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刺客汪淳明看到身体胖大的袁世凯头戴镂花珊瑚顶带朝冠,身穿石青色补服,胸前戳缀有绣着猛狮的补子,威风凛凛,器宇轩昂。一时竟然被袁世凯的威风吓倒,汪淳明面如土灰,双腿颤抖,举着手枪,僵在那里。袁世凯停下脚步,面对汪淳明,大瞪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站在那里,他身后的几个随员也不知所措,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忽听快扑的头目大喊一声:
“快,抓刺客!”
快扑蜂拥扑上来,将汪淳明按倒在地。
祝伯孚和汪淳明之间隔着几个人,当他看到汪淳明站在前面抖个不停,同伴的胆怯反而激发了他的勇气和义愤。祝伯孚用力分开众人,冲上旋梯,挺身拔枪,右手还没有举起来,猛地被后面的人拦腰抱住。祝伯孚大怒,回头看去原来是闵真。闵真用手指向轮船,悄声说道:
…
第六章旋梯(3)
…
“你看!”
祝伯孚看到这时又从船舱里大摇大摆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气使颐指的神气,坚定有力的步伐,和肥胖的身躯,肥头大耳的面相,祝伯孚恍然大悟,这人才是真正的袁世凯!汪淳明应刺未刺的人那个人,原来是袁贼的替身,正摘下朝冠擦着头上的汗水。真正的袁世凯则威风凛凛,傲然挺立在旋梯上,令替身黯然失色。他身旁簇拥着好多武将,众快扑已经将通向袁贼的路堵死,祝伯孚晓得自己冲上去无疑去送死。他狠狠地跺了下脚,回过头来随着闵真向南跑,想离开码头。
只听袁世凯朗声喝道:
“封锁码头,不许放走刺客!”
祝伯孚和闵真都被快扑抓进监狱。连夜审问。按照事先商定好的方案,如果事败,没有直接行刺者,一旦被捕都报化名,由道台曹树功解救。闵真在审问中,报名李享天,是道台曹树功的随从,有司与曹树功照会,曹树功承认有一名随从名叫李享天,闵真在大牢里关了一夜,第二天,闵真获释,连夜奔赴广州去了。祝伯孚本来也有化名,但大兵已从他身上搜出短枪来,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连累别人,在审问中报了个殳楼的名字。当局认定他是刺客同党,给他带上了手铐、脚镣。连夜提审。
刺杀袁世凯被朝廷视为要案,命令两江总督章程一亲自审讯。还没有用刑,汪淳明便将闽真供出,因一直找不到闽真其人,死无对证。
祝伯孚报名殳楼,只承认自己志愿刺杀祸国殃民的袁世凯,没有任何人指使。他矢口否认与汪淳明有任何接触,更不认识什么闵真。章程一多次对祝伯孚施加严刑,祝伯孚抗刑不供,因而无法定案,一直将他监禁在死囚牢。不许任何人探看……
祝伯孚被关押在秦家岭监狱一年有余,整日禁闭在狭小的牢房里,不见天日。每日两餐,每餐只给咸罗卜一片,稀饭一碗。直饿得他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最难忍耐的是牢房没有窗户,潮湿阴暗,空气不流通。进入牢房不久,他就得了一身湿疹,奇痒钻心。祝伯孚把两个胳膊和前胸都用手抓烂了,后来变成了疮,疼痛难当。祝伯孚深切地体验到,自由的时节,要学习,要斗争,总是感到时间不够用。可一被关进监狱,时间过得特慢,真正的是度日如年。祝伯孚刚刚进入监牢时,总想着越狱。后来晓得越狱是绝对实现不了的,于是就煞下心来坐上十年牢,等待清廷崩溃。但是,人总要做点什么事情才行。祝伯孚开始背书,凡是能够背诵的诗篇、古文,都要一遍一遍地背。他尤其喜欢背诵古文。能够背诵老子的《道德经》;孔子《论语》的一些篇章;《墨子》的《尚贤》《尚同》《兼爱》《非攻》《天志》《明鬼》;《庄子》三十三篇。但是,他能背诵的文章毕竟有限,他渴望读书。他下定决心,清廷灭亡之后,一定潜心苦读。祝伯孚将能够背诵的文章反复背诵。从中得到的好处大了。背书可以消除寂寞,减轻烦恼;可以解饿,可以止痒。监牢里的祝伯孚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这天的早晨,他正闭着眼睛默默地背诵《荀子》: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牢房的铁门忽然开了,狱卒还是那个歪嘴狱卒,但是,他说话的口气变了。狱卒满脸赔笑,客气地说:
“祝先生,请您出来。”
祝伯孚一愣,随即明白他是叫自己,因为单人牢房里没有别人。但是,他不明白,一贯横眉立目的歪嘴狱卒,今天为什么会一反常态这样客气?
祝伯孚无声地望了狱卒一眼,慢慢站起身,艰难地向门口走去,脚镣发出响亮的哗楞声。声音提醒了狱卒,他抱歉地说:
“祝先生,请您等一下!”
祝伯孚站下,注视着狱卒。狱卒急忙从腰间拿下钥匙,给祝伯孚开了锁,解除了手铐和脚镣,祝伯孚感到一阵轻松。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跟着狱卒走出牢房。没有了脚镣,他甚至不会走路了。从监牢到监狱公事房不过百步,祝伯孚走得很慢,狱卒并不催促他。他猜想狱卒带他出来想干什么?要是拉出砍头,不会给我卸去刑具。要是释放,刑期远远没到,祝伯孚想不出让自己去干什么。祝伯孚被带进监狱公事房,看到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坐在主位的不是那个身穿黑色长袍,头带大辫子的监狱长,而是一个年轻人,此人身穿灰色中山装。他旁边还有一个人,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祝伯孚认识,是老师闵真。祝伯孚一时愣住了,他不晓得监狱长到哪里去了,那个年轻的人是干什么的?闵先生怎么会到监狱里来?他真怀疑自己是在梦里,还没等他反映过来,自己应该怎么办,闵真已经站了起来,含着眼泪,拉着他的手,声音沉重地说:
“伯孚,你受苦了!”
“先生……”
“伯孚,革命胜利了,清廷灭亡了!”
终于盼到了这一天,祝伯孚激动得流下热泪。
闵真眼里含着泪水,面带笑容说道:
“我们建立了中华民国,孙中山先生就任临时大总统。”
闽真指着年轻人说:
“你看,这位是民国的典狱长。”
“陈玉。”那个叫陈玉的典狱长站起来和他握手。
…
第六章旋梯(4)
…
原来,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武昌起义成功,时隔不久南京光复革命党人闵真被推选为南京市长。
闵真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营救在押的革命党人。闵真久久地握着祝伯孚的手,反复地说:“这回好了,这回好了。”
闵真说:“伯孚,走,我陪同你去街上洗澡。”他们一同到浴池洗浴,闽真又让祝伯孚理发,还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看着祝伯孚穿好,闵真高兴地说:
“这回伯孚像民国的干部了!”
“咱们到我办公的地方好好聊聊。”
他们坐车来到一座衙门,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大牌子写着:南京市政府。走到门口,门岗对他们举手敬礼。
二人一同走进市长办公室,直到这时,祝伯孚才晓得闵先生做了市长。
秘书拿着一叠公文走进来,闵真轻轻挥手,秘书知趣地退下去,闵真给祝伯孚斟了一杯茶水,关切地问:
“伯孚,今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没想过。”
“你在大牢里,想没想过,出来之后做什么?”
“继续革命,推翻清室。”
闵真哈哈大笑,问道:“清室推翻了之后呢!”
“我没想过。”
闵真看着祝伯孚,默想一会儿,说道:
“我看你先做东安县知事,兼江苏省参议员。”
闵真眼睛里充满微笑,看着祝伯孚,祝伯孚说:
“我不想做。”
“为什么?”
“参加革命时我就说过:投身革命,死而无悔,功成身退!”
闵真说:“革命虽然成功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说过功成身退,我必须那样做!”
“你想去做什么?”
“我还没有想。”
闵真说:“你先好好休养几天,然后咱们再谈。”
闵真又说:“今天我要请你吃饭。”
祝伯孚点头答应,早晨,没有喝到监狱的稀饭,只是在浴池洗澡时吃了两块糕点,他早就饿得难以忍受了。
闵真请祝伯孚来到金陵饭店,他们坐在雅间里,过卖进来,闵真要了盐水鸭、龙井虾仁、水晶肴肉、蟹粉狮子头等几个菜,还有酒有汤有豆沙点心,不大一会儿,上来了盐水鸭,没等闵真让,祝伯孚早就伸过筷子,夹了一大块,送到嘴里大嚼。这块还没有咽下去,筷子又伸了出来。闵真看到祝伯孚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升起一阵酸楚。
饭后,闵真拿出四十块银洋,交给祝伯孚:
“十天之后,你到我办公室找我。”
第十天早晨,闵真正伏案办公,见祝伯孚来了,他很兴奋,让坐之后问道:
“怎么样?这回想好了吧?”
“想好了,我还是不想做官。”
“可是,你总要做事情啊!”
“我想,我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
其实,他想了许多要做的事:他想回到两江学院当教师,教授法律,因为他做学生的时候,就非常佩服讲课的老师,幻想有朝一日当一位教师。他还想到报馆做一个编辑,写文章宣传民主,宣传法制。最后决定办一个律师事务所,发挥自己在学院学到的法律知识,为人民做一点好事。无庸讳言,以上的设想,无论要干什么,只要对闵先生说一句话,由他写一封信,他就会顺利地去做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他不愿意靠别人的权势为自己谋利。监狱里非人的生活摧残了他的身体,却没有摧垮他的意志,而今他已经获得自由了,他要闯出自己的天地。祝伯孚说:
“我要开一个律师事务所。”
闵真无可奈何地说:
“人各有志,也好。不过,伯孚你可不要忘了你这个老师啊!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祝伯孚站起身来说道:
“以后我一定来看您。”
柳屏山在上海学生意一年零三个月,中国暴发了震惊世界的武昌起义,十月十日起义胜利,湖北军政府成立。接着湖南、陕西、江西、山西、云南、贵州、江苏、浙江、广西、安徽、福建、广西、四川等省纷纷独立,形成了全国规模的辛亥革命。十一月三日上海的同盟会、光复会,联络当地商团及部分军警起义,翌日占领上海,成立了沪军都督府。
十一月六日,沪军都督府下令,上海各商号一律挂红黄蓝白黑五色国旗。当时,好多商号认为大清国不会亡国,革命军不会久长,怕清军卷土重来被砍头,所以不敢挂旗。陈掌柜一时没了主意,与管账先生和几位掌柜商量。大家意见不一,年轻一点的主张挂,年老一点的主张不挂、“缓挂”。这时,一向少言寡语的柳屏山说话了:
“五色旗必须挂!”
陈掌柜看见柳屏山眼神坚定。他立即命令伙计:
“马上挂旗!”
祥瑞挂了国旗,左邻右舍也跟着挂了起来。
沪军都督府成立后,第一个法令就是剪掉辫子。这道命令一直在城里引起多数人的抵制。
关于剪不剪辫子,祥瑞内部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剪去头上的辫子。大家在店堂里大声议论起来:
“我爷爷的爷爷就梳辫子,没有辫子多难看!”
“剪辫子可不像挂旗,有一天皇上重登宝座,可以摘下五色旗换上大龙旗。这辫子掉了,再也难长出来,皇帝哪天坐了龙庭,没有辫子一定要杀头!”
…
第六章旋梯(5)
…
“是啊,这辫子不能剪!”
正在议论,柳屏山出现在众人面前:陈掌柜和管账先生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在两个人的眼睛里他很陌生,也很难看:一根油黑粗大的辫子不见了,脑后披着头发。随后,有两个年轻的学徒也大着胆子,剪了辫子。就在柳屏山剪了辫子的第二天,陈掌柜去旅馆见一个朋友,回来的路上被人强迫剪了辫子,他唉声叹气,懊悔了好几天。那以后,祥瑞的人相继剪去了辫子,五十多岁的账房先生是最后一个剪的。
上海光复后的第二天,柳屏山从《时事新报》上看到上海监狱释放监押革命者的消息,当即想到要去看望监押在南京的祝伯孚。三五天之后,他和陈掌柜请了假,坐船去南京看望祝伯孚。他晓得祝伯孚肯定从监狱里出来了,但是还是要到监狱里去,打听他的下落。柳屏山下了轮船,走出码头,叫了一辆黄包车,直接去秦家岭监狱。监狱的大门上早已经换上了中华民国的牌子。柳屏山昂然直入,被荷枪的狱警拦住:“请问先生:你找哪一个?”柳屏山说:“我找典狱长。”狱警给他敬了个礼说道:“先生请进。”柳屏山进入监狱大门,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这是他地一次进入监狱的大门。他走进典狱长的办公室,那是一个阴暗的房间。典狱长陈玉见他进来,端坐在红木椅子上,低头看着一个文件,柳屏山和他打招呼:“请问您是典狱长?”典狱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傲慢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柳屏山说:“我是祝伯孚的朋友,从上海来,想打听一下,祝伯孚的去处。”还没等柳屏山说完,典狱长便“唰”地站了起来,满面堆笑地说:“祝先生……祝先生他,他让闵市长接走了。”柳屏山说声“谢谢”,立即告别典狱长,出了监狱,急忙坐黄包车到市政府。市政府戒备森然,大门两边都有荷枪实弹的门岗,柳屏山走近一个门岗,对他说自己要求见闵市长。门岗见他穿着西服,头上没有辫子,请他进入大院,由闵真的秘书接待了他。柳屏山自报姓名,说是祝伯孚的朋友,特来求见闵市长。秘书说:“闵市长公事特忙,无暇会客,您有什么事,我给您传达好不好?”柳屏山坚持要见闵市长,闵真正在开会,秘书只好说:“等市长开完会,我替您请示一下。”柳屏山被请到会客厅等候。客厅里很大,里面坐着六七个人,听他们谈话,晓得都是求见闵市长的。柳屏山等了半个小时,忽见门外进来一个人,等候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柳屏山晓得是闵市长来了。闵市长高高的个子,四十多岁,上唇留着小胡子。闵市长问:“哪位是柳屏山先生?”柳屏山连忙站起,自我介绍:“我叫柳屏山,是祝伯孚的好朋友。”
闵真走过来紧紧握着柳屏山的手说:。
“伯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柳屏山简要介绍了自己和祝伯孚的关系,然后说道:
“我想找到祝伯孚,请闵先生告诉我他的下落。”
闵真说:“他从我这里走了之后,一直没和我联系。等我有了他的消息,一定奉告。”
柳屏山失望地叹了口气,起身告辞,临走,他给闵真留下自己在上海的地址。柳屏山这次是第二次来南京。
…
第七章凶宅(1)
…
柳屏山离开南京回到上海祥瑞绸缎局,已是下午时分。进了商号大门,主动和各位掌柜、一干伙计以及众学徒们一一打招,然后找到大掌柜陈明远先生,向他销假。陈掌柜满面堆笑,递给他一封家书:
“令尊大人给您的信。”
柳屏山双手接过来,站在那里,打开信来看:
屏山吾儿亲览:
汝毕业以来,在沪上商号学习生意,匆匆一年有余。吾常虑汝承祖上荫庇,处境宽裕,凡事气使颐指,任意挥霍,不知世事维艰,难以继业。故令你从学徒做起,让你接近底层,磨砺意志。据我考查,汝尚能克勤克俭,并无纨绔习气,因此吾心稍安。吾当汝之年龄,已经独立支撑门户,经商务农,严寒盛暑,不少闲辍,而今汝父垂垂老矣,自去年秋后,即觉气短乏力,今春咳嗽不断,难以继续操持,只想退居休养,以颐天年。而今汝已成年,我家事业重担,不久即将由你挑起。与荀家商定之婚期迫近,你见信速回家来,先与荀家姑娘完婚,尔后接管镇上生意、为全面管理县城及上海的生意做准备。
父字
民国元年冬月五日
柳屏山看完信,对陈掌柜说:“家父命我回乡,明日就要告辞。”
陈掌柜说:“令尊大人亦写信给我,令我关照少爷回家。明天的船票已经买好,今天下午,商号提前打烊,我们大家给伯孚饯行。”
“谢谢陈叔叔。”
柳屏山告别陈掌柜,回到住处收拾书籍、行李。然后上街,给父亲、母亲、姐姐和小外甥分别买了礼物。
那天的傍晚,陈掌柜在祥瑞商号后面的大厅宴请柳屏山,全体员工参加。这样的宴会每年只有新年才举办一次。届时不分尊卑,大家都可饮酒,都可尽情享受。当时大厅灯里火辉煌,菜肴丰盛,气氛热烈。
柳屏山被让到主位,由陈明远相陪,大家推杯换盏,轮流给柳屏山祝酒,柳屏山非常高兴,这是他来上海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餐饭。
次日清晨,陈掌柜派车,将柳屏山送到码头。柳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