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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7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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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无怪她对山茶爱苦性命,而对大理姓段的又这般恨之入骨。王夫人喜爱茶花,定是当年

    爹爹与她定情之时,与茶花有什么关连。她一捉到大理人或是姓段之人便要将之将埋,当然

    为了爹爹姓段,是大理人,将她遗弃,她怀恨在心,迁怒于其他大理人和姓段之人。她逼迫

    在外结识私情的男子杀妻另娶,是流露了她心中隐伏的愿望,盼望爹爹杀了正室,娶她为

    妻。自己无意中说一个女子老是与人打架,便为不美,令她登时大怒,想必当年他曾与爹爹

    为了私情之事,打过一架,至于爹爹当时尽量忍让,那也是理所当然。”

    段誉想明白了许多怀疑之事,但心中全无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越来越如有一块大石压在

    胸口。为了什么缘由,一时却说不出来,总觉得王语嫣的母亲与自己父亲昔年曾有私情,此

    事十分不妥,内心深处,突然间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但又不敢清清楚楚的去想这件最可怕的

    事,只是说不出的烦躁惶恐。

    只听得王夫人道:“是复官啊,好得很啊,你快做大燕国皇帝了,这就要登基了吧?”

    语气之中,大具讥嘲之意。

    慕容复却庄严以对:“这是祖宗的遗志,甥儿无能,奔波江湖,至今仍是没半点头绪,

    正要请舅母多加指点。”

    王夫人冷笑道:“我有什么好指点?我王家是王家,你慕容家是慕容的,我们姓王的,

    跟你慕容家的皇帝梦有什么干系?我不许你上曼陀山庄,不许语嫣跟你相见,就是为了怕跟

    你慕容家牵扯不清。语嫣呢,你带她到那里去啦?”

    “语嫣呢?”这三个字,像雷震一般撞在段誉的耳里,他心一直在挂念着这件事。当毒

    蜂来袭时,王语嫣是在他怀抱之中,此刻却到了何处?听夫人的语气,似乎是真的不知。

    只听慕容复道:“表妹到了哪里?我怎知道?她一直和大理段公子在一起,说不定两个

    人已经拜了天地,成了夫妻啦!”

    王夫人颤声道:“你……你放什么屁!”砰的一声,在桌上重重击了一下,怒道:“你

    怎么不照顾她?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在江湖上胡乱行走?你竟不念半点兄妹的情份?”

    慕容复道:“舅妈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你怕我娶了表妹,怕她成了慕容家的媳妇,

    跟着我发皇帝梦。现下好啦,她嫁了大理段公子,将来堂堂正正的做大理国皇后,那岂不是

    天大的美事?”

    王夫人又伸掌在桌上砰的一拍,喝道:“胡说!什么天大的美事?万万不许!”

    段誉在隔室本已忧心忡忡,听到“万万不许”四个字,更是连珠价的叫苦:“苦也,苦

    也!我和语嫣终究是好事多磨,她母亲竟说‘万万不可’!”

    却听得窗外有人说道:“非也,非也,王姑娘和段公子乃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夫人

    说万万不许,那可错了。”王夫人怒道:“包不同,谁叫你没规矩的跟我顶嘴?你不听话,

    我即刻叫人杀了你的女儿。”包不同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可是一听到王夫人厉声斥

    责,竟然立即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段誉心下只道:“包三哥,包三步,包三爷,包三太爷,求求你快与夫人顶撞下去。她

    的话全然没有道理,只有你是英雄好汉,敢和她据理力争。”那知窗外鸦雀无声,包不同再

    也不作声了。原来倒不是包不同怕王夫人去杀他女儿包不靓,只因包不同数代跟随慕容氏,

    是他家忠心耿耿的部属,王夫人是慕容家至亲长辈,说来也是他的主人,真的发起脾气来,

    他倒也不敢抹了这上下之分。

    王夫人听包不同住了口,怒气稍降,问慕容复道:“复官,你来找我,又安了什么心眼

    儿啦?又想来算计我什么东西了?”

    慕容复笑道:“舅母,甥儿是你至亲,心中惦记着你,难道来瞧瞧你也不成么?怎么一

    定是来算计你什么东西?”

    王夫人道:“嘿嘿,你倒还真有良心,惦记着舅妈。要是你早惦记着我些,舅妈也不会

    落得今日般凄凉了。”慕容复笑道:“舅妈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和甥儿说,甥儿包你称

    心如意。”王夫人道:“呸,呸,呸!几年不见,却在哪里学了这许多油腔滑调!”慕容复

    道:“怎么油腔滑调啦?别人的心事,我还真难猜,可是舅妈心中所想的事,甥儿猜不到十

    成,她猜得到八成。要舅妈称心如意,不是甥儿夸口,倒还真有七八分把握。”王夫人道:

    “那你倒猜猜看,若是胡说八道,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

    慕容复拖长了声音,吟道:“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

    王夫人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到过了草海的木屋?”慕容复道:

    “舅妈不用问我怎么知道,只须跟甥儿说,要不要见这个人?”王夫人道:“见……见哪一

    个人?”语音立时便软了下来,显然颇有求恳之意,与先前威严冷峻的语调大不相同。慕容

    复道:“甥儿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舅妈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

    红!”

    王夫人颤声道:“你说我怎么能见得到他?”慕容复道:“舅妈花了不少心血,要擒住

    此人,不料还是棋差一着,给他躲了过去。甥儿心想,见到他虽然不难,却也没什么用处。

    终须将他擒住,要他服服贴贴的听舅妈吩咐,那才是道理。舅妈要他东,他不敢西;舅妈要

    他画眉毛,他不敢楷给你搽胭脂。”最后两句话已大有轻薄之意,但王夫人心情激荡,丝毫

    不以为忤,叹了口气,道:“我这圈套策划得如此周密,还是给他躲过了。我可再也想不出

    更好的法子来啦。”

    慕容复道:“甥儿却知道此人的所在,舅妈如信得过我,将那圈套的详情跟甥儿说说,

    说不定我有点儿计较。”

    王夫人道:“咱们说什么总是一家人,有什么信不过的?这一次我所使的,是个‘醉人

    蜂’之计。我在曼陀山庄养了几百窝蜜蜂,庄上除了茶花之外,更无别种花卉。山庄远离陆

    地,岛上的蜜蜂也不会飞到另处去采蜜。”慕容复道:“是了,这些醉人蜂除了茶花之外,

    不喜其它花卉的香气。”王夫人道:“调养这窝蜜蜂,可费了我十几年心血。我在蜂儿所食

    的蜂蜜之中,逐步加入麻药,再加入另一种药物,这醉人蜂刺了人之后,便会将人麻倒,令

    人四五日不省人事。”

    段誉心下一惊:“难道我已晕倒了四五日?”

    慕容复道:“舅妈的神计妙算,当真是人所难及,却又如何令蜜蜂去刺人?”

    王夫人道:“这须得在那人的食物之中,加入一种药物。这药物并无毒性,无色无臭,

    却略带苦味,因此不能一能给人大量服食。你想这人自己固是鬼精灵,他手下的奴才又多聪

    明才智才辈,要用、毒药什么对付他,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因此我定下计罗,派人沿路

    供他酒饭,暗中掺入这些药物。”

    段誉登时醒悟:“原来一路上这许多字画均有缺笔缺字,是王夫人引我爹爹去填写的,

    他填得不错,王夫人埋伏下的人便知他是大理段王爷,将掺入药物的酒饭送将上来。”

    王夫人道:“不料阴错阳差,那个人去了别处,这人的儿子却闻了来。这小鬼头将老子

    的诗词歌赋都熟记在心,当然也是个风流好色、放荡无行的浪子了。这小鬼一路上将字画中

    的缺笔都填对了,大吃大喝,替他老子把掺药酒饭喝了个饱,到了草海的木屋之中。木屋里

    灯盏的灯油,都是预先放了药料的,在木柱之中我又藏了药料,待那小鬼弄破柱子,几种药

    料的香气一掺合,便引得醉人蜂进去了。唉,我的策划一点儿也没错,来的人却错了。这小

    鬼坏了我的大事!哼,我不将他斩成十七八块,难泄我心头之恨。”

    段誉听她语气如此怨毒,不禁怵然生惧,又想:“她的圈套部署也当真周密,竟在柱中

    暗藏药粉,引得我去填写对联中的缺字,刺破柱子,药粉便散了出来。唉,段誉啊段誉!你

    一步步踏入人家的圈套之中,居然瞧不出半点端倪,当真是胡涂透顶了。”但转念又想:

    “我一路上填写字画中的缺笑缺字,王夫人的爪牙便将我当作了爹爹,全副精神贯注在我身

    上,爹爹竟因此脱险。我代爹爹担当大祸,又有什么可怨的?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言念

    及此,颇觉坦然,但不禁又想:“王夫人擒住了我,要将我斩成十七八块,倘若擒住的是我

    爹爹,反会千依百顺的侍候他。我父子二人的遭际,可大大不同了。”

    只听得王夫人恨恨连声,说道:“我要这婢子装成个聋哑老妇,主持大局,她又不是不

    认得那人,到头来居然闹出这大笑话来。”

    那老妇辩道:“小姐,婢子早向你禀告过了。我见来人中并无段公子在内,便将他们火

    刀火石都骗了来,好让我们点不着油灯,婢子再用草席将柱子上的对联都遮住了,使得不致

    引醉人蜂进屋。谁知这些人硬要自讨苦吃,终于还是生着了火,见到了对联。”

    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总而言之,是你不中用。”

    段誉心道:“这老婆婆骗去我们的火刀火石,用草席包住柱子,原来倒是为了我们好,

    真正料想不到。”

    慕容复道:“舅妈,这些醉人蜂刺过人后,便不能再用了么?”王夫人道:“蜂子刺过

    人之后,过不多久便死。可是我养的蜂子成千上万,少了几百只又有什么干系?”慕容复拍

    手:“那就行啊。先拿了小了,再拿老的,又有何妨?甥儿心想,倘若将那小子身上的衣冠

    佩玉,或是兵刃用物什么的,拿去给舅妈那个……那……那个人瞧瞧,要引他到那草海的木

    屋之中,只怕倒也不难。”

    王夫人“啊”的一声,站起身来,说道:“好甥儿,毕竟你是年轻人脑子灵。舅妈一个

    计策没成功,心下懊丧不已,就没去想下一步棋子。对对,他父子情深,知道儿子落入了我

    手里,定然会赶来相救,那时再使醉人蜂之计,也还不迟。”

    慕容复笑道:“到了那时候,就算没蜜蜂儿,只怕也不打紧。舅妈在酒中放上些,

    要他喝上三杯,还怕他推三阻四?其实,只要他见到了舅妈的花容月貌,又用得着什么醉人

    蜂、什么迷晕药?他那里还有不大醉大晕的?”

    王夫人呸的一声,骂道:“浑上子,跟舅妈没上没下的胡说!”但想到和段正淳相见,

    劝他喝酒的情景,不由得眉花眼笑,心魂皆酥,甜腻腻的道:“对,不错,咱们便是这个主

    意。”

    慕容复道:“舅妈,你外甥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吧?”王夫人笑道:“倘若这件事不出

    岔子,舅妈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咱们第一步,须得查明这没良心的现下到了那里。”慕容

    复道:“甥儿倒也听到了这风声,不过这件事中间,却还有个老大难处。”王夫人皱眉道:

    “有什么难处?你便爱吞吞吐吐的卖关子。”慕容复道:“这个人刻下被人擒住了,性命已

    在旦危之间。”

    呛啷一声,王夫人衣袖带动花碗,掉在地下摔得粉碎。

    段誉也是大吃一惊,若不是口中给塞了麻核,已然叫出声来。

    王夫人颤声道:“是……是给谁擒住了?你怎不早说?咱们好歹得想个法儿去救他出

    来。”慕容复摇头:“妈舅妈,对头的武功极强,甥儿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咱们只可智取,

    不可力敌。”王夫人听他语气,似乎并非时机紧迫,凶险万分,又稍宽心,连问:“怎样智

    取?又怎生智取法?”

    慕容复道:“舅妈的醉人蜂之计,还是可以再使一次。只须换几条木柱,将柱上的字刻

    过几个,比如说,刻上‘大理国当今天子保定帝段正明’的字样,那人一见之下,必定心中

    大怒,伸指将‘保定帝段正明’的字样抹去,药气便又从柱中散出来了。”

    王夫人道:“你说擒住他的,是那个和段正明争大理国皇位、叫什么段延庆的。”

    慕容复道:“正是!”

    王夫人惊:“他……他……他落入了段延庆之手,定然凶多吉少。段延庆时时刻刻在想

    害死他,说不定……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将他……将他处死了。”

    慕容复道:“舅妈不须过虑,这其中有个重大关节,你还没想到。”王夫人道:“什么

    重大关节?”LL:“现下大理国的皇帝是段正明。你那位段公子早就封为皇太弟,大理国臣

    民众所周知。段正明轻徭薄赋,勤政爱民,百姓都说他是圣明天子,镇南王人缘也很不错,

    这皇位是极难摇动了。段延庆要杀他固是一举手之劳,但一刀下去,大理势必大乱,这大理

    国皇帝的宝座,段延庆却未必能坐得下去。”

    王夫人道:“这倒也有点道理,你却又怎么知道?”慕容复道:“有些是甥儿听来的,

    有些是推想出来的。”王夫人道:“你一生一世便在想做皇帝,这中间的关节,自然揣摩得

    清清楚楚了。”

    慕容复道:“舅妈过奖了。但甥儿料想这段延庆擒住了镇南王,决不会立即将他杀死,

    定要设法让他先行登基为帝,然后再禅位给他段延庆。这样便名正言顺,大理国群臣军民,

    就都没有异言。”王夫人问:“怎样名正言顺?”慕容复道:“段延庆的父亲原是大理国皇

    帝,只因奸臣篡位,段延庆在混乱中不知去向,段正明才做上了皇帝。段延庆是货真价实的

    ‘延庆太了’,在大理国是人人都知道的。镇南王登基为帝,他又没有后嗣,将段延庆立为

    皇太弟,可说是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王夫人奇道:“他……他……他明明有个儿子,怎么说没有后嗣?”慕容复笑道:“舅

    妈说过的话,自己转眼便忘了,你不是说要将这姓段的小子斩成十七八块么?世上总不会有

    个十七八块的皇太子吧?”王夫人喜道:“对!对!这刀白凤那贱婢生的野杂种,留在世

    上,教我想起了便生气。”

    段誉只想:“今番当真是凶多吉少了。语嫣却又不知到了何处?否则王夫人瞧在女儿面

    上,说不定能饶我一命。”

    王夫人道:“既然他眼下并无性命之忧,我就放心了。我可不许他去做什么大理国的劳

    什子皇帝。我要他随我去曼陀山庄。”慕容复道:“镇南王禅位之后,当然要跟舅妈去曼陀

    山庄,那进候便要他留在大理,他固然没趣,段延庆也必容他不得,岂肯留下这个祸胎?不

    过镇南王嘛,这皇帝的宝座总是要坐一坐的,十天也好,半月也好,总得过一过桥,再抽了

    他的板。否则段延庆也不答应。”王夫人道:“呸!他答不答应,关我什么事?咱们拿住了

    段延庆,求出段公子后,先把段延庆一刀砍了,又去管他什么答应不答应?”

    慕容复叹了口气,:“舅妈,我忘了一件事,咱们可还没将段延庆拿住,这中间还差了

    这么老大一截。”王夫人道:“他在哪里,你当然是知道的了。好甥儿,你的脾气,舅妈难

    道还有不明白了?你帮我做成这件事,到底要什么酬谢?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爽爽快快的

    先说出来吧。”慕容复道:“咱们是亲骨肉,甥儿给舅妈出点力气,那里还能计什么酬谢

    的?甥儿是尽力而为,什么酬谢都不要。”

    王夫人道:“你现下不说,事后再提,那时我若不答允,你可别来抱怨。”

    慕容复笑道:“甥儿说过不要酬谢,便是不要酬谢。那时候如果你心中欢喜,赏我几万

    两黄金,或者琅〓阁中的几部武学秘典,也就成了。”

    王夫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要黄金使费,只要向我来取,我又怎会不给?你要看琅〓

    阁中的武经秘要,那更是欢迎之不暇,我只愁你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真不知你这小子心中

    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好吧!咱们怎生去擒段延庆,怎生救人,你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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