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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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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剑客盯着凌云燕,连连摇头,把子母神梭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这人真是你的朋友么?这人一定是淫贼,你仔细瞧瞧他,到底是男是女。”

子母神梭因为是初会,也很起疑,想了想道:“二位先回去。这凌云燕和我有过来往;我把他邀回去,仔细问问。你二位也找那姓包的,再仔细问问。”

二剑客道:“万一他真是淫贼,他要是跑了呢?”子母神梭拍胸膛道:“二位全交给我,他真是淫贼,我也不能容他。咱们明天见面!”

就这样私议了一回,武胜文翻身赔笑,找到凌云燕这边。武胜文未即说话,借火亮先打量一回。见这凌云燕实是女子,心中也不能无动;遂也不称呼,只拱手道:“请了!在下就是子母神梭。从前多承你阁下帮忙,我感激不尽。舍下在此不远,我打算请你过去谈谈。”

凌云燕很乖觉,料到他们刚才必是侮蔑自己,现在即欲脱身,势必不行。遂慨然说:“多谢武君解围,我也有许多话,要向江湖前辈表白一番呢。”

子母神梭把凌云燕邀到附近朋友家,灯光照耀下,凌云燕全身穿着女装;又穿着铁尖弓鞋,蓄留长发,顶梳云髻。子母神梭越看得仔细,心中越发悬虚起来。但是凌云燕面无怍容,眉颦怒气,很坦然地坐了。武胜文倒不疑心他是女装的男贼,反疑他真是女盗了。无如这话不好当面致诘;子母神梭武胜文和他的朋友,让坐献茶之后,一时犹豫无言。

凌云燕倒不介意,索手巾拭面,端茶来解渴,略微歇息,便发出银铃似的嗓音,先将自己与包六结仇的事说出,然后又说:“我这一生非常不幸。我本是良家子,遇着继母,落在宵小手内,竟把我当女孩子,硬给我穿耳缠足,逼我学习马戏绳技和打弹弓、耍刀剑的本领,给他铺场子赚钱,并暗地偷盗人家。因我不肯,饱受折磨。年岁小,抗不了他,一直苦混了将近十年。后来我岁数稍长,又幸逢侠士,帮我摆脱了马戏班;东逃西躲,好容易才脱开毒手。可是我已经无家可归,肢体又已残毁。武庄主你看,像我这个模样,走到民间,半步也行不开,简直没法做良民了。我这才和我同时逃出来的一个难友,隐遁在绿林中,苟全性命。我也不敢自夸行侠义,人为名,树的影;你可以打听打听去,可听谁说‘凌云双燕’做过不义的案子没有?我更因为身上的缺恨,处处自加检点;我至今没有娶亲,我还是童子身。你可以验看我的功夫,就可以明白,我练的是童子功。我对绿林同道,也不合伙通气,也不得罪;我在线上,又算是在线外。直到近来,我才得罪了人。这回得罪人,偏巧就是由武庄主你阁下而起。我手下有一个姓包的伙计,也领着一竿子人,十一二位,他竟贪财败义,背着本窑劫了令友;我一怒将他断臂驱逐帮外。我曾把原赃追出来,亲自送到你阁下府上,并留书道歉。大概你总接到了吧。我是隔门抛过去的。”

武胜文欠身谢道:“哦!收到了,我真得谢谢你,给我的面子很不小。”

凌云燕挥手道:“小事一端,不必提了。可是我竟因这事,结下了仇人;包六不自悔过,恨我到极处,已经接连算计我两三次。我已为他迁场数次,并且轻易也不出门。本月实在有迫不得已的事,非我出来不可,我这才化妆夜行,路过此地。哼!偏偏就狭路相逢,遇上这事!不怕你阁下见笑,我自逃出马戏班主的毒手以后,早想改装。无奈我自幼落在拐骗手里,像这样打扮,差不多已经十年,有点习惯成自然了;穿上男子冠履,竟走不上道来,那样子更难看,格外扎眼。人家看见了,往往疑心我是女人改装男子。可是我还照旧打扮,人家又挖苦我是人妖。我一生不幸,都结因于马戏班!我跟包六翻脸,固然是被事情挤住的,也因他骂我的话太刺耳。刚才那两位使剑的朋友,不用说,又是包六调唆出来的。这两位朋友不容人张嘴,就好像我跟他有夺妻之仇、杀父之恨似的,真不晓得包六对他们讲了些什么……”凌云燕又道:“现在,我已将详情说明,我谢谢你给我解围。只是,我听那两位话里话外,还是不能原谅我。我的事本来曲折太多。我想他二位临走时,大概托付你阁下审问我,监视我了吧?武庄主,你说怎么办?我如今是狭路逢仇,人落单了。你我是马上一笑而别呢?还是你问完了,仍得听听他们那边的话呢?还是把我再交给他们呢?咱们是道里的人,有话尽管讲在当面,你不必为难。我自知年纪轻,出身又卑贱,我也不敢高攀,请你给我一句爽快的话。我反正不能坐受他们的侮辱,一刀一剑,杀剐存留都可以。要是想寒蠢我,我可不能受包六的。”

凌云燕侃侃而谈,玉面晕红,辞意慷慨。遂引杯连喝三盅茶;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又跺了跺脚。话虽激昂,态度上总似乎有点顾盼自惜,不脱脂粉气。子母神梭武胜文和他那位朋友都听愣了。

那位朋友姓卢,叫卢天葆,插言说:“凌朋友,你说那马戏班的班主,可是名叫郎双石么?”凌云燕答道:“正是他,是他毁害了我一生,教我不能明面见人!”一提起来,凌云燕就恨得切齿,一口白牙咬得吱吱地响。

卢天葆转面对武胜文道:“是了,这话一点不假。郎双石这东西实在万恶!我早年听家父讲过,他的确常常拐卖人口,把小姑娘小子长得漂亮的……”说到这里,见凌云燕有些难为情,连忙改口道:“我很知道他。他把男孩子强扮成女子,把人卖了。他明着跑马卖艺,暗中配卖蒙药,罪恶滔天。凌朋友这么说,你也是受他的害了。我听说他早在十年前,遭了天报,被叛徒勾结过路的武林侠客把他杀了,他的巢穴党羽也全剿灭了。凌朋友,这件事你想必很知内情的了。可是真有其事么?”

凌云燕带出难过的样子,半晌才说:“那就是我和我的一位师姊办的。我没有得着武林侠客的帮助,只是巧借着地方上一个土豪的力量;里外一闹,我们才得逃出魔手。郎双石的巢穴是起内乱散了的,不是剿灭的,他的党羽也只有几个人落网。郎双石的妻子,当时算是我们的师母,她还要替夫报仇,勾结同门,极力搜寻我们两人的踪迹。郎双石死了,首级被人割去,我们那位师母疑心是我俩杀的。其实我俩只求逃出火坑,哪里还敢动手戕师?杀郎双石的乃是别人。我们师母不依不饶,认定是我和师姊所为,把我们赶得走投无路;直逃到浙南,才遇上九莽大侠林青皓,靠他一挡,我们方才得了生路。”

说着,他又喟叹一声道:“卢君既然知道我的下情,足见我不是扯谎,足见我不是害人的,实是受害的。话已说明,武庄主请看着办吧!”

子母神梭武胜文目视他的朋友,乍闻怪事,如梦初觉,也不禁叹诧道:“我在下久闯河北,这里的事一点也没听说过。凌仁兄出于淤泥而不染,真不愧是火中金莲。既然这样,……”拱一拱手道:“凌仁兄如有紧急贵干,你就先请吧。刚才那两位使剑的朋友,您就不用管了,我自然有法子对答他;他们的确是有话。凌仁兄不但品行高洁,武功超绝,而且见事也真快。他们二位是亲兄弟俩,那个黑的叫彭朝翼那个矮的叫彭朝翔,果然是受了姓包的蛊惑了。临走的时候,还一再叮咛,教我别上了凌兄的当。”

凌云燕哼了一声;忙问那包六呢?子母神梭道:“那姓包的多半没有到场,我全看了。他们来了十多个人,没有短胳臂的。”凌云燕道:“他一定到场了,他大概藏在林中。”

子母神梭道:“也许,也许。姓包的如果在场,这可是冤家路窄,咱们三方一见面,看他怎讲。凌兄跟这位包爷结仇,本就是为朋友,由我身上所起,现在还落在我身上完,倒是正对劲。凌兄要是抽得出工夫来,何妨在这里多盘桓一两天,索性跟他见见,咱们可以撕罗清楚了。”

凌云燕脸色一沉,道:“武庄主若还有所猜疑,我自然可以等等,索性见过了彭氏弟兄。”

子母神梭忙笑道:“凌兄你这可是多疑了,你的行事我实在佩服。由打上回起,我渴望跟您订交,盼了不止一天了。这样办,由我起,由我落,我一个人找他们去。凌兄有事,请先行一步;哪一天得闲,你赏一个信,我们可以订期多盘桓几天。”

子母神梭实欲与凌云燕订交,凌云燕今天实不能留。又谈了一会,凌云燕告别。子母神梭武胜文备马亲送出来。笑对凌云燕说:“凌兄,咱们不可不防备,我还怕包六在外面等着你呢。”

凌云燕冷笑道:“好吧!我倒是真想见见他,只怕他未必肯出头;因为我们已经交过话了,他的戏法不好变了。我想此时外面倒真许有人等着我,只是等着我的保管不是他。”子母神梭笑道:“他自然不肯在近处出头,也许同着别位,藏在远处,要暗算凌兄哩!凌仁兄,不管怎样,我总得送送。”

武凌两人和那卢天葆,一同出来。子母神梭没有猜着,凌云燕猜着了。走出七八里地,便遇上了大批的埋伏,不是包六,不是彭氏昆仲,是白娘子凌霄燕得到警耗,特引众救应师弟来了。

那个小喽罗身中一箭,舍命奔逃,竟奔回巢穴见了白娘子,报说二当家的中途遇事,被人围上了。又说不像鹰爪,也不像线上。白娘子霄燕大怒,想了想在肇事的地方附近,并没有什么出名的绿林,心中便有些嘀咕。急急地点齐部下;部下本散在各处,就近凑集了二十几个人,半骑半步,火速地踏寻过来。到了交斗的所在,搜遍林隅,渺无人影。白娘子把部下散漫开,往返地穷搜。……

子母神梭陪着雄娘子凌云燕,从狭路荒径走上大道,突然撞在网上。响箭陡发,白娘子率众出来,把道挡住。子母神梭还当是包六出现。凌云燕摇头笑道:“不是,不是!这是我们的人寻我来了。”他已经听出响箭暗号来,忙策马上前,也发出暗号。白娘子凌霄燕慌忙过来,下马问道:“师弟,怎么样了?”雄娘子凌云燕忙说:“先遇上仇人,现在又遇上朋友了。”忙与子母神梭引见,子母神梭自此又认识了这位白娘子。

白娘子凌霄燕是二十几岁的姑娘,比凌云燕大。她们两人的关系,也是一谜。两人始终是师姊、师弟,不是夫妻。便白娘子不嫁,红娘子(雄娘子)不娶,两人相敬如宾。所可惜者,是白娘子比凌云燕大了三四岁。两人各有着沉痛的经历、凄凉的身世。两人同病相怜,都想嫁娶。但男的娶谁、女的嫁谁呢?白娘子想给雄娘子掳一个少女为妻,雄娘子凄叹不允。雄娘子劝白娘子择婿,白娘子也只低头流泪,脸红红地看着雄娘子,叹道:“姐姐这一辈子完了!”两人各有说不出的苦恼,坐令韶光似水地流去。

当下问明原委,白娘子方知师弟受了委屈,险些受辱殒命。白娘子勃然大怒道:“这包六太可恶了,那时倒不如依着师弟,把他废了,也就完了。现在他到处诬蔑我们。武庄主,像这样暗算我们,动刀动枪,还是好汉子所为。您不知道他,他竟学村妇骂街,信口作贱人。不行!我得找他去!他现在在哪里?”

凌云燕因为子母神梭在场,忙把师姊劝住。最后仍由子母神梭去找彭氏昆仲,要把这桩事彻底解决,请附近绿林给评评理。但是彭氏弟兄竟栽了跟头!

那包六当场听到武胜文报名,就知要败露;他果然不辞而别,一溜不见了。彭氏昆仲还要找他细问原委,好像搀人上墙头,半路上撒手不管了。彭氏昆仲气得大嚷:“上当了,上当了!”他二人却不肯虎头蛇尾,纵然栽跟头,也不能避不见面;竟找到子母神梭,拍手打掌,细说丢人之事,又作揖打躬地说:“我们太冒失了,得罪了这位凌云燕了。武大哥,没别的,替我们表说表说吧。”

彭氏老大很客气;彭氏老二仍说:“我们情实是鲁莽了,可是这位凌云燕的打扮跟女人一样,也未免惹人动疑。”武胜文道:“我不是说了么?他的身世太离奇、太惨苦!”

二彭要面见凌云燕道歉,子母神梭代为辞谢了。这场戏就这样揭过去。凌云燕自然要找包六,无奈断臂包六藏匿不见,只好罢手。

自经此变,凌云燕和武胜文成了好朋友,武胜文劝他改装,练习男人行止。不久,飞豹子袁振武率领大众,到江南寻隙。因无地可以栖众,便由子母神梭引见,借了凌云燕的密巢,还借重了不少的人力。

现在,凌云燕和霹雳手童冠英登台比拳,凌云燕一身轻巧的武功,却非霹雳手的毒砂掌的对手。凌云燕凌空一纵,被霹雳手童冠英运气功,探爪一抓,刮地一声响,把浅靴抓碎,露出了复履,窄窄如钩。台下哗然。凌云燕面色一红,扭头就走。霹雳手哈哈大笑,也要下台;飞豹子奋声喝道:“别走!我来请教!”

第四十八章

黑鹰程岳战平对手

九头狮子攘臂争名

飞豹子在台下,看出霹雳手的毒砂掌,凌云燕必无法应付,他就奋身要上前。他的朋友早跳上一人,向霹雳手请教。镖行群雄忙看这人,就是七个陪客之一,那位姓许的。胡孟刚打听同伴:“认识这人不?”汉阳郝颍先、夜游神苏建明、马氏双雄、夏氏三杰等,都说不认得。

东台武师欧联奎道:“这位名叫许应麟,好像是颍州潘佑穆的门下。”胡孟刚道:“他敌得过童二爷么?”欧联奎道:“他也是练五毒红砂掌的,初生犊儿不怕虎!他敢上台,必有把握。咱们往下看。”镖行在台下窃窃私议,台上的人已然甩衣裳,预备动手了。

这许应麟正当壮年,约有三十八九岁;跃上这残破的旧戏台,长衫一脱,露出一身米色短装。他大眼睛,高鼻梁,圆颅黑发,气象很沉穆,两臂很粗;令人一看外表,觉得不可轻敌。他把衣袖一挽,冲童老抱拳道:“童老前辈,在下久仰您的掌法,家师也常称道过。今天我来上场,非为比武,实为请教。童老前辈,请您不吝指点!”

霹雳手童冠英正容敛笑,拱手还礼道:“客气客气!阁下贵姓?令师是哪一位?”

许应麟答道:“在下姓许,名叫许应麟,家师是颖州潘。”童冠英道:“哦,令师是颍州潘佑穆潘七爷么?那不是外人。”许应麟道:“是的,我在下只想求老前辈指教,决不是比试,请老前辈手下多多涵让。”

童冠英笑道:“你太客气了,我是老朽无能的人。你正当壮年,还盼您手下多多容让。”两人说完客气话,立刻一凑,准备动手。

忽然台下飞跃上一人,横身一隔道:“且慢!童老英雄,咱们得按规矩走。咱们镖行承人家看得起,邀来以武会友。咱们应该挨着个儿来,不能总教您一个人钉。刚才您已经跟那位凌爷比试过了。这一位许爷,我倾慕已久,就由我给接接招吧。”这人是南路壮年镖头孟广洪。许应麟把孟广洪打量了一眼,看他不过二十八九岁,好像北方人,生着微黑的面貌,通臂长爪,两眼炯炯有神,额角有一块很深的刀疤,从前是没有会过的。两个人通名拱手,走行门过步,说一声请,立刻开了招。

霹雳手童冠英含笑下场,几位镖客围上来,跟他说话,问他这凌云燕到底是男是女。童冠英说:“我可不敢保,你们问子母神梭去吧!”

那破戏台上,镖客孟广洪展开了他的“八卦游身掌”的招术,在台上像纺车似地乱转。那许应麟展开了他的铁砂掌,就如老牛破车似的,以迟钝的辣手,应付孟广洪的飞速拳招。正是一快一慢,看着令人吃惊。

忽见孟镖师旋身一转,左臂虚晃,右掌斜穿,唰地照许应麟打去。许应麟微微一侧脸,双掌一伸,也格格地发响,也虚冒了一招,进步欺身;突然“恶虎掏心”,照孟广洪打去。孟广洪急用“斜挂罩鞭”往外一削,硬磕敌人的手腕,故意要给他一个硬碰硬。

许应麟一招走空,早又收回,却将左掌发出,“金龙探爪”往起一直腰,出二指猛点敌人的双眼。镖客孟广洪似旋风般伏腰一转,侧身前进,左跨一步,破招进招,飞掌横击敌肋。未容得许应麟招架,他就一偏身,踢出一腿。许应麟连忙后退,挥毒砂掌往下一切,照敌手的膝盖切去。孟镖师缩腿不及,索性一登劲,全身像箭似地斜射出一丈以外,轻飘飘点地站住。许应麟蛤蟆似地横身追来。孟广洪旋身一转,又游走起来。

两人连过了二十余招,许应麟竟捞不着孟广洪。孟广洪的八卦游身掌功夫很熟,抱定主意,要遛乏了敌手,再乘机取胜。往来攻守,总是镖客躲闪,许应麟追逐,和刚才童、凌的斗法如出一辙。可是相形之下,孟镖师不如凌云燕的轻快,许应麟更不及童老的招术猛练。

台下的人料到二人半斤八两,一时胜负难分;且有珠玉当前,看着不甚起劲。那九股烟就对人说:“孟爷何必露这一鼻子,不过如此呀!”马氏双雄也低声对苏建明说:“我们不要一味跟他们打,我们得跟他们讲好了;见几阵胜负,胜了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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