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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少林印性!”庞不忘忍不住喝采了一声∶“能放得下名利,这和尚庞某欣赏。”
宗王师严肃着一张脸注视印性片刻,这才淡淡道∶“宗某对印真大师敬重备至……。”
话停,竟是转身就走!
当下,那嵩山叁十六龙象纷纷喝声∶“宗施主,你这话也算交待印真大师的死因?”
“不说个明白,今日别想离开这里!”“印性监院住持,请下令以少林‘龙象伏魔阵’困住此人……。”
那些和尚七嘴八舌纷纷喝骂,倒是印性大师默默无言,注视着宗王师大步往夸父山上迈去。
“监院住持,你为何不阻止……。”有数名和尚纷纷问着。
印性轻叹一口气,回道∶“印真师兄圆寂,宗施主难以救治其爹亲……。”原本估算,宗无畏只剩两日寿命,宗王师赶回去侍亲,是天经地义之事!
天下,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阻止。
俞快刀这回脸色都有一丝感动∶“想不到这和尚真如唐小子所说,赫然间具有‘大师’风范……。”
一个能帮别人设想的人,这才有资格成为武学宗师,也才有资格成为少林掌门。
“但是……,”有人忍不住还是问下去∶“如果印真师叔真的已将本寺不传之秘……达摩易筋经传给了他……。”
印性大师倏忽转身,朝向背後叁十六名僧人,沉声郑重道∶“印真师兄如果真是传了达摩易筋经给宗施主,那表示宗施主在少林门人心中视同本寺掌门身份,谁敢背师叛寺?”
这话如五雷轰顶,刹那间浩气汤然,直令那少林“嵩山叁十六龙象”个个面有惭色,难以接下一语。
少林自来传训,除掌门方丈以外,若有少林门人其德性、因缘足以为天下宗范者,由承法者可以传授达摩易筋经予其人。
这一代少林,便有掌门印法方丈与印真大师两人同获前掌门一明大师传授易筋经。今日,宗王师若真获得印真大师嫡传,想来他与少林已有极深因缘。
既是少林同门,又岂有相残之理?
更何况,印真大师若真为宗王师传法之师,昨夜印真大师因不明原因圆寂,宗王师倘若不能查明此一大悬案公昭天下,他又如何能在天地间立足?!
俞欢少爷也叹气了,朝印性大师问道∶“事情演变成这般,和尚意欲如何?”
印性大师沉吟须臾,道∶“贫僧原本会合本寺同修赶至夸父山原为暗中保护印真师兄安危……。”话说至此,忍不住心中悲伤,眼眶为之一红。
谁道出家是无情,根本是为更多情。
印性大师长吸一口气,抑制心中悲痛,缓着气接道:“今日印真师兄不幸圆寂,小僧应该立即护送师兄法体回寺……。”
俞欢少爷点了点头,十分义气的拍了拍胸脯道:“和尚你放心,印真大师这档子事俞某人是管定了。除了要宗王师有个明白交待,在下也会尽全力追查……。”
印性大师双手合十,一揖行礼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豪义,印性和本寺比丘皆感铭深心。”他口气轻叹,微微摇头凝向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待师兄法体回少林寺举行过超荐法会,小僧必当倾一生之力追查真相!”
声音,混合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时,听起来反而有悲壮的冷漠。
藏雅儿眼眶也红了,自怀中取出一串金黄澄澈的琥珀念珠,双手合十递交给印性大师,道:“雅儿谨代表爷爷和藏家,将曾祖昔年在普陀山得赠自异人大师的‘一心圆法界’做为印真大师陪葬之物,还请大师成全……。”
这“一心圆法界”念珠是武林中极品秘宝,印性大师眼见藏二小姐如此真诚供养,一时间既感动又欣慰。想着,师兄一生弘法度众而不着名利,反倒是能感动众生,极备推崇。
那俞欢快刀也从怀里取出一片红绢布包,将它极小心打开,只见里头谨慎包着一小段八寸长短白线,似透明又似有光华。
“这是苏小魂大侠所赠送的‘天蚕丝’!”
俞少爷收起了嘻皮笑脸,以相当难得恭敬的神情将那红绢布包重新包摺好,双手递交给印性大师,道:“俞某人不自量力,谨代表苏小魂大侠和天下武林,以天蚕丝为印真大师陪葬。”
印性大师眼眶一热,在伸手接收中几乎难以言语。一旁,庞不忘东摸西摸赫然挑出一只草鞋来!
那草鞋破破烂烂,不知是因为日久之故或者什麽原因,上头竟有一些模糊图案,又像有一些字迹。
庞不忘扭动了一下肥嘟嘟的身躯,带着一点腆,也带着一点自豪道:“大师,也别小看这草鞋,是当年中土禅宗初祖达摩大师所留下!”
草鞋公案,是佛教史上极令人赞叹的一件大事。此事流传千百年,足与西方国度大成就者耶稣基督(又名以刹尊者)死後复生相提并论。
佛教经典记载,曩昔禅宗初祖达摩大师遭人下毒圆寂後,犹有多人见其置一草鞋在头顶步行出塞外。是时官府开棺相验,只见一只草鞋独留而不见大师法体。
庞不忘将那草鞋双手奉上交予印性大师,道:“这草鞋浮有不少内功心法,应当为少林之物。呃……庞某这十来年多有研学,还望贵寺包涵。”
印性大师急忙合十回礼:“阿弥陀佛……,施主能舍此一佛门珍宝相赠,实为天下佛教之大幸!”说毕,双手恭敬接过,高举置於额前轻触,正是佛门最上礼敬行仪。
蓦底,就在印性高举草鞋触额之际,全身忍不住大大抖动,一时血脉贲张,原本浅褐肤色竟在片刻之间转浓几分。间或,几道白烟由头顶、两肩冒起!
这景象煞是奇异,身後那些少林僧人在惊疑间忍不住纷纷喝声:“庞施主,你在草鞋下毒?”
庞不忘一张黑脸差点转成灰白,急急摇手结结巴巴道:“各位大师别……误会……庞某怎麽……怎麽会对……印性大师……下毒手……。”
俞欢和藏雅儿两人面面相觑,显然眼前情景太过诡异。看那印性模样又不像中毒,但是一身肤色变异,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各位大师请先别心急……。”
藏二小姐的“净心梵音”虽然没有她雪儿姊姊如是成就,但也有着六七分功力:“我们且看印性大师稍後情况如何再加以定夺?”
“有道理、有道理……。”俞快刀也急急开口道:“这个姓庞的老小子虽然对武林没什麽建树,但应该不是个恶人。”
这话算是够交情了,庞不忘几乎感激涕零的看向俞少爷,恢复了一点镇定又转朝向少林那叁十来名僧人道:“各位大师,如果印性大师真是中毒身亡,庞某愿意以命相陪!”
话已说绝,那干少林和尚不得不静下心来眼看印性监院的状况。便是足足有一炷香左右,只见印性大师忽的嗒然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此时,他一身肤色已是转换成黑褐之色,斗然一见彷如是天竺僧人!
“各位……,小僧终於明白昔日恩师所言!”印性大师长嘘出一口气,似是缅怀又似是参悟:“印性记得进入少林数年後,恩师曾说及小僧家世……。”
“初祖草鞋,我佛西来;血脉相连,华枝开叶。真寂性明,因缘便知;四十又四,原本一家。”
印性大师伏身朝西方叁拜後,这才缓缓起身又朝庞不忘一揖,感激道:“小僧自幼入少林一直不明白家身世,方才以达摩大师草鞋触额,斗然间全身血脉震动,便是在恍忽间明白恩师所言深义!”他顿了顿口气,接道:“原来印性有天竺血统,远祖正是达摩大师俗世胞弟……。当时恩师预言小僧在俗世四十四年岁时将明了自家身世,果如恩师所言!”
印性大师说毕,不禁又是百感交集。一则是恩师一明大师修行已入菩萨果位,自己却难得受教;二则其中“真寂性明”,这因缘当真是要师兄圆寂,自己才有机会明了身世?!佛家这“因缘”二字,真是说尽一切难以形容心境!
夸父山下,风卷残雪;只是,人情深刻,风起转浓。
里许外那山洞秘道内,又是如何?!
“两位想来也是打算藉秘道上夸父山?”唐凝风公子不得不先开口招呼。否则,一伙子人全在这石窟秘道里,满尴尬的。
柳破烟斗然瞧见眼前这一男二女,心底头早已几番盘算,不由得嘿声应道:“你们是打算揽着路还是上山?”
话才刚说完,後头秘道又是一阵轻响!怎的,又有人循道上来?难不成这“秘道”已经变成了康庄大道?
真是有人器宇轩昂龙行虎步,一飘身间已到了柳破烟、柳破天他们兄弟後头。
兵王羽墨!柳破烟可记得几天前在长安大城外,瞬间差点毙命在此人手中,这刹那照面不禁是全身僵硬,气机波动湃涌。
只见羽墨如同君临天下的气势,虽然这一转弯瞧见一干人僵在身前,仍旧是淡然微哂,轻摇掌中羽扇,道:“本王行动,无人可挡。”
倏忽,竟是身影如幻,直直凌空贴浮上方壁面,似箭激射。刹那已越过众人头顶,也不见吐纳气间,已是拐弯上山而去。唐大公子吞了吞口水,朝龙大捕帅瞅了一眼,道:“这老小子在不在你缉捕名单上?”
龙征一张俊俏丽质的面庞冷冷沉下,不发一语便沿石阶快步向上;当下一伙子人个个心照不宣,暂时不分敌友恩怨,也纷纷追随奔走。
耳里,只听前方远处依稀间有兵铁交撞之声,间或是羽墨先生传来淡淡沉笑。看来,这秘道有不少机关埋伏,正好兵王羽墨打头阵,省了大家不少功夫。
一路上行,众人越看越是惊心皱眉。这秘道之内前後算算最少也有叁十来处机关,别说是一般的放箭喷火毒蛇毒,连千斤岩、万剐刀刃路也全来。这厢他们越往上走,不禁心底头咚咚呼噜了好几下。
兵王羽墨这回可真是帮大忙。他不但将机关埋伏清理得彻底,连千斤岩都能出掌将石壁内铰链震断,让它硬生生卡在半空。
“看来这个自称‘本王’的羽墨先生真跟魔教有深仇?”足利贝姬当然也精通忍术,对於机关一路通晓不少。她有点纳闷:“以兵王羽墨的武学造诣,大可以少花许多力气轻易通过!”
唐大公子当然注意到这点,边窜身边应道:“破坏得这麽彻底,除非是替我们开道,不然就是替他们的人开道!”
以兵王羽墨和唐少爷他们的“交情”,当然不可能为他们开道。至於柳破烟兄弟,方才照面时那位柳大庄主的神情,双方绝对不是“朋友”,所以,唐少爷口中“他们的人”,很可能是兵王一伙子打算藉秘道强攻突击?
边说话间,已经拐了好几弯,斗然出现一座石门,早已被人开启。一窜身出来,便是魔教正明圣殿。
这圣殿内除了龙征,已不见兵王羽墨踪影。
“那老小子人呢?”唐凝风左顾右盼了须臾,没半点喘气。龙征缓缓纳气入丹田,边对眼前这男人的内力有些计量,边冷冷回道:“出来便不见人影。”
唐大公子得意一笑,不再作声。那龙征大捕帅瞧这男人神情,脸色更是难看:“你笑什麽?”
唐凝风可是满脸正经中泛着笑意,微微报拳回道:“难得捕帅应答在下,总算彼此也有点交情啦!”
龙征牙根一咬正待发作,秘道内柳破烟正捧着柳破天和座下木轮椅跨步入殿。
“你们两位上山的目的是什麽?”唐大公子立刻趁机转移话题。
柳破烟老脸一沉,轻轻放下胞弟,边盯着唐凝风道:“唐凝风,本庄主和你恩怨,只有阁下欠我异宝神龟,柳某并未欠你!今日此地并不属於唐‘状元’所有,又有何权何势指教?”
唐凝风公子当然知道这点,更何况他对柳破烟对待他胞弟的呵护已大有好感,立即呵哈一笑,道:“柳‘庄主’,在下并无恶意。本来想大伙儿既然是一路上山,结个伴互相照应也不错,谁知道待会儿有啥事发生?”
柳大庄主正冷冷一哼,蓦底身旁一直昂首上观顶头壁画的柳破天惊叹一声,啧啧以尖锐嗓音道:“这些图案是以太古奇书‘山海经’里,大禹周游天下的故事为蓝本所绘画,真是巧匠绝艺。”
山海经乃是与易经、诗经,并称为中原叁大太古奇书;内容极其神妙变异,记载之繁杂详细,令人怀疑当年圣王大禹等人如何翻山过海,遨翔天穹?(注:依笔者研究,山海经应为上一代人类人文地理之记载,类似今日吾人学校上课之生物、地理书籍。)
唐凝风公子这厢也跟着抬头品量,口里边喃喃道:“炎地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填於东海……。”咱们唐大少爷正看着的,是“精卫填海”的故事。
柳破天翻眼瞧了唐大公子一眼,尖锐沙哑的声音一哼,仍旧自顾自的不断审观这正明圣殿内画作以及布局。
“看样子他们两位是打算停留在圣殿里……?”足利大美人偏头朝唐凝风一笑,接道:
“唐状元,咱们何往?”
唐凝风哈的笑了一声,回道:“当然是去找龚天下那小子,瞧他是否跟宗老头要到了翻天鸟。”
龙征显然也不反对这个提议,叁个人这才迈步出了正明圣殿,眼前蓦地那苏杭景致般的庭园涌起一片雾气,层层叠叠,似乎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这庭园有布下奇门异阵……。”足利贝姬轻轻皱眉,道:“看来并不是那般容易便可以闯过。”
龙大捕帅不发一语,从怀中取出一颗圆球,只见她上下旋转了几回,便是低身往地上一放!那球也奇异,立即发出了哔哔响声,间或闪动光芒自个儿往前滚动。
“这玩意儿新奇!”唐大公子嘿声笑道:“传说宫廷巧匠制造了一种‘指南神珠’,可以在大雾中引军识途,看来正是此物?”
龙征冷淡淡瞅了他一眼,嘴唇欲动还止,显然方才在圣殿中,唐大公子那得意神情仍然令她馀怒未消。
眼前,那颗“指南神珠”滚动进入浓雾中,哔哔响声忽左忽右,约莫十丈远突然听到“咚”一大声,便没了声息。龙征双眉一挑,耳里听得唐凝风噗嗤一笑,道:“那球儿是到了阳九局的绝门被巨木砸烂!”
龙大捕快双眼一瞪,哼斥道:“你认得这阵法?”
唐凝风公子这回倒没作声,只见他不知从那儿摸出一条红绳丢给了龙征和足利贝姬,便是迈步向前进入阵中。一时间,足立贝姬和龙征捕帅双双一楞,须臾犹豫间握住红绳也随着姓唐的家伙往浓雾里走。边行动间,只听两步之前,那位唐少爷又得意的笑了:“两位姑娘,对在下可是十分信任咧!”
明明人在两步前,声音却像隔了一条街,带点飘忽不定。龙征此刻不好发作,沉着脸不出声,身旁那扶桑女人倒是咯咯一串娇笑,回道:“唐状元既然敢在前头闯阵,小女子当然义无反顾……。”
话才说完,转个弯斗然前面出现一片山水绝丽的景致。这魔教总坛所在之处,乃是依傍夸父山而建,整个布局经元、明两朝建设,浑然与山势奇伟合一。想来,当年兴建之人绝非仅是一般巧匠,必有通晓天文地理异士参与。
“唐公子,当真认得这局布阵?!”足利美人巧笑连声:“看来肚子里挺有那点才华。”
咱们唐状元轻咳了两声,挺诚实的回道:“不了……,足利姑娘,在下对此阵毫无所知。”
这下足利贝姬可有点惊奇了:“那敢问唐状元是如何闯出此阵?”
两人对话可像演大戏啦。唐凝风一抱拳一偏头,又回话:“这事说来话长……简单说,小生方才是闭着眼儿闯过来的!”
这种话很难令人置信。龙征似乎反而能接受,虽然是冷冷一哼,口气倒稍为缓和些:
“你是用传说中的‘心眼’观路?!”
唐凝风这回可没搭下话头,兀自说了一套辞:“哥哥我是用全身感觉阵内气机,那里有生门可走便往那儿跨!”
这话合理,而且是武学造诣已臻化境有可能做到。叁个人边走边谈,已瞧见前方一栋楼里里外外全是拔剑抽刀,少说也有五、六百名魔教教众,气氛紧张异常。
“聚义厅……。”唐大公子凝眼看了一下楼坊匾额,喃喃嘿道:“是出了什麽大事?难不成龚天下那小子要不到翻天鸟一掌劈杀了宗老头?”
龙征脸色一沉,冷冷道:“宗无畏乃是叛党贼子,相公如果杀了他正是为朝廷立大功,也不枉‘状元’之名!”说着当先朝前迈进,看来她心底真有些挂念龚天下。
此刻,楼坊另侧起了一阵骚动,只听魔教教众纷纷欢呼着:“少教主回来了……,少教主回来了……。”“请少教主为老教主报仇!”“少教主回来得正好,请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