,他们在黑影里溜到厂子后墙,两个心里都惶惶的。孙长脖让锅巴在墙根蹲下,他踩着锅巴的肩膀,扒着墙头跳过墙去,落在地上时“咕咚”一声,把自己吓了一跳。孙长脖靠着墙根,四下张望,月光下,院里没有一个人影。工厂静静的,他甚至能听得见自己心脏“怦怦”地跳声。孙长脖看到冲天炉高高矗立在空中,黑糊糊的显得比白日更加雄伟,堆放铁锭的大铁堆有如一座高山,看到铁堆,他的腿却有些发软,此时孙长脖甚至想跳墙回去。但是,他没有回去,因为他想到要吃饭,吃饭就要有铜钱,就不能空着手回下河湾。孙长脖提心吊胆,顺着墙根,悄悄来到大铁堆。他哈腰搬起一块铁锭,憋着一口气弯着腰,快步走回墙根。到了地方,孙长脖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锭举过头顶,放到高高的墙头。看到铁锭放稳了,孙长脖喘着粗气,回到大铁堆,又搬了一块铁锭,照样放在墙头。他沉重地喘了口气,心下想到,只跳上墙去,就算成功了。他扒着墙头往上窜了几下,就是跳不上去。孙长脖左顾右盼,他看见了废铁堆,他快步溜过去,伸手拎起一个翻砂用的铁箱,放在墙脚,一脚蹬着铁箱,双手扒着墙头,挺身窜上院墙,孙长脖骑在墙头,用手推了两下,两块铁锭便沉重地落在墙外。孙长脖将右手的食指弯成圈含在嘴里,吹出尖利的呼哨声,当他跳下去,锅巴已经从树林的黑影里走过来。孙长脖急促地命令锅巴!“
…
第三十二章乌鸦(2)
…
“一人拿一块,赶紧走!”
两个人慌忙将铁锭搬起,扛在肩上,简直往东走。跑不多远,孙长脖就要站下来,等锅巴一会儿。锅巴从小没有干过农活,一块铁锭五六十斤,放在肩头,压得他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要咬着牙坚持。孙长脖不断催促:“快点走,快点走!”走完三十里路,来到家门,锅巴早已一身臭汗,浑身像散了架子,拿不成个。锅巴歪着身子,将铁锭扔在院子里,说:
“累死我了!”
时间已到夜半,两个也不洗澡,竟到厦屋里睡了。次日白天,锅巴妈大叫“吃早餐了!”孙长脖揉着眼睛坐起来,锅巴还在昏睡。孙长脖揪着锅巴的耳朵说:“快起来吃早餐,吃完了好去卖铁。”
老六老七吃完饭,去田里做活去了。锅巴妈给长脖他们盛好饭,小声问道:
“院子里那两大块是什么?”
锅巴看了孙长脖一眼,孙长脖嘴里嚼着饭说:
“是铁。”
“我见过铁锅铁勺,没见过这样的铁。”
孙长脖咽下饭说:“那是废铁。”
“从拿里弄来的?”
锅巴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锅巴妈用围裙擦着手,眼睛盯着孙长脖,后者伸长脖子,晃荡着脑壳说:
“这些废铁都是拣的。”
“从哪里拣的?”
“厂子黄了,废铁到处都是!”
于是,锅巴妈不再问了。吃罢早餐,孙长脖对锅巴挤挤眼,两个人溜出去,将每块铁锭砸成三块,上街找到收破烂的蒲老头,将铁卖了,得了钱,一同到小酒店去吃酒,两个都喝得大醉。从那以后孙长脖胆子越来越大,每次偷的铁也越来越多,后来竟然用独轮车去推,每次推八块。卖了钱就吃酒、赌钱。
自从工厂停产以后,大狗熊没有事干,闲得浑身筋骨疼痛,他拾掇了一些兵器,每天和一些年轻人操练武艺。高铁匠照例到小酒馆吃酒。这天,瘦猴发现师傅不去小馆吃酒了,他倒背着手在炉前转来转去,瘦猴悄悄对大狗熊说:“师兄,我看师父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大狗熊放下手里的三节鞭说:
“我去问问。”大狗熊走到高铁匠面前,问道:
“师父您在想什么?”
高铁匠头也不抬说道:“铁锭见少。”
大狗熊拍了一下脑壳:“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高铁匠说:“别光练武了,要想法看住厂子。”
瘦猴说:“要不,咱们成立个护厂队,让大哥当队长。”
大狗熊说:“成立护厂队行,我不能当队长。”
瘦猴又找了几个人一商量,大家一致同意成立护厂队。瘦猴到厂部和成铁冷说了,成铁冷表示赞同。于是,经常在一起习武的哥们儿凑到一块开了一个会,大家一致推选大狗熊任队长。
大狗熊说:“我一个大字不识,不能当队长。”
人们乱嚷嚷:
“你不识字,我们也不识字呀!”
“护厂靠的是武工,识字有个屁用?”
“狗熊哥武艺超群,你不当队长谁当?”
大狗熊低头看着自己粗大手,心想也对,在矿车厂里,自己的武艺确实无与伦比,于是,他不再推辞了。
大队长既然选定,当时便有人提议:
“大队长,我们护厂队不能没有家伙。”
大狗熊听到“大队长”,比狗熊吃了蜂蜜还要开心,于是他站在高处,大声对众人说:
“没有家伙,自己动手做。我们干就干!你们大家到各处去拣废铁,然后到锻工洪炉集合。”
说完,和瘦猴几个一同去锻工组,几个人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拉风箱的拉风箱,洪炉很快就满膛红火。拣废铁的陆续回来了,大狗熊挑挑选选,将零零碎碎的铁块扔进洪炉,只听风箱“呼呼”做响,炉火很快将铁块烧红了,又过了一会儿,烧红的铁块变白了。大狗熊一挥手,瘦猴用铁钳夹出铁块放到砧子上。瘦猴掌钳,大狗熊抡锤,打制了二十几个扎枪头。做好之后,淬了火,每个护厂队员一人一个,得到枪头的个个笑逐言开,分头去磨枪头安枪杆,有的还在枪头下牢牢地系上一个红缨。
看到护厂队手里拿着红缨枪,年轻的工人们非常羡慕,有些人纷纷要求加入护厂队。大狗熊挑选那些五大三粗的,吸收了十几个,他将护厂队分成三个小队,每小队一个小队长,十二三名队员,大狗熊靠膀子兄弟瘦猴等人当上了小队长。
那天上午,孙长脖和锅巴卖了铁锭,两个拿了铜钱,到小酒馆里去吃酒。孙长脖对锅巴说:
“吃完酒,我不去赌钱了。”
“你去做什么?”
“我想去厂子看看。”
锅巴“吱”地喝了一口酒,问:“看什么?”
“我也不晓得,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稳。”
锅巴不再言语了,只顾喝酒吃菜。吃完酒,锅巴自去赌钱。孙长脖一个人去了工厂。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上河湾,穿过街巷,接近工厂了,孙长脖心里发慌。因为晚上偷了工厂的铁,白天竟然不敢看那个大门。慢慢走近了,看见工厂大门一边站着一个手拿红缨枪的人,孙长脖见了,心里一惊:这两个人是准备抓我的吧?他眼睛盯着拿枪的人,想转过身往回走。这时,门旁那个拿枪的护厂队对他笑笑,还和他开了一句玩笑:
…
第三十二章乌鸦(3)
…
“几天不见,长脖的脖子又长了!”
孙长脖听了,报以一笑,大摇大摆地走进厂里。
孙长脖在厂里乱转,又看到几个拿红缨枪的护厂队。孙长脖心里嘀咕:自己应该办一件事,那就是放在墙根他蹬着上墙的那个铁箱,必须挪开。他就是为了办这件事来到厂子的。孙长脖装做没有事的样子,在厂里闲逛,后来他来到铸造间。他看到空场有一群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大狗熊,有的拿着红缨枪,有的空手。大狗熊十分神气,右手握着一杆红缨枪,肩上斜跨着一条布带,布带下悬着一个将近一尺的家伙,银亮银亮的,孙长脖不认识那是一件什么东西。他断定不是紫金镖,可能是洋枪洋炮之类的玩意。他很好奇,却不敢贸然地发问,怕众人说他没有见识。这时,大嘴离大狗熊最近,正缠着大狗熊,要求加入护厂队。
大嘴说:“狗熊队长,你就让兄弟加入护厂队吧。”
大狗熊说:“护厂队三个小队,白天一个队,夜间两个队,日夜值勤。现在人已经够了,不再要人了。”
孙长脖听了,心想这回完了,护厂队黑天白日不消闲,以后就别想再偷铁了。
大嘴还在央求大狗熊:
“那么大的护厂队,不多我一个!”
大狗熊说:“你小子就会嘴把势,没有真功夫,老子不要!”
大嘴说:“您收我个徒弟,我这个人蛮机灵,鞍前马后为您效劳。”
大狗熊没有说话,大嘴说:“我还想和师父学学铁砂掌。”
大狗熊说:“晚了。”
“怎么晚了?”
“学铁砂掌要从六岁练起。我是八岁开始练功的。”
几个人一起起哄:
“大队长,说说你是怎么练功的?”
“我面前放一个大盆,丹田提着一口气,手指向下,往盆里戳。”
大嘴补充说:“盆里装满铁砂!”
“不,先是用手戳木桶里的小米,戳了一年换成糯米,又戳了一年,换成了绿豆。尔后一年一换:红豆、黄豆。十四岁才戳铁砂,一直戳到二十岁。练功之前,还要用十毒汤浸泡双手。我的手和你们的不一样,不信,你们看。”说着,将两只手张开,在众人眼前一晃。大家都将眼睛盯在大狗熊的手上。孙长脖也抻长脖子看:大狗熊的手不仅又粗又大,更特别的是,食指、中指、无名指三者是齐的,五指并拢,好像一块长方的木板。再仔细看,他的每个指头的关节都大而突出,像一个个小小的铁疙瘩。
大嘴说:“狗熊队长,你露一手给我们看看,让我也开开眼。”
大狗熊说:“你们去拿一块砖来。”
大嘴到炉前,搬来一块坚硬的耐火砖来,放在大狗熊脚下。大狗熊运气抬手,忽然“咳”地一声吼,一掌劈下来,那块耐火砖立即变成粉末。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孙长脖看了,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怦怦乱跳,他想: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再偷铁了!
大嘴他们围着大狗熊问这问那,孙长脖乘机溜到墙根,将前天夜里放在那里的铁箱搬过来,坐在屁股底下,看护厂队的人练武。他心里一直想着大狗熊胯下悬着的那个东西,正好大嘴到墙根尿尿,看他尿完,孙长脖凑上去,等大嘴系好裤带,孙长脖从耳朵上拿下烟卷递上去。大嘴接了,叼在嘴上。孙长脖说:
“你见多识广,告诉我那是什么?”
“什么?”
孙长脖指了指大狗熊跨身上的那个物件:
“那个。”
大嘴划洋火点烟,猛吸了一口,吐出去,斜了孙长脖一眼,扁扁着嘴,不屑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