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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救世主-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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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雪说:“我忘不了这事不是因为小丹帮了我,是因为她尊重我,是因为她让我知道我也可以有面子。我为什么拼命挣钱,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面子。我没亲人,也没什么文化,不管小丹将来是留学还是当律师,我都希望她别退出这个店,有个事连着我就有个伴儿,遇事有个商量心里就有个着落。”
       欧阳雪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那种平静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苍凉和感动。丁元英这时才真正理解了欧阳雪为什么会对芮小丹的去留问题如此敏感,因为那已经超出了一般朋友意义的友情和理解,那是一种精神和亲情的需要。
       欧阳雪说:“我很佩服小丹,一点不娇气,胆子大主意也大,如果从办事上你根本看不出她是女孩子。小丹但凡贪慕点虚荣,凭她家的条件不会是现在的这种日子。”
       丁元英说:“就因为她胆大主意大,所以她的将来不会让我去打算。”
       预备股东扩大会议结束之后,大家在麦场送走丁元英,然后围着宝马车七嘴八舌议论一番,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才渐渐散去,叶晓明、冯世杰、刘冰3人回到冯家。冯母已经把饭做好了,是烙饼、小米稀饭和几个炒菜,3人围坐在堂屋的饭桌旁边吃边聊。
       冯世杰从柳条馍筐里拿了一块烙饼咬了一口,笑着说:“真没想到蹦出一辆宝马,刘冰开上这车到大街上兜一圈儿,这谱摆大发了。”
       刘冰摆摆手说:“我是开车的,叶总是坐车的,是叶总的谱摆大发了。”
       叶晓明低头吃饭,沉思了一会儿问:“世杰,今天做会议记录是怎么回事?”
       冯世杰说:“我也不知道,丁哥让找个人做记录我就找了。”
       叶晓明思忖着说:“折腾了半天,人是咱古城的人,钱是咱古城的钱,丁哥还是没出一分哪。咱们要是按他说的去做,真做砸了谁担责任?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现在反倒成了他光脚咱穿鞋了,玩得真高。”
       刘冰立刻警觉地问:“那……咱的资金什么时候到位?”
       叶晓明想了想说:“欧阳雪是大股东,是董事长,咱办事得多看着点她的脸色,咱们跑得太靠前会不会让董事长不高兴呢?”
       刘冰说:“咱让丁哥把这辆车入股进来,这车就算不是新的,也得值个几十万吧。”
       叶晓明说:“晕!就算轮得着你坐,入了股咱就得把车钱分摊出来,你是坐得起还是养得起?用丁哥的说法,这叫强行摊派高消费。再说,这车并不是丁哥的名字。”
       冯世杰说:“晓明……”
       刘冰立刻用手指敲敲桌子笑着说:“叫叶总。”
       冯世杰也笑了,点点头说:“叶总,咱这么猜疑合适不合适?咱们到底是请人家帮忙还是成心找个冤大头坑一把?别管丁哥从哪儿拉来的资金,总之是拉来了。欧阳雪是好糊弄的吗?糊弄个十万八万的还可以,100万哪,搁谁身上谁不得掂量掂量?至少她得相信丁哥是实实在在帮咱们干事。就说这辆车吧,这车要是咱的咱舍不舍得这样拿出来用?”
       刘冰刚喝下一口稀饭,放下碗说:“就是,就是。”
       叶晓明抬眼看了看刘冰,不满地说:“就是什么?今天你当着那么多人说只有丁哥投资心里才踏实,你以为别人都听不出来吗?”
       冯世杰说:“算了,算了,说点正事。那依你之见咱还干不干了?”
       叶晓明纳闷地说:“这叫什么话,有点疑问就不干了,干了就不能有疑问?我见丁哥第一面就看出来他是高人,不然怎么会有今天的局面?”
       冯世杰说:“那当然,所以选你当总经理。”
       叶晓明也觉察到这样闲扯下去没多大意思,就问:“世杰,你在村里泡几天了,你估计农户买设备需要多少钱?”
       冯世杰说:“我跟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台锯、立铣机、旋床、车床、抛光机……加上翻砂、喷漆、跑电路这几块,怎么也得20万出头了。”
       叶晓明说:“这事得严格把关,对农户报上来的单子咱们得到商家亲自看货,亲自谈价格,既不能贪图便宜买烂货,也不能花冤枉钱不实用。”
       冯世杰说:“这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叶晓明接下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咱们办公司,你的店怎么办?”
       冯世杰说:“我和表弟商量好了,把店承包给他,这两年他在店里干得不错,业务也熟了。你放心,我绝对一门心思搞公司,我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叶晓明喝完碗底的稀饭,放下碗筷拽一节餐巾纸擦擦嘴,笑道:“谁是高人?其实丁哥并不是高人,我更谈不上,真正的高人是冯世杰,丁哥也是世杰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王庙村要真是脱贫致富了,没人会记得丁哥,他也不可能为这点事呆在古城。世杰可是本乡本土的
       功臣,报纸上吹乎吹乎,那就红了。“
       刘冰急忙插言道:“没准儿还能混个乡长当当呢。”
       冯世杰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指着缭绕的烟雾笑着说:“我已经被你们吹得像那股烟儿一样飘起来了,我要是当了乡长,给咱们弟兄一人批两亩地,咱也盖个乡间别墅住住。”
       刘冰陶醉地说:“我盖乡间别墅的时候得按最Hi─Fi的标准亲自设计一间听音室,摆一套八台后级的纯甲类胆机,专门在外面墙上挂一台变压器,邀请道上的大烧家来切磋,来一个震死一个。那时候有钱了,不用工作,衣食不愁,就是听听音乐、会会朋友,高雅得不得了,一进唱片店老板就知道爷来了,只有咱看不上的,没有咱不敢买的,谈古典、谈大师没咱不知道的。”
       叶晓明看看手表说:“你醒醒吧,该出去操练了。”
       刘冰伸手按住叶晓明,余兴未尽地说:“别别,再畅想畅想,多过瘾哪!”
       叶晓明和冯世杰都禁不住“嘿嘿”笑了。

第二十章
       10月底的气温已经很凉了,冷飕飕的风不停地刮着,卷起阵阵尘沙和地上的落叶,尽管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尽,零零落落地挂在树枝上,却早已失去了春夏之际那种水灵灵的神韵,冬天已经近在咫尺了。
       古城有四个长途汽车站,上午9点多钟芮小丹在上班时间开着一辆警车送丁元英到长途汽车北站,一辆辆发往各地的长途客车依次排列,临近发车的售票员们在扯着嗓子叫客。芮小丹买了一张发往五台县的车票,座位靠着车窗。这班车离发车时间还有20多分钟,她提着丁元英的提包,在汽车旁边陪他说话。
       芮小丹说:“趁这会儿你抽支烟吧,上了车就不让抽烟了。”
       丁元英点上一支烟说:“你刚受过处分,今天又在上班时间私用公车。”
       芮小丹说:“以前是出格了,这次是捎带的。天冷了,到了山上气温更低,别忘了加衣裳。手机随身带着别嫌麻烦,有什么事必须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已经查过日历了,今天是农历9月19号,是观音菩萨出家纪念日,你们今天出门也跟着沾点仙气儿。”
       丁元英笑笑说:“你怎么快成巫婆了?”
       芮小丹说:“元英,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支股票没有挣到一倍以上的钱,你给欧阳定的出资额就显高了,这对她是个压力。”
       丁元英说:“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可以补救。”
       芮小丹问:“你怎么知道那支股票能挣一倍以上的钱呢?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年5月卖掉?一般都认为明年香港回归、十五大召开都是股市利好的消息。”
       丁元英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有技术面、制度面、产业结构……很多因素,我跟你说不明白。这东西有点像禅,知之为不知,不知更非知。”
       芮小丹说:“书店里教人炒股的书满柜台都是,怎么到了你这儿连说都不能说了。”
       丁元英说:“真有赚钱的秘笈人家能告诉你?能那样赚钱也就不用写书了。”
       芮小丹点点头:“也是。”
       丁元英说:“香港回归是政治问题,是国家主权问题,至少近期不是经济问题。十五大是要解决政治、经济的基本策略问题,国有资产重组、债权变股权这些改革举措已经势在必行,这里面既有政治经济学,也有市场经济学,既要为改革开出一条道,又要分解改革的阵痛,这时的股市真真假假、大起大落。在这种背景下,你既得盯住庄家的黑手,也得盯住衙门的快刀,你得在狼嘴里有肉的时候下筷子,还得在衙门拔刀之前抽身。”
       芮小丹一笑说:“朦朦胧胧更不懂了,就觉得后背发冷。”
       两人在车边说着话,时间就过得很快。即将发车的时候售票员再次扯着嗓子喊道:五台的班车马上发车了啊,买过票的赶快上车,没买票的抓紧时间买票上车。
       芮小丹把提包递给丁元英,看着他到座位坐下,目送着客车驶离长途汽车站。
       五台山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位于五台县境内,由五座山峰环抱而成,五峰高耸,峰顶平坦宽阔,如垒土之台,故称五台山。
       北京、古城、五台三地之间的距离相差无几,近似一个等边三角形。韩楚风以前曾经两次去过五台山,但都是在夏季避暑旅游,惟此次与丁元英相约而去有所不同,意在拜访大师谈经论道。为了这次参悟佛法之行,他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独自一人驾驶一辆三菱吉普越野车前往五台县,在古城至五台县的最后一个国道收费站等候丁元英乘坐的班车。
       韩楚风在收费站等了十几分钟,下午2点40分,从古城至五台的班车驶抵收费站,丁元英从车上下来,与迎上来的韩楚风握手。北京一别,两人已是一年多没见面了,今日在这五台县的一个公路收费站相见自然是格外亲切。
       丁元英把旅行包放进吉普车的后座,没有关车门,而是站在车门旁边点上一支香烟,实实在在地抽了一口,他已经有5个小时没抽烟了。
       韩楚风说:“到车上抽吧,得先找个吃饭的地方。”
       丁元英说:“不用找了,小丹说跟你在一起招贼,不让在路边吃饭,专门给准备了几个
       烧饼。这儿有路警候着,就在这儿吃。“说着,他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装着几个烧饼的小塑料袋和两个密封的瓶子放到后座上,瓶子里分别装着切得很薄的牛肉片和茶鸡蛋,然后又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和几瓶矿泉水。拿完食品,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一支钢笔和一盒红色印油,一并递给韩楚风。
       韩楚风接过档案袋抽出《欧阳雪向韩楚风抵押借贷的协议书》看了一眼,绕到另一端坐到车里,打开钢笔一式三份签上名字,摁上手印,掏出纸巾擦擦手指上的印油。
       丁元英敞着车门坐在韩楚风身边,把其中的两份文件连同钢笔和红色印油重新放回旅行包,歉意地说:“古城一借钱,这几个月你就先手头紧点。”
       韩楚风拿出一个烧饼,一边往烧饼里夹牛肉和茶鸡蛋,一边说:“我这儿多少年都如一日,债权债务一锅粥,谈不上手头松点紧点,百八十万的怎么都能倒腾出来。陈茹从你那儿拿钱的事我都知道了,害得你穷得卖唱片,是我对不住你了。”
       丁元英说:“谁告诉你了?”
       韩楚风大口嚼着烧饼,一边说:“你有难处不告诉我,一定是有需要在我这儿避嫌的地方,除了我那口子给你找麻烦,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你在我这避嫌,这不明摆着嘛。可这回你是里外不是人了,陈茹说你是成心给她难堪,哈哈……”
       丁元英也笑道:“给嫂子带个话,是我办事不周到,给她赔罪了。”
       韩楚风把后座上的一个不大的黑皮包递给丁元英,说:“钱在包里,一共20万,我多带了10万,准备了4个文件袋。5万块钱敲一扇门,多10万就多两次机会。如果连敲四扇门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咱们这趟就白跑了。佛子也是人嘛,现在的寺院都忙着赚钱,真正能静下心修持佛法的高僧已经不多了。”
       丁元英扔掉烟头,从黑皮包拿出一个文件袋,将1万元一沓的现金装进去五沓放到一边备用,然后也夹了一个烧饼,说:“到了佛家的地盘,就更得说随缘了。”
       韩楚风坐在车里吃东西很不舒服,就下了车,一手拿烧饼一手拿矿泉水绕回丁元英坐的车门那边,身子倚着车门说:“你到古城是图个清静,怎么又跟一帮发烧友扯上了?还惹出一档子扶贫的事。”
       丁元英打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说:“小丹想要个礼物,就有了这档子事。王庙村是贫困县里的贫困村,小丹要的礼物就是在王庙村给她写个神话。”
       韩楚风一下子愣住了,甚至忘记了嚼东西,片刻之后才定住神说:“神话?这种礼物闻所未闻。她跟这村子是什么关系?”
       丁元英坐在车里面朝车门外,咽下一口烧饼说:“跟村子没关系,跟觉悟、境界也没关系,但是跟文化属性这个提法有关系,用她的话说,王庙村的穷既然是文化属性的产物,如果一个神话改变了村子,那又该怎么理解文化属性?”
       韩楚风再一次愣住了,思索着说:“这才是其中的禅机。这丫头,不简单哪!”
       丁元英说:“什么神话?不过是强力作用的杀富济贫,扒着井沿看一眼而已,不解决造血问题,谁敢拿着一个村子的农民去证明扒井沿儿看一眼的结果?那就不是错了,是罪。如果真理是人做出来的,那也不叫真理了,叫主义。”
       韩楚风问:“既是杀富济贫,你杀谁?又济谁?”
       丁元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听说过乐圣公司吗?”
       韩楚风说:“乐圣公司是中国Hi—Fi音响挑大旗的牌子,当家的叫林雨峰,音响界的名角儿,据说早年靠走私电器起家,白道黑道都得很熟。”
       丁元英说:“乐圣公司有6400万资产,从不涉足AV音响,在Hi—Fi音响市场占有17%的份额。乐圣公司称自己只有矛,没有盾,永远都是进攻、进攻,是个霸气十足的音响公司,网上有人给乐圣旗舰音箱起了个江湖名字,叫独孤求败。”
       韩楚风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态,谨慎地说:“杀富济贫,是得找个有点肉的大户。可就凭你这百十万的资金、几个发烧友和一帮等着扶贫的农民,可能吗?”
       丁元英说:“乐圣是因为矛的锐利而无需用盾,我这儿是既无矛可攻也无盾可守,就只能借用乐圣的矛了。我想,在北京摆摊儿,用柏林、伦敦、巴黎三个城市当托儿,让斯雷克公司当打手,让法院、媒体起哄,让伯爵电子公司落井投石,从乐圣公司碗里化点缘是有可能的,核心在一个小聪明上,小聪明的文章做好了,就能诱导乐圣公司的大聪明,而潜伏在小聪明其中的,是大智若愚。”
       韩楚风默默吃东西,沉默了许久之后忧虑地说:“私募基金是狼嘴里夹肉,可这回是拔刀见血了,乐圣公司是林雨峰的私营企业,他能放过你吗?”
       丁元英说:“光脚的溅了穿鞋的一身泥,林雨峰虽败犹荣,仁者自有公论。他要因为这个杀了我,就得给自己立块无字碑了,写什么都寒碜,这种死后还得穷名给冤家托牌位的买卖,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真杀了我,我就当下随缘了。”
       韩楚风心里有数了,不再为这个忧虑,吃完烧饼喝了几口水,见丁元英也快吃完了,就上车准备发动汽车。丁元英把剩下的一口烧饼放进嘴里,收拾了一下后座的东西坐到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两人饭后都点了一支烟,开车上路了。
       韩楚风开着车说:“这盘菜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如果扒着井沿儿看一眼再掉下去,那就真是饱了眼福,苦了贪心,又往地狱里陷了一截子。”
       丁元英说:“所以,这事得拆分成发烧友的公司和农民的生产两个部分,允许几个股东去扒井沿儿,能不能爬上来取决于他们自己。对农户,从基础设置就不给他们期望天上掉馅饼的机会,我救不了他们,我能做的,就是通过一种方式让他们接受市场经济的生存观念,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韩楚风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是在农民的地盘上跟农民打交道,如果不把农户纳入公司统一管理,产品质量和成本怎么控制?各方面的利益矛盾怎么解决?”
       丁元英说:“不能管,一管就死了,连解决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韩楚风不解,问道:“怎么讲?”
       丁元英说:“农户生产,农民得从吃饭睡觉的房子里挤地方,得呼吸油漆的有毒气体和立铣、打磨的有害粉尘,得听各种生产噪音。这里有劳动时间问题,有使用童工和老年工的问题,有社会保险、劳动保护和环境污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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