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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这场小病,却也恁般厉害。
因为她想到信哥哥所以急急奔出之理。
但她料定信哥哥既要拒强敌,又要分心来看顾自己,那时心志不一,功力倍分,岂能敌得住两个魔头合击。
尤其他们寄身旅邸,两个魔头决未发现,否则他们也不会狂吹一阵,与其由铁头书生独力去对付两个魔头,倒不如等上二三日,两人合力御之。
那时两人都能专心对敌,就算若兰不能出手相搏,但自保决可无虑,何必急急于一时之间。
铁头书生在若兰柔情蜜意之下,深觉她料得有理,他自己也承认以其全力拒敌,倒也无惧两个魔头。
如果那时担心若兰安危,心志一分,倒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故也就默默地,静待著变化。
但那尖声尖气之声和那桀桀之笑,再也未曾发现,两人心中也就暂时安定下来。
这一天,铁头书生始终未曾离开室中,除一再以本身真力,助若兰运气行功之外,两人就谈些儿时趣事。
两人都有一个难忘的家仇深恨,只怪自己当年年纪太小,故对父母之音容笑貌,都已无法记忆,而仇人下落,却也如石沉大海。
现在两人武功,虽不能妄称无敌,但能胜过两人绝世神功者,实也不多,如以自己武功去找寻那家仇血恨的仇人,并非难事。
一直到万家灯火时候,若兰才沉沉地睡去。
铁头书生见她睡态甜美,且不时绽出花般的笑意,知她一定在寻著甜蜜的梦境。
铁头书生也因她身体迅速康复心中无限喜悦,这几日来从未好好睡过,此时心中一宽,也感到十分疲倦,躺在床上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忽然被一种声音惊醒,微睁星目,见若兰站在床前,手中提著一条棉被。
因为铁头书生躺下之后,就已经熟睡,连棉被也未盖上,这时若兰挣扎起来,替他盖上棉被。
虽然是如此轻微之事,在铁头书生心中,也注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伸手拉著若兰,星目中泛起泪光,这是他生平第一遭有人关怀他的起居,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也就任由情感在这默默无言中交流著。
此时,炉中的炭火已经熄了,房中也凭添了些许寒意,铁头书生先扶若兰睡下,自己再踱回房间来。
正准备和衣睡下,蓦闻一声惊叫,铁头书生反应何等快捷,旋身间就窜入若兰卧室,但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见若兰床前站著一个胖老头,正是当代魔头之一的通天行者,一柄短剑搁在若兰颈项之上,只要微微用力,若兰就将命丧剑下。
铁头书生进门后,正欲出手相救,那短剑竟向下加力,那低沉之声也喝道:“娃娃!快将三卷奇书取出,否则我先将这女娃斩掉。”
说时,牙齿咬得吱吱乱响。
铁头书生半天未曾答覆,但他正思索如何以自己绝世神功,来挽救兰妹妹性命。
因为他深深地觉得,只要他一出手,就必得迅速的击毙对方,否则兰妹妹性命就将不保。
他看看若兰,又看看胖老头,始终不敢下手,若兰见他迟迟不敢下手,知道当然是为著她的缘故。
本来她的病已大致痊愈,也就微一行功,果然气通全脉,精神登时大振,向著铁头书生淡淡地一笑。
铁头书生心中微微一懔,但他却已明白若兰这淡淡一笑的作用。
通天行者见铁头书生迟迟不答,又见若兰淡淡一笑,大有视死如归之慨,心中又急又怒,又低低地喝道:“快!快!快。”
当他第三声快字将落,若兰早已纵身而起。
铁头书生十指伸而复张,丝丝之风响,胖老头万未料到这女娃儿在病中,尚能发出罡气,且脱出剑锋之外,他身上亦受其一掌,虽非全力,却也隐隐作痛。
铁头书生则系全力施为,他有著万全之打算,抱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他全力一击,关系若兰性命,故十分慎重。
老怪深知两个娃儿厉害,但他料定劫持一人,即可威胁对方,却未想到偷鸡不著蚀把米。
铁头书生一指挽狂澜,使出十成功力,故不仅丝丝风响,也令人无法闪避。
老怪倒也想得好,以其数十年内功修为硬接他这招,纵然不敌,也不定败到那里去,故不特不避,竟运气而迎。
并欲施展其铁布衫功夫,来击伤对方。
铁头书生初则一惊,还以为他怀有特殊功力,但他出手之狠,已无缓冲余地,今见老怪运气而拒,复又中途加劲。
但听得叭达一声,老怪连哼也未曾哼出就扑倒在地,全身有如乱箭猛射一般,却无血迹,死状极为可怖。
铁头书生顺手一提,迳从窗口送出;这时他见若兰惊魂甫定,微微叹出一口气来,星目中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铁头书生拉她走回外间,两人只得坐以待旦。
这日,雪已停止,铁头书生找来夥计,算清房饭钱,又特托夥计去雇一辆骡车,因为若兰身体尚未复原,只有借车代步……
雪花凝固成厚厚的一层,人行其上,坚硬如铁石,车轮之声转动起来,更发出铿锵之声。
若兰一直闭目养神,虽然未曾说话,但脸上始终绽开著笑意。
铁头书生也同她坐在骡车之中,这车身本来很小,但两个人盘膝坐在上面,好在又无行李,倒还不十分挤。
除掉那辘辘车声之外,再就是老车夫偶而一声呼喝,有时两匹雄骡,也引颈长鸣,发出一阵雄壮而历久不绝的高歌。
铁头书生几番想同若兰说话,几次欲语还停,但若兰一直闭著双目并未察觉,两人在车中,各怀心事。
若兰虽然坐在车中,一个一向纵横宇宙间的人,忽然间局限在这小车之中,心情上不无感慨。
但有信哥哥坐在旁边,却有另一股甜甜的令人难以形容的滋味,只觉得不是坐在车中,而是相偕信哥哥踏在青天白云之上,任它冉冉地上升著,只觉得飘呀飘地,飘入那无垠之乡。
虽然她想同信哥哥说出这甜蜜的感觉,但这多么羞人答答,那里说得出口,双颊也微微发热,芳心也有点跳。
不是跳,简直是如小鹿一般地乱撞,当然只好闭著星目,来默默地享受著,因为两个生命的交流,就是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这至真至善和至美来。
铁头书生则满怀心事,他想得很多,不仅只属于他和若兰两人的问题。
因为昨晚通天行者之死,恐怕即将掀起轩然大波,他不仅是一代魔头,而且已同无敌尊者诸人结为心腹。
此番显然他与无敌尊者同来,更因为无敌尊者与无影人魔相遇,通天行者既已出现,他们自然也不会太远。
不过也是老怪倒霉透顶,自己妙想天开才有此失,如他乘若兰扶病之际,骤然下手,或是劫持而走,那时不仅若兰性命不保,铁头书生也将从此含恨终生,或者竟将这朵武林奇葩断送,那时后果岂能想像。
如果通天行者不是以若兰来胁迫铁头书生献出奇书,而使时间延误,才能予若兰有缓息余地,运气自护。
否则,铁头书生一击不中,若兰也就将香消玉殒,遗恨绵绵。那时纵可杀死老怪,岂能填得满这沧海之恨。
这些,都一幕幕地在铁头书生脑际纷纷晃过,他有时骤然而惊,有时也为这种千奇百怪的变化,而感到欣慰。
尤其面对著玉人,局坐在一个小车中,从若兰发际飘来阵阵幽香,这幽香还是第一次在瓜州渡口,兰妹妹揽著他的蜂腰,登萍渡水时所曾闻到,他又跌回当时的回忆里。那时,想著,心要跳。
但时间在情人的眼中,是最好的量度器,他们经过了泰山的扫穴犁庭,也经过石穴中绝世高人的旷世奇缘。
更在千佛山、四指峰、万佛寺历经许多意想不到的怪事,其中两人的短暂分离、这次若兰旅途生病,都将成为他们幻梦般的回忆,生命的恋诗。
蓦地,车轮喀嚓一声,骡车跟著剧烈地晃动,但听得老车夫的长鞭啪啦地巨响著,长空中荡起一连串的回音,老车夫怒吼的声音也跟著爆起,“你瞎了眼,硬是向俺车上来撞,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似也不甘示弱,呸了一声,“老鬼!你不要狗仗人势,你不说挡住老子的路,反怪老子撞上了你这拉棺材的骡车。”
他的话,不仅是冲著老车夫,连坐车的人,也骂上了。
若兰此时心情十分愉快,一听见这种话语,早已是黛眉深锁,但却似另有所谋一般,未曾发作。
铁头书生早已一掀剑眉,但接触到若兰的眼波又已忍住,但他正在想著如何给这个瞎眼的贼奴看点颜色。
这时老车夫,似在推动著车轮,嘴里仍在嘀嘀咕咕地漫骂著。
铁头书生轻掀布廉,走出车外,坐在老车夫的座位上。
老车夫见他出来,忙作出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公子爷,我这就好,耽误不了今天赶到夏镇。”
铁头书生也微笑道:“老伯伯!不急,我们这半天已赶出百来里,你的骡儿,也正好歇息。”
他一面说话,一面打量著四周,看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何许人物,但半天,却未发觉半个人影。
想是那人早已远去。
铁头书生又藉故问老车夫道:“老伯伯!你刚才同谁吵架呵!”
老车夫一听,又恨恨地骂道:“那个杀千刀的,公子爷你就别提了,我看他准不是好路数。”
说时,又故意放低些,“公子爷,你先进车厢去歇会儿,我停一会儿立刻就走,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夏镇。……”
铁头书生见他说话时还不时向四周打量,又见这老车夫一付老实可靠模样,也就故作不知地,翻身跳下来,似乎想伸展一下筋骨似的。
老车夫这下子可发急起来了,一把拉著铁头书生,道:“公子爷!你就救救我老头儿吧。”
铁头书生被他那骤然的举动给弄得愕愕地,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欲动问,又听那老车夫颤颤地说道:“公子爷!刚才那个杀千刀的,准不是好路数,好在还未知公子爷和小姐在车中,否则我老头儿早歇上啦,你这在外面一走动,这不是告诉了他们吗::”
铁头书生见他说了半天,原是这么回事,当下微微笑道:“老伯伯!这条路上,一向不是很平静吗?怎会有贼人呢?”
老车夫见他竟问起这些事来了早急得脸色发青,“公子爷!小老头可是好意,你们是千金之体,应当保重啊!”
铁头书生剑眉一掀,朗朗地笑道:“老伯伯!你可放心啦!慢说是这条路上一向平静,就是真出现几个毛贼,哼!”
说时,也就故意装出些神秘样来,将声音略略放低。
“我告诉你!我妹妹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虽然她这几日身体不舒服,但几个毛贼来,还经不起她一掌呢?”
他的话,说的虽小,但若兰在车中,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觉得甜甜地,但双颊却已如胭脂般深透。
老车夫一听,也愕愕地,看看铁头书生。
见他这沉毅之态,就知他所言非虚,但一个连走路都要人家扶著的姑娘,说她有如何超绝的武功,却又令人难以相信。
铁头书生也就不再多说,见车轴已换好,两匹雄骡一声长嘶之后,就放腿奔去,铁头书生本欲坐在老车夫的身边,但经不起他一再央求,复因若兰在车中叫道:“信哥哥!外面天冷。”
铁头书生这才坐进车中,但听得蹄声达达之响,果然这一路都无变故,他们在申牌时候,就到达夏镇。
老车夫是这条路上的常客,连两匹雄骡也不经吩咐,就直向此间最大一家长兴客栈走去。
夏镇是冀、鲁、豫交界的一个大市集,应有尽有,要从这里打听些什么,也是毫无困难的。
师兄妹二人包下一个独院,还是前后进的房间,又加倍付了车资。
他们不仅想在这里多逗留些日子,同时也欲藉此探听一下几件骇人听闻的腥风血雨事件。
从这里到南阳羽士的家乡,还有七八日路程,海岛圣尼所指示的“光山寺”,却不知尚在何方。
故两人住下之后,铁头书生先行察看了一遍住室前后,较之上次若兰养息之处,坚固甚多。
若兰见他这般仔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虽觉得甜甜地,但却绽著花般笑意,说道:“信哥哥!我已经全好了,再不会……”
忽然想到被那胖老头的宝剑放在脖子,顿时粉颊绯红。
铁头书生见她欲语还停地,复见她忽然霞生两颊,才悟出她所以说了半句的原因,也就微微一笑而罢。
夏镇每逢三、六、九日特别热闹,这时有各地各乡的人,都如潮水一般,汇集于此,他们凭著需要交换些日用物品。
尤其那些临时搭建而成的酒肆,更是生意兴隆。
两人偶而外出,但因为他们的装束特殊,不易插足在这些龙蛇杂处的地方。
他们来到这里,已是十日,好在以若兰养病为名,也还不曾被人发觉。
天色又渐渐地黑了,十日来,他们毫无所获,甚至连通天行者死去的消息,也未被人流传著。
这时,雪已溶化,但天气却特别冷,尤其北风呼号著,眼看又将有一场大雪。
若兰对下雪十分有兴趣,她曾告诉铁头书生,等下次再下雪之时,两人去合力堆一个雪人。
铁头书生被她这天真的话语,惹得大笑。
夥计忽然送来一盆炭火,又提来一壶酒,另一个夥计端了一大盘菜肴。
若兰还以为铁头书生吩咐,铁头书生也楞楞地看著若兰。
两人都露出迷惑之色来。
夥计放下那盆炭火之后,顿使这房中温暖如春,复谄媚地笑道:“公子爷和小姐照顾小店,我们一直未曾好好侍候,我们掌柜今天吩咐,略备几样酒菜还有一锅腊八粥,聊表一片敬意。”
两人偶听腊八粥这个名词,才知道这时已到年尾。
当然这时正是准备过年的时候,他们虽然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佳节思亲,尤其他们的双亲则是生死莫卜。
本来他们还谈笑甚欢,经夥计这番好意,顿使两人有游子思归之感,尤其若兰星目中,更闪出莹莹泪光。
两个夥计一见情形不对,便哈腰退出。
铁头书生为欲冲淡这沉闷气氛,故意向若兰慎重其事地说著:“我们来了许多日子从未见过此间掌柜,今天忽然客气起来,我们还得谨防其中有诈。”
他的话,实是出于无心,不过是打算欲分散若兰的注意,并逗得这天使般的人儿喜乐而已。
不料若兰闻言,先拿起那壶酒闻了一下,又监别了许久,始终皱著眉头,铁头书生见她这反常的表情,也动了几分怀疑。
两人都陷在另一种气氛中。
因为酒色既清澈,而且有一种奇异的深红色彩。
这足以证明酒色已经过若干年代,但这酒更有一种醉人的芳香,闻之,则令人有清新之感。
若兰在泰山时,曾目睹诸般故事,这一套鬼把戏那里瞒得过她,不过一时之间,无法指出这是何种毒物。
但就常理推测,不外“乱性”与“昏迷”两种。
她不好直接向铁头书生说明,其实铁头书生早在她神色之间已猜出大半,只是他有著其他的想法,故也未曾说明。
蓦地,若兰斟出两杯酒来,并将壶中余酒,全部倾倒在窗外,复在铁头书生耳边娇笑道:“信哥哥!我们就装醉一回,看他们有什么花样。”
铁头书生也微微一笑坐在桌边,他人本俊秀,这些日来,功力又在不知不觉地增长中,此时坐在灯下,满面红光,一双星目,有如春水般,清澈如镜。
若兰则是娇容绝代,这一月来,她一直在静养中,内功又得铁头书生之助,增长甚速,在精神上,始终有信哥哥在身旁照料,故一直过著无忧无虑的日子。
虽然小病数日,但对她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脸上不仅如怒放的百合,那笑容则从未消失过。
这时两人都欲一试这掌柜的鬼把戏,两人全似醉容可掬般,装得十分像,尤其若兰的脸上,露著胭脂一般的颜色,而微笑又停留在嘴角间。
夜渐渐深,行人声亦渐渐杳然,更鼓频传,已是三更时候,两人早已不耐。
他们在这段时间,曾运气行功,故精神大振,若兰亦早已将般若禅功和绝世神功,交相运用,两人之间冉冉发出一层白气。
旁人见之,尚以为他们酒性发作,铁头书生对若兰功力之成就,也大为欣慰,不过一时间不好说出。
两人对望一下,又交换一个微笑,都甜甜地,但未说话,虽然若兰几番想坐起来,却被铁头书生,眼色制止。
忽然,瓦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迅速合上眼睛。
谁知,好久,好久,这声音却又寂然,不仅若兰想出去看个究竟,就是铁头书生也已不耐。
这时,远处倏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这静夜中更听得清晰,而且不止一匹,好似几匹怒马狂奔一般。
铁头书生和若兰正静气凝神,窗门忽被震落,跟著两个人先后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