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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慕容刑的行为依旧是冲动且没有章法,但梅皓已隐隐地嗅出了危险的气息。虽然目前来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不对劲的情况,这一年朝廷里的动静,依循着历年章法,除了举办恩科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圈点的。然而一切的一切综合起来又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就像是一张看不见的陷阱。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吧,以前是不计手段地想要将他夺过来,现在是想法设法地守住,这转变所带来的更加严重的压力,竟是连这只狐狸都没有料想到的。
毕竟他所觊觎的,并不是一只温良的家禽。
睨了睨漆黑的眸子,梅皓转身去看马车另一头角落里的人。在他的强迫下,颜离熙换掉了那身带有“香烛元宝”味儿的素服,穿上月白内衬薄萌葱色的夹袍,因为见他一直偎在窗边看雨,梅皓又怕他着凉,于是取了斗篷放在他边上,过了不多久,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拖出一条丝棉薄被掖到颜离熙怀中。
“寒州不像北方冬天屋里屋外一样湿寒,我在猎场得了头上好的鹿,命人给你做件大衣。”
虽然听见了耳边人絮絮叨叨说的一大段话,但颜离熙始终看着屋外的雨丝漫天飘飞,好半天才说出了句似乎有些不着边际的话:
“……当日你听说我被人杀了吊在城门上,你是什么感觉?”
梅皓自然是一愣,似乎是回味了半天才重复地说出同一个词来:
“心痛。还有……就是心痛。”
捉住颜离熙的手,执意要他感觉一下自己心里“痛苦”的感觉。知道自己甩不开这个缠人高手,颜离熙也就懒得推拒,让梅皓顺势扑在他身上,他知道就算是这只欲望多多的狐狸,经过一个白昼的游猎也决不可能会有那么好的精力求欢。
“心痛?你又能痛多久……”
车外的雨小了些,颜离熙便欠身将竹帘挽了起,夜凉如水。
“嗯,直到知道你没有死,一共五日又三个时辰。”
环抱着爱人的手落了个空,梅皓毫不介意地就地打了个滚,惬意仰卧。然而颜离熙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了。
“也许,那个时候死掉的人,真的是我,那就好了……”
远望着渐渐暗去的风景,颜离熙说出自从离开和之坟前之后便一直在思索的事。朝堂纷争,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手上甚至是身上已经染了无数人殷红的血。然而这个世上并不容许如果的存在。属于自己的过错,就一定要由自己来担负。若说慕容刑登基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是造孽的话,那么这其后的五年就是赎罪,交出身心偿还那些被自己一手抹煞的事物。
对此他心甘情愿。为了这江山,无论让他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呕心沥血,却只能沦为所爱之人的玩物,肆意践踏;也许自己就是那种,生来就注定成为青史污迹的人。
“说什么呢?不许这么说!”
从刚开始便和颜悦色的梅皓,却突然一下子严厉起来,不过熟知他秉性的颜离熙只是回首一眼。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已经痛苦过了。”
这句话,更加激起了梅皓的强烈不满。
“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在你死掉的时候才会有。”
颜离熙却不再开口。任由梅皓再次扑上来,动情地啃噬着他苍白的颈项。并在心中暗自决心无论多么累也要好好“教训”一下。
这个晚上,本是用来仔细探听白日里遇见慕容刑之后颜离熙的口风的,现在看来想要有所收获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
是的,不仅仅在面对死亡时才会有…那种痛,我已经痛了七年,而且不知道还会痛多久……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再痛苦一次了……
不,现在不仅仅是在赎罪,还是在……犯罪。
靠山王府的队伍,这一南去便像是粒石子投入了湖中,安静得不留一丝痕迹。然而这半个月,对于皇城中的某些人来说却是不平静。
第三十二章
深秋后宫内的气氛也如同天气般渐渐凉了下来。所有为冬天而作的准备总是一再重复,有条不紊却也兴味索然。人们似乎是被这单调的活动压抑住了性格,开始对周围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就连慕容刑也已经有整整半个月没有上朝。
新宠宾与怜不再那么经常地出入宫廷,最近五天来更是踪影全无,也许是为了印证真龙天子多情好色的通用本质,宫里曾经传言说他已经被慕容帝尝腻了打发走了。不过这也只是茶余饭后的大胆揣测,等到天更凉了些,便也没有人愿意浪费这些精力来关心这些。
就在命妇们都不再提起宾与怜之后不久的一个夜里,他却偷偷地再度进入了皇城。那夜降了霜,地上一面茫茫。
“一切都准备好了。臣明天就动身。”
因为慕容刑喜好偏寒,所以宫内迟迟没有烧起地龙,此刻在宽敞的殿内说出的话已隐约凝着白雾,宾与怜拢着袖子站在窗边,被遮住的月色照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听见了宾与怜的回复,慕容刑放下手中的奏章,虽然不去上朝,但是奏折却不见得有减少。没了他这个皇帝,世上该发生的,还是会不停发生。
“那就去吧,记住朕派来援助你的人至少等到下月才会南下,而人数也取决于你行动的效果。……还有,如果你失败了,也不要想着朕会出面赎你回来。”
深深颔首,宾与怜自然清楚这一切的利害关系。就连比他老成许多的颜离熙都不得在这场风暴中折损翼翅,自己又如何能够逃过?而且他是自己主动要求承担下这个任务的。因为只要去了寒州城,便离解之近了一大步。这其中的危险他不是不知道,可却总有种奇怪的冲动怂恿着他,好像飞蛾扑火,看不见火的温度,眼中只有想要的光明。
向慕容刑辞了行,从御书房内出来夜已经深沉,远处隐约是巡逻侍卫们低声对着口令,眼前依旧是长廊。与上一次不同,上面披挂着的藤条大多已经脱落,只剩下枯老的主干依附在栏杆边。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宾与怜不经意地转头,瞥见远处停着一团白色的雾气。
不,不是雾气。
那白色慢慢朝着宾与怜靠近,无声无息,等到了相当近的地方,宾与怜才认出那竟然是梅妃。
失去了在宫廷内竞争的资本,皇帝顺理成章的疏远、家族长辈们也转而培植其他眼目,自然而然失去了尊荣与地位,在游猎之后不久,梅妃便被新宠的妃子排挤出了原来的宅院,现在应该是蜗居于这附近的旧屋中。
这些事宾与怜也只是偶尔听别人提起过,而现在亲眼见到她如同一缕幽魂似地飘过来,心里也不由得寒了一下。
“宾大人。”
那白色的人飘近,隔着滕蔓的枯枝站在宾与怜面前。古怪沙哑的嗓音中夹杂着扭曲的、似笑非笑的气声。
“这么晚了,娘娘还没有安寝么?”
没有回答,女人从袖中拈出一张纸卷,透过藤蔓塞过来。
“拿去。”
“娘娘这是何物?”
“太师府内的土木图……与靠山王府的乃是同时同人所作,拿去。”
伸过来的三根手指如同白骨,夹着的纸卷若薄翼微微颤动,周围光线微弱,在宾与怜看来就好像是一羽死蝶,明明没有生命却还在挣扎。
“拿去……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宾与怜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心中尚有疑问。按照从前的立场来判断,那绝不可能是对他有益的东西。
“怎么,你害怕了?”
枯藤后的女人低低笑起来,人们都说女人哭泣的声音很恐怖,但是现在这种空洞的笑声更让人觉得不安。
不知怎么地,宾与怜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失去了一切的女人,和得到了一切之后的男人同样危险。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知道害怕的……嗬嗬,过去我也是不知害怕的……不过现在,我不仅知道了。还要你替我把这个,把这个危险带给他……”
苍白的手,愈发向这边伸来。拿着的分明已经成了所谓灾祸的种子。
“娘娘为什么这么做?”
终于接过了那卷纸笺,同时女人细长的指甲擦过宾与怜的手背,有一股寒气切入他的骨髓。
“报复………总有一天,你也会想要这么做的……嗬嗬嗬……”
算是报复吧,本来固执地不愿意相信那场大火的真相,可是自从看见猎场中那顶轿子里坐着的人之后,一切的平静都变成了自我欺骗。
“去报复…去报复………”
将纸笺给了宾与怜,一身缟素的女人如同预言般重复着这句话,慢慢滑回黑暗之中。刚从寒气中回过神来的宾与怜,再抬头看的时候,便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真实的,仅仅是握在手中的纸卷,还有萦绕在耳畔的声音。
报复……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
就在宾与怜动身南下的那天早上,梅妃被人发现自尽于御书房长廊外的花园中,太医院推定亡故的时辰是在日落时分。
33
靠山王府上空这几日一直笼罩着阴云。梅王爷的脸色也终于从赏荷之宴后的大好逐渐回落下来。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颜离熙依旧可以感觉得出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腿伤恢复得差不多,但是梅皓却取消了他出行的权利。说什么临近岁末,盗匪猖獗,害怕他被波及。其实现在离年关尚有段时间,而且按照梅皓的脾性,断不会仅仅采取消极避祸的手段。所以现在,就在这座王府高大的院墙外面,一定有什么是梅皓不希望他发现的。
所以他更想知道。
拿着两张地图,宾与怜回到寒州一晃已经半个月。
按照慕容刑“从内部突破”的决断,宾与怜回到堪称“敌人腹地”的寒州城,命运这东西有的时候真是令人哑然,仅仅半个月之前还是故乡的地方,竟然成为对立的所在。望望天,周围景色没有改变,青砖黑瓦没有改变,变的是人的内心。
慕容刑开初时是希望耸动城内居民内乱,然而旱灾后情况缓和,情况尚属太平,城内之人几乎不事农作,并不知道耕种的困难,只要有了粮食变会平和满足,很难会愿意再起事端。宾与怜回到城中与兄长见面之后,研究的结果就是改成从城外落手。
对于宾与怜这次归来的目的,兄长吃惊过后开始亦是不赞同,他并非军需商人,所以从动乱之中捞不到任何好处……另外,这场押命的赌局,谁输谁赢尚不能确定。'
不,事到如今,也已经没得选择,自从宾与怜被招入宫廷之后,一切的立场、经过、甚至是结局……都已经注定好。
寒州城距离运河的干道还有一段距离,其间就是农家的田地,小山丘,以及官府为了方便运输而开凿的辅渠,当然还有靠山王府私自开凿的水道。在这些岸边生活的农民是旱情和漕运的真正受害者,不仅欠收,而且还要被抓去拉纤。所以从他们身上着手才是正道。
开始时候是给了赏银让一两个勇夫偷偷前去,后来故意暗示他们仓库中藏匿的就是用来赈济的灾粮,被动雇佣慢慢变成了自主的抢夺,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周围的民宅。
起初的一两次,衙役们都还以为是普通失火,并没有向上面呈报,可没有想到入城来进行抢掠的盗匪越来越多,等到官吏们警觉起来上奏靠山王的时候,局势已一再恶化。
大清早起身的梅皓在接连听取数个噩耗之后不怒反笑,而且越笑越美丽,精亮的眼睛美得让所有在场之人心惊胆战,果然,彻查要员、严惩看守、加强防范,在城中抓捕潜藏的罪犯,同时对外严锁消息。这一天有两个渎职的官吏人头落地,五人押入大牢,同时也彻底带走了靠山王府中这一段短暂的和暖时光。
寒州城终于如愿乱起来了。
官差挨家挨户地搜查,将有嫌疑的壮年男子排成一列带回衙内审讯,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就此消失在了世界上。
坐在寄住别馆的临街二楼,宾与怜举着酒盏望着街上的景象。他原不沾酒,但自从入了宫尝到第一口酒的滋味后,便依赖上这种恍惚迷醉的感觉,不知是熟悉变成了迷恋,还是迷恋造就了熟悉。
街的另一边就是新挖的河渠,居高临下投一粒花生落去,小小入水点漾开,泛出一圈大似一圈的涟漪,他吃吃地笑了一声,自己现在恐怕起的就是这粒花生米的作用。
这将近一个月来,自己按照颜离熙的地图探遍了城里每一条水道。只要是运货的大船驶得进去的,地图上基本都有标注;而那些标注的粮仓,因为有些靠近民宅,他也逐个确认了一次。
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仁慈么?整个寒州城都被自己搅成了一锅粥,光是错烧几间民宅又算得上什么?其实圈定的几个地点,都是正确无误的,自己之所以这么反反复复,其实也只是想着是不是能遇见那个让自己牵挂的人而已。
然而越是渴望的,就越是难以得到满足。他始终没有见到过颜离熙,只是从经常坐在岸边饮茶闲聊的老人口中得知,从前每日清晨,常常会有艘王府的画舫,载着个清雅卓绝的跛腿公子在河道中出现。
可是自从寒州大乱之后,那画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在想什么?”
常常是梅皓用来挑起事端的话,这一次却是从颜离熙口中说出。立在书房门口,他微笑着看梅皓迅速且不露痕迹地收起下级呈上来的文件,手中端着的清茶微微晃出了个波纹。
第三十四章
“你竟然亲自端茶过来,难得……哎,不过很抱歉我现在笑不出来。”
看着颜离熙端着茶盅放在桌上,碧绿叶子在水中打圈、沉底。梅皓坐在藤质的太师椅中,天凉了上面堆着好几个缎面的靠垫,都是梅皓喜欢的银色,远远看起来好像大片白雪,而静静坐着的靠山王自然就是雪中的冰雕了。
“那么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茶盅与大理石嵌片相碰发出清脆而短暂的声音,明知道这个要求不可能得到回应,颜离熙还是若无其事地提着,就算不知道具体发生的情况,但从梅皓的反应中应该能觉察到事件的性质以及程度。
“什么事?还不是城里的事。”
梅皓伸手取来茶盅,雕有梅花的紫砂甚是可爱。并不急于解渴,梅皓只是转着杯子,一圈又一圈。
“发生了什么事?”
“有笨老鼠。”
说话时,梅皓的视线一直灌注在茶盅上,好像那“笨老鼠”就在茶杯里面。
“一只老鼠能劳动王爷你?”
狐狸捉老鼠,还真是为难他了,不过如果这老鼠是另外一匹狼特意派来的,那就不是小问题了。
“还问我,那老鼠是你引来的吧。”
骤然握紧的杯中,来不及随杯体一同停止的茶水冲撞几下溢出来,梅皓伸舌舔去沾到手上的,然后毫无缘由地笑了起来。
“东西是什么时候送出的?”
“祭祖的时候,我留在坟后。”
知道梅皓指的是什么,颜离熙也明白没有回避的必要。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依旧一脸平静的梅皓唤来了总管,将那天跟在颜离熙身旁的几名护卫全部处决。
处决后,头颅拿进府中呈给颜离熙,尸体则吊在菜市口示众。
遣退总管,顺便一口喝干那盅茶。接着继续提问。
“你就这么坦白了,不怕给过来的人造成危险?”
“据我所知,皇上不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平静得不含任何情感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梅皓心中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酷寒。
“你是个自私的人。”
看着送上茶盅后默然转身没有一丝犹豫的颜离熙,梅皓横袖轻扫,瓷器便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那么……对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在茶里下毒,也……从没有想过。”
这样予以回答,颜离熙只是径自走出正厅。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因为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
“无论如何,这只自己钻进来的耗子我是绝对要抓的……”
梅皓似乎还在他身后说着些什么,但因为距离的关系已经听不真切。
寒州的局势,已经具备了成为导火索的条件,就在宾与怜向皇城发送密函之后的第三天,大局却渐渐被梅皓扭转。眼见着所有被破坏的被慢慢却有秩序地恢复,宾与怜知道必须再点燃一把火。
一把大火。
越快越好。如果错失了这一介入的机会,那么不仅仅是慕容刑的大军师出无名,就连这城外的农民都有可能受到株连,还有如果最后事迹败露,那么还有可能会陪上自己的家人。
所以不能够失败。
怀着这样的心态,所以宾与怜一早就将家族遣到远地暂避。而今夜里,最后的较量就必须进行。选定四处尚没有被移动的仓库,用重金雇用了几个经常往来的盗匪,同时接到了慕容刑那边的密函,大军这几天就会出发。
然而这最后的举动,却将他带入陷阱之中。
那四处没有被移动的仓库是诱饵,是夜,被派去行动的众人被军队伏击,混乱之后匪徒一举成擒。半个时辰之后,宾与怜便被从别馆押了出来。
早料想到会有被洪水吞没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