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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股悬崖下吹来的轻风,我看见她轻飘飘地腾空而起,我看到她飞翔着踏足到了黑色磐石上。“啊,啊,啊,这儿太美了呀。”她伸展着身躯,快乐地大笑着。她伸出发光的手指,打了个榧子,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台老式唱机,在空中缓缓旋转起来。音乐像流水一样尽情地冲刷着她的身子。她飞旋着身子,站在那儿跳起舞来,身上的雪地迷彩服在旋转中慢慢地模糊,雾化,复又清晰,最后变成一件林中仙子才配有的柔软羽衣。也许是我眼花了,我看到一副天使之翼在她背上若隐若现。那双翅膀环绕着她苗条的身躯,让她宛若一件冰冷精致易碎的水晶花瓶。
旋风起来了,峰顶上寒气逼人。我模模糊糊地伸出手去想要替她遮挡风寒,立刻又为这一念头感到了惭愧。我掉过头去,默默地点燃了一根雪茄。那双美丽的随风抖动的翅膀告诉我,那不是我能拥有的东西。
“真美。”她叹息着说,盘膝坐在我的身旁。我能感觉到她的膝盖轻轻地撞在我的腿上。她的魔棒从裙子的皱褶处滑落在地上,她没有伸手去接它,我们默默无语,凝视远处青山脚下的村庄,从这儿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围绕着它的果树丛。
“你看那座村庄,你看那些果树。在那儿,果子永远不会从枝头落下,花儿永远不会枯萎。”我告诉她说,“它浮动着,永远在那儿。”
“那只是一幅画,我们放在了那儿。”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带着略微的歉意。
“不不不,它不是画”,我说,“它肯定在那儿。只是它像个海市蜃楼,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儿。在你们的世界里,也许它是一幅画,但在我们这儿,它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希望——就像外面的世界。”
她默然无语。
“和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我要求道。
“你也想知道外面?”她微微一笑,伸手去抚摸空气,仿佛能够碰着那些精致的景色。她开始慢慢地述说。
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它实在是太大了。它比这儿要大,大上很多很多倍,它看上去更真实,也更残酷。也许是因为太大吧,我们拥有选择的无穷性:和平,事业,快乐,爱情……虽然我们的规则比你们的繁杂,但那儿几乎是个自由的国度了。问题在于我们通常不知道该选择什么,于是许多人选择了流浪,放纵,酗酒,吸毒,犯罪——还有战争。(她偏头望了望我手里的步枪)只是我们的年轻人在战争中死去就不会再复活,和他们一起消失的通常还有许多妇女和儿童。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沉湎于网络与游戏中,到那儿去寻找乌托邦。早先我们想在网络中塑造一个理想社会,像你们的世界——我们想维持一个崇尚自我牺牲、勇气,珍视荣誉和团队精神的虚拟现实世界。可是后来慢慢地,这儿也出现了那些不好的东西,渣滓,病毒,还有更可怕的形象。
“就像刺龙。”我低声说。
“是的。”她说,“刺龙,僵尸,冷血枪手,守财奴和吸血鬼。他们在和这些东西为伍中寻求刺激。这儿慢慢地和外面一样了。”
“你是怎么掉进来的?”我转移了话题。
她脸上一红,说:“这是一种非同寻常的新病毒,它们在通路上设了一个陷阱,犯错误的人都会堕落到各个下层世界中。在堕落的过程中,他们会失去许多数据,许多魔力,他们将无法离开那个世界。我本该发现那个陷阱的,可是我当时快下班了,有人在等我吃晚饭……”
是啊,她本来不该出现,我想。被逐出天堂的天使会给尘世间带来什么?她跑到这儿来,扰动了整个世界。总有一天,我们会停下来,思索我们为什么非要一次次地被杀死不可。我们将会痛苦,彷徨,浮躁,惊恐不安,同时又充满希望。人人孜孜以求到天堂里去,那么天堂里的人又寻求什么呢?他们也痛苦,彷徨,浮躁,惊恐不安,并且只有绝望。
我望着远方,突然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摔倒在地上。远处的群山摇晃了起来,出现了马赛克一样的纹路。树丛和石头变得奇形怪状,它们突出了许多尖锐的角。我听到有什么东西不断掉落在树叶上,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但什么也看不到。世界被改变了,它不再完美无缺。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身处世界的真面目。大地横亘在我的脚下,它是一块无边无际的数据;太阳的光辉高悬天际,如今阳光被切割成碎片,它们只是一团团吐露出光和热的数据。
这儿要毁灭了。
命运注定的空间:病毒与精灵(2)
一个小老鼠般的东西出现在树丛中,它鬼鬼祟祟地顺着空地边缘溜了出来,动作中流露出的丑恶让人打心底里发出寒战。它以诡秘的神情瞪着我们,呲着牙发出尖细而断断续续的叫声。
“别动,那是病毒孢子。”她按捺住激动低声说道,仿佛怕它听见似的。“我要抓住它。从它身上可以找到病毒的代码。”她伸手去拿掉落在地上的魔棒。我看到棒子边上另外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它细细的眼睛像毒牙一样。
“小心!”我叫道,猛然伸出手去,它闪电般地在我手上咬了一口,掉落在地上滴溜溜地转着,想找个空隙跑掉。
我从背包上抽出刀子,“唰”地一刀把它钉在了地上。小东西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我从眼角瞥见另一只病毒孢子飞快地转身,溜入密林中。
“你这个笨蛋,被它咬了。”她气愤地叫道,拉过我的手仔细察看。
“一点小伤。”我说道,俯身想拔起刀子,却轰隆一声砸倒在雪地里。
“怎么回事?”我昏头昏脑地说道,灼热的铅液顺着手臂流淌到全身各处。
“所以说你是个笨蛋。”她生气地说,把我的手摔在地上。
铅液带来的高热让我可怜的数据头脑昏昏沉沉。“我中毒了吗?那就杀了我吧。别让我成为他们。”我说。
“忍着点,我还可以救你。”她跪倒在我身边,伸出了一片银色的指甲,在那只老鼠的腹部轻轻一划,一大堆灰色的数据从破裂的腹部中挤钻出来,升上半空,纠合成一团黑烟。她不经意地随手拂了拂,那团黑烟随即随风而散。她探手专心致志地在那堆残骸中摸索着,阳光在她的头发边缘闪闪发光。我一阵迷乱。铅液仿佛冷却了,它在我的血管中流淌,铁线一样冰冷僵硬。可怕的风雷在我耳边轰轰作响。毁灭一切,毁灭这一切吧,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低低细语。这个世界全是虚假的没有意义的圆圈,为什么要替她工作。到我们这儿来吧,我们可以毁灭一切,我们可以当自己的主人。它低声地诱惑着我,充满难以抗拒的力量。
“杀了我,”我低声央求道,把耳朵埋入雪坑中,“杀了我吧,要来不及了。”
“好了,坚强些,不要像个孩子似的呱呱乱叫。”她说道,手肘猛地往后一动,从那堆残骸中抽出一滴红色的宝石,水银一样在她指尖颤动着。她的微笑变得像针刺一样让我坐卧不安。
快杀了她,快杀了她,它在我耳边大声尖叫。什么是规则,什么是控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要是不存在恶,善能有什么作为吗?自由啊自由。我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枪柄。枪柄又冰又冷,防滑槽的花纹像利刃一样硌着我的掌心。
她伸手去拿魔棒。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我翻身而起,想扑过去打落她手里的魔棒。
“别动。”她轻轻地说,目光坚定。她的眼睛是黑色的。
我看见她手里的枪,银色的枪管泛着光,对着我的胸膛。那是我送给她的枪。
我对着她的枪口咧嘴一笑,笑容在她光亮的枪管上扭曲了。“开枪吧,它不在乎。”我说,抬起紧握手枪的右手,举枪去看她的眼睛。
她银色的手指动了,一大团雪块凭空而来,打在我的眼睛上。白色的雪块碎末四散飞溅,迷住了我的视线。
开枪,开枪。轰!轰!密集轰炸,它叫着。我闭着眼睛接连扣动扳机,子弹呈扇形向外射去。在弥漫的火药味中,我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我狂喜地吼叫了一声,可是有个什么东西卡在我的心脏部位,让我动弹不得。我努力地睁眼去看,透过白蒙蒙的一片雪末,我看到魔棒绿荧荧的光,带着锐利尖角的雪末融化在我的眼睛里,让我痛苦异常,从没有过的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我放声大哭,我把她杀了吗?
它在我耳边尖叫,诅咒,不甘愿地咆哮,最后飞一般缩小,团成一个小小的黑色阴影。
一只手伸入了我的体内,揪住了那个阴影,把哭天喊地的它生拽了出去。
“我没有杀死你?”我呻吟着说,眨巴掉眼里的雪。
她在冲我微笑,“一个网络精灵被NPC杀死,那可是个天大的丑闻。网络公司不会允许这种事出现的。”
我看到她的肩头上有一团血迹,不过那团血迹正在缩小消失。
“对不起”,我说,“我觉得抱歉极了。最后关头,你该下手的。”
“这么做是为了感谢你,你替我挡住了它那一口。”她说。
我们都有一些不好意思,沉默绵延在对话中间,让我们仿佛有了一点疏远。
“这个世界坚持不了多久了。”我提醒她说。
“我正在想办法呢”,她说,“没有人会来救援。即使它们没有发现我们,继续躲在这儿也没有意义。嗨,大兵,我刚才在石头上看到了一座城堡,那是什么地方?”
“那儿是即将挨炸的司令部。”
“这么说,那儿是游戏核心喽。也许……”她说。眼睛里闪亮了一下,“让我们到城堡去吧。等一等,先告诉我,你们通常怎样退出游戏?”
“那得由玩家决定,我们是没有发言权的。”
“不,不是这意思。”她说。“退出游戏分为指令性退出和非指令性退出两种情况。玩家下达指令,退出游戏,叫做指令性退出;而他们完成任务时,也会自动退出游戏,这叫非指令性退出。”
“我明白了。”我说,“他们这一关的任务是炸毁城堡。”
“只要炸毁城堡,不需要全歼守敌吗?”她好像松了一口气,“那我就不用杀你了。”
我愣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神色有点黯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说真的。
“可是我们没有炸药了。”
“我能修改城堡的状态。”她仰起脸,充满自信地说,“只要能找到城堡的核心属性,我就能把它修改为摧毁状态。”
命运注定的空间:病毒与精灵(3)
我们偷偷摸摸地下了山,一路上空空荡荡的,我们什么也没有遇到。没有刺龙,也没有德国人,这世界笼罩着不安的寂静。
“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我持枪前行,警惕地四处张望。
“它们被母虫聚集在不受干扰的地方孵化。那些小孢子就像苍蝇的幼虫一样,正潜伏在数据块内部吃喝长大呢。”
天色昏暗下来。在这个曾经永无黑暗的世界里,夜晚降临了。我们翻过了矮墙,紧贴着地面爬过杂草丛生的院子,绕过年久失修的喷泉,就像那些曾经是我敌人的盟军特种兵们干的那样,这一切,如今我干起来,较他们更轻车熟路。我们隐藏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一个废弃的马棚,紧挨着大门的台阶,装饲料的石槽里蓄着几寸深的黑黝黝的雨水,石槽边上长满了滑溜溜的苔藓。
起爆点就在石槽后面的墙基里,我摆了摆头冲她示意,我知道他们通常把炸药放在这儿。她的手顺着石缝摸索着:“通道就在这,我感觉到了。”
她的手在黑暗中闪烁起淡淡的光芒,她把手伸入了基石之中,那些坚实的巨石在她面前仿佛虚无一物。她全神贯注,凝视着城堡,火焰在她周身飞舞。我注视着这个小小的精灵傲然而立,与庞大的磐石般坚固的城堡开战了。大块大块的基石颤动了起来,它们咆哮着反抗,但在精灵的目光下又颤抖着退缩了。石块翻滚着从基座上掉落。城堡在她注视下颤抖着,轰鸣着,摇动着。
通道就要打开了。
“嘿。”她轻轻地叹了一声,一滴汗珠从她秀气的下巴上滑落。
通道打开了。就在那一瞬间,我痛苦地尖叫着,摔倒在地上。黑暗中的闪光,基石的缝隙中,是白亮白亮的——一个世界。在那一瞬间,我仿佛飞速地滑过了所有的网络世界,燃烧的都市,一艘云端中的飞船,仇恨的火焰。巨石抛落了,惊恐的孩子,人群,无数尖锐的碎片拥挤着撞击大脑。如此多的信息,让这儿变成了一个陷阱。陷阱,一个陷阱,我想大声提醒她,却发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通道堵塞了。
巨石摇晃着合拢了,数据流被封闭其中。我从地上爬起来,好一阵子茫然无措,一小股血液顺着我的额头往下流淌。
昏暗的花园里寂然无声,我爬到她的身边,俯身倾听,她还活着。在她有节奏的心跳之外,黑暗深处仿佛有一种流水般的声响。我蓦然变色,那不是水的声音,而是无数啮齿动物叽叽喳喳的笑声,它们来了。
没有时间考虑更多了,我抱起一直不敢碰触的精灵,她的身子轻得像是一股飘动着的风。我扛着她,打开城堡的大门,顺着通道奔跑,爬上了楼梯。
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10万只老鼠一般模样的啮齿动物从大门蜂拥而入,仿佛翻倒在纸上的黑墨水迅速洇开。它们那细碎的脚步声和窃笑声就像是不断泼洒在树叶上的细雨。
我摸了摸腰带,还有最后一枚手雷。我拔掉保险针,看着那个小小的圆球掉落入黑暗的楼梯间中,一团灼热的火光在地狱深处腾空而起,但是紧跟在我们身后的脚步声一点儿也没有减缓的迹象,仿佛那些剧烈的数据流对它们没有丝毫的损害。
我拖着她退入城堡上层,沙沙的细雨声紧随不舍。楼上只有一条昏暗的走廊,孤寂地竖立在楼梯尽头。我退入了一个大房间,把她放在地上,转身关上木门。流沙随即淹没了整条走廊,它们在门口叽叽喳喳地嘲笑着,木门剧烈地震动起来,传来一大群啮齿类动物啃门的声音。我知道那些看似厚实的大门只是腐朽的木板和一些脆弱的油皮。
环顾四周,别无退路,我抱起她退到阳台上。大门在暴风雨般的侵袭下摇摇欲坠,它们马上就要冲进来了。我从她的手里夺过魔棒横在门前的地上,希望它能阻挡一阵子,她闭着眼睛无力地抵抗了一下。
悬崖是一片火成岩的的石壁,光滑、乌黑、令人目眩。我从阳台上探出身去,即使是攀岩好手也会在这儿退缩的。我从腰带上抽出大个子的铁镐,那是特种兵们爬山的工具。她清醒了一下,伸手抱紧了我,从她的躯体上传来一阵温暖。我知道我的身子永远是冰凉的。我们开始顺着岩壁慢慢地下滑,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可怕的恐惧感突然笼罩在我的心上。一片庞大的阴影挡住了我们头上仅存的阳光,在悬崖上端有个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我拼命地抬头,可是看不清那是什么。阴影靠得更近了。
“放手”,她显得很紧张,“快放手。大兵,跳下去,跳啊!”
铁镐的木把从手里滑走。向下掉落仿佛是个很慢的过程,墨绿色的水迎面而来。在那一瞬间里,我的眼眶里注满了黑水,数据块在我的体内剧烈地震荡,许久许久都不能呼吸;她在我怀中一动不动,我的心狂乱地跳了起来,她还能承受如此大的冲击吗?我们被急流冲往下游。我伸手拉出橡皮艇,它自动充满气体,我把她弄了上去。我们顺流而下,在河道的拐弯处,我拉住了一根树枝。我拖着她爬上了岸,钻入灌木丛中。
命运注定的空间:病毒与精灵(4)
雪花纷纷扬扬地四散而落,整个界面都在下雪。它落在这个阴郁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银色的雪花落到黑沉沉的水面上,落到歪歪斜斜的荆棘丛中,山坡地上的那些树现在变得透明起来,仿佛薄薄的一层幻影。她躺在那些透明的小草上,一动不动,身躯像雪一样冰冷。我跪在她的面前,听到自己心脏撞击在肋骨上的声音。
“别死。”我说,“你要是死了,这一切全都没有意义了。”
她无力地呻吟着,苏醒过来。
“那是什么?”我问她。那团阴影下包容着莫大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法用勇气来对抗的恐惧,它是一切恐惧的源泉。我很害怕。
“它是病毒的核心部分!”她疲惫地说,“我以前没有见过这种病毒。它很强大。”
“可是我们有了代码。”
“有代码也不一定行,我得用编辑器试试裁剪出一个大的工具来对付它。”
“什么编辑器?”我傻乎乎地问道,意识到大事不妙。
“你见过它,看上去像是根水晶棒。”
“它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她猛地握住拳头,好像在制止自己跳起来,“弄丢了,先生?可那是我们唯一指望的东西。”
“对不起。”我后退一步,拄枪而立,点燃一根雪茄,“我当时弄不醒你。”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