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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地铁出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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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扶着棉,一点一点走出去。    
    伙房里沉默了片刻。    
    一个小伙夫轻轻把门关好,所有人立刻炸开了锅。    
    “天老爷呀!小姐今天好可怕!”    
    “就是就是,她要把我们全部都赶走!”    
    “你们听见了吗?他管小姐叫‘三彩’,啧啧。”    
    “唉,她不会真的把我们都赶出去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根本就不会干活的样子,你看他笨手笨脚的,还有人护着。哎,你说,小姐是不是看上他了?”    
    “不会吧,你看他其貌不扬的……”    
    “想不明白……”    
    “我们可惨了。”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所有人都立刻把嘴巴闭紧了,紧张地看看凤梅姐,他们差点儿把伙房里还剩下一个惹不起的“大火球”这档事给忘了。    
    “冬芽,你去让他们把炒好的菜端到膳房去。小春子,去挑两桶水来,我把汤做了。”    
    “是!”    
    伙夫们重新忙活起来。    
    风梅姐双手颤抖,把做汤要用的作料搅拌在一起,情绪糟糕。这是她进入唐府以来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待遇,还当着这么多伙夫的面,她心情没法平静。    
    “棉。”她记住那小子的名字了。    
    小春子把两桶水放到地上,他抬头看见凤梅姐,吓了一大跳。    
    她正拿着勺子胡乱搅动着,脸色阴郁得可怕。    
    “凤,凤梅姐,你没事吧?”    
    唐三彩的闺房里。    
    “好了,你别乱动,还有哪里疼?”    
    棉摇摇头,他心里面疼,能抹药吗?    
    “你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虐待你的?这只胳膊……”    
    棉羞愧地说:“我到井边挑水的时候,自己弄的……唉,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唐三彩温柔地责怪着。    
    棉看着她,她是惟一的一股暖流。    
    朱小夭在门外叫起来:“小姐,该用膳了。”    
    “知道了。”唐三彩应一声,“跟我去用膳吧?”    
    “我不……”    
    “怎么?”    
    “三彩姑娘,你忘了,我是个下人,我不可以……”    
    “哦,也是。”唐三彩想了想,“那你先在这等我啊,我很快就用完,一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不用了。我怎么好意思……”    
    “哎呀,你就在这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唐三彩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朱小夭偷偷溜进来。    
    “公子!”她带着关切的表情,“你怎么样了?我看看。”    
    棉忙不迭向后闪。    
    小夭已经牵起了他一条胳膊,上面涂满擦伤药,“唉哟!”她惊恐地睁圆眼睛,接着阴阳怪气地说:“伙房里那帮家伙,真是狠心!你看看,这怎么能……”她说着拉直棉那条胳膊。    
    棉痛得惨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夭不是故意的。”朱小夭忙放开棉的胳膊。    
    “唉!”棉心情低落得不想说话。    
    小夭挨着他静静坐了一会,又开口说话了:“棉公子。”    
    棉无精打采地看看她。    
    朱小夭语调变得含混,双目发亮,“小夭今年二八,”她又靠近他坐坐,“还,还没……定过亲呢。”她说着,飞快地捂住脸,同时把头低下,从手指缝里冲棉眨眼睛。    
    这是棉见过的最蹩脚的表白。    
    他受不了了。他想让唐三彩马上出现。    
    房间里静悄悄的,小夭还在捂着脸等待棉的回答。    
    “我说,小夭……”    
    “嗯?”小夭心跳加快了。    
    “卫生间在哪儿?”    
      “什么?”小夭没听明白。    
    “茅房,茅房在哪儿?”    
    “哦,茅房啊。”朱小夭有点失望,“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千万别,我,我不太习惯,你指给我就好了。”棉站起来,感觉腰酸腿痛。    
    小夭把门推开,“棉公子,就在那边,假山后面,那是下人用的。你看到了吗?”    
    “谢谢。”棉迈开腿,慢慢挪了几步。    
    “你行吗,棉公子,我还是扶着你去吧。”    
    “不用不用。”棉加快脚步,拖着受伤的腿,尽量快速地在朱小夭眼睛里面消失。    
    他绕到假山后面,把背靠上去,喘一口气。抬头望望黄昏的天空,空气中飘过食物的香气,胃里顿时疼痛起来。    
    棉疲惫不堪,思维迟缓。    
    “我是怎么被折腾到这个地步的?”他问着自己,几乎要想不起来。    
    朱小夭跑过来,“棉公子?”    
    棉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过……”    
    “我给你送这个来了。”她满脸甜蜜,奉上手中的厚厚一叠粗糙面纸。


第二部分(三十)

                                                     M8    
    入夜,棉被一个叫小七的家丁带到仆人住的下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嚷的声音。棉在门口碰到了凤梅姐。    
    “哎哟!”她热情地跑过来,“这不是棉吗?来睡觉了?”    
    棉对她点点头。    
    “身上还痛不痛了?”凤梅姐装作关心地把棉上下左右瞧了一遍。    
    “没事,没事,凤梅姐不用替我操心。”    
    “你说我也是,咋就忘了交待他们分点儿轻活给你呢?哎呀呀,我可真是的!”凤梅姐摇头晃脑地说。    
    “凤梅姐别这么说。”棉感到不好意思。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是吗?啊呀,刚才伙房里吃饭的时候,我还真是想去叫你,但转念又一想,你在小姐那儿,她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再说了,我又怕我一去呀,这小姐一旦还生着我的气哪,又打扰了她,那如何是好?”    
    “嗯,我就是在小姐那里吃的。”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呀。你睡觉去吧?”    
    “好吧,明天见。”    
    “那我也睡去了,唉哟,今天累死了。”她捶着肩膀走了。    
    棉望着她远去,心想:“其实她也还不坏,没我想得那么可怕。”    
    棉推开房门。这是一间庞大的下房,屋里光线昏暗,四张破旧的小桌子上点着蜡烛。棉有点不太适应唐朝晚间的烛火,但他还是可以看见这里极其杂乱不堪,连成一起的火炕从门口延伸到对面的墙壁,有不下20个仆人住在这里。    
    棉一出现,气氛立时异常起来,人人都停下讲话,看着他走进来。    
    仆人们都听说了今天在伙房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哎,他就是那个新来的伙夫?”有人在窃窃私语。    
    棉尴尬地站在门口,他僵硬地举了举手臂,“嗨,你们……好!”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见面的方式。    
    棉自己也笑了,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兄弟,你就是棉?”有人过来拍拍他肩膀,他蓄着落腮胡子,身上有干草的味道。    
    “是的,请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棉恭敬地问。    
    “哎?我哪有什么尊姓大名啊,我叫马永贵儿,是唐府里的马夫,今儿个我小徒弟替我看马房,所以我就回来睡了,你叫我马大哥就行了。”    
    “哦,马大哥?”棉念着。    
    “永贵儿呀,”一个颤微微的声音响起来,“你别在那儿……呃……磨磨叨叨的了,把那孩子领来,我看看。”    
    炕边坐着一位孱弱的老人,手扶的拐杖支在地上,面容苍老,但从堆积成山的皱纹里奋力挤出来的小眼睛仍然会闪光,显露出对新鲜东西的好奇。    
    马永贵推推棉,把他领到那老头面前,“六爷,您看,这就是棉。”    
    “嗯……”六爷眯起眼睛,他凑近了,用鼻子嗅嗅棉,最后,张开光秃的瘪瘪的嘴巴,发出声音来:“嗯……不像,不像啊。”    
    棉有点疑惑。    
    “你不像个做下人的。”他肯定地说。    
    棉有点儿得意了,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这句话是谁说的?    
    “让我来考考你。”六爷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把眼睛睁开,“你来对下句。”    
    这简直容易得很,棉脱口而出:“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好!”六爷激动得浑身直颤悠,好像马上就要倒在床上,“对得好啊!”    
    他对周围那些似懂非懂的家丁解释说:“这可是汉末曹操的名句。”    
    “噢!”众人恍然大悟,连连拍手喝彩。    
    “兄弟,你可真是不简单!”马大哥兴奋地拍着棉的肩膀,“没想到我们唐府的仆人房这么多年,总算又出了一位才子!”    
    六爷得意地哼着鼻子,“哼哼,我的眼光,那还有错?想当年,我还在老夫人身边当差的时候,我那时候可是……嗯……哼哼。”    
    “棉兄弟,你肯定还不知道,我们这位六爷,当年可深受老夫人的宠爱,他认识老多字儿了,总给夫人背诗歌儿听,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口什么……呃……六爷?”    
    六爷不满意地撇撇嘴,“出口成章!”    
    “啊,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六爷,在老夫人身边呆了40年啦。”    
    “嗯!”六爷点点头,忽然又伤感起来,“唉,我这40年呀,那是风光了大半辈子。没成想,自从老夫人她去了,我小六子就被赶出高仆房,唉!岁月无情,岁月无情!”他用拐杖猛烈地敲打着地面,表情痛苦,“怎知我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马大哥轻轻对着棉耳朵说:“这老家伙又开始犯病了,你不用理他,去洗洗睡吧。”    
    “噢。”棉应了一声。    
    “我说,大家都散了吧,大管家一会儿要是听见咱们这么吵,肯定又来骂了。”马大哥对大伙说。    
    仆人们渐渐散开,各自爬进被窝,眼睛还是带着新奇不断瞅瞅新来的才子伙夫。    
    “快去外面洗洗脸,一会就吹蜡烛啦。”马大哥提醒他。    
    “好的。”棉走到门边,又转回来,“请问?有杯吗?”    
    “什么?”    
    “杯子,我……”    
    棉想说,我要刷刷牙。但又立刻意识到这是完全不现实的。    
    “我要漱口。”    
    “噢,对了,我差点儿忘了。”马大哥递给他一只大大的陶瓷杯子,“拿好了,可别碎了。”    
    “嗯。谢谢。”棉小心地捧着那只杯子,走到外面去。    
    门外有一口井,棉现在看到井就有点儿晕。    
    井旁边放置的木桶是仆人们洗脸用的。棉重新提了一桶水上来,双手伸进里面使劲刷着,他受伤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    
    心理上基本认为桶已经刷干净了,棉就把水倒掉,再提一桶水上来,先舀一杯水上来漱漱口,然后洗脸。棉仔细地把水泼到自己脸上,搓了又搓,总觉得搓不干净,事实上,他今天已经在唐三彩房间里洗过一次脸,但那次是用唐三彩的专用铜盆子,这次可不一样。    
    洗好脸,棉脱掉鞋子,光脚站在地上,把桶里剩下的水全部倒在脚面上。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好办法,脚背干净了,脚心依然踩着地面。    
    他干脆又提一桶水上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力气。棉坐到井边,抬起一只脚,用手撩起一点水,认真搓搓,又抬起另一只,如法炮制。    
    这一切完成以后,他就双脚悬空地坐着,等待脸和脚晾干。    
    晚风很温暖,这是唐朝的春末。棉抬头望着星空,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天真的希望,他希望其中有两颗挨得最近的星星是糖的眼睛。    
    “看看我,老婆。”他暗自祈祷着,“看看你老公现在的狼狈相。”    
    他想让她心疼地抱抱他。    
    “咦?棉公子?”朱小夭的声音。    
    棉回过神来。朱小夭正端着一个木盆站在井边,欣喜地看着他。    
    “啊,小夭啊!”棉慌忙掩饰住自己刚才傻乎乎的样子,正襟危坐。    
    “你在干什么呢?”朱小夭歪着头问。    
    “这么晚了,还来洗衣服啊?”    
    “是啊。”朱小夭把盆放下来,“我整天都在给小姐洗衣服,自己的衣服只好晚上出来洗了。”    
    “一会儿吹蜡烛了,你可就得摸黑了。”棉好心提醒她。    
    “没事。”朱小夭现出得意的神情,她把嘴巴凑到棉的耳朵上,神秘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自己偷偷藏了好多蜡烛哪。棉公子,以后你要摸黑的时候,就来找我好啦!”    
    “哦,是这么回事。先谢谢你。”棉穿好鞋子,拿起他的陶瓷杯,“我先回去了。”    
    “你不再坐会儿吗?陪我聊聊天,我一个人,好寂寞的哦。”    
    “不了,我得……睡觉去。”    
    “那好吧。记得用蜡烛的时候找我。”    
    “嗯。”棉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回去。唐三彩的擦伤药真是好用,他已经觉得脚步轻快多了。    
    房间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已经有三张桌子上的蜡烛熄灭了。    
    “快过来!”马大哥躺在被子里冲棉招招手,“睡我旁边吧,我特意给你留的。”    
    棉爬上来,把衣服脱掉,钻进被子里。他觉得这被子有陈腐的气味。    
    最后一支蜡烛也灭掉了,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棉睁着眼睛,他没法习惯,这一切都让他不能入睡,脑袋下面的枕头似乎油腻腻的,窗外有乌鸦在叫。    
    棉感觉喘不过气来,他好像被一种令人窒息的东西包围住了,周遭的一切都让他厌恶,他恨不能一跃而起,逃离这个地方。他想起小时候睡在陌生的亲戚家里,小小的心灵会莫名的难过。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他欲哭无泪。    
    马夫的鼾声响如雷鸣。    
    棉觉得他的生活正在褪色,从阳光灿烂一路褪到暗哑惨淡的灰色调。    
    六爷说:“你不像个做下人的。”    
    好吧好吧。我不会做太久的。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周身轻微的疼痛都松弛下来。    
    棉睡着了。有一滴眼泪爬出眼睛,滚落下来。而他自己,并不知道。


第二部分(三十一)

                                                 M9    
    清晨,一切都还瑟缩在春天的寒气里,棉就被马大哥推醒了,“喂,棉兄弟,别睡了,该干活了。”    
    棉睁开眼睛,一切又回来了,仆人房、伙夫、唐朝……    
    他费力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摇摇晃晃走到门口。    
    井边已经挤满了等待洗脸的下人们,侍婢们各自都有一个木盆,男仆们则要抢用有限的几个木桶。棉望着那些拥挤在一起的伙夫、听差、马夫、花匠和侍婢,他们在微寒的湿气中嬉笑怒骂,撩拨着水花,欢快的水声不绝于耳,棉想不通他们生活的乐趣到底来自哪里。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    
    朱小夭正在追打一个小听差,她端着木盆不停朝他身上泼水,“哗啦”一声,水全被泼在棉的裤子上。    
    “哎哟,对不住啦!”朱小夭风骚满面地对棉一笑,继续端着盆,神采飞扬地跑着去追小听差。    
    棉僵直地站在那里,裤子正在往下滴水。没有人在意他被泼了水,只有他自己在意。    
    马永贵从木桶里抬起头来,“哎,棉兄弟!发什么呆呢?快过来,我这桶正好用完!”    
    棉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拖着沉沉的裤子走过去。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马大哥对他说。    
    “哦,我知道。”棉打了一桶水上来,闷起头来洗脸。他不想再考虑桶是不是干净这个问题了。    
    “你先洗着,我帮六爷擦脸去了。”马大哥说。    
    棉脸上挂满水珠,对他点点头。    
    马大哥说得没错,春日的阳光不一会就把棉的裤子晒干了,棉走进伙房的时候,裤子又变得干干爽爽的了。    
    凤梅姐正站在伙房门口。    
    三个伙夫,加上棉,一共四个,排着队走进去。    
    “凤梅姐!”那个叫小春子的对凤梅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嗯!”凤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凤梅姐!”    
    “嗯!大头,你今天真够出息的,没给我起晚了,我今天且饶了你!去挑两桶水来吧。”    
    “是是,凤梅姐。”    
    “一个伙夫的新一天又开始了。”棉想,他走在最后面。    
    凤梅姐看见他了,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棉兄弟,你把面板上的菜洗洗干净就行了。”    
    “哎!”棉答应着,跨进伙房。地上放着一堆早晨刚送进来的新鲜蔬菜。    
    伙夫们很快各就其位,伙房里升起烟雾,不久就飘起温暖的香气。棉把最后几片菜叶洗干净,转头望向凤梅姐,不知道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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