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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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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轮到进房休息了,孙宇立却犹疑起来。他先在两个房间之中选来选去,终于挑中一间,关起门睡下不久又重新出来,说他床上有一块垫板破了,被子也有点脏。北林二话不说,表示要和他换房。孙宇立更急,连连摆手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反正就这么三夜两夜,两人别分开睡了,干脆在一起挤挤算了。 
  “要不,”孙宇立说,“我们将两张床搬到一个房里?” 
  “怎么了?”北林问。 
  孙宇立解释不出怎么了。孙宇立忽然狼狈起来,结结巴巴告诉北林,说怎么也并不怎么,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他只是觉得有些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北林更奇怪,“怕什么?” 
  “怕也不怕什么,”孙宇立继续狼狈,这一刻孙宇立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孩,脸都憋红了,“大概,是有点怕鬼吧。” 
  尽管孙宇立是用半调侃半无奈的口气表示他的意思,表示他在害怕,但北林知道,孙宇立真在害怕。孙宇立在怕鬼。孙宇立不敢一个人独睡一间房子。北林惊异已极。他想孙宇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好好一个人莫名其妙会怕什么鬼?一个人为什么会怕鬼,并且怕到如此程度,连单独一个房间也不敢睡了,要两个人挤到一起睡,这要是让旁边什么人听去,让单位上那些同事听去,还不得笑死。北林实在无法将孙宇立与怕鬼这样的事联系在一起,他想单位上的那些人大概都不能将孙宇立与怕鬼这样的事联系在一起。北林忽然想起马瑞云所讲的那些吞吞吐吐的话,孙宇立心情不好,孙宇立有些不舒服,孙宇立需要别人的照顾等等。莫非,北林想,面前这人还真有什么病,有什么难言之隐,面前这人还真需要别人多加关照了? 
  或许是为了给北林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孙宇立又用半遮半掩、吞吞吐吐的话语谈到了三满姨那位死去的丈夫,说他生前就住在这些房间中的哪一间,他死后也曾被人们移到这些房间中的哪一间停留过,当时的情景是孙宇立亲眼所见。 
  “注意过我们刚才看到的一座高房子吧?”孙宇立问北林。 
  北林点点头,却并不清楚孙宇立问的是哪座高房子。孙宇立说那座高房子早先是生产队的仓房,当时叫队屋。某年的某个夏天,一位叫某某的年轻人得了凶病,走到队屋前的场地边突然爆发大吐血,吐得满场满地都是,活活一个人硬那么给吐死了,一股冲天的腥气萦绕村庄上空,十天半月都没能散尽。这些情景也是孙宇立亲眼所见。当然还有更多的事情是在孙家落户以前发生的,据说山里山外闹解放闹土改那阵,队屋的房梁上曾吊死过无数家庭成分不好的人,屋前的地场上,又枪毙过更多这样那样的人,红红白白的脑浆溅到几丈高的树梢上,乱纷纷恰似开了满树的红花白花。 
  孙宇立说在牌上一带,类似于这样闹鬼闹凶的地方还有很多,那时候只要天一黑,他便拒绝走出大门一步,夜里睡觉他甚至养成一个习惯,只愿意侧身而睡,从不敢仰面朝上睡。他怕有什么东西会从上面压他。他也不止一次在夜深时分被一种无边无际的东西压住。他一直认定那就是传说中的鬼。那当然不是鬼。以现在的眼光看,所有这些都只能算做儿时的一些趣话和笑谈。现在孙宇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无论从年龄上从身体上从心理素质上讲,都已经相当成熟。可不知为什么,今天一走进这座村庄,其实从一走进洪岭小镇、一走进库区开始,孙宇立便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他已不是他自己。他又变成了多少年前的那个自己。他回到了从前的那些可怕岁月之中。这么说吧,恍惚之中他感觉自己一直在这个村庄里生活,中途根本未曾走出过一步。 
  这天夜里北林没有睡好,耳边不停响满孙宇立的声音,某某地方一个人死了,肚肚肠肠流了一地,某某地方又一个人死了,白花花脑浆也流了一地。还有什么东西,或者一个人,一个鬼,就站在他们床面前,一有机会就想压到他的胸口上。北林发现自己也有些怕。孙宇立绝不会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说假话,北林想孙宇立的怕自然有他怕的理由,他的所有感受都凝聚着多年的切身体验。这地方也许真是一个很阴森很邪气的地方。北林很想照孙宇立所说,悄悄侧起身,屈起手臂,做好随时反抗什么的准备,但又怕惊扰了躺在床那头的同伴。被子没有拉好,北林一只脚露在外面。同样怕惊扰了身边的同伴,北林就让自己的脚一动不动在被外露着冻着,不想做一点起码的纠正。北林静听着窗外的风声,枝头的夜鸟声,房梁上老鼠的窜动声,还有孙宇立深睡时传来的长长短短的鼾息声。北林有些嫉妒了,这个孙宇立到底怎么回事,吵吵闹闹说他怕这怕那,把别人弄得心惊胆战,自己反倒埋头呼呼大睡了。 
  孙宇立这一觉是睡得真好,一大早起来又兴致勃勃拖着北林去看他家的旧居。谁知他们仍然来迟了,房子的主人已双双出门,他们只能由锁住的门缝朝里张望一阵,然后继续到村道上高高低低地走。果然看到一座高房子,就是孙宇立所说的鬼屋。可能是白天的缘故吧,鬼屋也很普通,并没透出多少阴气鬼气。 
  当年离开牌上,孙宇立十五岁,正好初中毕业。北林看过他毕业时的照片,据说是在红星中学某一道石墙边拍的,瘦手瘦脚,裤管袖管短了,高高吊起老大一截,脑后的一撮头发没有抚平,羊角般朝一侧翘起,神情有些滑稽,有些怪异。这是一位很典型也很平常的乡村少年,不知底细,任谁也不能将他同眼前这位精明干练、面色红润饱满的中年男人联系到一起的。 
  村里人认不得孙宇立,孙宇立却大致能一一分辨出往日的那些熟人。闲闲散散在村前屋后这么走着,孙宇立往往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面孔倾斜着略一思索。 
  “五一!” 
  “黑苔!” 
  “友胜大伯,是你吗?” 
  孙宇立双手叉腰大叫。 
  五一、黑苔、友胜大伯们从路那侧、从菜园里抬起头,迟迟疑疑朝这边张望。 
  “这是在叫我?” 
  “我不是叫你,我叫黑苔!” 
  “黑苔,嘿嘿,我就是……” 
  看到黑苔一副窘迫无措的模样,孙宇立得意地朗声大笑。 
  孙宇立回来的消息是这个时候才在村子里传开的,不一会儿便有三三两两的男女相邀着过来坐坐。五一老了,黑苔老了,友胜大伯呢,不用说更老了。大家抖抖索索抽着烟,说些往日的话题,尤其津津乐道于孙宇立能隔过多年的时光将自己一眼认出,说他好记性。不知为什么,这些人都固执地把孙宇立当做乡里的干部,北林从旁边解释说他们不在乡里,他们在老远的江州上班。“哦,不在乡里。”村人们点点头,表示懂了。可谈着谈着,不知不觉又扯起乡政府里的一些人与事,有的甚至向孙宇立探问粮食、化肥及农药的价格,探问屋基地的申请手续和审批的具体程序。 
  “老江,那是好人。”村人们说。 
  “有福气的人。” 
  他们在说孙宇立的母亲。 
  接下来的一两天时间,北林跟在孙宇立身后,挨家挨户出门做客。北林理解那只巨大旅行包的作用了,包里装的都是些食品和其他小礼物,尽管很普通,蜜枣、片糕、冰糖、芝麻粉,毛巾、手帕、热水袋、尼龙袜等等,有些东西城市里已极为少见了,也不知从哪里寻得的。孙宇立花了好多工夫,将礼物一份份分好,配匀,每到一家便提上一份,那种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架势,北林看了不由一阵阵暗笑。村里待客的方式千篇一律,先由家主陪着在堂前坐下,一本正经喝茶,谈天,然后端上小小一碗面条,面条上很仔细地摆了两只荷包蛋,几块腊肉。孙宇立假惺惺客气过了,从桌面拾起竹筷,比比齐,同样一本正经吃起来。 
  “你吃。”孙宇立用竹筷敲敲碗沿,隔着桌面招呼北林。 
  北林不吃。北林只在暗下里哧哧窃笑。他又一次有了那种惊异之感。他想孙宇立平日里那是什么人,自以为是、威风八面的大人物,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琐碎,全然一副拘谨而多礼的老农模样了。 
   
  五 
   
  从村头那座布满灰尘的碾米房后转出,沿着轰轰作响的溪流往上行走约三四华里,便是原先的大队部,而今的牌上村委会所在地。村委会再往左,隔过几片水田几块菜地的小山丘上,零零落落散布着牌上村小学的三两排土砖房。 
  这次到牌上,孙宇立暗暗计划着如果可能,他一定要把原先留下自己足迹的所有角角落落全部走上一遍,村委会和村小学当然非到不可。多少岁月过去,村委会看不出有多大变化,由几排砖瓦平房连成的一个院落,院门前有一棵几人合抱的巨大枫树,树下一座平平坦坦的土台。孙宇立绕土台转过一圈,疑疑惑惑地说,在他记忆中,大枫树下的土台可要高大得多,气派得多。孙宇立继续疑惑着,同时也比划着,介绍说这原是一座人工筑成的土台,专供那个时代一些乡村政治活动时所用,如开会、唱戏、搞宣传、放电影等,每年秋天小学生们召开体育运动会,也把这里当做主席台。台上活动的都是乡村政治舞台上的头面人物,书记、大队长、民兵营长、治保主任、学校校长之类,以及这些人物的对立面,那些被政府专政的对象,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每次召开批斗大会,对立双方的人物共同上台。先是正面人物讲话,喊口号,然后将反面人物五花大绑,拴蚱蜢那般一齐提溜到前台跪下。从左到右,台面上能并排跪下十几个人,基本可以将整个大队的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一网打尽。孙宇立的父亲孙凯先身材魁梧,个子高大,加上胸前悬挂的木牌过重过宽,一个人往往能占住两个人的位置。不知根据怎样的安排,每次上台孙凯先身旁总挨着一位叫陈道龙的又瘦又小的老地主。“站过去点,你站过去点。”老地主陈道龙就似一只干瘪的跳蚤,不停朝着孙凯先的身体推推搡搡,挤挤挨挨,那情形不像上台受批斗,倒是赴什么宴席时抢座位一般。 
  下午时分,大枫树下这片房子很安静。孙宇立领着北林由院落正门进去,左有村委办公室,右有一家私人诊所,两家小卖部,一家饮食店,一家理发店。另外两排房子似乎都做了那种村办工厂的厂房,做板刷做竹垫竹椅什么,一律的空荡荡乱糟糟阴沉沉,偶见一个人走在里面,就好像走在世界的另一头。相对来说村小学那边要显得明亮些开阔些,可能是因为这里地势较高,人气也旺。正值课间休息,学生们在坡上坡下跑着跳着,还有更多的男学生聚在操场一角玩一种古老的游戏,叫做斗鸡:单腿站立,将抱在胸前的另一条腿当做武器,跳跃,闪避,相互撞击。孙宇立兴致勃勃看过一会儿,等一局终了,他俯下身用当地方言同一位学生攀谈,试图探问到学校里某某老师,还有某某某老师的消息。学生未及回答,没想蹲在教学楼前的一个男人抢先开口了。 
  “某某老师吗,某某老师——这样了。” 
  男人梗直脖颈,将脑袋猛然朝上一提。孙宇立听懂了男人的意思。男人是说,某某老师死了。 
  “那么,某某某老师呢?”孙宇立上前一步,认真问。 
  “某某某老师,也——这样了。” 
  男人又将脑袋朝上一提。不少学生被男人的动作逗乐了,哄的一声笑起来。 
  孙宇立以为男人在逗他开心。即便男人所说属实,某某老师、某某某老师都死了,都这样了,但男人说话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仍让人感觉不快。男人留平头,戴眼镜,二十多点的年纪,应该是小学校里的一位老师。 
  “那么,还有陈道龙、张家怡呢?”孙宇立问。孙宇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跟这位老师开开玩笑。 
  “还有,”孙宇立迟疑一下,“还有孙凯先呢?” 
  男人回答不出。男人的年纪太轻,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肯定回答不出的。男人只用惊异的目光来看孙宇立。孙宇立目的达到了。心下正有些得意,没想他的问话很快引出了回声。是身后那伙小学生,也没人起个头,竟不约而同齐声高唱: 
  张家怡,卖荸荠; 
  张家怡,卖肚皮; 
  张家怡,簸——箕! 
  学生们唱完,随着又发出一阵哄笑。几乎同时,另一伙学生以更大的声音比赛般跟着高唱起来: 
  孙凯先,三更天; 
  孙凯先,羊角癫; 
  孙凯先,强——奸! 
  这回轮到孙宇立吃惊了,他苍白着脸色,同样用惊异的目光看看面前这伙学生,又看看北林,看看教学楼前蹲着的年轻老师。眼前的情形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孙宇立一家离开牌上离开歌珊这么多年,他的父亲也死去这么多年,早以为跟这地方没有丝毫瓜葛了,这地方忘了他们,他们也早已忘了这地方。谁也没料到许多年时间过去,父亲孙凯先的名字仍然以顺口溜、以童谣的方式在歌珊,在这么一个无人知晓的山角落里,在一代代小学生口中传唱着,响亮,清晰,活灵活现,不容置疑。直到走出老远,两人重又走回村委会院前的大枫树下,仍听到从小学校那边传来的整整齐齐的童音: 
  陈道龙,蜈蚣虫; 
  陈道龙,猪嘴筒; 
  陈道龙,轰——隆! 
  孙宇立只想尽快从眼前这片地界上离开,他急急忙忙、跌跌撞撞一路朝前走着,走过好一阵才有些清醒,顿觉自己的行为毫无必要。他到路边找到一处坡地坐下,回过身重新向来路张望。这里的地势较高,不只能看到村委会的枫树、房屋、院落,而且能看清枫树脚下的那座土台,土台旁漫不经心弃置着的一块石头。 
  “张家怡,卖荸荠,”北林自语,“这个张家怡,是不是你早先同我们说起过的那个地主婆,你曾跟着一伙高年级学生到她家水缸底下挖金条的?” 
  “我早先同你,”孙宇立道,“说起过她吗?” 
  “那么那个陈道龙,”北林又问,“就是批斗时被人浇一身开水,从高台上摔下来的老地主了?” 
  孙宇立点点头。 
  “也就是你刚才说的,喜欢站在你父亲身边的那个又瘦又小的老地主?” 
  孙宇立同样点头。 
  孙宇立讲过的话自己显然已经忘了,但北林却没有忘。张家怡、陈道龙一定是给孙宇立留下深刻印象,同时也造成重大影响的人物,孙宇立不但反反复复提起过,而且作过极其细致的描述,时间一久,那些人那些事对北林来说就好像不是听来的,而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样了。可能跟陈道龙三个字的读音有关,北林觉得这位老地主平日应该拖着一对长长的鼻涕,身穿紧绷绷的棉袄,当然还有高高的猪嘴筒,还有滚烫的开水,及开水浇出的血肉模糊的面皮。张家怡则面目清秀,身材姣好,脑后梳着一只圆圆的发髻。 
  坐在村委会对面的山坡上,孙宇立用缓慢却带点惊魂未定的语调,又一次讲起当年的那些故事,讲起张家怡、陈道龙,还有他的父亲孙凯先的故事。孙宇立说在当时的牌上大队,张家怡名声很响,这不只因为她的地主家庭身份、她的女性身份,更因为她的年轻、 她的美貌,及笼罩在年轻美貌之上的某种暧昧色彩。有关张家怡的种种说法是极多的,说她的丈夫是省城医院的名医、教授,专门给县里给省里的大干部看病,不但医术高,而且会写书,随便写一个字就能换回几块钱。丈夫长年不在家,只留张家怡带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在牌上生活,张家怡的家连同张家怡的身体,自然成为一处人人可以光顾可以践踏的公共场所。孙宇立就不止一次跟着高年级同学以造反的名义登过张家怡的家门,一次是翻挖张家怡家的水缸脚,据说那里埋着金条。又一次是到张家怡家的饭锅里埋“炸弹”——一种装满生石灰的墨水瓶,据说瓶里的生石灰遇水即可爆炸的。至于张家怡的身体大约只对大人们开放,一般的小学生并不能有多少了解,反正人们都众口一词这么说,孙宇立等一帮小孩也跟着说。说一只破簸箕么,什么东西不可以装,什么人不可以上,老的少的,丑的俊的,大凡是个男人,都可以一簸箕搂进的。 
  如果说人们对张家怡的态度里尚存有一些狎昵与戏谑的成分,那么对陈道龙,则只剩下单纯而赤裸裸的残暴了。陈道龙,猪嘴筒,陈道龙,轰隆!这首童谣或顺口溜所描述的,就是牌上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一个事件。那是在牌上历史上十分有名的事件,孙宇立和他的母亲都是亲眼目睹者,多少年时间过去,孙宇立每次提及,仍会不由自主地面容失色,心跳加剧。 
  据孙宇立所述,那应该是个冬天,孙宇立正在牌上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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